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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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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贺你元婴。”
她慢慢露出个笑来:“想必若游也替你高兴。”
她自然知道,裴若游的真心确确实实都给了这心中只有剑的修士。
然而朝笙解剑,跪在了离光殿冰冷的白玉地板上。
“弟子朝笙,有违誓之心。”
裴洛的指尖顿住了。
长老们感知到不寻常的意味,明光峰长老厉声喝道:“丫头,别犯浑!”
“容璋真人,别急。”裴洛看向朝笙:“你且说完,要违什么誓。”
“弟子不意于合籍,望宗主成全。”
说是望她成全,然而声音清冷,颇有撞南墙也不回头的决心。
这声音啊——和徐不意如出一辙。
师徒二人,修的是极寒的剑意,连性情都如冰般坚硬、寒冷。
裴洛一哂。
“当年你起过誓的,取了心头血,敬告了天地。”青衣的女子声音缓缓,似是警告。
合籍是大事,神魂刻下姻缘印,天道都会见证。
未合籍,誓已成,轻易违背,便要背负因果报应。
朝笙将剑放在白玉砖上,长叩首。
剑修都是这般硬得令人难受的性情。
也许是因为对徐不意的厌恨,裴洛渐渐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晚辈也少了喜爱之心。
那副剑骨——
当真可惜。
她垂眸:“既如此,上朱厌台,偿因果。”
容璋真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声道:“发什么疯?朝丫头,元婴了不起吗?七十二道雷罚,能打去你大半的修为,不要命了吗?!”
她回身,对裴洛急声道:“她就是个痴儿!脑子里只有白露,宗主何必同她计较。”
然而跪在离光殿中的少女再度开口:“弟子朝笙,不忠不孝,负恩背誓,愿受朱厌雷罚,解合籍之约。”
裴洛抬手,青山尽处,百丈绝壁之上,朱厌台的法阵缓缓亮起,容璋真人望向玉阶下站起来的少女,神情一片黯然。

千年以前,天魔伏诛,所留下的邪气催生出许多大妖。
南洲以北,小次之山上,有大妖如猿,白首赤足,名曰朱厌,可招风雷,见则大兵。
彼时生灵涂炭,剑仙裴镜檀奔袭千里,杀朱厌,封其四肢于北川,镇其颅首于青云第九十九峰。
峰高百丈,其上有台,风雷法阵高悬,七百年来,朱厌台的法阵统共开过两次。
一次是两百年前琼都峰峰主叛离宗门,一次便是今天。
容璋真人很多年都没有看到朱厌阵法再度开启,但当年琼都峰峰主受刑的模样仍历历在目。
彼时,那位峰主已是元婴巅峰,尚且舍去了大半修为,初入元婴的朝笙又能受住多少风雷?
乌色的铅云翻滚,带来压抑的雷鸣。
风声猎猎,平添肃杀的气息。
素衣的剑修解剑,独自攀上了朱厌台。
峰高路险,朝笙的每一步踏在了风雷声中。
不知道当初的剑仙修筑朱厌台时,是否便别有用意,要让有罪的人从踏足料峭台阶的第一个瞬间,便感到前路的凶险。
但风雷过耳,朝笙的心中异样的平静。
结成元婴的那一瞬,她于时间的洪流中惊鸿一瞥,直觉自己已很接近重生的答案。
朱厌台周围,石柱参天矗立,青云宗的长老静默注视着只身前来的剑痴。
天生剑骨,可遇不可求,宗门对她寄予的期待太高。
知她性情刚烈,却从不给她设限,因此养就她一往无前的剑意。
三洲一川,剑修不知凡几,可拥有剑仙之名的人,却始终在青云。
十八岁的元婴,又会在几时化神?
终于有长老面露不忍,看向中心石柱上的青衣女子。
“宗主,她到底太年轻,心性未定,纵然有错,又何必至此?”
