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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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凌斜了他一眼。
沈三壮肚子里一堆污言秽语全都卡在喉咙里。他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仿佛这样就能将一肚子怨气全都发泄出去。
姜凌冲小薇伸出双手:“瑶瑶,来,小姨抱。”
仿佛春风吹过冰面, 冰面融化,湖畔杨柳生芽, 绿意盎然。姜凌刚才还一身的冷意,现在面对小薇时却变得和煦温暖。
迎上姜凌的目光,小薇眼中升起期冀,变得亮晶晶的:“小姨, 你真是我小姨?”
姜凌眼神笃定,重重点头:“是!”
小薇愣愣地看着她。
她的眼中有泪光闪动, 嘴唇不断哆嗦着, 整个人都在颤抖,憋了半天, 终于喊出声来:“小姨——”
小薇的声音凄厉,所有的委屈都化成了这一句呼喊。
姜凌伸出手, 一把将她抱入怀里。
小薇的眼泪纷纷落在姜凌肩头,可是姜凌却丝毫不在意,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没事, 没事,小姨带你回家。”
小薇哭得打嗝,一边哭一边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姜凌的脖子,似乎害怕只要自己一松手,便会被姜凌抛弃。
警车过来,接到李振良电话的打拐大队人马赶了过来。
领头的刑警听李振良说明清楚之后,立刻扣住谢家燕与沈三壮肩头,厉声道:“走!跟我们去局里说清楚。”
就这样,刑警押着沈三壮、谢家燕,姜凌抱着小薇,带着沈小勇、沈小梅一起前往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谢家燕以前进过派出所,但这回被押到公安局,看到门廊柱子上挂着的一块牌子上写着“晏城市刑侦支队”的牌子,一下子就怂了。
派出所民警处理以民事纠纷为主,为避免进一步矛盾激化,态度都很和气,一般以和为贵,能够协调的尽量协调,看到户口本和医院就诊记录,再加上孩子们的证词,他们通常选择相信谢家燕的话,不会把他们当成人贩子。
可是刑侦支队是什么?那可是处理刑事案件的地方,刑警个个火眼金睛,即使面对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敢直面对抗。今天若是进了公安局,警察较起真来核对户口本、就诊记录的真伪,那怎么办?
想到这里,谢家燕嘴角口水流淌得更厉害了,偏偏说不话来,急得她只能不停地“啊、啊”地叫着,时不时冲着沈小梅使眼色。这个姑娘平时最听话,遇到弟弟妹妹不乖,她都会主动教训,只要她能为在警察面前证明自己是他们的母亲,那就不怕。
可是这一回,沈小梅什么也没有做。
沈小梅和小薇、小勇不太一样,她是被父母主动卖掉的。
她生于农家,生下来手掌畸形,被家人嫌弃,从小就知道看人眉眼高低。她拼命干活,不敢提任何要求,即使是这样,也在六岁那年被卖给了人贩子。
来到谢家燕身边,沈小梅很快就适应了每天乞讨的生活,被家人抛弃再无去处,她只是麻木地活着。
沈小梅看过沈三壮手起刀落砍断几个不听话男孩子的手或脚,见过谢家燕拧着孩子的耳朵边打边骂,听过无数路人苍白无力的同情话语,她那颗心渐渐便凉了。即使是被警察救回去又能怎样?送回亲生父母身边她过得更惨。
因此,沈小梅一直努力讨好谢家燕,严厉管教活下来的弟弟妹妹,面对民警询问为沈三壮他们打掩护。
可是今天,沈小梅忽然不想为谢家燕说话了。
小薇的小姨来了,她看起来很厉害。
她敢打谢家燕,她敢吼沈三壮,她说拐子都该死,她坚定地保护着小薇,她哄着小薇的样子眉眼低垂、面相温柔,就像庙里的观音菩萨。
原来,像她们这样的孩子,还会有人惦念啊。
沈小梅的沉默让谢家燕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似乎一切都偏离了原来的航道。
谢家燕看向一直在骂骂咧咧的沈三壮,想要告诫他老实点,不要吵不要闹,一定要和警察打感情牌。她还想告诉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如果小薇的小姨坚决要回孩子,那就告诉警察小薇是她们在乞讨的时候收养的。
可是,姜凌把她下巴弄脱,谢家燕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焦灼的眼神不断示意沈三壮。可惜她眼睛都快眨得抽筋了,沈三壮依旧在那里乱喊:“死妹子,嘴巴烂了不会说话了?赶紧告诉警察,让他们放了我们,不然老子打死你!”
