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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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市局。
袁毅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又一直在路上奔波,原本累得要瘫掉,但一回到办公室洗把脸之后便精神百倍召集所有队员开会。
姜凌全程旁听,没有发一句言。
打拐行动,袁毅率领的团队很有经验,她能起的作用并不大。
袁毅精神奕奕,开始指挥。
“斩鹞行动第一阶段,隐蔽调查。各小组注意身份伪装与渗透。”
“你,伪装成长途货运承包商,以洽谈合作为名接触沈天鹞,探查公司车辆调度记录。
“你,和你,以顾客身份和客运司机攀谈,套话分析团伙成员心理弱点。”
“第一小组负责关键证据收集,包括车辆轨迹分析、财务流水核查、客运站所有员工的社会关系筛选。记得要筛选有前科或者负债的司机,争取把他们策反为线人,可以承诺减刑,同时保护好家属安全。”
“是!”第一小组成员响亮回应。
“第二小组,实施监控布控。
“你,负责客运站监控。”
“你,你,负责通讯监听,申请对沈天鹞的BP机、座机实施监听。”
“是!”第二小组成员大声回应。
“第三小组,以政府拆迁办的名义重点调查沈天鹞老家,由江守信警官带领走访大槐村村民,尤其是沈家老宅那边。记得和市政府拆迁办那边通个气,编个重建规划什么的,不能让村民怀疑。”
“是!”第三小组成员积极回应。
袁毅看着剩下的人员:“其余人也别闲着,突击审查谢家燕、沈三壮等人,我就不信,把沈天鹞的名号一亮,他们能稳得住!”
“第一阶段完成,能够确定沈天鹞的犯罪事实之后,接下来便构建证据链,多点同步抓捕。”
袁毅提高音量,中气十足,在紧闭的办公室里回响:“各就各位,通宵作业,争取两周之内全面收网,有没有信心?”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有!”
被这氛围感染,李振良的手都有些颤抖,站起来跟着大家一齐喊:“有!”
袁毅大声道:“此次行动必须快速、隐秘,速战速决。沈天鹞在青石镇很有势力,又与派出所所长称兄道弟,眼线众多,如果遇到危险,便以打击黑车运营为掩护,隐藏打拐真实目的,避免惊动其他团伙,听见了吗?”
所有人再次回应:“听见了!”
姜凌笔直站立,庄重敬礼。
眼前热血的一幕,让她平静的内心泛起波澜。
她的理论固然有用,但真正落到实处的,还得靠这些不畏生死、敢于直面歹徒的一线刑警。
金色盾牌,不只是一个象征。
那是无数鲜血与生命铸就而成。
代表着人民警察的坚强战斗力,和对人民的热爱!
姜凌与李振良没有分派任务,开完“斩鹞行动”动员大会之后便离开市公安局,回到金乌路派出所。
暮色初起,路灯未明。
天边只剩下一道微弱霞光,在染着金边的云朵背后若隐若现。
姜凌踏着疲惫的步伐走进派出所后院,迎面而来的是小薇与小勇那欢天喜地的叫声:“小姨回来了!小姨回来了!”
童稚的声音,瞬间洗去遍身的疲惫。
姜凌伸手抱起奔过来的小薇,看向跟在她身后一名眼中含泪的男子:“你是?”
男子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谢谢,谢谢你!姜警官,我不太会说话,就让我给你磕个头吧。”
不等姜凌反应过来,他已经开始磕头。
砰!砰!砰!
他的额头重重叩在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姜凌忙将小薇放下,伸手去拦。
李振良也快速上前,搀住他胳膊,使劲将他拉住。
可那男子决心很大,力气也不小,即使被李振良拉住,也认认真真磕完了这三个头。
姜凌弯腰道:“你吓到小薇了,赶紧起来。”
男子背脊一僵,抬头看向小薇。小薇紧紧拉着姜凌的手,眼神里带着分恐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吓到了一直乞讨为生、生活在殴打与威胁之中的孩子,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姜凌问:“你是小薇的爸爸?”
