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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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姐一席话点醒了如意娘,确实应该如此,如果一个人缺乏权势,无论拥有钱财还是美貌,都会成为祸根。
普通人就得过普通人的小日子,钱财和美貌只能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倒是会雪中送死。
鹅姐说道:“咱们又不是杨数这种海商,专门做这个。就是偶尔投一笔钱,别人吃肉,我们跟着喝口汤就是了,莫要招摇过市,惹来祸患。”
“就像东府的白杏,三年前得了宝庆店掌柜的位置,哎哟哟,狂的不像样子,逢人就摆阔,一副赚大钱的样子。结果呢,被人拐带着又赌又——”
本来鹅姐想说个嫖字,但碍于两个孩子在场,就改口说道:“又到处吃喝玩乐,就是金山银山也能花了,还欠了债,丢了宝庆店掌柜的位置之后,债就还不上了,干脆躲债消失了。到如今,无论债主还是家人都找不到他,这不成了败家子了么。”
如意娘立刻说道:“对对对,鹅姐说的对,财不外露,得闷着赚钱,别吱声。”
与此同时,在井亭里杀鸡、烫毛、摘鸡毛的贤惠鹅姐夫被一群摘菜的妇人们叽叽喳喳围着说话。
“鹅姐夫,出海三年,赚大钱了吧!”
“对啊,什么时候买大宅子?我们给你家暖房去。”
鹅姐夫憨厚的笑着拔鸡毛,“怎么会,就赚了一点跑腿钱,还不够给吉祥娶媳妇呢,要不怎么一回家就跪搓衣板?”
“你们看看我,回来也不能随便下馆子吃,还得自己亲手杀鸡、下厨炒几个菜……”
的确,整个四泉巷都看见鹅姐夫刚刚回家就拿着搓衣板跪下来了。
看来真的没有赚多少钱,若是赚了大钱,鹅姐夫的脑袋估计要像鹅一样“鹅鹅鹅,举项向天歌”了,怎么会夹着尾巴给老婆跪下呢。
越是表面憨厚的男人,越是会骗人,就鹅姐夫这幅摘鸡毛的窝囊样子,谁会相信他三年赚了一万两银子啊!
且说在西府里,杨数把西府侯爷赚的两万五千两,还有花姨娘赚的两万两银子都一一算了账,分给了当年给他本钱的股东。
西府侯爷高兴的很,当初投入了五千两银子,本就是试一试的想法,毕竟海上也有风险的,风浪大还有海盗倭寇出没,如果运气不好,就血本无归,现在五千两银子翻了五倍,真是意外之喜。
这比塌房还赚钱啊!
更难得的是,西府如今能人辈出,有杨数这种海商、曹鼎这种善于经营塌房生意的、今年又有吉祥脱颖而出,成为皇帝亲军豹子营的总旗!
西府侯爷拿着两万五千两银票,去了崔夫人那里显摆,“……你看,有出就有进,咱们刚刚借给东府两万两,就立刻有了两万五千两的进项。”
夫妻为了东府借钱的事情吵架,西府侯爷过后有些后悔,崔夫人的娘家,永康大长公主和崔驸马,在曹祖诬告案事发之后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张家的。
看在岳父岳母的情分上,侯爷也不该为了银子跟崔夫人吵架——将来若再摊上事儿,人家公主驸马怕是懒得管了。
于是,西府侯爷把这两万五千两银票都给了崔夫人,算是退让一步,和老婆和解,说道:“这银票你收下,也由你处置。”
崔夫人把玩着银票,“我若是都给了自己生的宗院呢?”
西府侯爷说道:“你说给就给嘛,说好了由你处置,我就不会再过问了。”
不过,以侯爷对崔夫人的了解,肯定不会做出如此偏心眼的行为,到最后应该还是给三子一女分了。
果然,崔夫人说道:“宗俭、宗院、宗讫还有容华,这四个孩子每人分五千两,我先给他们收着,将来他们定了亲事的时候,就交给他们自己保管,以后过日子用。”
“容华的五千两就给她当压箱底的嫁妆银子。还剩下五千两,就充咱们西府的钱库,以供平日家用,如何?”