谢家燕、沈三壮被带去问询室,姜凌和李振良则带着三个孩子走进了打拐大队的办公室。
办公室朝南,阳光透过窗格洒下,靠墙的办公桌被照得亮堂堂的。
青灰色水泥地板打扫得干干净净,白色的墙面因为年代久远有些泛黄,绿色墙裙也留下不少家具刮蹭的痕迹,浅黄色的松木会议桌、靠背椅子,一切都显得朴素简洁。
几盆绿萝从文件柜柜顶垂下枝蔓,给这间阳刚气十足的房间添了几分妩媚。
重回故地,姜凌心中有无限感慨。
宴城市公安局办公楼建于七十年代,到今天已有二十个年头,因为经费紧张一直没有翻新,桌椅板凳也都是早期置办的,办公条件艰苦。但也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刑侦支队数十名刑警一直奋战在一线,破获无数大案。
“请坐。”打拐大队的队长袁毅从会议桌旁拖了几把椅子过来,又倒了几杯热水放他们面前。
姜凌轻轻拍了拍小薇,将她放在地上。
小薇紧紧搂着姜凌脖子的胳膊这才缓缓松开来,不过陌生环境依旧让她不安,死命拽着姜凌的衣角不肯撒手。
沈小梅从走进办公室里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守在姜凌身旁寸步不离。面对袁毅释放出来的善意,她一句话也没有说,既不坐也不喝水,就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沈小勇双腿被砍无法行走,坐在他的小板车上,双手在地面一撑,小板车快速滑到小薇身边。
三个孩子以姜凌为中心,警惕地盯着袁毅的一举一动。
袁毅看他们都不肯坐,只能作罢,将注意力放在姜凌和李振良身上:“说吧,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姜凌站定、敬礼:“金乌路派出所案件组民警,姜凌。”
李振良看她这么正式,只得立定敬礼:“我也是金乌路派出所的,我叫李振良。”
袁毅也是从基层上来的,对他俩态度很好,笑眯眯地点头:“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莫这么客气。金乌路派出所最近很有名啊,上次局里开会钟局长还专门点了姜凌的名字,夸你不仅侦查能力强,还主动请缨制作宣传手册,让我们向你学习。听说技术大队的心理评估档案是你做的?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姜凌并没在意对方的夸奖,从挎包里取出文件资料,主动解释:“今天和技术大队的应队约好送材料,路过火车站,正好遇上这两个人贩子,就顺手报了警。我怕他们警觉将孩子带走,所以就动了手。”
袁毅没有接那一迭文件,而是拿起电话打到技术大队。
“松茂,你要的资料在我这里,等下给你送过去?”
“对,姜凌也在这里。”
“哦,好。”
挂上电话后,袁毅笑眯眯地打量着姜凌。
平时惜字如金的应松茂今天话不少,还主动说要过来,看来他对眼前这个姜凌还蛮上心的。
仔细看,姜凌生着一张瓜子小脸,留着短发,半边刘海用一枚珍珠发夹撩起,杏眼清亮,睫毛长而密,如果笑起来一定很可爱。只不过,她此刻冷着一张脸,眸光锐利、态度沉静,看起来并不好亲近。
这丫头模样文秀,其实外柔内刚,袁毅觉得挺有意思:“松茂说他马上过来。”
一句话没说完,一名圆脸刑警过来向队长请示下一步行动,袁毅道:“把那两人分开,找医生治好那个女人下巴,问问他们的个人资料。我这边先弄清楚三个孩子的情况,到时候两边再对一下。”
圆脸刑警应了一声:“是!”便匆匆离开。
袁毅现在最感兴趣的,是姜凌怎么会认得小薇,哦,不对,她说她叫许清瑶。他指了指小薇问:“你是她小姨?”