许伟达连连点头,激动地看着依在姜凌身边的小薇:“是是是,我是许伟达。你救了我的女儿,她的名字是许清瑶。我看清楚了,小薇就是我的瑶瑶。”
算算年纪,许伟达应该只有三十来岁,但两鬓早生华发,面容憔悴,完全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叔。看来,许清瑶被拐对他的打击很大。
许伟达的目光一直舍不得离开孩子,眼里满满都是欢喜与渴望。
他是新安县人,是县城客运站一名司机。父母死得早,许伟达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家。好不容易在27岁时经人介绍与县卫生所护士林素琴认识,两人性情相投,很快就组建家庭,并在他28岁时生下女儿,取名许清瑶。
直到现在,许伟达仍然记得他第一次抱孩子,看着手臂里抱着的奶娃娃,他的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夫妻俩都是有单位的人,计划生育政策下只能生一个,真是把女儿养得如珍似宝。
在许清瑶三岁的时候,林素琴带她逛街,只不过一错眼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
夫妻俩疯了一样到处寻找,许伟达打印了上千份寻人启事,客车开到哪里,他就贴到哪里。他走遍了湘省各县市,却一无所获。
林素琴觉得是自己弄丢了孩子,自责懊悔下精神状态出了问题,看到别人家的女儿就冲过去抱着喊瑶瑶。许伟达舍不得将妻子送到精神病院,就辞了职白天在家照顾她,晚上帮人开夜班的士。
只要有时间,许伟达就带着妻子一起外出寻人。
坚持到现在,许伟达真的觉得自己要疯了。
当接到晏市公安局打来的电话,说有了消息的时候,许伟达一颗心像吊在半空,晃晃悠悠的。
既怕欢喜孩子有了消息,又害怕是空欢喜一场。
一大早坐车来到晏市,又被人带到金乌路派出所,第一眼看到躲在魏长锋身后的小薇,虽说她那张脸被烧得看不清楚原来的模样,但父女血脉羁绊却让许伟达笃定——这是自己的孩子!
是那个走丢三年,被他疼到心坎里的宝贝。
听派出所民警讲完解救过程,许伟达一阵阵后怕。
如果没有姜凌认出瑶瑶,那她将会继续在人贩子手底下讨生活。那些杀千刀的畜生,故意弄残孩子想赚大钱,瑶瑶得遭多少罪!若是生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人贩子根本不可能好好治,说不定一条小命就丢在那里。
只要一想到瑶瑶可能会被折磨致死,许伟达就全身颤抖。
在寻找孩子的这三年里,他经历过无数次希望、失望与绝望的情绪折磨。他无数次向老天祈求,求老天可怜可怜他和素琴,把瑶瑶送回到他们身边来。哪怕折寿二十年,他也心甘情愿。
现在,老天终于开了眼。
姜凌看到了他的寻人启事,认出了瑶瑶,并且利落无比地将孩子护住,把人贩子送进了公安局。
在许伟达的心目中,姜凌就是他的大救星,是他们全家的福星。
许伟达一肚子的感谢都卡在喉咙里,只知道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
姜凌看着神情激动、胡子拉碴的许伟达,他满心满眼都是女儿。想要靠近,却又害怕惊着她,每个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想到上一世他看到女儿尸体时那绝望、空洞、茫然的眼神,姜凌笑了笑:“您再谢下去,食堂的饭菜都凉了。”
李振良在一旁也笑了:“忙了整天,你别说,还真是饿了。”
魏长锋哈哈而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走走,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赶紧吃饭吧。”
魏长锋一说完,李振良立马响应,推着小勇的轮椅当先而行。
小勇一动,小薇,哦不,现在应该叫许清瑶了。许清瑶也跟着拉了拉姜凌的手:“小姨,你饿了吧?我们一起去吃饭。”
许伟达亦步亦趋地跟着女儿。
明显女儿对他还有防范心理,更喜欢亲近姜凌,他便老老实实和女儿保持距离。只要瑶瑶安然无恙,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他也心满意足。
第二天,瑶瑶终于开始接近许伟达。
第三天,许伟达要带瑶瑶回家,小勇坐在轮椅上,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们。
许伟达看不得孩子眼中那渴望的眼神,犹豫片刻之后对姜凌说:“要不,我把小勇一起带回家吧?等你们找到小勇的父母,我再把他送过来。”
姜凌知道被拐卖的孩子缺乏安全感,如果两个孩子一起做个伴,能够有效消除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她蹲在小勇的轮椅旁:“小勇,你愿意跟许叔叔、瑶瑶他们走吗?”
