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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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娘收拾好了东西,和厨房诸人都一一告了别,如意娘干活麻利,老实勤快,热心助人,虽然话很少,性格内向了些,但厨房的人都很喜欢她的为人,见她要回去了,就把身边好的吃食挑出来送给她,装了满满两个食盒。
严婶子还拿出整整一根火腿,“这是做宴席剩下来的食材,你拿回去慢慢吃,这东西好放,吃到明年也没问题。”
如意娘没有拒绝,因为这几天吉祥就在西府里头保护王公子呢!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些好东西都留给吉祥吃。
两个食盒加一个像琵琶般的大火腿,如意娘一个人拿着很吃力,于是严婶子要一个婆子用担子挑着食盒,送如意娘回四泉巷。
于是,如意娘把大火腿扛在肩膀上,和挑着食盒的婆子一起走出了大厨房。
在通往颐园东门的甬道上,来了一个人,远远的就瞧着穿戴不凡,晓得是主子进来看老祖宗了,如意娘和婆子赶紧拿着东西靠在墙根下,垂眸敛手的站着,把甬道空出来,让主子先通过。
来者正是东府侯爷,他走在半路上,摸了摸腰间,停下了脚步,对站在墙根的两个仆妇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过来。”
如意娘和婆子赶紧过去,那婆子是东府的人,认识是自家的侯爷,说道:“请侯爷吩咐。”
东府侯爷说道:“我的扇子落在松鹤堂了,我此刻要去西府。你快过去松鹤堂说一声,要个腿脚麻利的小厮把扇子给我送到西府去。”
那婆子应下,东府侯爷转身就走了。
婆子说道:“我先去松鹤堂传个话,如意娘在这里等一等。”
如意娘脸色惨白,问道:“刚才那个……就是东府的侯爷?”
婆子说道:“是啊,自家的侯爷还能不认识?哦,你是西府的人,不认识也正常。”
说完,婆子就去办事了,如意娘再也支撑不住,她拖着身体回到墙根处,灵魂已经不知飘到何处了!
如意娘认识东府侯爷。
但是,在她认识侯爷的时候,她并不知道他其实是寿宁侯的真实身份。
如意娘原本是山东泰安人,泰安有泰山,泰山乃五岳之首,终年游客如织。泰山最著名的神仙是一位女神,碧霞元君。
传闻,去泰山奶奶碧霞元君那里求子格外灵验,不少人千里迢迢来到泰山,只为求子,求一个泥塑的泰山娃娃回家去,很快就能生孩子了。
一传十,十传百,除了求子,还有求财,求平安等等,都十分灵验,泰山的碧霞元君就成为了北方最大的女神,和南方的女神妈祖齐名,北碧霞,南妈祖。
求子原本是人们最朴素的信仰,但是,在贪婪的人看来,这是一门生意。
男人求子跟女人不同,女人最起码是求子之后十月怀胎自己生,但对于急于求子的男人而言,只要是自己的种,从那个女人肚子里出来都不重要。
在这种传宗接代的需求之下,泰山附近就产生了一种病态、邪恶的生意:生孩子,或者说,是包生儿子。
有那种看起来是普通人家,但专门做这种邪恶生意的,让自家的姑娘陪着求子的男客们睡觉,一直到大了肚子,男客们先付给一半定金,等瓜熟蒂落,生了儿子,付另外一半的钱,然后把儿子抱走。
为什么能包生儿子呢?
因为如果生下来是女孩,就会被扔到马桶里溺死,客人无需再付另一半的钱。
这些女孩有很少一部分会被家族留下来,养到十五六岁,就可以女承母业,继续做这门生意了。
生育能力,居然成为了女性们的遗传诅咒!一代又一代!她们不再是人,就像牛马一样,是一件工具。
如意娘就是这些被留下来的女孩子其中一个。
如意娘所在家族家境殷实,七岁时还学会读书识字,用得起笔墨纸砚,甚至连琴棋书画也稍懂一些。
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抬高她生儿子的价格,男客们觉得,会读书识字的女人生出来的儿子“质量”更好一点,他们愿意付钱。
在这个邪恶的生意里,只要是能够生育的女人,无论美丑、是否识字、读书,通晓文墨等等,都算不得是人,都是生育的物件,只是价格高低的区别,如此而已。
如意娘第一个客人,是一个来自京城的少年,这个年纪来找泰山姑娘不是为了求子——求子的一般是中年男人。
年轻人来泰山找她们这样的姑娘,是为了猎奇,想尝一尝传说中泰山姑娘们的滋味。
所以,如意娘每次陪完这个京城少年,少年身边跟着的小厮会给她喝一种很苦的药,小厮取笑她,“你出身低贱,不配生下我们爷的孩子。”
小厮每一次都会盯着她喝,一滴都不准剩下,就怕她怀孕。其实如意娘很乐意喝这种药,她也不愿意生啊!