姜凌看向紧紧攥着她衣角的小薇,伸出手握住小薇有些颤抖的小手,冲袁毅微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悲悯:“对,我是瑶瑶的小姨。”
袁毅看懂了姜凌的眼神,走出办公室叫来一名女警,让她带三个孩子去食堂吃点东西。
孩子们骨瘦如柴,面有菜色,肚子干瘪,一看就长期营养不良,袁毅将饭卡交给女警,特地交待:“别给他们吃太荤的,不然孩子们肠胃受不了。”
等三个孩子离开,姜凌这才轻声道:“我在警校读书期间,在学校附近看到过许清瑶爸妈贴在电线杆上的寻人启事,一见到向我乞讨的小薇,便认出了她。”
“寻人启事上说得很清楚,许清瑶,小名瑶瑶,90年6月走丢,当时刚满三岁。走丢的时候身穿白底红花连衣裙、白色的塑料拖鞋,扎着两根小辫子,辫梢绑了两朵红色绸花。寻人启事上有她的照片,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粉嘟嘟的嘴。另外,她左手虎口处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形状像一个爱心。”
袁毅问:“时隔三年,孩子已经长开很多,你能一眼认出来?”
六岁之前孩子见风长,一年一个样,更何况孩子脸上受了伤、头发脏得打结、整个人瘦骨伶仃,恐怕连她父母见到都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姜凌怎么就那么笃定?
姜凌应对如流:“小薇找我讨钱的时候,手伸到了我面前,正看到她虎口处有一个伤疤,我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份寻人启事。我听说人贩子会把拐来的孩子身上所有胎记去掉,这个疤说不定就是为了遮盖胎记留下的。小薇现在的模样和照片上的确差了很多,但那双大眼睛我印象实在深刻,即使过了三年,一眼就认了出来。”
听到这里,袁毅冲姜凌竖起了大拇指:“你记性挺好,三年前看到的寻人启事,到现在还能记得起来。”
姜凌摇了摇头:“不是三年前。许清瑶的爸妈这三年里从来没有忘记寻找,把寻人启事贴满了省城的大街小巷,我从大二到毕业,外出时都能够在电线杆、墙面、楼梯口看到,所以印象深刻。”
父母对子女的爱,爱得深沉。丢失三年了,许清瑶的爸妈一直在执着寻找孩子。只是,孩子在省城走丢,报警与寻人都是省城那边警方负责,袁毅对此并不知情。想到这里,袁毅问:“你还记得寻人启事上的联系电话吗?”
姜凌点了点头,将联系方式告诉了袁毅。袁毅立刻拿起电话,与那头取得了联系。
电话那头很热闹,似乎是家店铺,听说是晏城市公安局有许清瑶的消息,接电话的人激动地喊了起来,“快快快,快去告诉老许,他家丫头有消息了。”说完这句话,他对袁毅说,“警察同志你稍等一下,老许马上过来。”
过了几分钟,电话那头传来颤抖的声音:“喂……”刚刚喂完,声音便变得哽咽,半天说不出话来。
袁毅将情况简要说明,和对方核对了孩子的信息之后询问:“你们什么时候能过来一趟认认这个孩子?她现在名叫沈小薇,眼睛很大,左手虎口处有块疤,有可能是你的孩子。”
找了三年,好不容易有了警方传来的消息,对方哪里还会计较名字对不对得上?他喜极而泣,立马应声:“好好好,我们马上买票,坐最早的火车到晏城来。请你们一定要等着,一定要等着我们啊。”
袁毅听得出来许清瑶父亲许伟达声音里的欢喜与忐忑。孩子丢了三年,终于有了确切的消息,也难怪对方那么激动,只希望姜凌没有认错孩子,也希望这一回许伟达能够如愿。
放下电话之后,袁毅对姜凌说:“等许伟达过来,小薇的身份就能得到确认。只是……你怎么那么肯定小薇是被拐卖的?”
姜凌行动力实在惊人,认出小薇之后面对谢家燕的挑衅,二话不说打晕谢家燕,等她醒来又第一时间卸了她下巴,根本不像个刚入职半年的新人。
在来刑侦大队的路上,姜凌就想好了说辞:“第一,小薇在广场乞讨,身边没有大人跟随,这不正常。”
“第二,当我接近她,说自己是她小姨,一直在寻找她时,小薇没有丝毫对陌生人的防范,很快就相信了我的话,并表现出对我的依恋,这说明她曾与亲人失散,极度渴望亲情。”
“第三,小薇衣衫破旧,头发打结,骨瘦如柴,当谢家燕窜过来抢夺的时候,小薇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欢喜地迎上去,而是身体变得僵硬无比,这说明小薇长期被虐待。”
因为许清瑶的身份还没有得到确认,目前姜凌提到她时依然用“小薇”这个名字。
袁毅点了点头,显然是认可了姜凌的分析。
姜凌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面对我的质疑,谢家燕的反应极其激烈,又是打又是骂,口口声声说孩子是她的,还拿出准备好的户口本试图引导舆论,她这反应不像是普通的收养人,倒像是经验丰富、贼喊捉贼的人贩子。”
袁毅感觉现在像在与同事讨论案情,便很自然地提出异议:“有可能对方收养了小薇,给她上了户口,然后一家人乞讨为生呢?”
