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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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把魂印刻在上面。”
朝笙指尖微动,鲤书上红芒一闪,她感知到识海里多了一道关联。
白露似是不满,轻轻抱怨了下。
谢玄暮露出个笑来:“这便好了。”
朝笙挠了挠脸,忽而道:“我还没送你结婴的礼物。”
“待我重新结婴再说。”谢玄暮有颗极为坚定的道心,所以并不在意碎婴的事,也不会怀疑自己能否再回到修为的顶点。
“那时有那时的礼物,投桃报李。”剑痴很认真,“师兄,你要什么?”
“冰夷的角?碧狰的尾巴?鹿蜀的毛皮?”
都是三洲一川里赫赫有名的妖兽,剑痴师妹虽然贫穷,却笃信靠双手勤劳致富的道理。
谢玄暮敢打包票,若他点头,伤口半愈的师妹会立刻御剑而去,明日便提着这些凶兽来枕山苑见他。
“省些力气给春风会试。”青年无可奈何。
还有半月,三洲的修士尽会来到青云宗。
他凝望着眼前这副霜雪般的面孔,知道那一日到来时,所有的目光都会落在她身上。
尽管,他不能和她一同站在台前。
遗憾与渴望同时滋生。
青年的声音轻不可闻:“以这个作为回礼吧。”
掌心的鲤书光芒一闪,原本坐在一侧的少女到了他的身前。
顷刻之间,玉兰淡而柔软的气息包裹住了朝笙,不知从哪一天起,谢玄暮喜爱用这样的熏香。
他清癯的指节、泛着凉意的掌心落在她的耳后。
不是那夜,簌簌的雪落下,两个人从至痛的幻境里剥离,才洞明自己心悦的是谁。
是干净的、温暖的日光照着他们,照着两颗明明白白的真心。
吻落下的很快,少女的长睫轻颤,擦过青年低垂的眉眼。
“木头……”
谢玄暮的声音难得带几分抱怨,本来想游刃有余一点,可一双潋滟眼睛望着他,心跳便快得不行了。
下一刻,他向下倒去。
朝笙本就在元婴,何况谢玄暮又还未痊愈。
所以轻而易举地压住了他,看他乌发散开,风吹过,便沿着躺椅垂泄轻晃。
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心口,少女剑修在枕山苑里看了几本谢玄暮私藏的话本子,深觉自己并不是木头。
“师兄,你的心跳得很快。”她露出个笑来,“比之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谢玄暮仰面看她,桃花般的双目中浮现出狼狈来,连眼角都泛起点潮红。
——好丢人。
整个人被朝笙居高临下牢牢禁锢着,筑基期的自己,确实太孱弱了些。
有吻细细密密地落下,谁人的剑意如霜雪,唇舌却带着人间的热烈。
身体深处似乎都为之战栗,他叹息,感觉到作茧自缚的苦闷。
青年伸手,轻轻覆住那双太过潋滟湿润的眼睛。
起码,不要这样望着他。
第232章 师妹X师兄(24)
爱意包裹欲望,强势与生俱来,十八岁就踏入元婴的剑修不懂得何为退让。
朝笙近乎纵容,任谢玄暮盖住了她的眼睛。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玉兰温柔的气息越发清晰。
她俯身,长至腰际的乌发倾下,与谢玄暮墨色的长发交叠。
目不能视,因此放大了她的野心。
脖颈上传来痛意,那颗赤色的小痣被谁啮咬,留下殷殷的红。
谢玄暮呼吸都为之一滞,喉间溢出难耐的喘//息。
分明是她被蒙住了眼,主动权却仍在她手里。
青云宗的大师兄有一瞬茫然,感觉自己那些话本子白看了。
“不可以分心。”
师妹手下的力气大了些,不会让他觉得痛,反倒自尾椎骨都要泛起不安的、陌生的颤栗。
湿热的呼吸落在耳侧,青年的眼睫挣扎着一抖,居然带上了一点可怜的意味。
还好她看不见,看不见他潮红的脸。
日光西去,苑中渐渐被绮丽的云霞铺满,远山青、靛色蓝,衣衫交叠,他们好像也融进了暮色之中,化作柔软的云岚。
去岁大雪,天寒,他低头,看她坦荡凛冽的眉眼。
骊城长街,灯璨,他回身,望她提剑诛邪的铮然。
幻境破碎,结婴,是神明垂怜,给他窥见相遇的答案。岁月再往前拨转无数圈,她是否深信他一眼一生的心动,是否怜悯轮回里头他海枯石烂的渴求。