这个就是豪门大族当家主母的做派,不偏不倚不藏私。
西府侯爷忙说道:“剩下五千两,夫人拿去给自己添几样衣服首饰吧,当家也是很辛苦的。”
崔夫人晓得丈夫是在主动示好,这过日子,天长日久的,夫妻两个不能总是冷冷的,也就顺着台阶下了,轻轻啐了一口:
“我十里红妆嫁到你们张家,才瞧不上这区区五千两,哪天侯爷给我五万两,怕是才刚刚入我的眼睛。”
西府侯爷笑道:“夫人说的是,是我小气了。杨数这一趟满载而归,等到季风一来,还是会再出海的,到时候我多投一些,赚的银子都归夫人。”
崔夫人也笑道:“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杨数在西府侯爷这里交代完,就顺道去了花姨娘院子。
花姨娘屋里,花姨娘瞧着两万两银子,也是感慨万千,三年了,不担心是假的,有时候还会做血本无归的噩梦。
但今天的结果,让之前漫长焦虑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花姨娘分了一半,把一万两银票给了杨数,“我听侯爷说,你和侯爷是五五分成。我当时只顾着给你本钱,忘了提分成的事情。你出海一趟不容易,怎么能让你白跑,我们也五五分成吧。”
杨数忙推道:“姨娘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是花家养大的,没有花家,我早就饿死在杨树下,怎会有今日的杨数。”
“这一趟我和姨娘没有约定分成,我本就没有打算分钱,只想为姨娘赚一笔银子傍身,将来无论是三少爷娶妻,还是三小姐出嫁,您都能从容的拿出银子来贴补。”
杨数是个聪明人,深知从情理上来讲,花家的养育之恩并不会因为他已经出宗、改名换姓而消失。
如果花家厚着脸皮找他要好处,他不能不理会——就像他刚刚得知的曹鼎被烂赌鬼父亲曹祖找上门,差点被生父毁了事业一样。
生恩和养恩都是大恩大德,很难彻底断干净的。
但是,杨数若能让花姨娘欠自己的人情,那么,在花家找他麻烦的时候,花姨娘肯定会出手阻止花家犯浑啊!
这一万两银子,杨数很乐意拱手让给花姨娘,这就类似他和侯爷五五分成,给足了“保护费”。
无论花姨娘还是西府侯爷,都是他的后台,做大生意的商人,没有后台是万万不得行的!
杨数不仅不要分成,还拿出了一个首饰匣子来,递给了花姨娘,说道:“这是我出海之前,给花椒妹妹的承诺,说海外多宝石。等我平安回来,定会送给她一匣子宝石玩,如今我回来了,还请花姨娘帮忙转交给花椒妹妹。”
杨数刚从西府出来,就被曹鼎给“堵”住了。
“杨兄弟!”曹鼎一把握住杨数的肩膀,“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因曹祖诬告案交给刑部审理,曹鼎必须留在京城,随时听候传唤,焦虑已经让曹鼎一个月就白了好多头发,看起来至少老了十岁。
杨数安慰道:“曹大哥的事情,我在通州的时候就听曹嫂子说了。这是曹大哥命定的劫数,撑过去就否极泰来了。”
曹鼎叹道:“ 承蒙吉言,我年幼时被生父所卖,春风得意时又被生父连累,几乎毁了我的一生,刑部还把他的尸首交给我,要我将他安葬,没有办法,我已经将他火化,简单的葬了,只希望他的魂魄不要继续来纠缠我,到此为止吧——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走,咱们吃饭去,边吃边聊,最近有家新馆子还不错。”
有这样的烂赌鬼父亲,还不如杨数这种一出生的被遗弃呢!