如意娘见过难产而死的姑娘,也见过因孩子被夺走而发疯的姑娘,更见过那些一出生,只哭了两声就被扔进马桶里的女婴!
如意娘陪了京城少年十天,也喝了十天苦药。那少年玩腻了,给了家族一笔钱,就带着小厮走了。
接下来,家族又为她物色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一个,肯定是来求子的。如意娘被恐惧笼罩着,她害怕重蹈那些可怜姑娘们的人生,就在接客那晚,把男客灌醉,睡的死死的,然后偷了男客的钱财,穿戴男客的衣服帽子,乘着夜色跑了!
她一路向北逃跑,一直到了涿州,钱已经花完了,没有吃的,她看着路边有个小饭馆,就去吃客人们吃剩的饭菜。
小饭馆是一对心善的老夫妻经营,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对外就是说来投亲靠友的远房侄女。
如意娘在小饭馆打杂,做菜的手艺就是在那里学会的,过了三年安生日子。
然后,变故来了,饭馆老两口无儿无女,积攒的钱都用来买田地了,打算将来老到彻底干不动了,就把田地租出去,收租养老。
辛苦多年,买了十几亩地和一户农舍。
然而,当地有个大户看中了这十几亩地,要买地,但给出的价格远低于市价,老两口无法接受,就拒绝了。
大户使了个计策,要泼皮无赖去饭馆吃饭,然后就说吃出病来了,打官司要老两口赔钱。
原本只是想逼老两口立刻把十几亩地卖了,变成现银赔钱。
但是那无赖为了讹上老两口,偷偷吃了巴豆,不过他不知道轻重,吃的太多,拉了一天一夜,把自己个拉死了!
这下出了人命,十几亩地是不是够赔的了,老两口就连饭馆和农舍都赔进去,不仅如此,连他们的“远房侄女”也要被官卖换钱,赔给无赖的家里!
养老无望,还连累了无辜之人,可怜老两口绝望之下,喝下了点豆腐的盐卤,双双毙命,如意娘被官方发卖,辗转被卖到了张家,配给了小厮刚子,生下了如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磨菜刀逆战旧噩梦,扶哥魔舌战崔夫人
这样痛苦的过去,如意娘恨不得喝了孟婆汤忘记。所以,她从来不跟任何人提起过往,很多人误以为她就是府里的人。
偶尔午夜梦回,如意娘梦到自己没有从罪恶的家族逃出去,儿子被夺走、女儿被扔进了马桶,多少次从梦中惊醒,看到身边躺着吉祥如意两个小孩子,她会无声的大哭,然后把两个孩子拥在怀中。
别人都赞她把吉祥如意两个孩子养的很好,身体健壮,还有出息。
但是如意娘觉得,是这两个孩子治愈了她的不幸,她对他们好,就像她对年幼的自己好一样,借着养两个小孩,把小小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
她其实养了三个小孩。
吉祥如意,是她对这两个孩子的祝福,也是她小时候从未有过的东西,她希望孩子们能够拥有。
这十五年来,有鹅姐拉拔着,有九指等这样的好邻居互相照应着,吉祥和如意也都争气,如意娘过上了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
尤其是这几年,她已经不再做噩梦了,好像痛苦的过去只是她的前世,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投胎转世,开始新的人生。
直到今天,她第一次看清了东府侯爷寿宁侯的脸,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她的灵魂猛地被抽走了,回到了噩梦般的过去!
那个一掷千金买下她的初次,并不准她生下孩子的京城少年,居然是年少的寿宁侯!