姜凌眼神冰冷:“一家人?一家三个孩子全是残疾,你不觉得太过怪异?沈小勇的双腿被利器砍断,沈小梅右手天生残疾,但左耳缺失,瘢痕犹在;小薇脸颊的烧伤更奇怪,若是一时疏忽烫伤,多在脸部一侧;若是遇到火灾,除了脸颊两侧,额头、鼻子、颈脖也应有伤痕,她这两边脸颊对称的烧伤,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
袁毅的拳头有些发紧:“你认为谢家燕与沈三壮是故意弄残孩子,然后乞讨赚钱?”
姜凌语气笃定:“对!他们明显是惯犯。两人以夫妻相称,带着三个孩子,有户口本,善于利用群众的同情心。他们对孩子的控制力很强,我怀疑是同伙做案,分片区进行,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在咱们晏城其他人群密集区域,一定还有类似被人贩子控制的残疾孩子乞讨。我希望警方能够迅速出动,把他们一网打尽。尽早解救那些受苦的孩子们。”
袁毅沉吟不语。
如果姜凌的判断准确,那这就是件大案,需要调配不少人手。最近打拐大队一半人出了外勤,留在市局的人不多。
想到其他被鹞子同伙残害的孩子,姜凌有些急切地催促他:“团伙作案一定有集结地点,晚上如果发现谢家燕他们没有回来,他们一定会警觉逃跑。袁队,请抓紧时间行动,把那些人贩子一网打尽吧。”
打拐大队成立近两年,解救了上百名妇女儿童,袁毅当然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
看着眼神焦急的姜凌,袁毅重重点头:“放心!”不必等谢家燕的口供,直接找支队长要人去吧。
紧接着, 袁毅拿起电话开始有条不紊安排办案流程、出警计划。
专业事、专业人处理,姜凌、李振良安静等待。
女警带着三个吃饱喝足洗干净手脸的孩子走了进来,冲姜凌微微一笑:“孩子们不肯留在休息室, 说要和你待在一起。”
小薇一见到姜凌, 急忙上前拉着她衣角。虽然这里每一个警察对她很友善, 虽然这里有明亮的食堂、可口的饭菜,但陌生环境依旧令她惶恐,只有待在姜凌身边她才会感觉心安。
姜凌知道小薇为什么惶恐,因为她也曾被拐卖。
姜凌从来就不是个讨喜的孩子,她太沉默、不合群、不活泼、不可爱, 保育员赵红霞尤其讨厌她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睛,经常打骂虐待她。
赵红霞不敢做过太明显, 最常干的事情便是悄悄拧她的腰、腿、胳膊,还暗暗警告她:“像你这种没爸妈要的孩子,要不是有我收留,早就冻死、饿死了。你要是敢告状, 我就把你丢到深山沟里喂狼去!”
一般孩子恐怕早就吓得瑟瑟发抖,姜凌却不一样。
她压根就不相信赵红霞说的话, 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被爸妈不小心弄丢了, 只要找到爸妈,她就能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在这样的信念之下, 姜凌六岁时从福利院偷跑了出来。只是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没跑多远就被人贩子盯上, 几句哄骗的话就把她给拐走了。
因为是女孩,兼之体弱多病,姜凌总是被嫌弃,辗转多个买家, 直到两年后,她在新昌县青石镇的集市上拉住江守信警官的手,这才被解救出来。
被拐期间不断被抛弃,这段痛苦记忆让姜凌留下了心理阴影。
即使后来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自己的小窝,她的内心依旧惶恐不安,没有一刻是笃定、平静的。
之所以刻苦学习、努力考上警校,一个原因是因为在姜凌心目中,把她拯救出来的江警官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人,是她想要成为的人。
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心底藏着一个梦想——成为警察,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她是瘦高个子,即使严重营养不良,也没阻碍她抽条长个。那,她的父母会不会也是瘦高个?