裴洛抬眼,淡声道:“她结婴了,问心那一关已经勘破。”
长老自知失言,垂首不语。
素色的弟子袍被罡风掀起,解剑的少女立于朱厌台中央,望向头顶赤色如血的法阵。
银色的符文猝然转动,霎时间,极致的雷息挟着风刃铺天盖地而来。
朱厌是大凶的妖兽,赤色的雷息与能淬骨涤魂的天雷截然不同。
裴洛冷眼看着,朝笙咬着牙,身形却未动摇半分。
那日出关,恰逢朝笙与谢玄暮结婴,她抬手,替他们挡了第一击天雷。
果然大道无常,命运要馈赠的,总会以各种方式落到身上。
所以大道,会给她怎样的结局呢。
裴洛不语,看着第二道风雷破空而至。
弟子袍只是极为普通的低阶法衣,上面刻有清心的符文,并无防御之用。
顷刻之间,衣袍割开,灼热的风刃刻进血肉,雷息的麻痹带来刺骨的痛意,神魂都为之一颤。
鲜血淋漓,朝笙的目光迎向第三道风雷,却对上了风雷之后,裴洛无情也无悯的目光。
小时候,这双眼睛曾含笑望她,哄着她吃自己做的糖葫芦。
仙山不结凡间的山楂,裴洛去南烛峰偷摘了百年的灵果,给她和师兄师弟做了很多糖葫芦。
南烛峰的峰主心疼不已,私底下愁眉苦脸的念叨了好久,而他们几个小孩因为吃了太多灵果,精力旺盛得半个月没能睡觉,没日没夜地闹腾。
谢玄暮和她打个不停,裴若游在一旁干着急,手中的谷雨开出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
后来——
裴洛和徐不意彻底决裂,她回了揽云宫,独自在结满霜雪的庭院中日复一日练剑。
人转瞬长大,日渐疏远,剑痴看起来从不在意。
风雷降下,血色从破损的弟子袍上渗出。
修士淬体,皮肉的强横随着修为而增强。
但这是以大妖头颅为阵眼的雷罚,若不见血,怎么说得过去。
风声愈烈,数十道雷息同时落下。
剑痴终于身形晃了一霎。
容璋真人再也忍不住了,手中剑光一闪,就要掠至下方。
但化神巅峰的威压顷刻铺满,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半分都动弹不得。
裴洛声音低淡:“种因得果。”
语带警告。
青云宗宗主闭关数载,仍是青云宗第一人。
容璋真人眼睁睁看着那只握剑的手被暴烈的风雷割开血肉。
赤色法阵的光芒遮天蔽日,此时还未到日暮,整座宗门不见天日,笼在压抑的红芒之中。
银色符文变换,凝出的风雷远胜过之前。
裴洛站在高处,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第一次见到朝笙时她的模样。
饥民堆里讨生活的小丫头没吃饱过饭,初来青云宗,瘦得宛如麻雀,第一次试着练剑,先狠狠摔了个跟头。
时间对于裴洛这样的大能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她觉得只是一个眨眼,小麻雀已变成在风雷中都不皱眉、不跌落的修行者。
风雷愈盛,数十道雷息急急袭来,汇作一道丈宽的赤练,容璋真人不忍再看。
丹田之中,莲台旋转,由金丹而生的元婴被朱厌的妖雷扑杀,几乎快要出现第一道裂痕。
若风雷割开元婴,修为将直接回到筑基。
所谓的天纵奇才,便止步于今日。
朝笙仰面,不躲不避。
玄衣的青年身形如雁,挡在了她的身前。
赤练狠狠在他的背后炸开。
谢玄暮略去弥漫的血气,几乎是一瞬之间,七道法阵接连生出,汇作北斗,将浑身是血的剑修笼罩住。
斗柄指东,万物春生,柔和的星光吞没了萦绕在朝笙身上的朱厌风雷。
青年衣袂飘摇,那双从来含笑的桃花目如同淬了凛冽的雪光。
裴洛的目光微动,被这七道精彩绝伦的法阵吸引。
自己的这个徒弟,有着凤毛麟角般的天赋。
“弟子谢玄暮,恭贺师尊出关。”松泉朗月般的的声音在呼啸的风中响起。
是从人世皇族里长大的,小小年纪便先尝过宫闱厮杀,无论何时,都要做出从容不迫的气度,及至有了师弟师妹,才显露出小孩的模样。
乾真峰的峰主给青云三绝都算过卦,曾玩笑般道,若谢玄暮未曾踏入修行,此刻大抵已经入主了东宫——人皇命格,又是另一条大道。
裴洛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这声不合时宜的道贺。
血痕滑落,沿着青年下颚凝成细线,转瞬又在风中碎成细密的血珠。
化神期的威压毫无收敛,裴洛对上了玄衣的青年寂寂风平的目光,听得他一字一字,声音掷地可闻:“违誓之因由我而起,接下来的风雷,请师尊尽数予我。”
用的是“请”,却蕴含了无可转圜的决然,裴洛一哂,到底是青梅竹马,看似冷淡,其实从未远离过。
那为何朝笙向着的不是裴若游呢?