小勇却坚定摇头:“不,我要找爸妈。”
他虽然舍不得和瑶瑶分开,但却更想找到亲生父母,回到那个开副食店的家。那里有爸妈、有妹妹,是他梦里魂牵梦绕的地方。
看到许伟达对瑶瑶的疼爱,小勇愈发坚定了要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他守在派出所,有什么消息能够第一时间知道,就能早一天家人团聚。
姜凌点头:“好,那你留在这里,我们一起帮你找。”
李振良在一旁也为小勇鼓劲:“市局那边已经把你的情况通报各市县公安局,请他们协助查找,应该很快就会有情况反馈。”
小勇的眼睛里有了亮亮的光芒。
这次姜凌将他从谢家燕与沈三壮手中解救,让他重新树立了对警察的信任。这么多警察帮他找爸妈,那一定能找到。
依依不舍送别瑶瑶之后,金乌路派出所迎来了一个特别的人——梁九善。
自从姜凌帮助他们姐弟摆脱钱大荣的骚扰、欺负之后,梁九善便爱上了金乌路派出所,隔三岔五就要过来晃一晃,跟在姜凌身后亲亲密密地喊“凌姐”。
他也不讨人嫌,看姜凌忙碌,就坐在警务大厅写作业;等到姜凌闲下来,他就像个跟屁虫一样缠着姜凌问东问西。
“凌姐,你读的哪个学校?什么专业?”
“凌姐,你毕业之后直接就分配到派出所来了?为什么没留在公安局?”
“凌姐,李叔叔说你在福利院长大,是哪家福利院?小时候有没有人欺负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你长大的地方?”
姜凌通常很安静,偶尔回应个“嗯”字。
可是梁九善一点也不介意姜凌的冷淡,姜凌不回答他的问题,他就自问自答。
“凌姐,你是湘省警官学校犯罪心理学专业毕业的,对不对?我听说警校是提前批次录取,对身体也有要求。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锻炼、好好学习,将来考警校,和你一样当警察保护老百姓。”
“凌姐,你是不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你就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做喜欢的事?公安局不留你,咱也不稀罕!派出所多好啊,伙食好、住宿条件好,同事们都和气,你说对吧?”
“要不是有你帮忙,我和我姐肯定要被钱大荣那个狗东西欺负到死。凌姐,你没爸妈也没关系,有我呢。以后我就是你弟,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一样,吵得姜凌脑壳疼。
可是,看着他那青春飞扬的模样,看着他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姜凌又有些心软。今年的他,才十五岁呢,若是有父母庇护,正是叛逆张扬的年纪,现在只不过是嘴碎点,也没啥。
于是,在姜凌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之下,梁九善成了金乌路派出所的编外人员。
就连姚所都开玩笑:“九善又来了,这是提前到我们所里实习了?”
今天是周末,看到梁九善背着书包过来,姜凌皱了皱眉:“不是快期末考了吗?”
梁九善抿着唇笑:“在你这里复习效率高。”
梁家姐弟都生得一副好模样,梁九善这么一笑,就像那朝阳升起一般,亮堂得耀人眼。
姜凌只能妥协:“好好复习,别打扰办案。”
梁九善将目光转向坐在轮椅上的小勇:“这就是你救回来的孩子?找到他爸妈了没?”
姜凌斜了梁九善一眼。
梁九善举起双手,笑得更灿烂了些:“好好好,我不打扰你们办案,我看书去。”
过了一个小时,梁九善又来了。
他推着小勇在派出所门口转圈圈,笑着和他搭讪。
“你还记得些什么?”
“你妈名叫翠芳、你爸姓胡、你妹妹叫丽丽,隔壁的阿姨姓刘,还有你家开了个副食店,店门口有个水泥台子可以打乒乓球。除了这些,你还记得什么?”
“还记得当地话怎么说吗?我给你说几个,你听听哪个耳熟点?”
梁九善开始尝试用湘省各地方言讲些日常的话。
“细伢子恰饭去哩。”
“哈宝莫吵!”
“蝉头,带路咯?”
“做嘛格盯倒我?”
姜凌在一旁站着,并没有阻止梁九善。
湘省方言“十里不同音”,包括保留古汉语入声、声调复杂的湘语;“咯”“哩”收尾的赣语;儿化音明显的西南官话;保留中古汉语词汇的客家话;混合瑶语、粤语成分的瓦乡话;还有湘南土话等。
没想到梁九善很有语言天赋,竟然能将大部分湘省方言说出来。
小勇也知道梁九善是在帮他,认真倾听、努力回忆。
梁九善很聪明,还结合着小勇父母开副食店的特点,模仿顾客与老板的对话。
“老板,你箇里有烟卖啵?”(你这里有烟卖吗?)