耽于酒色的寿宁侯身体有些发福了,不过相貌轮廓还是以前的模样,声音也没有多大的改变,如意娘立刻认出了他,那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陪了十天,每次侍寝之后,他的小厮会给她灌药。
她不可能忘记。
不过,东府侯爷好色,他完全不记得二十多年前因猎奇,曾经在泰山睡过的女人。纵使站在他的面前,也丝毫没有印象了。
“如意娘?你怎么了?这墙根有青苔,衣服都蹭脏了。”
如意娘猛地从回忆中惊醒,那个传口信送扇子的婆子已经回来了,而她不知何时靠着墙根、双手抱膝的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很难看。
如意娘连忙站起来,“可能是最近几天太累了,站一会就想坐着,没事,我回去把衣服洗干净就好。”
那婆子依然挑着两个食盒,跟如意娘回到了四泉巷,如意娘给了婆子打赏,然后关了门,跌坐在炕上。
痛苦的回忆将她包裹着,她就像溺水似的,沉浸在过去的噩梦里难以自救。
“如意娘!吉祥晚上要回家吃饭!”
鹅姐掀起门帘,匆匆赶来,天气暖和了,她的额头都是汗,气喘吁吁的,就没有注意到如意娘的异样,说道:
“哎哟,我是顶着大毒日头回来的,出了一身汗,我先回去把夹衣换下来再帮你准备晚饭,我看这天都能穿单衣了。”
鹅姐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听到她的声音,如意娘就像溺水的人得到了别人抛下来的绳子,立刻牢牢抓住绳子往上爬,终于出来了!
如意娘如梦初醒般大口大口的喘气,换上干净的衣服,她立刻奔向厨房,拿起好几天没有用过的菜刀和一块磨刀石,直奔四泉巷里的井亭,嚯嚯的开始磨菜刀!
一拿起菜刀,如意娘就觉得方才还飘飘荡荡的灵魂顿时归体了。
菜刀是她最熟悉的东西,也是她谋生的家伙,她靠着菜刀做出了美食,把吉祥如意这双儿女养的健康强壮。
也靠着菜刀出去给人做大席,赚了银子,她家如意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跟普通人家的小姐差不多。
也是靠着这把菜刀,她赢得了别人的尊重,即使在能人辈出的颐园大厨房,也有她的立足之地,几道拿手菜上的了台面。
如意娘把菜刀磨锋利了,回厨房给严婶子送给她的火腿做改刀,精湛的刀工,将一片片的火腿剔的薄如蝉翼,宛若透明。
这时鹅姐换了单衣过来了,“哟,你都开始了,也不等等我——今晚烧五个菜就行了,我去年胖了太多,今年不敢乱吃了,都说千金难买老年瘦,我得注意着点。”
如意娘把薄透的火腿片递给鹅姐,“尝尝,这个火腿香的很,严婶子说是云南那边的,可以生吃,好吃的,咱们这边的天气做不出来这个味。”
鹅姐看着胭脂般的火腿片,没忍住,吃了一片,入口细腻,满口咸香,也不顾上什么“千金难买老来瘦”,一连吃了三片。
“行了行了,再吃又胖。”鹅姐挽起衣袖,“说吧,我能帮你干些什么?不能光你一个人忙活,花姨娘说既然吉祥今晚要回家,就准了我半天假。哎呦,还真没想到,我还有沾儿子光的时候。”
以往都是鹅姐听说“你家吉祥又又跟谁打架了”等等,她急匆匆赶回家里,抡着鞋底到处找闯祸的儿子,还通常找不到,然后气急败坏的赶到二门当差。
如意娘说道:“吉祥好容易回家一趟,五个菜怎么够呢,至少烧十个菜——晚上把九指和长生都叫来一起吃。鹅姐,咱们一起上街买菜吧,买些新鲜的肉,鱼,还有鸡回来,晚上大家好好聚一聚,上一次这样还是过年的的时候呢。”
两人女人,每人都拿着一个菜篮子,还亲亲热热的挽着手,边说边聊,往集市方向去了。
路上,鹅姐说道:“我怎么感觉你今天话有点多。”
如意娘是故意的,她着急忘记噩梦,就忍不住多说话,这样脑子就没有功夫去想不堪的过去。
如意娘笑道:“我这几天在颐园大厨房帮厨打杂,每天都能给如意开小灶,亲手给她做饭。加上又听说吉祥出息了,升为管着五十个人的总旗,都叫他吉总旗,我这心里呀,说不出来的高兴,话就多了嘛。”
儿子终于有出息了,鹅姐这几天也是神清气爽,眉眼都是笑意,不过嘴上还是谦道:“什么总不总的,朝廷又不认他这小官,不是什么正经军衔,也就在豹子营内部这样叫罢了。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如意娘说道:“爱笑就让人笑去,看他们有多少大牙可以笑掉。等将来吉祥有了功劳,不愁没个正经军官做。这孩子才十五呢,未来可期。”