她垂眼,感到心中涌起剧烈的不快。
“好。”
罡风流转,雷声轰鸣。
光芒柔和的北斗阵法在朝笙眼中隔开了两个世界。
阵法之中,风雷渐渐沉默,阵法之外,满目赤红。
入骨的灼痛缓缓地平息,然而心中却生出细细密密的酸涩。
有一瞬间,朝笙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幻境里。
青云宗大师兄有最好的法衣,最珍贵的罗裳,但朱厌的风雷依然直接破开他的脊背。
玄衣深重,不见血色,惟有身下赤色弥漫,洇湿了地面。
青云宗的长老互相对望,于无声中明白,剑痴是为谁违背金丹时立下的誓言。
四肢百骸的痛意让谢玄暮几乎要站不住。
神魂烧灼,识海震荡,青年却在这刻思绪游移,这样的痛苦,在他来之前,朝笙已独自承受了那么久。
真是个木头。他静静地想,无论什么时候,剑痴都是直白的。这样的师妹当然可爱,却也伤人——
他的私心,怎么能由她来牺牲。
朱厌的雷罚,越到后面,便越酷烈。
谢玄暮望向天穹的法阵,古老的符文不断变换,他是法修,自然知道符文中生出的磅礴杀意。
铅云翻腾,青云宗的弟子望向红光最盛的第九十九峰,纷纷露出了惘然不安的神情。
“朱厌阵法开了,是谁在受雷罚?”
裴若游猛然被剧烈的不安攫取,能开朱厌阵法的,惟有刚刚出关的母亲。
侍从们早得了裴洛的命令,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他们的沉默就是答案。
裴若游不可置信,朝笙为何要上朱厌台。
青狐被太过肃杀的雷声吓得蜷缩,裴若游径自推开门,向外走去。
七十二道雷罚,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他的师姐,他未来的道侣,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要让母亲将阵法停下来。
侍从们拦下了裴若游。
青衣的少年拧眉:“让开!”
裴若游没了耐心,他心念微动,青色的荆棘在院中疯长,转瞬替他辟开一条路。
然而侍从们这次爆发出了巨大的勇气。
知晓少宗主温和皮囊下的冷漠,他们从来都小心翼翼地守着界限。
有人高呼:“朝师姐受罚理所当然!她要毁婚约!”
“这是代价!少宗主何必阻止!”
谷雨的灵力骤然暴虐,荆棘如蛇,绞痛了侍从的躯体。
“你说什么?”裴若游死死地盯着侍从,淡如竹云的面上渗出森冷的杀意。
谷雨可以救人,有时候,也能杀人。
与此同时,风雷的威力攀升到了顶峰,赤雷与银光汇如洪流,杀向了浑身是血的青年。
最后一道雷罚终于落下。
就在这一霎,那道誓言彻底消散于天地之中,自此,婚约再不复存在。
已探向侍从咽喉的荆棘猛然停住。
裴若游怔怔地望向血色的天穹。
他与他期盼了很多年的婚约失去了感应。
所以,是真的。
他木然地想。
漫天荆棘退去,最后化作一道细细的藤蔓,重新回到梅子青的衣袖之中。
侍从压下恐惧,小心翼翼地走向少宗主,将头埋得很低。
忽有潮湿的热意兜头浇下,侍从后知后觉地抬手,摸到了满手艳红。
裴若游只觉得缠绵的病痛汹涌,他眼前一黑,竟吐出一口淋漓的血来。
朱厌台上,玄衣青年仰面坠下。
元婴裂,金丹碎,他的修为跌落筑基。

第230章 师妹X师兄(22)
赤银的法阵熄灭,天穹上的红光缓缓散去,惟有长风呼啸,穿过寂静的朱厌台。
石柱高耸,长老们静默无声,看着浑身是血的两个人。
那个骄傲又恣意的少女剑修,从未有过这般落魄的模样。
“师兄?”
她唤血泊里的青年。
谢玄暮仰面,看到有鹤飞过第九十九峰的绝顶。
元婴碎裂的痛自神魂中迸开。
结婴那日,纷繁的前尘涌来,天地都洞明,他看到了他从未看过的世界。
体内游走的磅礴灵力化作涓涓的细流,忝居天骄,却在今日丧尽了大半修为。
值得吗?