她是瓜子脸、杏眼、高鼻梁、薄嘴唇,这些面部特征是遗传自父亲、还是母亲?
她想问一问父母:你们为什么把我弄丢了?
她还想问一问父母:这么多年来,你们有找过我吗?
她更想知道:你们还记得我吗?
只可惜,上一世的姜凌并没有实现这个梦想。
她未满月就被丢在福利院门口,除了个印着红色凌霄花的明黄色襁褓之外,什么信物都没有,再加上当时刑侦技术不发达,DNA数据库、被拐儿童信息库还没有建立,姜凌并没有找到亲生父母。
重生回来,看到把自己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拽住的小薇,姜凌的心被扯得一阵阵地疼。
她知道小薇在害怕什么。
姜凌伸出手,将小薇的小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肌肤相触,微微的压力感抚慰了小薇的不安,小薇仰起小脸,怯怯地唤了一句:“小姨。”
姜凌“嗯”了一声,“不怕,我在。”
小薇这才放松了一些,侧过脸蛋将光滑的额角贴在姜凌的手上。
小薇双颊疤痕没有得到治疗,表皮粗糙、凹凸不平,但额角那一片皮肤光洁,触手滑腻冰凉。姜凌知道被拐孩子心细,但没想到小薇会懂事如此,不由得在内心轻叹一声,将目光移向沈小梅和沈小勇。
小梅、小勇眼神湿漉漉的,姜凌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们的头顶。被拐卖的孩子有多渴望亲情、多期待爱抚,姜凌当然知道。
姜凌的触碰轻柔而温暖,给了孩子们勇气。
小勇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是在家门口玩的时候被拐来的,我的脚,是沈三壮砍断的。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怕,我怕见不到我爸妈。我爸妈开了家副食店,店门口有个水泥台子,小朋友放学之后会在那里打乒乓球。隔壁的阿姨姓刘,她叫我爸老胡,喊我妈翠芳姐……”
姜凌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耐心倾听着他将小时候的记忆一骨脑地讲出来,等他终于停下,她才轻轻点头:“好,我记下来了。”
沈小梅没有说话,她目光呆滞,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小勇和小薇还有家人在等待,可是她怎么办?她是个没人要的孩子,离开谢家燕他们,她还能去哪里?
此时的沈小梅没有经历逃跑前的毒打,没有目睹小薇、小勇的死亡,还没有产生那种恨天恨地恨社会的暴戾,一颗心还没有硬得像铁。
此时的她,只是个想要努力活下去的孩子。
姜凌低头看着沈小梅那残疾的手掌,温声问:“小梅,还记得家在哪里吗?”在监狱里,沈小梅死也不肯说出往事,对父母家人没有丝毫留恋与温情,或许她有个不愉快的童年。
沈小梅双唇紧抿,一个字不说。
父母像丢垃圾一样把她卖给人贩子,拿到钱时美滋滋用沾了口水的手指数钱,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甩给她,那一幕深深刻在她脑海里。
伤得太痛,沈小梅不想和任何人说。
她可以不为沈三壮辩解,她可以看着谢家燕被警察带走,因为她不想小勇和小薇失去与亲人团聚的机会。
可是,眼见得小薇找到小姨、小勇也有警察帮他找爸妈,沈小梅心里酸酸涩涩难受得很。
姜凌看出了沈小梅的窘迫与纠结,蹲下来与她目光平视:“别担心,如果找不到家人,你也能到福利院去生活。”
沈小梅的目光终于有了丝光亮:“福利院?”
姜凌道:“对,那里是政府拨款,有大房子、院子,有保育员照顾孩子,有老师带孩子们读书,有院长管理福利院,他们会送你这么大的孩子上学,直到成年、找到工作独立生活。”
沈小梅眼里的光亮愈发炽热,不敢置信地看着姜凌,因为太过渴盼,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真的吗?像我这样的残废,他们也会要吗?”
姜凌重重点头:“真的,我就是从福利院出来的。”
应松茂刚刚结束实验,匆匆赶到打拐大队办公室,一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
姜凌是孤儿?
应松茂停下脚步,目光不自觉地带出一分怜惜。
姜凌没有父母亲人疼爱,却坚强沉稳、独立冷静,不知道这份心性是经历了多少磨难才形成的。
由姜凌想到自己的妹妹应玉华,应松茂有了个大胆的想法。玉华天生失聪,性格有些孤僻。为了让她融入正常人的世界,父母和自己不知道费了很多心思。如果让她与姜凌多接触,说不定玉华能变得活泼一些?