曹鼎在棉花胡同的山东菜馆给杨数接风洗尘,杨数说道:“……按照我们的约定,我个人从海外运到北方贩卖的货物,都在你的宝源店塌房里入库保存,凡是由你的塌房经纪们撮合成交的,塌房可以收取二成利作为寄存和经纪的费用,这一切我都交代给了曹嫂子,你放心,就是你身在京城,塌房的生意依然井井有条,曹大哥娶了一位贤内助啊。”
一个弃儿,一个年幼被卖,都是红尘苦命人,大家抱团做生意,有钱一起赚,曹鼎心下稍慰,说道:“多谢杨兄弟来塌房捧场,我们一定给你的货物卖个好钱——你们什么时候再下西洋?我现在有些钱了,也想投一些,入点股份。”
杨数说道:“要下西洋要等东北季风,要到冬天,还早着呢。不过,如果时间宽裕的话,或许能乘着夏天的西南季风去东洋扶桑国一趟。”
曹鼎忙道:“扶桑国也行,他们的倭扇、漆器、铁器和铜器在塌房卖的也很好。你要是去,我也投。”
杨数说道:“目前只是有这个想法,最近东洋那边倭寇闹的厉害,路上不太平,就怕有命赚没命花,我先观望着,到时候再说吧,不着急。以稳妥为上,大家赚点钱都不容易,宁可少赚点,也不能全赔进去。”
杨数年纪虽轻,办事还是很牢靠的。
曹鼎说道:“你这次回来,就住在我京城的家里吧,客栈人多眼杂,就盯着你这种富商。我家就在张皇亲街附近的白米寺胡同,安静清幽又安全,我现在整天往刑部跑,你在家里给我做个伴,我还能安心些。”
杨数答应了,两人举杯换盏,尽兴而归。
晚上,如意和如意娘都歇在鹅姐家里,如意娘和鹅姐都在灯下给吉祥做袜子聊天,如意在另个一个炕桌上练字,心想,反正也是写字,不如给就王延林写信吧!
如意第一次写信,不知道写啥,开头写了个“见字如面”就顿住了。
想了想,自己就生活在颐园这方小小的天地,偶尔回一趟四泉巷家里,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够得几日自由,和胭脂红霞出去玩几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样的日子好像没啥可写。
那就写家里炸厨房、铁锅飞到屋顶、锅盖滚到井亭、麦子粥糊了一墙的趣事吧!
写完这些,觉得字有点少了,民信局的递送费那么贵,反正两张纸是一封信,二十张纸也是一封信啊,写少了怪可惜的。
于是,如意把最近在颐园放风筝、荡秋千、在长寿湖泛舟、钓鱼等等事情,连最近闹人的柳絮害得她打喷嚏的也都写上去了。
次日,乘着吉祥要回豹子营,如意把信交给他,要他送到街上的民信局。
民信局是按照每天行进的距离收费,最贵的是八百里加急,平均每天行程有八百里,在徒经的每个城市的信局之间用快马昼夜不停地接龙似传递,最快四天能到苏州。
但是这个很贵,一封轻飘飘信就要四两银子,是如意两个月的月钱呢。
最便宜的是日行五十里,需要六十天,这个时间又太长了。
吉祥最终选了个日行一百里的,大概一个月到苏州,花了五百钱。
故,苏州的王延林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为避祸张家敲警钟,七月半群芳来纳凉
夏天西南季风起,不过杨数因忌惮倭寇,谨慎起见,并没有组建商队出海去东洋扶桑国,乘着得空,在各处游历,感受各地的风土人情。
刑部的判决终于下来了,这是个无头案,但又必须结案,判决就很荒唐,说曹祖诬告张家私藏龙袍谋反,是曹祖关在监狱里一个月后,关得发疯了!一切都是疯子的臆想,发疯乱说的,背后无人指使。
至于为什么曹祖敲了登闻鼓之后当场吐血身亡,就说他得了很严重的肺痨,吐血病死的。
这个判决一看就是为了结案而结案。但是,京城每个月都有更热闹、更离谱的事情发生,在街头巷尾充当做谈资,一件事接着一件事,一会是山东、河北那边闹土匪,连官银都敢打劫;一会是宁夏那边安化王朱寘鐇起兵谋反!