身侧的人唤他。
圣人说:“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以,值得。
他望向她,咬着牙,攒出个轻描淡写的笑:“这次,还挺疼的。”
朝笙探手,把他抱住:“我带你走。”
破损的法衣交叠,暗沉的血迹干涸。
提剑破山河的师妹。
剑意如寒霜的师妹。
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师妹,小心翼翼地越过他的伤口。
有长老悄悄打量着裴洛的神情。
那是她的弟子,是掌门代行,这些年来,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次。青云宗上下,从长老到弟子,执事到杂役,无人不赞,无人不服。
南烛峰峰主再也按捺不住,他飞身而下,灵力如雨铺洒。满目的鲜血之中,淡青的光芒柔和如春风,皮肉外伤转瞬愈合。
这一次,裴洛没有阻止。
“朝丫头,先回去。”南烛峰峰主凝眉,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眼睛。
他暗自心惊,但那抹赤红转瞬散去,剑痴有一颗澄明的剑心,修行进境,心魔无阻。
“外伤可愈,丹田却不同。”灵力游走于谢玄暮破损的奇经八脉,南烛峰峰主无法确定,此后他的修行是否还会是坦途大道。
如何忍心。
他温言劝道:“好好养着,总会没事的,别担心。”
“你师叔我,好歹也是当世最顶尖的医修。”
袖袍之下,谢玄暮极轻地按了按师妹的手,指尖渡来冰凉的温度,似是安慰。
朝笙垂眸,终于低声应了下来。
一夕之间,青云宗天翻地覆。
谁都不曾想到,受刑的人,会是谢玄暮与朝笙。
爱剑成痴的人会动凡心,八面玲珑的人会失分寸。
有人慨叹:“还以为春风会试后,能看到朝师姐和少宗主的结婴大典。”
“我还盼着春风会试呢。”有弟子说,“上次紫微台一战,已是荡气回肠的精彩。”
“这次春风会试,想必没有谢师兄了……”
十九岁就修成元婴的法修,本该在春风会试上一鸣惊人,但枕山苑的门扉紧锁,没人能够入内,探看谢玄暮一眼。
忽有冰寒的剑气荡开,山门上霜花百结,四季如春的青云宗为剑气牵动,白日灼灼,有雪纷纷扬扬飘落。
弟子噤声,回头望去,白衣的男子形如落拓武夫,负着墨色的剑匣越过山门。
北辰峰顶,裴洛袖手望去,知晓是徐不意自北川归来。
她转身,青衣迤逦,踏入高崇的离光殿。
徐不意先去了结云庐,果然又不得入内。
修为筑基的仆从得了宗主允许,言说“少宗主急病,需静养”,也敢拦当世的剑仙。
徐不意默然不语,留下北川采回的千年灵药,转身离去。
明光峰上静悄悄的,师姐受了罚,猴子们也打不起精神玩闹。
俱都恭恭敬敬候在山道两侧,贺峰主归来。
剑仙令人崇敬,四海云游,声名远播,但试剑台上教导他们的,却是如今正养着伤的师姐。
有人心存怨怼,思及剑仙不单是师姐的师尊,也是少宗主的父亲,最终讷讷无言。
徐不意是性情寂寂如雪落的人,寡静少言,与明光峰的大多数剑修并不相同。
揽云宫终年霜雪,洒扫的童子见他回来,很是不可置信。
“见过峰主!”
星津星渚连忙迎了过来。
徐不意记得,他去北川那一年,这两个石头化形的小童还只到他膝盖,如今竟也有了几分少年模样。
眸中露出暖意,但剑仙只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星津好奇剑仙,却又被星渚拉到了一旁去。
满庭白雪,玉树琼枝,受了伤的少女收不住身上的剑意,于是任由白露霜华肆虐。
徐不意一眼望去,黄花梨木长廊的尽处,浑身是伤的朝笙仰面,看向悬于廊下的鲤书。
朝笙若有所觉,回过头来。
“师尊。”
白衣的剑修踏在廊上,脚下雪水融化,洇开深色的水痕,却又转瞬消失。
徐不意应了一声,声音如鲤书里听到的一样,低沉沙哑。
“北川路远。”他说,朝笙知道,这是个解释。
师尊内疚于没在她上朱厌台前赶回来。
北川与青云宗相隔何止万里,御剑不休,也要七日才能赶回。
而这是她受罚的第四日。
“因果相生,我既然要放弃合籍之约,这是应当受的。”
剑痴静静地说。
“只是误了裴师弟。”
思及那个病中的少年,徐不意心中钝痛。
为人父母,不能不为子女计深远。
世间灵药,难改天命,所以寄希望于天生剑骨的少女。
可师恩要她以这样的方式偿还,又是否对她不公?