脉搏起伏,心乱如麻,要过多少次奈何,见多少次忘川,才能结束,才能长相厮守。
那些纷乱陌生的水镜之中,这个人分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冷情的,却又实实在在的暖着他,最后甚至愿意为他停留。
她带来疼痛让他全身都有些颤抖。
蒙着朝笙双目的手松开,最后轻轻地落在她的脑后。
一霎重见天光,她望了过来。
谢玄暮看着这双霜华寒潭似的眼睛,将吻又还了回去。
“朝朝,还是,一直看着我吧。”
她的指尖轻攥着他的衣袖,不知是否听懂。
但爱意贴近,谢玄暮不再去深思前尘往事,任唇舌贴合,欲望予求。
暮色落满枕山苑的每一棵树,闪烁的星辰缀满了夜空,苑门深锁,没人知晓这里有一场旖旎的心动。
谢玄暮替朝笙梳好了头发,又将鲤书系在了她的腰际。
“回去吧。”谢玄暮声音温淡,已听不出先前的狼狈。
“明天我再来见你。”
脖颈上被咬出的齿痕还带着痛意,谢玄暮忍不住思索,师妹是否有一颗尖利的虎牙。
他抚平她衣襟上的褶皱,道:“明日起我便要闭关了。”
经脉虽被修好,也不能就此放任。
筑基期各种意义上的脆弱。
“你方才还说要我多来见你。”师妹声音诚恳,“况且,我会很想你的。”
“至多到春风会试前。”谢玄暮狠下心来,又道,“你的伤也还得再养养。”
尽管剑修师妹常年战损状态,但朱厌的风雷不是普通的术法,其间蕴藏的暴虐之力才是最大的折磨。
“知道了。”朝笙带着玩心,点了点腰上的鲤书,“我回去修炼,你闭关,然后,春风会试时,你要来看我。”
这语气带着点骄傲,剑修自信于她手中的剑,毫不避讳自己的锋芒。
什么模样,都让他喜欢到心里酸胀。
三月,山门大开,四海皆来。
“这便是青云宗吗?”
三洲的修士看向巍峨的仙山,白鹤盘飞于绮丽的云岚,终年不落的绮云梅开遍,重重楼阁,飞檐叠嶂,磅礴的灵力铺陈开来,七百年宗门,当真气势非凡。
三洲的修士越过山门,都不由得驻足。
白衣云纹的弟子们迎上前来,声音从容,带着几分不令人反感的自豪,将四方的来客引至宗门之内。
“过了山门,往方坪之上,便是传送阵法。”青云弟子介绍道,“阵法另一端是礼部的司流阁,往来宾客只需去那办一枚刻了魂印的对牌,便可在青云宗内畅行无阻。”
宗门之中,都有秘境洞天,这些秘境大多被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但青云宗是天下第一宗,做派和气度格外不同。
“宗内传送法阵颇多,来即是客,可四处闲逛,灵犀琅嬛,俱都开向四海。”
那是青云弟子的学宫与藏书楼,平时,外界的修士只能闻其名,却不得入。
“想去哪儿都行吗?”
忽有一道散漫的问询响起,金铃晃动,传来悦耳的轻鸣。
青云宗弟子正想接话,第九十九峰最好不要去,那里毕竟有着青云宗最为严酷的刑罚。
他望向声音的由来,入目,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出现。
眉眼靡丽,猎猎红衣,分明妖冶,却又让人感知到纯然的风情。
“怎么不说话?”
这弟子看着“她”走了过来,脸涨的通红。
这是西洲来的修士吗?他有些愣,眼前人乌发长而卷曲,露出的半截腰腹,乃至赤着的足上都用红线缠着,金铃晃动,声声清越。
忽有一道剑意轻落,这弟子回过神来。
是明光峰那个有九尾灵狐血脉的剑修。
“多谢胡师兄。”
胡九微抱着珠光宝气的“情深不寿”,冷笑道:“哼,合欢宗的。”
胡九微自认为多情道与合欢宗不相为谋。
少年不以为意,脸上仍挂着笑,一对梨涡若隐若现,叫人生不出半点厌恶的心思来。
那弟子拱手,这下连头也不敢抬了:“仙子久等。”
少年轻笑出声。
“除却朱厌台,哪里都是去得的。”
“多谢。”他走得更近了些,金铃声落在众人的耳中,不觉让人心驰这份美丽。
“行了,阿茴,别玩闹了。”
一道无可奈何的声音响起,宁茴脖子一缩,笑嘻嘻退到了灰衣女子的身后。
“知道啦,师父。”
与宁茴艳丽大胆的着装全然不同,灰衣的女子浑身一丝不苟,连衣领都高而严密,像个严谨古板的女学究。
“前面的阵法便可去往司流阁吗?”