鹅姐说道:“不只是你这么说,就连花姨娘,还有崔夫人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都夸我生了个好儿子,唉,也不晓得你鹅姐夫听到这个喜讯,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鹅姐虽然一生气就要鹅姐夫跪搓衣板,但是三年没有音讯,鹅姐还是挂念的。
如意娘劝道:“鹅姐夫估摸也快回来了,这不正好双喜临门嘛,老公儿子都有出息,鹅姐可以享清福咯……”
两人聊着聊着,到了集市,开始买菜,首先买了一只大公鸡,要摊主现杀放血、开水烫毛拔毛,然后买了两尾黑背鲫鱼,用来做汤;买了一只羊腿,烤着吃;还买了一张猪皮,做柳叶鲊的时候用。
买了新鲜芥菜,用来包饺子;春韭菜,做韭菜羊肉烧饼;香椿芽儿,炒鸡蛋用的……等把两个菜篮子都装满了,再回到卖鸡的摊子,那只大公鸡已经处理干净了,回去直接砍就行。
菜篮子放不下,就用稻草捆扎住两个鸡爪子,倒提着白生生的大公鸡回到了四泉巷。
鹅姐坐在小杌子上摘菜,如意娘拿起磨好的菜刀,麻利的劈砍、分解了大公鸡,丢在一个陶锅里小火慢炖,炖出一锅香浓的鸡汤,用来当做做菜的高汤。
只要开始烧菜,如意娘就心无杂念,全心全意把菜做的好吃。
一下午,如意娘就整治出来一桌十个大菜的酒席来!
从颐园大厨房提过来的吃的都没有动,全是如意娘现做的新鲜菜。
鹅姐先去学堂把长生接回来,不一会九指也回来了,到掌灯的时候,吉祥终于回来了!
他依然穿着豹子营特有的军服,豹纹战裙格外显眼。
“一,二,三……”长生用手指着豹纹战裙,数着裙子上的斑点有几个。
九指围着吉祥转圈,啧啧欣赏着少年军人的姿态,“好看,这战裙非得像吉祥这样高高的个头、紧窄的腰臀、长长的腿穿的才好看,若是像我这种已经开始发福的身体,能把战裙穿成围裙的样子。”
吉祥被九指夸的不好意思了,“九指叔还是老样子,那里发福了。”
九指高兴,拍拍吉祥的肩膀,“今晚咱们喝几杯。”
吉祥说道:“我还在当差,要保护王公子,不能喝酒,吃了饭还得马上回西府外书房,不能在家里过夜。”
如意娘说道:“那就赶紧吃饭,多吃点——你们吃不吃夜宵?我给你们做好送过去?”
吉祥忙道:“不用您忙活,那边归西府大厨房管着饭,想什么时候吃都行,再说王公子很快就要回苏州了,我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鹅姐问道:“王公子一走,你就要回豹子营?你们没有假吗?那些当官的每隔十五天还有个沐休日呢。”
鹅姐毕竟是母亲,舍不得儿子,希望他能在家里多待一天。
吉祥说道:“目前没有,我们才操练了一个月,张公公要我们多练。我武艺不错,但是枪法很差,赵铁柱跟我相反,他天生神枪手,我们在营地互相学……”
看着儿子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在营地的操练,鹅姐又骄傲又心疼,她很想好好抱一抱儿子,但又不好意思。
倒是宴席散了之后,吉祥要回外书房了,临行时,如意娘忍不住抱了抱吉祥,少年的身体略显单薄,但是如意娘觉得很可靠,很安全,暗道:
有了吉祥和如意,我下辈子一定很幸福,过去就让它过去吧!横竖东府侯爷早就不记得我了!
送走了吉祥,如意娘和鹅姐回屋收拾饭桌,如意娘抱住了鹅姐。
把鹅姐吓一跳,“你这是做什么?”
如意娘笑道:“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想抱吉祥是不是?我替你抱了他,现在把这个怀抱再传递给你,你就当抱着吉祥了。”
鹅姐轻轻拍了拍如意娘的胳膊,“你今天真是奇怪,从来没有见你这样话多、小动作也多。反常的很,什么抱不抱的,我才不稀罕。”
不过,话虽如此,鹅姐还是伸手回抱了如意娘一下,就当抱过吉祥了。就跟“千金难买老来瘦”但一口气吃三片火腿一样,鹅姐向来是“说一套,做一套”。
是夜,鹅姐就睡在如意娘这边,两人同塌而眠,聊着两个孩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如意娘没有做噩梦。
不过,这一晚西府崔夫人没有睡好,她今天跟西府侯爷吵架了。
无非还是东府借钱的事,东府侯爷今天又过来借钱了!
