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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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暮将凤钗簪入发中。
“你也记得啊。”
红烛终于燃尽。
五感敏锐的修士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任由陡然出现的黑雾铺天盖地。
比之巡守那夜的邪气,此刻的黑雾浓稠如夜,带着令人恶寒的恐怖。
新郎的指尖触离那抹乌发,似是未察黑雾化刃,向心口袭来。
毫厘之差,冰冷的剑意荡开,寒霜迭生,红烛彻底熄灭。
庭院外,卢府的喜宴已临近结束。一墙之隔,结界升起,提前画好的阵法在此刻尽数点亮。
“正道修士?”
黑雾被冻结,又快速地碎裂,急急掠后,渐渐凝成个男子的人形,一张苍白而满是疤痕的脸浮现,眼珠漆黑,宛如深嵌在眉下似的。
“修士的心,更好用。”这邪修声音粗嘎难听之至,声带似乎被破坏过一般。
“洞房花烛虽是假的。”他面目阴寒,抛开疤痕却也称得上俊秀,然而浑身邪气冲天,那点俊秀便也如毒蛇,令人感觉黏腻难受,“这一霎圆满的气运却是真的。”
他望向朱袍玉带的青年,再次发难。
粗一交手,便知这两个修士都是金丹巅峰。
他不以为惧,杀意暴涨,化作邪气压来。
很多年前,筑基的修士尚且可以轻易捏死他,将他逼至穷途末路。可堕魔之后,实力暴涨至元婴中期,才知实力确实可以让人无所畏惧。
心随念动,邪气如臂使指,化作流矢,铺天盖地。
谢玄暮不躲不避,青玉扳指光华流转,惊蛰的灵力涌于掌心,霎时间震碎漫天流矢。
一剑如流光斩下,黑雾甫一聚拢,立刻如游蛇般耸动,狠狠咬住了白露。
“好脏。”
谢玄暮听到少女剑修怫然的语气。
白露潋滟如月,裹在黑雾之中,确实是委屈了。
临阵之际,青年居然还能因此露出个轻淡的笑。
元婴与金丹的差距本如天堑,但天堑对于有的人而言,就是用来跨越的。
朝笙蓄力,剑如暴雨落下,横劈竖斩,酷烈之至,再次撕开了重重黑雾。
符文落下最后一划,数个法阵绕于黑雾的周身。
邪修的神情终于凛然了几分。
对于危险的直觉霎时间袭了上来,与此同时,将那个青年枭首剜心的渴望越发的浓烈。
天才修士的一颗心,抵过多少凡人。
他为这个想法兴奋到战栗。
杀了他们。
他不再留手,脚下血色的法阵浮动,身形消失,避开了谢玄暮与朝笙合来的一击。
“都是少年英才,想必生来恣意。”身形再现,紧随而来的是冰冷的杀意。幽绿的火焰猛然浮动,瞬息爆裂开来,“今日命丧于此,到底可惜。”
谢玄暮与朝笙并不作答。
少时练功掐架的默契在这一夜重新回来。他们同时向前,接连三个阵法踏于鸳鸯戏水的喜鞋之下,红衣翻飞,金丹期的灵力因此骤然暴涨至元婴。
剑光化作百道,压迫感如有实质。幽焰被白露断开,转瞬间霜华百结,神武已至那邪修的面前。
与此同时,结界之上的法阵终于蓄满了灵力。
谁人得见,星辰如钩,满庭霜雪。
死生一刻的危机终于涌了上来。“星回”如囚笼降下。
极致的寒意游走于骨血,磅礴清正的灵力荡开于胸腔,男子低头看去,一剑穿心而过。
那种寒意令血液都凝固。
他对上了少女在风雪中凛冽的双眼。
“哈——”喉间溢出破风箱般的喘息。
这一剑,可真透彻。
谢玄暮从来要到敌人咽气才会放松。
他凝神,抬手唤出惊蛰。
弓开如新月,弦上箭簇锐意如虹。
但黑雾中猛然红光大作,几乎照亮半壁天穹。
穷途末路,困兽犹斗。
男子任心脏碎裂开,以此为祭,邪气陡然暴生,弥漫了整个结界。
灵箭离弦,转瞬被幽生的潮暗搅碎。
红色罗裙先被吞没,朝笙猛然回头,身形半隐之前喝道——
“是幻境!”