灰衣女子的态度很友好,却还是让这弟子想起了灵犀宫中授课长老们,他连忙道:“是的。可要我领二位去?今日宗门人员繁多,多有不便。”
宁茴正要点头,然而灰衣女子已拒绝了:“多谢小友,我师徒二人自去便可。”
金铃声声,这两人往前走去,背影分明截然不同,却让人觉得格外和谐。
“别看了。”胡九微半含怜悯地望了眼这接引弟子,“什么仙子,那是个男修。”
胡九微作为半只练多情剑的狐狸,一眼便看出,那容貌穠丽非常的宁茴,是个修合欢秘术的少年。
第233章 师妹X师兄(25)
司流阁人很多,秩序却不乱。青云宗两个化神的长老坐在里头,神情慈和,偶尔和其余宗门的故友寒暄几声。
“宁芃,宁茴……合欢宗修士。”
司流阁的弟子低头,在对牌上写上了师徒二人的名字。
“给,若丢了,依着魂印便能寻回来。”
宁芃谢过了她,一回头,便看见三五个年轻修士围着宁茴献殷勤。
“……”
俱都是男子,无一人看出宁茴的男儿身。
这个徒弟,十八岁那年金丹,模样从此停留在了少年时候。
哪怕如今已元婴,做派也和从前并无不同。
风流薄情,贪玩轻佻。
明明厌恶男子,却又时常戏耍他们。
待对方恼羞成怒了,元婴的修为压下来,一点情面也不留。
“阿茴。”宁芃唤他,“先去舍馆。”
那是青云宗给来客准备的落脚之处,据说有宫室七十二,楼阁院落不胜数。
少年应了一声,施施然走到了她身旁。
乌发随着动作轻晃,发间的金玉环饰折射出灿灿的光芒。
“南洲与西洲风气很不相同,既来这儿,参加春风会试,态度须得端正一些。”宁芃拿这个徒弟没办法,叮嘱道,“上次你去东洲,犯了那儿的忌讳,被庆阳书院的人追杀了三个月,你可别忘了。”
“我知道的。”宁茴与她并肩走着,“不过,也实在是庆阳书院的伪君子们太傻了。”
“没看出我是个男子,巴巴地便要我受了他们的真心,我拒绝么,还是不依不饶,满嘴山无棱天地合。”
“待到知道我是男子,便火冒三丈。非要将我杀之而后快。”
宁芃瞥一眼他凝香露浓的眉眼,只微微笑了笑:“他们的真心哪里比得上你的性命宝贵。”
宁茴深以为然,耳下的金铃也随着他点头而轻晃几下。
有修士路过,无意听到了这番对话,惊愕得睁大了眼。
待看清少年的模样,又觉得——也不无道理。
舍馆热闹得很,毕竟三洲的修士都在这儿了,或是穿着各自宗门的服饰,聚在一起讨论,或是三五结伴,打算前去青云宗内逛逛。
独自一人的宁茴便显得格外瞩目。
“仙子可是一人?我们打算去灵犀宫。”有人上来献殷勤。
少年睁着一双猫儿眼,将眼前人直接打量了个遍。
年轻修士不自觉地理了理身上的弟子袍,把上面刻的中品法阵露了出来。
宁茴还记着宁芃的话,也看出眼前这几个修士都不是东洲人,这才甜笑着点点头:“好啊。”
“不过,我想去明光峰。”
几个修士对视一眼,蹙眉道:“明光峰上都是剑修,听说峰顶的剑意终年不散。剑主杀伐,实在不适合仙子前去——”
宁茴勾唇,掀起个嘲讽的幅度。
来春风会试的,无不是为了争那个魁首。
踏入修行,又还分什么男女之差。
天道可不会因为你下头长了个什么玩意,便更加偏袒于你。
他们看出了宁茴的轻蔑,立刻变了脸色,梗着脖子道:“倒是我们低估了仙子的胆量,如此,便同去吧。”
宁茴转过脸去,轻勾了勾耳畔的鬓发,没再接话。
几人见此,连忙殷勤跟在身侧。
从舍馆去明光峰,要经过两个法阵跃迁,这几人有心卖弄,直接召出了可以飞行的妖兽。
“可是狩羽门的道友?”