上个月借的三万两银子还没有还,今天侯爷又借出去两万!
更气人的是,这次又是答应借出去之后,侯爷才告诉崔夫人的。
西府侯爷说道:“……等五万盐引下来,大哥一并就还了。”
在崔夫人看来,丈夫是帮扶哥哥扶魔怔了,忍不住说道:“就五万盐引而已,到现在皇上都没批,可见以后也不会批了。咱们家一共借出了五万两现银,就别指望东府会还,就当给出去吧。”
皇亲国戚奏请盐引,很平常的事情,崔夫人的母亲永康大长公主也奏请过,公主府的开销也很大,靠每年两千石的俸禄是远远不够的,时不时需要向皇帝伸手要盐引矿山什么的换钱。
有时候皇帝不批,但是会看在血亲的情分上,给点官田什么的作为补偿,不可能一毛不拔,除非对这个亲戚有意见,不想给。
像东府侯爷这种奏请之后一直留中不发,没有任何后续的,那就是皇帝不想给啦!
崔夫人实话实说,西府侯爷觉得伤了大哥的面子,听了不舒服,“你的意思是说东府会赖着不还?”
崔夫人毕竟是公主之女,不会一直忍气吞声,“我可没这么说,是侯爷您自己说的。我只是不指望东府还钱罢了。”
西府侯爷说道:“这有什么区别?我若不借给东府,东府还得靠老祖宗的面子再去奏请盐引,现在老祖宗病成这样,你忍心再看老祖宗再操心?”
说的崔夫人一股邪火上来了,“老祖宗晕厥,是我气的吗?反复奏请盐引,是我要奏的吗?怎么非得把我也扯上?我可担不起这个罪责!”
西府侯爷听的脸红,说道:“怎么跟你没关系?若不是你哭着去找老祖宗,说宗院要被刘瑾带到内行厂去了,老祖宗会跟着你来到正堂应付两个太监?”
崔夫人冷笑道:“老祖宗分明是大哥吩咐来禄去请的,我去只是巧合。侯爷难道不心疼宗院?难道就坐视他跟着王公子一起去内行厂受罪?”
西府侯爷又羞又怒:“还不是你娇生惯养出来的孽障!原本刘公公是来咱们家查案,为张家平反昭雪,这个孽障非得拉着王公子出来在刘公公面前晃,这不是故意点刘公公的眼吗?”
崔夫人气的发抖,“我一个人养出来的孽障,他为什么不叫崔宗院,叫张宗院呢?”
“你——”西府侯爷语塞,拂袖而去,晚上在花姨娘院里歇息。
崔夫人也窝了一肚子火,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王延喆和王延林都收拾打点行李,并向东西两府辞行,明日就要坐马车去通州登船回苏州了。
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快一个月才到京城,原本打算多住些时日,结果因刘瑾对王延喆发难,王家兄妹住了七天就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又得折腾一个月。
老祖宗强撑着见了王家兄妹,“这次是我们张家招呼不周,慢待了贵客。”
王延林说道:“老祖宗千万别这样说,这七天有如意在颐园陪着我玩,吟诗作画,把园子都逛遍了,和三个外甥女一起行酒令,很是开心。”
王延喆也说道:“有宗院陪着我,还有吉祥保护我,还亲眼见到豹子营打内行厂,这种热闹,在那里瞧去,来京城一趟,也算是见过世面了。老祖宗莫要挂念,我们一回苏州,就写信给老祖宗报平安。”
老祖宗依依不舍,但也晓得现在不是留客的时候,她苦心经营张家人脉关系,想拉拢王阁老、以及苏州王氏这种书香世家,都因曹祖诬告案而引发的一系列风波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路途遥远,自己身体又不好,很有可能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王家兄妹了。
想到这里,老祖宗又觉得头脑发晕,来寿家的见老祖宗脸色不好了,连忙说道:“没事的,这不还可以通信嘛,等老祖宗养好了身子,就去江南玩一玩,都说江南风景好,到时候我沾老祖宗的光,也跟着下江南去。”
这肯定是没谱的事儿,但总比黯然伤神的好,老祖宗点点头,问道:“明天谁跟着车?”