男子笑得快意——看出来又如何?还没有哪个修士,从中走得出来过。
耳畔似乎还有剑痴师妹的声音,谢玄暮于黑沉之中睁开了眼,乍然望见了春日的天光。
分明刚刚还在寒冬的凛然里,朝笙与他还未参加春风会试。
他有些怔然,那道声音也渐渐模糊了。
“哥哥。”有人低声唤他,语带委屈,“怎么不理阿昭。”
他微微低头看去,小小的女孩站在他身前。
……这是小时候的朝笙……
——朝笙是谁?
他又是谁——
谢玄暮感到自己的名姓也变得模糊,而他的身体仿佛不受控一般,在他思索之际,掌心先微抬,轻拍了下小女孩柔软的发顶。
有小童路过院外,笑嘻嘻地说:“李慕生,只有小瞎子陪你玩儿。”
——李慕生。
仿若拨云见雾一般,这个名字令他的神思骤然清晰。
剑痴变作了个小姑娘,同谢玄暮一样前尘尽忘,以为自己便是“阿昭”。
她循着声音回过头去,恶狠狠道:“不许笑我哥哥。”
谢玄暮在心里感受到奇异而柔软的疼痛。
路过的小童分明对“阿昭”也有恶意,她却只想着回护自己。
“我有阿昭就够了。”他说。
小女孩仰面“看”他,一双轮廓美丽的丹凤眼中,蒙着层灰色的翳。
不知岁月往前回溯了几载,幻境中又是哪个时空。
生于没落修道家族的“李慕生”,惟一的伙伴是父母收留的孤女——他的妹妹“阿昭”。
听到谢玄暮这样说,女孩眼睛弯弯,认真道:“哥哥将来和青云山上的仙人一样,才不必理这群凡夫俗子呢。”
盲了双目的小姑娘并不懂得何为求仙问道,毕竟她灰蒙蒙的眼睛连人世的轮廓都未曾看清,就先落入彻底的黑暗。
谢玄暮闻言,便只是笑,又想起妹妹的眼睛看不到,于是柔声答她:“阿昭说得对。”
于是小姑娘最后一点不开心也散了,说:“哥哥,你继续修炼,我不打扰你啦。”
其实长生就像传说,少年潜意识里并不相信自己能够登此大道。
但这已是家族传承四代、近乎执念的愿望。
说是修真的家族,百年以前,家族里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至死金丹初期的曾祖。
此后,凡有灵力者,无一人突破筑基。
到他父亲这一辈,修行二十余年,也才炼气八层,只比寻常凡人身体康健些许。
但他或许算有天分,这一年,刚满十四,已有炼气五层。于是他的父亲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对他的修行格外严格。
朝笙虽目盲,对于兄长的小院却格外熟悉。她轻车熟路,坐到了石凳上。
而后拍了拍石桌,唤道:“父亲说,哥哥你今天要画完一百张符箓。”
对于这些微末的修真家族而言,画符箓既是修行的方法,也是维生的手段。
廉价的黄纸朱砂,汇入些许灵力,便能拥有巧妙的神通。
谢玄暮依言走到了石桌旁。
参天的玉兰树撑开浓碧,撒下一片绿荫,有错漏的天光穿过枝丫,落在他们的身上。
朝笙抬手,试着感受这点天光的温度。
她仰着头,那双雾蒙蒙的眼并未察觉,阳光如薄纱,轻轻覆在了她稚气的面庞。
第223章 师妹x师兄(15)
听说青云宗南烛峰的医修是当世翘楚,若他挣得足够多的灵石,修为早日踏入筑基,是否能够翻过那座崇高的山门,替妹妹求得一份治愈眼盲的药?