宁茴多看了几眼。
为首的男子得意道:“仙子好眼光。”
宁茴笑了笑,赞叹了句那飞行妖兽羽翼光洁,目光炯炯。
这几个人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个儿的来历说了个干干净净。
红衣的少年听得认真,指尖却百无聊赖地挑弄着腕上的金铃。
一个金丹,两个筑基巅峰,妖兽的修为也有金丹,不知还有没有更多的底牌。
总之,还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风擦过耳畔,青云宗的白鹤飞过身侧,羽翼如雪,衬得红衣越发的灼然。
几人不觉有些痴了,明光峰就在眼前,为首的男子问道:“还未请教仙子芳名,又出身于何处?”
突然,三道笏板从天而降,惊得妖兽失了方向,直直坠下。
羽狩门的人慌忙控制妖兽,而宁茴足尖一踏,身形已从容落在一株绮云梅上。
“宁茴,你居然还有脸来春风会试!”
羽狩门的人定睛望去,圆领巾袍的青年厌恶地看向红衣的“少女”。
——原来仙子叫宁茴,真是个好名字。
正要下去见义勇为,便听得宁茴声音带笑:“一年未见,从襕衫换成了进士巾袍,杜少蒲,你终于元婴了啊。”
东洲书院等级严明,筑基金丹元婴的法衣各有品级。
元婴……羽狩门的人默默缩了回去。
杜少蒲恨宁茴欲死,哪里有心情听他寒暄。
这个合欢宗的骗子,扮作女儿模样,骗得他炼了七年的如意秤——那是他要送给未来妻子的法宝!
合欢宗以人的爱慕之心来修炼,情绪如气,游走于灵力之中,动心越深,对他们修炼的裨益越大。
至于阴阳合修,端看合欢宗人的心情。
可恨这是个男子!
奇耻大辱。
杜少蒲抬手,笏板自泥土中拔出,再次杀向宁茴,宁茴手腕一扬,数道红线自袖中探出,柔韧如薄弦,几乎让人疑心会不会立刻断去。
杜少蒲却被这红线折磨过,丝毫不敢大意,明光峰的猴子们闻了动静,俱都喜滋滋抱剑站在外围。
忽有一剑如月华斩下,惊落满枝梅花。
霜雪满山路,凛寒的剑意丝毫不保留。
“青云宗禁止私斗,若有仇怨,上紫微台。春风会试期间亦如是。”
杜少蒲听得这道清寒的女声,心下涌起不满,宁茴差点害他生了心魔!
终于让他在春风会试碰到了。
少女似乎看出来他的意图,元婴的灵力径自压了下来,神武的战意瞬时蓬勃。
杜少蒲身形一滞,惊恐地发现,同为元婴,自己在这个少女面前却好像并不够看。
差点生出心魔,以灵药灌出修为,才终于强行在春风会试之前结婴,果然比不了这样的人吗?
杜少蒲脸涨得发紫,羽狩门的人更没了卖弄的心思。
明光峰的猴子们跃跃欲试,宁茴却在这过于凌厉的剑意之中露出了情真意切的笑。
“合欢宗宁茴,十八结丹,廿四结婴。”袖中红线在剑气之中飘扬,宁茴看向朝笙,“神武芒种,还望白露不吝赐教。”
雪夜见紫气冲天,她破境结婴,便知这是他寻觅多时的对手。
闻说青云三绝,一病一伤,至此,只剩眼前这副霜雪般的面孔。
金铃摇曳,宁茴目光灼灼:“若芒种胜了,可否与阿茴共探巫山?”