这一次正德皇帝派了张永张公公去平定安化王叛乱,顺便把组建了半年的豹子营也带了去,以实战练兵,吉祥,赵铁柱,还有武安侯世子都在其中。
林林种种,目不暇接,即使曹祖诬告案闹得如此轰动京城,也很快被人们抛之脑后。
所以,当刑部对曹祖诬告案做出了正式的判决,除了最倒霉的曹鼎还在关心之外,几乎已经无人在意了。
结案意味着曹鼎不用留在京城听候刑部随时的传唤,此事就此揭过,他可以回通州宝源店继续当掌柜了!
临走之前,曹鼎对西府侯爷千恩万谢,感谢侯爷的栽培,没有因他生父的胡作非为而撤了他掌柜的位置。
西府侯爷把刑部的判决看了一遍,皱着眉头,“你是我张家的人,早就签了死契,生死都与曹祖无关,我不会因曹祖诬告张家而迁怒与你。”
“可是,这刑部的判决也真真可笑,曹祖的尸格填写的是中毒,判决成了肺痨;还有那个经常给曹祖送饭的猪倌,只字未提,至于诬告张家的背后主使之人干脆没有。”
西府侯爷把判决重重的甩在案头上,“幕后主使揪不出来,始终都是隐患啊。”
曹鼎说道:“咱们张家一门两侯,树大招风,保不齐背后有人看咱们张家不顺眼。不过,咱们张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咱们西府跟谋反不沾边,他们告也告不出什么名堂来。”
西府侯爷心中依然有顾虑,但也无可奈何。打发走了曹鼎,西府侯爷想了想,去东府,跟哥哥东府侯爷说了几句。
“……虽是诬告,但咱们家也要从此警醒起来了,那些什么王爷啊、有兵权的武将啊咱们张家一概不交往,就是有人送贴子,主动示好,咱们连帖子都一并退回。”
“就像现在宁夏那边安化王朱寘鐇起兵谋反,京城里就有人蠢蠢欲动,诬告平日看不顺眼的官员与安化王暗地里交接。也有互相攀咬的,朝廷整天风言风语,都说对方和安化王有私交,咱们张家要应以为戒,不得不防啊。”
现在京城上到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大家聊的最多的就是边关的安化王谋反,朝廷出兵镇压的战况。
东府侯爷说道:“知道了,我还懒得跟这些人应酬呢,如今东府的往来庶务,我都交给了宗说去料理,早就不管啦。”
东府侯爷只喜欢被美女环绕。
看着沉迷温柔乡半辈子的哥哥,西府侯爷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安慰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哥哥是出了名的喜欢女色,没有什么野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名声虽然不好听,但和谋逆等十恶不赦的大罪不沾边啊!