袁毅安排了一切,放下电话正看到应松茂,便打了个招呼:“松茂,你来了。”
应松茂冲他点了点头,走到姜凌面前伸出手:“材料,给我吧。”
姜凌将自行车铃铛失窃案的所有资料都交到他手中。
应松茂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想了想,又加了三个字,“辛苦了。”
李振良凑过来问:“应队,论文真的会署我的名?”
应松茂看了他一眼:“三作。”
得到回应的李振良兴奋挑眉:“第三名也挺好的,谢谢应队!”要不是刘浩然拿了本期刊给大家科普了一下,李振良连期刊论文是什么都不晓得。现在能够沾姜凌和应松茂的光,让自己的名字印在公安系统的专业期刊上,多光荣!
李振良已经想好,等论文发表之后一定要多买几本,亲戚朋友每人送一本。
他恨不得告诉所有人:我,李振良,出息了!
姜凌看他有点飘,不得不压低声音道:“控制点。”
听到她的话,李振良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派出所里,而是在市局打拐大队的办公室里,不由得讪讪地抬头摸了摸脑袋,整了整脸上笑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稳重点。
应松茂有点想笑。
姜凌明明是金乌路派出所最年轻的,刚从警校毕业半年,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领导范儿,案件组那几个都唯她马首是瞻。
打拐大队的周瑾亮推开门,扬了扬手上的笔录本,大声道:“妈的!这俩完全是滚刀肉,什么都不肯说。”
袁毅皱了皱眉:“没交代他们晚上的落脚点?”
周瑾亮摇头:“那个谢家燕眼泪鼻涕一起流,不停地卖惨,先说孩子是亲生的,后来又说是捡来的,还说带着三个孩子到大城市来看病,白天讨饭、晚上睡大街,钱都花光了,想求我们帮帮忙。”
沈小梅忽然插话:“警察叔叔,他们在撒谎。我们都是他们拐来的、买来的,讨来的钱都得交给他们,如果每天讨来的钱不够,他们就会拿棍子打我们。小薇的脸、小勇的腿,还有我的耳朵,都是他们弄的!”
领头的沈小梅说了实话,小勇与小薇也都跟着说话。
“他们不是爸妈,是坏蛋。”
“他们不给我们饭吃,不听话就会挨打。”
“晚上住在破铁皮车子里,漏风,冬天好冷。”
沈小梅很聪明,记性也好,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但因为每次乞讨要数钱,她无师自通也学会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不只我们三个,还有六个小孩子。他们把我们分成了三组,每组都由一男一女盯着。之前死了五个孩子,都被埋了。”
有了孩子们的证词,袁毅与周瑾亮对视一眼。
人口拐卖、虐待儿童致死,多达14个受害者,这是大案!
有了孩子们的证词,立案、出警速度更快。
沈小梅指路,袁毅带队行动,在城郊偏僻废弃工厂区发现一辆破破烂烂的巴士,这里就是鹞子团伙夜晚的栖息之所。
这次行动市局很重视,调动一大队、二大队的人,十几名训练有素的刑警带枪冲进巴士,将鹞子团伙一锅端了。
沈小梅跟着大部队出警指路的同时,姜凌和李振良带着剩下的两个孩子,由市局派专车送回派出所。
看到两个人去、四个人回,魏长锋瞪圆了眼睛:“怎么回事?这两个孩子是……”
姜凌手里牵着小薇,小勇紧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原本市局想安排人带两个孩子去休息,但他们都表示要跟着“小姨”,没奈何,只好送他们一起回派出所。
李振良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说给魏长锋听,听得魏长锋都不得不佩服姜凌:“你们就去市局送份资料,结果帮助打拐大队破获一起跨省贩卖儿童的大案?运气也太好了。”
李振良得意洋洋地说:“这可不是运气。是姜凌慧眼识人贩子。她在汽车站看了讨饭的小姑娘一眼,就能认出她是小薇,正被人贩子控制着。”
魏长锋抬了抬手:“好好好,是姜凌慧眼识人。”他转头看向姜凌,“今天你们忙了一整天,抓紧时间去休息吧。”
“好。”姜凌抱起小薇,对依靠小木板车行走的小勇说,“小姨带小薇洗澡,小勇你跟着魏警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