明光峰的猴子们看到,朝师姐按剑的手一抖。
杜少蒲脸都绿了,他就知道,宁茴当时图的便是那杆如意秤。
霜华霎时间堆生如树,脚下金铃被冻结,宁茴不躲不避,只望向半空中蓝衣的少女。
她的剑,可真漂亮。
他很喜欢。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的白露。”
寒意更甚,少女终究记得春风会试的规矩,没再继续下去,惟有白露嗡鸣,又被压下怒意。
刑部巡守的弟子闻讯赶了过来,宁茴目送她离去,金铃叮当,震碎半身霜华。
他抬眼而笑:“无事。”
青衣的女子自离光殿而来,落定在紫微台上。
三洲之内,宗门不胜数,各地英才人杰,皆聚于此。
合道期的修为铺天盖地落下。
裴洛对灵力的运用已至臻化境,只要她愿意,并不会让在场的人感到一丝压抑。
青云起,绮梅如雪,她抬手,衣袖上的云纹无风自动。
紫微台上,空间一霎扭曲,十八座浮台缓缓显现轮廓。
“合道巅峰,已能与天道产生玄妙的感召,轻描淡写间,便能引动空间法阵。”
有人看到,裴洛不过指尖微动,便有法阵亮起。
要同时绘出十八个这样高阶的法阵,需要磅礴如山的灵力来支撑。
“到底是当世最强的几人啊……她与剑仙,不知能战得几何。”
有人望向她身后那道负剑的沉默身影。
闻说这对夫妻,关系冷淡,但这二人无疑代表着青云宗的底蕴,因此,这样的时刻,自然也会一同出席。
“宗门之中,竟然有这样的机关,我从来不知道。”
惊愕的岂止三洲的修士,青云宗的许多弟子都曾观战于紫微台,没有人知道,紫微台上,另有浮台十八座。
伴随着浮台彻底显露身形,这场改变了三洲历史的春风会试,彻底拉开了帷幕。
会试前三日,抽签战。
两两对决,胜者留。
三十岁以下金丹,五十岁以下的元婴,尽可参加。
对于修士来说,这样的年纪并不算夸张,反倒是朝笙宁茴之流的元婴,年轻得令人有些生畏。
宁茴抽到了第一天的签,紫微台下观望了许久,瞧见朝笙正对着个明光峰的剑修比划剑招,并未自己上台。
看来他运气不太好,没能第一局就碰上她。
红衣的少年飞身上浮台,对面是个魁梧高大的体修,开口前还捶了捶自个儿硬邦邦的胸口。
“仙子既然来了春风会试,某便不会留手。”
“巨麓门岳松,还请赐教。”
一个修士,无论看起来有怎样美而柔弱的风情,也不能掉以轻心。
这样坦荡的态度反倒让宁茴的兴致好了些。
他薄唇微掀,连家门也没报,神武芒种自袖中骤然涌出。
红线将岳松缠住,捆成个粽子扔了下去。
立于浮台一侧的判官静数了几秒,听到重物坠地的声音。
“合欢宗宁茴,胜。”
宁茴施施然下台,已不见朝笙的身影。
想必是去看那些剑修们的比试去了。
他旋身,望向空中的浮台,已有新的修士上去,继续着下一场。
四下都是喧哗的热闹,灰衣的女修静静站在人群之外,遥遥朝宁茴挥了挥手。
他踏着金铃,笑着走了过去。
直至暮色四合,第一日的比试仍未结束,已有五分之一的人确定进入了下一轮,但谁都有可能成为下一场的对手,因此及至星斗满天,紫微台前也人山人海。
这样的热闹之中,寂静的枕山苑打开了深锁的门扉。
闭关半月,谢玄暮跌至筑基的修为又回到了金丹。
但经脉重塑,比之从前,灵力衰微了许多。
原来的灵力如奔涌的河川,现在——则会时不时跑出几道溪流,兀自流淌,很快干涸。
明月静照,隐隐约约能听得到紫微台那处的热闹,朝笙今日没有抽到比试的签,想必也会观战。
他敛起思绪,脚下阵法浮动,转瞬之间,人已至了结云庐中。
守在外面的仆从还不知道,重伤初愈的谢师兄踏夜独来。
窗下,披衣而坐的裴若游若有所觉。
入了内室,谢玄暮一眼便望见兰花旁的瓷碗。
大概已经凉了几个时辰,无人问津。
“药不喝吗?”
他开口的语气随意——不过,谢玄暮知道,这个师弟一直很厌烦那些药汤。
小时候还能用果脯、糖葫芦之类就着喝下,待年岁大一点,便需要他与朝笙替他遮掩,瞒过裴洛了。
真是遥远的前尘,青年的思绪有一瞬游移。
十几岁的某个午后,他与裴若游在揽云宫外心照不宣,从此维持着泾渭分明的客气疏远。
满室幽暗,惟有一点烛火明灭。
“稀客。”裴若游只随意看了眼前来的人,脸上很快就浮现出恹色,“久病难支,故而一直没和师兄道喜。”
说是“道喜”,语气却寡淡。
朱厌台那日,怒急攻心,裴若游生生呕出了一滩血。
这些年来,谷雨以生机滋养,纵然无法痊愈,还是比从前康健了许多。
可在昏沉的黑暗中倒下时,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不必去想解除了的合籍之约,不必听人议论愿为彼此踏上朱厌台的两人。
裴若游在意的事情从来都很少。
正如结云庐中的仆从会恐惧而非震惊那化作荆棘的谷雨,冷情冷性才是他们私底下对他的共识。
尽管结云庐外,弟子交口称赞他悬壶济世的善心。
“先将药喝了。”
瓷碗递到了面前,裴若游扭过脸去,看也不想看。
谢玄暮笑了声,似乎是觉得裴若游孩子气。
这一笑终于让裴若游生出了深深地厌烦。
不明白谢玄暮为何漏夜而来,他也无心与这个师兄交谈。
“喝了,你便走吗?”