谢玄暮提笔,朱砂迤逦落在黄纸上。
“李慕生”的天分让他的父亲李如归寄予了厚望,但实际上若在青云宗,他的天分极其的寻常。
可青云宗大师兄忘记了自己是丹阳峰上的天之骄子,一心一意以为自己便是“李慕生”。
尽管体内的灵力流转有些许滞涩,最终,他还是凭借神魂的强大写出了一道上乘的符。
朝笙若有所觉:“哥哥,这道符很完美。”
谢玄暮一愣,循着记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因为体有残缺,并不能修行。
但这个眼睛看不到小姑娘五感极为的敏锐,天然与灵力亲和。
“再接再厉呀,哥哥。”朝笙伏在桌上,手撑着脸,灰色的眼睛“望”了过来。
他温声道“好”,再次提笔。
但神魂无法弥补身体灵力所带来的限制,当画出第三十二张符文的时候,就已经只能称之为“下品”了。
谢玄暮隐隐觉得自己于此道不应该如此平庸,但作为“李慕生”而言,这就是习惯了的事实。
“阿昭,替我写一张吧。”谢玄暮抬眼,看到小姑娘伸着手,百无聊赖,四处去捉漏下来的天光。
“哥哥,我连字都不认识。”
“我教你写。”
朝笙其实无聊透了,只等着谢玄暮赶紧写完,好和她一道去玩。
闻言便有了兴趣。
她扶着石桌走了过来,手正漫无目的地摸索着,一支笔落在了她的掌心。
谢玄暮覆住了朝笙的手,引着她落下第一笔。
少年“李慕生”修炼时,眼盲的小姑娘总在一侧等待着,因此她也会些简单的凝神静心之法。
朱砂落下,盲女朝笙所陌生的符文在笔尖流淌而出,其间所蕴含的玄妙无穷无尽,她屏息,在兄长的帮助下,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张符文。
一张近乎完美的火符——尽管符文的灵力只够它燃烧一霎,可写出这道符文的,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朝笙喜不自胜地“啊”了一声。
谢玄暮替她高兴,又感到深深的惋惜——修士的灵力游走于奇经八脉,周而复始,如环无端。然而眼盲的“阿昭”督脉、阳维脉阻塞,故而灵力可以为她感知吸纳,却不能在她体内存在太多。若强行修炼,只会经脉爆裂而亡。
朝笙并不知道谢玄暮的想法,喜滋滋地问:“哥哥,这张符可以做什么用?”
“点灯烧柴,照夜烹香。”
小姑娘于是知道这是一张火符,她将黄纸一扬,火光顷刻间在空气中燃起,又转瞬熄灭。
朝笙抬手,任带着余热的灰烬落在她的掌心。
她的侧脸太过认真,以至于让谢玄暮觉得,那两扇卷翘的长睫上似乎能够停留一只蝴蝶。
他垂眼,再次将灵力汇于笔尖,去写第三十三张符。
再努努力吧——登上那虚无缥缈的修行大道,替妹妹求得一份得见光明的灵药。
但天分的有限实在太过现实与残酷,及至日薄西山,废了上百张黄纸,谢玄暮最终还没再能写出上品的火符。
朝笙看不见他的神情,却能感知到他的情绪。
小姑娘安慰他:“之前的已经很好了。”
谢玄暮默不作声。
小姑娘又道:“不如休息一会儿吧?我们去外面走走?”
“劳逸结合呀,哥哥。”
尽管毫无血缘,但他们确实一起长大,阿昭全心的喜爱着自己的兄长。
在一叠声的“哥哥”里,少年的眉头微松——修炼的事情,确实不宜太急,不然容易乱了心境。
但他却做出一副好不容易才松口的样子:“那好吧。”
朝笙以为他仍不开心,又努力哄了少年好半天,最后谢玄暮才牵过她的手,问道:“阿昭想去哪?”
朝笙的手指天。
飞鸟经过,谢玄暮默然无语。
“玉兰花开了。”小姑娘当然不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她只是想让兄长替她摘得一朵春三月的玉兰。
谢玄暮明白了她的意思,待要飞身而上,一道严厉的声音忽而响起。
“慕生,你在做什么?”