来寿家的说道:“依然是老祖宗派去苏州接他们的人马,送也是他们,都是办事办老的人,必定稳妥的。只是明天多了如意姑娘和吉祥,他们会一跟着到通州码头,送上官船。”
老祖宗就把吉祥和如意都叫进来,叮嘱几句。
吉祥如意一进来,已经老眼昏花的老祖宗都不禁眼睛一亮:好一对儿女!好个精气神!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送贵客奔赴通州港,遇故人厨娘现刀工
躯体和精神都逐渐枯槁的老人就喜欢看吉祥如意这种气血充盈的少男少女,充满了生机。
老祖宗赏了两人每人两匹锦缎,吉祥还有两把扇子,并一副金七事,还跟芙蓉说道:
“把我衣箱里没有穿过的鲜嫩颜色的衣服找出几套来,送给如意,再把妆奁里的珠箍拿出来送给她,我年纪大了,戴着觉得头沉,给女孩子们戴着好看,珍珠放长了,珠光就没了,成死鱼眼就不好看了。”
这衣裳和珠箍,少说也得将近一百两银子了。
吉祥和如意谢过老祖宗。
老祖宗说道:“明天路上小心伺候着王家兄妹,到了通州港,你们先上船,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横竖咱们张家在那里有宝源店和宝庆店两个大塌房,里头什么东西都有,缺了什么,立刻就从店里拿了东西补上,可别委屈了他们,他们还要在船上飘着将近一个月。”
王家兄妹来一趟不容易啊,一来一去两个月没了——须知一年也只有十二个月,一年六分之一的时间都耗在路上了。
吉祥和如意都应下了,两人一点离别的哀伤都没有,相反,两人都有些兴奋呢,自打出了娘胎,就一直生活在京城。
如意去过的、离家里最远的地方,就是童年时为了躲避水痘瘟疫,被鹅姐夫连夜带到翠微山国公爷的墓地祭屋里住了两个月。
而吉祥也只是为了帮助给蝉妈妈寻亲,和九指一起去过永定河旁边的大兴田庄。
明天就要去通州了,这是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一切都那么新鲜。
紫云轩,王嬷嬷自是各种叮嘱如意,“……等你们到了通州,天都黑了,当天回不来,自是要在通州住一晚,你把被褥带上,可不准用外头的铺盖,小心过上虱子。”
如意说道:“知道,我就睡在咱们家宝源店曹婶子那里,不住外头的客栈,曹婶子那么干净利索的人,您就放心吧。”
曹鼎被紧急召回京城处理父亲曹祖诬告案,这个案子现在交给了刑部审理,曹祖已死,这种无头案没法查,刑部正在想法子结案交差,曹鼎每天都往刑部跑,送钱打点,求快点结案。宝源店的生意是曹婶子独当一面支撑着。
王嬷嬷恨恨道:“这个曹祖真是该死,卖了亲儿子不说,还差点害得曹鼎失去了侯爷的信任。得亏西府侯爷是个明事理的,依然把宝源店交给曹鼎夫妻。”
曹祖之死,让如意知道这世上有专门吃儿女的豺狼父母,很是唏嘘,说道:“如今曹祖死了,再也祸害不到曹鼎夫妻,也算是苦尽甘来吧。”
魏紫来了,说道:“我给夏收置办了一些春夏的新衣服鞋袜,已经放在马车里了。还写了一封信,拜托你到了通州之后,一并转交给夏收。”
夏收今年接替了白杏,成为东府宝庆店的掌柜,和魏紫两地分居已经两个月了,魏紫很挂念丈夫。
如意接了信,笑道:“夏收一定有回信和礼物的,到时候我给魏紫姐姐捎回来。”
魏紫嗔道:“随便他回不回信,我才不稀罕!”
话虽如此,眼神还是很期待的。
如意用手指羞羞脸,“口是心非。”
如意回到承恩阁,简单收拾自己的行李,她把老祖宗赏的衣服首饰拿出来,挑了一件桃红的短袄、绿闪缎百褶裙,还把那个珍珠头箍戴在头上,一颗颗圆滚滚的珍珠发出淡金色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沉是沉了些,但是真好看啊!如意决定明天出门就穿戴上。
如意照镜子的时候,蝉妈妈进来说道:“外头看门的小厮辛丑要一个妈妈过来给你捎个话,说你娘在颐园大厨房等你,有话和你说。”
如意赶紧摘下珍珠头箍,去了大厨房。
如意娘紧紧握着她的手,“听吉祥说你要送王小姐去通州码头上官船,你还从来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又不是城里,日夜都有兵马司的人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