毕竟,作为明光峰的师姐,这些年来,她已经做得很足够。
“后悔吗?”
徐不意知道,她上朱厌台为的是另一个人。
朝笙答得很快:“不悔。”
“人心,本就各有各的明月,各有各的霜雪。”徐不意并没有因为这个坚决的答案而愤怒,他声音低淡,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前尘,“修剑即修心,顺遂心意,方可一往无前,这是你的道,你确实不必后悔。”
一如很多年前的他,为了那道青衣,可以弃傲骨,捐风流,孤身入北川。
徐不意很少说这样多的话,朝笙微愣,对上了那双历满风霜的眼。
是谁把她从饥民的尸堆里翻出来,领她登山门,教她练剑。
心中涌上酸涩,眼前人既是师尊,也如父亲。
白衣的剑修抬手,莹白如玉的雪蝉绡躺在他剑痕累累的掌心。
六尺寒绡,经由灵火淬炼,最终化作十寸的法宝。
“做不来什么好模样。”
剑仙确实不擅长炼器,罕见的雪蝉绡被他锻成模样极其寻常的发带,若不是银光流转,绝对看不出这是真正的天材地宝。
“系于发上,可挡合道修士全力的一击。”
当世的合道,是修行顶峰,这样的灵宝几乎算是让她多了一条命。
徐不意看到徒弟的眼神发亮,而他心里积压的内疚顿时翻涌。
“贺你结婴,朝朝。”

徐不意干脆也坐在了廊下,看着朝笙将它绑在了发上。
那年,带她初登明光峰时,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一脸倔强,发如枯草,并不知道自己瘦弱的身体里怀着珍贵的至宝。
他不太擅长照顾小孩,因为没有经验。
尽管剑仙曾经也很想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哄他入睡。
若游自来体弱,身旁围绕着不胜数的仆从,元婴的医修是他的乳母,而徐不意只能隔着重重的人影,远远地看他一眼。
因此,揽云宫多了个年幼的孩子,剑仙手忙脚乱到有些狼狈。
裴洛的心专心致志地扑在若游身上,却也曾问过,揽云宫要不要添些杂役仆从。
徐不意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揽云宫大而空旷,他的心中不想再填入更多的事物。
这时,裴洛的徒弟晃了过来。
摁着不服气的朝笙,给她梳了个双环髻,末了,还要插上一朵金玉镂刻的花。
头发刚梳好,两个孩子鸡飞狗跳,扭打成一团,双环髻散了,裴洛的徒弟气冲冲地离开,第二天,却又会替她挽一个其他样式的头发。
徐不意看着朝笙煞有介事地弄了半天,最后也只绑出来个高高的马尾。
他忍不住笑了,同时又想,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曾经眼中只有剑的弟子,也会在廊下长叩首,也会解剑孤身上朱厌台。
所以,强求不得。
尽管他与裴洛,一直在强求。
天命又会如何降临在他身上?