西府侯爷就去叮嘱了大侄子张宗说。
有一个万事不管、只晓得从钱库里拿钱的爹,张宗说就免不了多操些心了,说道:
“二叔,我记住了,曹祖诬告案虽然给张家带了很多风波,但也确实敲响了警钟,我要看门的、还有处理书信应答的师爷幕僚们都小心些,每一封信件,都必须过两个人的手,绝不授之以柄,防患于未然。”
“此外,我以前还喜欢牵头开一些文会诗会什么的,自打曹祖诬告案之后,我就再也不开了,免得那些文人墨客喝多了,想到自己郁郁不得志,就乱写一些发闹骚的诗,到时候连累了我。”
最近话本小说《水浒传》流行,张宗说也买来看了,里头有宋江酒后提“反诗” 的情节,酒后的胡言乱语,将宋江彻底推向了梁山,这让张宗说很有感触,就把开文会这种爱好给戒了。
文人手里的笔不好管啊,稍有不慎就引火烧身。
看着大侄子如此懂事,西府侯爷很满意——他也有这个附庸风雅的爱好,至今戒不了,最近开文会都是叮嘱到场的文人们只可以谈风月,莫论国事。
西府侯爷说道:“我们西府的吉祥,还有你们东府的赵铁柱这一次都跟着张公公去了西北平定安化王朱寘鐇之乱,这一回我们张家对朝廷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这一关是过了。只是朝廷一向风云突变,关关难过,咱们防着点准没错。”
张宗说说道:“回头我跟两个弟弟也叮嘱几句。”
西府这边,无论是侯爷还是崔夫人平时都管的严格,自不必多说。
入夏之后,王嬷嬷就告了病,回家做金针拨障之术去了。
请了名医做的,很成功 ,王嬷嬷重见光明,再也不像过去似的,眼睛蒙着一层纱,永远只能看见黄昏。
金针拨障之后,王嬷嬷在家里休养,东府大管家娘子腊梅告了假,去贴身照顾姨妈王嬷嬷,这是她血缘上唯一的亲人了,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现在东府主持中馈的依然是大少奶奶夏氏,身边的魏紫暂代了腊梅的位置。
紫云轩自然是如意代为执掌,整天忙得团团转,幸好有秋葵搭把手,还有潘婶子、辛婆子等能干的媳妇子们襄助,这个夏天一切都忙而不乱,没有出过大的岔子。
今天是七月十五日,也叫做七月半,是鬼节,据说这一天鬼门大开,是新鬼旧鬼来阳间的日子。
家家户户烧纸钱烧纸扎给去世的亲人,希望他们的魂魄来到阳间时把这些东西都带到地下享用。
如意娘买了两大篮子的纸钱纸扎,找了个十字路口烧给了亡夫刚子,心中默默祝祷:刚子,你一向勇猛,想必死了也是个烈鬼,到了地下若遇到了白杏这个畜生的鬼魂,想毕也是能打赢的,好好震慑住白杏的鬼魂,不准他出鬼门关找我的麻烦。
颐园严禁烧纸私祭,这里的下人是不能过七月半的,所以没有任何节日的气氛,如意在紫云轩忙碌了一天,夜里回到了承恩阁歇息。
七月半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蝉鸣阵阵。
不过,承恩阁外号广寒宫,山上凉快,清风徐来,驱散了暑热,当差完毕的如意没有回住的地方,她爬上了承恩阁第五层楼,享受清凉。
蝉妈妈来了,递给如意一封信,信封留着如意娘的名字,但上头画着一个如意,“这是你娘托付辛丑捎进来的。”
是王延林从苏州的来信!
这是两人通信以来,王延林写给她的第二封信了,如意高兴的很,用簪子挑破了信封,拆开了信封,因太着急了,还不小心撕破了一页信纸。
王延林在信中说,她定亲了,明年开年就要嫁人,未婚夫婿叫做朱希召。
朱家也是苏州当地书香望族,朱希召目前是国子监的监生,但他的亲哥哥朱希周,是个状元!
这个朱希周执掌翰林院,因今年八月他即将主持应天府地区的乡试秋闱,就顺道回到了老家苏州探亲。
朱希周也得罪过立皇帝刘瑾,差点把翰林院的差事都丢了,于是在回乡之后,和同样因看不惯刘瑾胡作非为而辞官回乡的王延林的父亲王阁老就聊上了!