是李如归。
哪怕修为比自己的儿子甚至还要低上一个境界,可作为父亲的威严依然管束着“李慕生”,当然,也管束着“阿昭”。
“阿昭”感激这位养父,但又发自内心的畏惧着他,她躲在谢玄暮身后,怯怯探出头来:“爹爹。”
李如归没有应声,只是道:“回房间去,别扰了你兄长的修行。”
玉兰花还没摘。
但朝笙潜意识里便不会和李如归撒娇卖痴,她捏了捏谢玄暮的衣角,往小院外走去了。
李如归看着目盲的养女轻车熟路,踏着小石径出了院门。
收养她本就有着私心,未料到她与“李慕生”的感情这样的好。
眨眼已经十三年,昔年襁褓里瘦弱如小鼠的婴儿,已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明艳的面孔又存着稚气的天真,唯一遗憾的是——眼睛是瞎的。
李如归暂且先不想对于养女的打算,他拿起石桌上铺开的符文,一一感受其中的灵力。
大多中规中矩,但居然有十几张格外的出彩,他心下一喜,继续查看下去,然而剩下的也都很寻常。
李如归拧眉呵斥:“大道未成,贪恋玩乐,如何能这样。”
“李慕生”的本能让他低下头来:“父亲教训得是。”
“再写五十张,不可太差。”李如归说,“不然今夜便不必睡了。”
暮色已深,要再写五十张,确实是不必睡的。
但他没有反驳。
星斗满天时,谢玄暮终于停下了笔。
筋疲力尽的疲倦涌了上来,灵力持续的损耗很痛苦,李如归并非不懂,只是想借此逼出他的潜力罢了。
谢玄暮一哂,指尖划过符文——明天若父亲看了,又可以免去一夜的睡眠。
符文写得太过平庸了。
内心深处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觉得并不该如此——可他“李慕生”,确实便是这样。
天赋不至于差至尘埃里,也绝对说不上好。
李如归修行半生,最终修为却止步于炼气。因此,平庸的他确实对“李慕生”寄予了厚望。
谢玄暮叹了口气,决意这夜便在修炼中度过。
忽而有响动声传来。
他抬眼看去,月色下的白墙黛瓦都蒙着层幽幽的蓝,一道小小的身影骑在墙头,手有些犹豫地按在瓦上。
少年眉心一跳,身形已先掠了过去。
五感敏锐的小瞎子偶尔会有些可贵的勇气。
这种勇气出自对于兄长的信赖,仿佛植根于她的灵魂。
她灰蒙蒙的眼睛弯了弯,放心地纵身一跃。
春夜的风擦过鬓边的乌发,少女的裙裾飘落,衣袖也如云,被少年紧紧地搂住。
谢玄暮已经习惯了她某些时候的胡闹——又偶尔觉得在记忆之中,妹妹从来就不是乖巧的。
他按下思绪,呵斥道:“万一我没来得及,怎么办?”
但是朝笙揪了揪他的领口,又松开。
小姑娘变戏法似的从袖中取出一朵洁白如月色的花,她把花举到他面前,笑眯眯道:“哥哥,你看!是玉兰花。”
幽幽的清香缭绕在她的掌心,这一霎带来幻觉般的恍惚。
少年垂眼,指尖抚过犹带余温的花瓣,而后听到了自己半含无奈的询问:“阿昭是怎么摘下来的?”
以及伴随着的如雷的心跳声。
朝笙心满意足,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白天说好了。”她说,“虽然爹爹那会儿有点凶,吓走了我。”
小姑娘声音不复傍晚时的怯怯,她得意道:“我找了根竹竿,在树底下敲了好久,终于打落了一朵。”
满树都是清幽的馨香,小瞎子凝神静气,闻了许久,终于精准地挑到了一朵半开的玉兰花。
“一朵便够了吗?”少年终于露出个笑来。
“不够!”朝笙立刻便答,又想起此刻正是夜深,复压低了声音强调,“不够。”
“我就知道。”
灵力恢复了些许,已经很久没休息的少年此刻却不觉得累,他提步运气,踏枝而上,替自己的妹妹摘得了满捧的玉兰。
小院已经被李如归落了锁,从来恭顺的少年也翻了一次墙,悄悄将妹妹送了回去。
天光熹微时,谢玄暮才回过神来。
他站在石桌前,看着清晨的风吹起一沓黄纸,闻得了越发清晰的白玉兰香。
花开至极盛,又凋谢,如此四载光阴走过。
这一年,“李慕生”十八,“阿昭”十七。
年轻的修士终于即将触到筑基的门槛,目盲的少女则在黑暗里越发游刃有余。
结束了一夜的修行,谢玄暮站在廊下,思索着今日要去办的事。
依靠符文已无法挣得足够的灵石,两年前,李如归将他荐到了骊城一个修真家族的门下。
青山太高,青云难踏,但骊城除却这个南洲首屈第一的宗门,还有一些小门派,和真正的修真家族——这些家族更为世俗化,族中历代皆有足够的多可以修行的人,偶尔还能出些天资上佳之辈。
“李慕生”拜入的是骊城白家,一个以丹修为主的家族。
今日答应了白家的三少主,护送他去采药……
忽有一道清幽的气息袭来。