徐不意看向满庭霜雪,掩去了眼中起伏的心绪。
雷罚之后,青云宗渐渐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枕山苑紧闭,结云庐如禁,但朱厌的阵法已经关闭,青云宗因春风会试再次热闹了起来。
彼时谢玄暮正在苑中晒太阳。
仓部、礼部的执事拿了春风会试的事情来问他,却被门外抱剑的少女吓了一跳。
“朝师姐。”
执事们知道这位师姐是第一个受罚的人,今日观其气色,似乎伤已好了大半。
只是腕上仍然缠着白纱,透出点淡色的血痕来。
“他伤得很重,不见客。”
剑痴言简意赅。
两个执事都很为难,这些事情从前都是谢玄暮在管。
他乍然脱手,六部的人都不太适应。
但碎婴是大事,执事们对视一眼,躬身而退。
只在门口遥遥向谢玄暮问了声好,也不知苑中的青年是否有听到。
“还望谢师兄早日恢复。”
他们言辞恳切,并不因这天纵奇才的青年跌入筑基而轻视。
朝笙点点头,算是替谢玄暮应了下来。
待人走了,她推开紧锁的门,踏入满庭的日光中。
松针青翠,梧桐叶阔,阳光透过疏疏密密的枝桠,斑驳的落在青年身上。
因是养伤,往日奢美繁复的法衣自然不必再穿,谢玄暮只着一袭远山色的衣衫,发冠亦未束。
斜靠在躺椅上时,不像个修士,反倒更像人间俗世里的贵公子。
他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挂着随意的笑:“好久没这样悠闲过了。”
修为跌至筑基,五感也不再敏锐,对于谢玄暮而言,天地万物都变得缓而寂静。
譬如松针簌簌,梧桐叶落,云走云消,他都不能清晰地感知到。
南烛峰的峰主来给他看过几次,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破损的经脉一一修复。
然而碎裂了的东西再缝合,终究和从前不一样了。
碎婴的代价太惨烈,四肢百骸里都是密匝匝的疼痛。
他抬眼望去,眉目如画的少女微微俯身,身形投下一片淡色的影子。
但这一生,纵使要重修,也仍要去的大道——
就在眼前。
谢玄暮目光微动,注意到朝笙换了个发带。
从前都是随便寻根布条缠着的。
“你师尊赠你的吗?”
样式朴素,光华流转如月辉,纵使是见惯了天材地宝的谢玄暮,也看得出它的难得。
朝笙坐在他身侧,点了点头。
谢玄暮于是知道,剑仙并未生出龃龉的心思来。
因果在雷罚里偿尽,但人心的亏欠却不能简单抹除。
所以他避居枕山苑,把掌门代行的权力放弃得干干净净。
一则养伤,二则,他的师尊是青云宗的掌门,是裴若游的母亲。
在幻境结束的那个雪夜,他便做好了一个决定。
但不必再将朝笙牵扯其中,她与裴若游,断在朱厌台的风雷之下便行,余下的,他会去承受。
谢玄暮长睫微垂,很快露出个笑来:“我也送你个结婴的礼物吧。”
朝笙眨了眨眼:“灵石?”
“……”
那点怅惘的情绪烟消云散,谢玄暮偶尔很想戳一戳这师妹的心肝,看看白露到底占几分,他又能占几分。
心念一动,苑中的傀儡便出现了。
“师妹!师妹!”傀儡嚷嚷,中气十足。
——上次想着把阵法改了,一直没寻到机会。
谢玄暮扶额。
他耐着性子,道:“去库房取那块洞玄石来。”
傀儡迈着木头腿,忙不迭地去了。
掌中白芒一霎,刻刀跃然于青年的掌心。
傀儡很快把洞玄石取了过来。
朝笙对于灵石之外的矿石都没有太多了解。
她坐在躺椅的端头,有些好奇。
谢玄暮摘下青玉扳指,随意地放在了她的掌中。
扳指的温度传来,朝笙垂眼看去,日光底下,玉色宛如透明的溪水。
“你要刻什么?”
青年的指节因为失血显现出浅淡的白,握着赤色的洞玄石时,格外的明显。
“鲤书。”谢玄暮粗浅的描出一个轮廓。
“我已经有了。”
“我知道。”青年落下第一刀,“洞玄石和朱辰石不一样。”
尽管它们外貌接近,内里中空,但一枚手掌大小的洞玄石,价格是朱辰石的千倍。
“洞玄石取的是通达玄妙之意。不必在其中放上法阵,也能借由洞玄石瞬行千里。”
空间阵法的阵眼,就是以罕见的洞玄石做成。
谢玄暮娓娓道来:“用它做鲤书,赋上灵魂刻印,不但能听见声音,看到留影,还能——”
朝笙看着红鲤初具轮廓,接过了谢玄暮的话:“还能去到想去的人身边。”
心意轻易被察觉,谢玄暮手中的刻刀不停,语气十分坦然:“所以,要常来见我。”
日光清澈明朗,风吹过,春日已至,如絮的云聚拢又散开,影子的轮廓短了又长,最后交叠在一起,融成了一大团。
谢玄暮感觉他们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却又比从前还要亲近许多。
阳光裹着他苍白的手,暖意拂了下来,四肢百骸里的痛意都可以忽略。
青年的手很巧,两尾红鲤栩栩如生,俱都雕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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