状元朱掌院有个亲弟弟朱希召还没有娶妻,探花王阁老正好有个闺女王延林没有出嫁。
且朱家和王家都是苏州闻名的书香门第,门当户对,朱家门风极好,不纳妾。
朱状元和王探花一拍即合,两家结为亲家。
王延林的哥哥王延喆也在国子监读书,听哥哥说,朱希召为人洒脱,不是迂腐之人,爱好也很风雅——喜欢收集考据宋元两朝的状元的生平,闲的时候,还会奔赴记载中状元们的葬身之地,去抄写人家墓地的碑文!
如意看到这里,她没有读过什么书,实在搞不懂这种行为有多么风雅,甚至觉得毛骨悚然,跑到别人家坟地抄墓碑难道不怕鬼敲门吗?
哎呀,真是搞不懂这些读书人,墓碑有好抄的?
如意不解的挠了挠头,继续看信,王延林的字里行间好像对这个喜欢到处抄墓碑的未婚夫有些期待,说婚后她就有理由踏出二门,跟着夫婿到处游历,朱希召去某个地方抄墓碑,她就赏景作画作诗,各忙各的。
如意心想,如果真能如此,这门婚事倒也不错。
如意把信又看了一遍,乘着还有天光,就提笔给王延林写回信,先细细讲述她在一旁观摩大夫如何用金针刺入王嬷嬷的眼睛、拨开眼睛里的云雾的过程。
如意不会咬文嚼字,只会写大白话,她写道:“……我看见大夫用一个小箭头般的金针,从眼角下面的切口探进去,入了眼睛里头,还在里头转了一圈!我当时全身都是麻的,眼睛疼的厉害,好像自己的眼睛被金针给刺进去,心想完了,王嬷嬷要瞎……”
写到一半,蝉妈妈提着食盒,给她送晚饭,天气热没啥胃口,她吃了一碗冷面就不吃了,继续写信。
一直写到没了天光,需要点蜡烛了,如意还有几页纸没写完——她习惯了过日子精打细算,反正递送费用一样,一封信当然是要写二十张纸左右、必须把信封塞的满满才划算啊!
如意就把信纸收好,打算明天再写。
正关上第五层楼阁的门,拿出了锁头要上锁,如意就听见楼下叽叽喳喳的动静,借着最后的晚霞,如意在五楼勉强能够看见楼下是胭脂红霞,还有花椒三个人。
她们都穿着轻薄,手里摇着纨扇,如意朝着三人挥挥手,“我在这里呢!你们又来承恩阁纳凉啊!”
正值盛夏,天气炎热,还有什么地方比“广寒宫”更凉快呢?
三人饭后若无其他事情,就结伴过来乘凉。
蝉妈妈热情好客,见她们来了,就切了个西瓜送到五楼,这里不仅凉快,蚊子也少,她们没有点灯,一来为了防火,承恩阁毕竟是木头做的,二来灯光容易招来蚊虫,咬一身蚊子包,三来今天是七月半,是满月,月光皎洁明亮,还有漫天的繁星,亮的很。
众少女都站起来谢过了蝉妈妈,在五楼吃瓜。
胭脂看着夜空里如圆盘般的明月,说道:“还是承恩阁最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
红霞拿着一牙西瓜笑道:“好是好,就是八十一个台阶太难爬了,要是有人把我抬上来就好了。我爬了八十一个台阶,还一口气爬到五楼,这会子腿还是软的。”
如意打趣道:“等某天你当了诰命夫人,不愁没有八抬大轿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花椒吃了一牙西瓜就停了,拿出一个荷包,倒出来四个戒指,“花卷大哥——不,是杨数大哥给我从海外捎来一匣子宝石,我挑了四个光泽最好的,交给首饰铺子打磨宝石,做了四个金嵌宝石戒指,我们一人一个。”
花椒开始排排坐,分戒指了,“如意最喜欢红色,这个红宝石戒指给你。”
如意高兴的双手接过,当场就戴在手指头上了,“好看,我喜欢,叫我拿什么谢你呢?”