又是春三月,玉兰开得正好。
谢玄暮甚至不用回头,探手便捉住了朝笙。
“今天又要出门吗?”朝笙笑嘻嘻地反握住他的手,问道。
谢玄暮点点头:“要去三天,护送白瑚采药。”
朝笙晓得那是白家的三少爷,惯常爱支使她哥哥。
然而她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孩子了,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修士说是问道求长生,可其中的大多数,与汲汲营营的凡人又有何异。
“小心为上。”朝笙眨了眨灰蒙蒙的眼,最后只这样叮嘱自己的哥哥。
兄妹二人一道往外走去,阿昭扶着门,与谢玄暮道别。
斜刺里有道声音响起:“阿昭妹妹,好久不见。”
少女耳尖微动,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
讨人厌的白瑚。
朝笙不想理他——作为一个瞎子,她和白瑚才没什么好久不“见”,这白三少爷有几个眼睛几个鼻子,她都不在意。
但白瑚对下属的这个妹妹一直有很大的兴趣。
调笑完,他才慢悠悠对谢玄暮道:“走吧,李慕生,今日还是我来等的你。”
“别误了我的事。”
语气轻慢之至。
谢玄暮敛眉,只悄悄握了握朝笙的手,道:“等我回来,再带你去玩。”
白瑚的目光从这两人身上扫过,带着挑剔。
凡灵药所在,大多有妖兽守护,有的可以智取,但有的只能强夺。
白瑚是不愿委屈躲避的人,采摘灵药时,总让下属的这些修士先围杀了妖兽再说。
灵气激荡,一行人丝毫不敢懈怠,最后仍是纷纷受了伤,才令白瑚取得了他要的灵药。
谢玄暮低头,先草草缠住了伤口,打算回去再用灵力慢慢地疗伤。
炼气圆满与筑基只有一线之差,若二十岁前筑基,便能拜入青云宗,做一个外门弟子了。
“阿昭”的眼睛已盲了十七年,让她能看见,几乎成了谢玄暮修行外的另一个执念。
回到家中,已是三日之后。
李如归这些年修为未得寸进,越发显得老态。
他全部的希望都寄予了“李慕生”,见自己的儿子这次回来,境界更稳固了些,便很满意。
“阿昭”在李如归面前总有些怯意,说是养父,也唤一声“爹爹”,但似乎父女的情分从来就很淡薄。
诚然她也是感激的。
因此,目盲的小姑娘站在李如归后面,只是无声地唤了句“哥哥”。
笑眼微弯,让谢玄暮这三天紧绷着的心弦顷刻松了下来。
李如归看在眼中,默然不提,只道:“先去修炼。”
谢玄暮垂首应是,又听得李如归淡声吩咐:“阿昭,去前院里将灵草晒好。”
少女点点头,尽管她嗅得了轻微的血腥味,但也只能等哥哥修炼完再去问了。
她去了前院,摸索着将灵草一一翻晒好。
黑暗里度过了太长年岁,朝笙起初不开心,现在却已经很习惯。
灵草中所蕴含的灵力轻触在她的指尖,分明不能修行,却能感知到这样玄妙的存在。
哥哥所追求的大道究竟是什么呢?
她“看着”他日复一日的修行,为白家出任务,受伤。
大道太缥缈,而哥哥的艰辛却如此具体。
不能修炼的少女隐隐觉得他的一生不该如此,正如她偶尔也会为灵力的涌动而惊喜,为经脉的滞涩而失落。
暮色四合时,朝笙重又去了前院,将晒好的灵草俱都收起。
身侧忽然有轻微的响动,无需侧目而“望”,朝笙露出笑来,甜甜唤了一声“哥哥”。
谢玄暮替她收好了剩下的灵草。
如无意外,时间应当就这样平和的淌过。
又过一年,孟春时候,谢玄暮被白家委派了一个极为凶险的任务。
报酬很丰厚,是一枚辅助破境的丹药。
筑基不过一线之差,天赋所限,却始终越不过去。若以灵药辅助,想必就能成功。
谢玄暮已经十九了,明年,他的年纪便不能拜入青云宗,做一个外门弟子。
李如归让他接下这个任务,他想着妹妹的眼睛,不带犹疑地应了下来。
白家想要一株生长于南洲之北的灵草,那儿与北川接壤,天寒地冻,有生于冰雪的妖兽守候在它四周。
横跨南洲,便花费了一整月。
他忍耐着肃杀的北风,忍耐着凛冽的霜雪,蛰伏了足足半旬,九死一生,伤痕累累,谢玄暮终于杀掉了那些妖兽,摘得这株灵草。
就在这样的搏杀之中,沉寂了太久的境界有所松动,谢玄暮心想,也许并不需要丹药的辅佐,他便能踏入筑基。
而后,登青云,求灵药。
回程比来时更快,谢玄暮只用了二十天,便到了骊城。
玉兰仍然开着,还未落败,他风尘仆仆地往家中赶去,推开了结满红绸的院门。
李如归知晓他成功完成了任务,喜不自胜。
多少年了,李家再没有人越过筑基,曾经的大家族凋零至此,只剩他家这一支苦苦支撑,明明祖上有过赫赫有名的金丹修士。
谢玄暮在刺目的红绸中被不安袭中。
“父亲,阿昭呢?”