他看到药汤中倒映着自己毫无血色的面孔。
青年随意“唔”了声,裴若游便当他应了。
熟悉的苦意滑过喉间,灵力进入奇经八脉,又很快溢散。
他面无表情,将瓷碗搁了下来。
面前推过一盘果脯,谢玄暮指尖在玉盘上轻点了下。
和这个师兄早已经疏远,结云庐的仆从也无从得知裴若游年少时的习惯。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神情冷淡,“所以也不必和小时候那样。”
“师兄,朝朝心悦你,我无话可说。”
朱厌台风雷声声,剑痴的心中谁都不存,却解下白露,一步一步登上了三千重台阶。
阴暗的嫉妒在心中翻涌,喉间的苦涩越发清晰。
他最终还是拈起了一枚果脯,似乎从中得见青梅竹马的时光。
从来,都是三个人。
“明明一起认识,一块长大。”口中甘甜弥漫,裴若游味同嚼蜡,终于忍不住发问,“为什么,她是为你动心?”
这些年来目光追逐,真心交付。
掌中谷雨,为谁生生不息,君子品格,为谁悬壶济世。
合籍来自于私心,可爱意纯然,丝毫不掺假。
谢玄暮神情淡静,他垂着眼,声音带着奇异的温和:“我认识她,远比你早很多。”
裴若游一愣。
果脯被咬碎,温暖的灵力飘散开,彻底落入了他永不能进境的金丹之中。
他瞬间察觉出果脯里面裹着一枚丹药。
黄芪茯苓,都是人间的寻常药草,惟有一味六百年的夔龙叶,自负龙气,极为难得——
他隐约猜到了谢玄暮的用意,眉眼愈发冷淡:“三洲传说,夔龙叶乃用龙血灌溉而成,食之可长生,但医修都清楚,它其实只能补气安魂。”
“师兄,何必呢。”
因为他不能与朝笙合籍,所以以这样的方式弥补吗?
他又拈起一枚果脯,压下绵绵的苦意。
谢玄暮径自坐了下来。
他抬手,剪去半截烛芯,烛火便摇曳着明亮了起来,照着各怀心思的两人。
“师弟知道人间现在是哪一朝吗?”谢玄暮没接话,反而这样问他。
裴若游微愣,却还是答道:“胤朝?”
“大胤已经亡了,在朝笙初入青云的那一年。”
皇权倾覆,民不聊生,年幼的朝笙混迹在饥民之中,而前朝的皇子刚踏入道途不久。
“现在已是雍朝了。尽管三洲尽是修士,这个人间的皇朝却极力反对修行。”
“胤朝立世一百二十年,于修士而言很短暂。”
“末代的厉帝——我的父皇,他不能修行,却想要长生不老。”
裴若游的神情微变。
“因此,他派供奉的修士遍访名山灵水,求得一味借寿的丹方。”
“夔龙叶,人皇的心头血,炼之可借寿数。”
“世间人皇惟他一人,他不舍得。于是把目光投向了他的兄弟、子嗣。”
“杀兄杀子,不论他们是否有人皇的命数,皆取了心头血,去炼那味丹药。”
杀戮无辜曰厉,暴虐无亲曰厉。
长生岂易得,丹药未曾延绵他的寿数。
皇室之人皆死尽,胤朝的大厦轰然崩塌。
裴若游默然,苍白的指尖不由得掐住袖角,渗出几分病态的血色。
“但你的父皇没有想到,宫廷倾轧,被送入仙山的你,才是唯一一个有人皇命数的人。”
“借寿是禁忌。”裴若游感到自己的理智如薄弦,他几乎是咬着牙关再度开口,“师兄,我借的,又是谁的寿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