花椒笑道:“你娘跟着颐园大厨房严婶子做的柳叶鲊,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下次若做了新,给我捎一盘,我也爱这口臭臭鲜鲜的东西。”
又拿出个蓝宝石戒指给了红霞,“你喜欢蓝色,这个就给你。”
红霞也立刻戴上手指上欣赏。
花椒拿出一个胭脂色的宝石戒指,给了胭脂,“胭脂当然最配胭脂啦。”
胭脂接过了,花椒把最后一个绿宝石戒指给自己戴上,“好了,这下我们都有了。”
月光下,宝石熠熠生辉。
四个少女互相欣赏对方的戒指,赞这个宝石大,那个宝石光泽好,那个宝石切割的形状漂亮云云。
说了一会戒指,花椒问如意:“明天就是你十六岁的生日,想怎么过?”
花椒今天送的四个戒指其实上个月就做好了,到今晚才送出去,就是为了等如意的生日,当生日礼物送。
因如意的生日七月十六就是父亲刚子的祭日,从小到大,就没有庆祝过生日,就是简单的吃一碗长寿面。
如意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生日礼物我已经收到了,挺满足的。明天大家都各有各的差事要做,你们若得空来承恩阁纳凉,我就请你们吃碗面,简简单单过一过。”
红霞神神秘秘的笑道:“你猜我和胭脂给你准备了什么生日礼物?”
“你总是让人猜猜猜的,我偏不猜。”如意本还想说“像个帚儿似的”,但忍住了,“反正不是穿的就是玩的。”
每一年胭脂和红霞都是凑在一起送一份大礼。
胭脂待要开口,被红霞用扇子捂住了嘴巴,“别告诉她,明天就没有惊喜了。”
四人正说笑着,突然看见山下有上夜的女人们一路小跑着,看灯笼的方向,是去了松鹤堂和梅园。
如意眉头一紧,说道:“这大热天晚上的,大家不是洗澡就是纳凉,上夜的女人走的如此之快,还兵分两路,到松鹤堂都和梅园,我瞧着,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啊。”
看到灯笼去了梅园,胭脂红霞连忙告辞,“我们要回梅园了,怕是有事情吩咐。”
花椒也告辞,“我回松鹤堂瞧瞧去,看发生什么事情了。”
哗啦啦四人聚在一起,又哗啦啦的散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如意就把剩下来的西瓜全部吃完——不吃完还得装进食盒里下五层楼提下去,还不如装进肚子里省事呢!
这个年纪正是能吃能喝的,如意吃了个肚儿圆,把西瓜皮收拾干净,下了楼,遇到上夜的女人们来巡逻,就问了一嘴,“怎么回事?大晚上的去了梅园和松鹤堂报信?”
上夜的女人们七嘴八舌的说道:
“东府大少奶奶的二姐、魏国公夫人殁了。”
“恰好今天是七月半,鬼门大开,有出来的鬼,也有来人间勾魂的黑白无常,魏国公夫人的魂就被勾走了。”
“唉,年纪轻轻的,才二十出头就是国公夫人,就这么没了。”
“魏国公府来报丧,咱们大少奶奶都哭成泪人了,当场就换了素服,和大少爷一起,连夜先去了魏国公府。”
魏国公夫人过年的时候曾经卧病不起,夏皇后下懿旨,免二妹妹进宫朝贺。
后来正月的时候,传说好了些,可以下床走路,连饭都可以吃一整碗。
但之后病情开始反复,这半年,吃药就像吃饭的似的,长姐夏皇后心急如焚,隔三差五派太医瞧病开药,各种宫廷秘方都吃遍了,终究还是没能熬得过疾病,消香玉陨了。
松鹤堂里,听到亲戚家的噩耗,老祖宗很是伤感,说道:“好好准备吊唁的礼物,赶紧把大老爷叫回来,明天一早就和周氏一起去魏国公府登门吊唁。西府也是一样的,要二老爷和崔氏一道去吊唁魏国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