李如归笑意更盛:“近来好事颇多,不仅你即将突破,阿昭也结了好姻缘。”
“白家的三少爷,今日要与阿昭成亲。”
当年收养这个目盲的小女孩,一开始就是出于私心。
这世上有一种奇妙的体质,谓之炉鼎,不能修行,却无比的被灵气所亲近。
以其为容器,与之双修,事半功倍。
李如归曾想过让“阿昭”与“李慕生”成亲,若结成夫妻,天地法则也会对夺取灵气的一方宽容些,免去很大程度的因果报应。
但李如归这些年来十分清楚自己儿子对于这个妹妹的真心。
他不会舍得的。
要登大道的人如何能有儿女情长的心思,趁着谢玄暮一去两月,他与白家敲定了这件事。
所以,他封了“阿昭”的五感,一顶红轿,将她送去了白家。
未料谢玄暮比预料中回来得快。
青年不可置信,因为妹妹不喜欢白家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白瑚。
他的怒意无法自控:“阿昭不能修行,按理来说白家这样的家族绝不会选中她,他们究竟要图谋什么?”
李如归奇异于他的敏锐,同时越发的感到满意。
“总之,是门好亲事。”他剖陈利害,“与白家结了姻亲,此后,你再不用这般拼命,破境的丹药也不会只有这一枚。”
若他也服得几枚丹药,便能突破炼气八层,替自己再延续十几年寿命。
但谢玄暮扭头便走:“我去接阿昭回家。”
“站住!”李如归怒喝,“你疯了?!”
“阿昭是我妹妹!我知道她不想嫁!”
“你还想不想筑基了?!丹药不要了吗?!”李如归恨铁不成钢,“李慕生!你脑子清醒点,那是白家!”
谢玄暮顿住了脚步。
被规训多年的服从感下意识涌了上来。
这些年来,修炼已成习惯,盼望破境已是执念,白家的帮助当然大有裨益。
他的妹妹不愿意。
两种想法拉扯着他,,一种是“李慕生”的本能,另一种却是他灵魂里的初衷。
不想她受委屈。
不想她牺牲自己。
不想她嫁给别人。
他眸中血色翻涌。
骊城之北,白家喜乐喧天。
堂堂白家的三少爷,要娶被那“李慕生”看作眼珠子的盲女妹妹。
真是稀奇。
闻说那盲女生得艳若桃李,只为这一份美貌,便可做得这样的程度吗?
宾客们虽然心有疑惑,面上都一派喜气。
白瑚却十二分满意。
瞎子又如何?她不但容颜昳丽,还能助他修行。
一片热闹中,不速之客来了。
“李慕生,恭喜啊!”有同替白家做事的修士见到了他,“你那妹妹运道可真好,居然能嫁给白瑚。”
说句难听的,一个凡人,纵然生得再貌美,再如何得白瑚的欢心,也不应成为一个丹修的妻子。
凡人寿数短暂,青春易老,如何堪配修行者?
但谢玄暮面上不见丝毫喜色。
道贺声殷勤艳羡,他充耳不闻。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谢玄暮的不对劲。
白家的人拦住他:“若是想寻事,立刻歇了心思。现在回去,或者坐到喜宴上,白家什么都不会计较。”
但青年说:“我要带我妹妹回去。”
白家的人皱眉:“你发什么疯?”
有白家这样的姻亲,对于一个破落修真家族的后人而言,简直是恩赐。
怎么能是发疯呢?
他的妹妹嫁人,他全然不知。
纵然是父亲做主,可阿昭怎么会心甘情愿呢?
白家的人见此,神情凛然地警告:“若要闹事,白家绝不姑息。”
青年毫无退意。
于是便有人把这件事报了进去,正牵着新娘迈过门槛的白瑚满不在乎:“那就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