“只有白沙烟,要啵?”(只有白沙烟,要不要?)
“有冇得好点的烟啰?”(有没有好点的烟?)
“好烟贵哒哩,你舍得啵?”(好烟贵得很,你舍得?)
听到这四句对话,小勇眼睛陡然一亮,双手激动地拍打着轮椅扶手:“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梁九善回身看向姜凌,眼里带着一丝小得意:“这是浏阳话。浏阳话的‘烟’发音比省城话更平,省城那边会带一点上扬。‘沙’(sā)比较短促,没有那么长。”
《浏阳县志》开篇有云:“大围、连云、九岭三山绵延起伏,成为天然屏障。”浏阳直到今年才撤县建市,小勇被拐时穿山隧道未修,到省城需要提前2-3天出发。
因为交通不便,发生在1988年浏阳的儿童被拐案极有可能没及时上报到省城,即使省城警方收到晏市公安局发的协查令,可能也查不到什么。
看着梁九善那渴望被夸奖的模样,姜凌嘴角微微上翘:“不错。”
得到肯定的梁九善像打了鸡血一样,继续问小勇:“你们那里是不是习惯吃蒸菜?竹筒蒸排骨、干豆角蒸肉、腊鱼腊肉合蒸、蒸香肠、蒸毛豆、蒸萝卜片、蒸芋头……菜上面撒着很多红艳艳的干辣椒,还有黑黑的豆豉?”
浏阳虽然交通不便,但浏阳蒸菜有近六百年历史,在湘省还是很有名气的。省城的大小餐馆里,都会有浏阳蒸菜的存在。
小勇的记忆被唤醒,不停地点着头:“对对对,哥哥说得对,小时候妈妈经常做干豆角、腌菜,我和妹妹怕辣,蒸菜里放的是姜丝和豆豉,我爸妈吃的那一碗总是放很多红色的辣椒干,有时候还撒辣椒粉。”
梁九善这回算是立了功。
因为他擅长各地方言, 迅速锁定小勇家在浏阳市,晏城警方与浏阳那边电话联系之后,很快就有了消息。
小勇的父母找到了!
父亲胡建国, 母亲杨翠芬, 妹妹胡丽, 在大瑶镇开了家建国副食店,兼营烟花爆竹零售。
儿子失踪后,夫妻俩一直在努力寻找胡勇的踪迹。
因为失踪那天曾经出现过一辆红色、幸福250摩托车,因此杨翠芬一看到红色摩托车便会追上去问个清楚,一次在追车时摔倒, 导致左耳失聪。
夫妻俩不敢离开副食店,总觉得儿子有一天会找过来。
他俩在镇上墙壁、电线杆上贴满了寻人启事, 给每一个到镇上买烟花的外地人送一份,还一咬牙在1989年安装了全镇第三部私人电话。
胡建国前后接听过23个虚假线索电话,每次都是满怀希望去,却以失望而归。
杨翠芬一次次咒骂那些为了骗钱给假消息的人:“短命鬼!骗我一个失崽妇人, 你屋里绝蔸死绝户!”
接到晏市警方电话时,胡建国差点哭了。
他第一时间拨通金乌路派出所的电话, 刚听到电话这头小勇的声音, 胡建国就大声叫了起来:“勇伢子诶,你记不记得爹爹教你放‘窜天猴’?回来咯, 爹爹留哒一箱把你……”
杨翠芬一把抢过电话,边哭边喊:“崽啊, 赶快转来啰,娘跟你留哒你顶爱呷嘅大白兔奶糖,年年跟你裁新衣衫。”
听到电话那头熟悉的话语,小勇的童年记忆全都被唤醒, 哭声凄厉:“爷娘,赶快来啊。拐子坏死哒,我怕得颤……”
胡建国与杨翠芬早从警方那里了解到儿子的惨状,再听到他那凄厉的哭声,一颗心痛得似在油锅里煎。这些该枪毙的人贩子真是歹毒!竟然把儿子的脚给砍了!
胡建国对着电话喊:“莫怕,莫怕咯,爷娘即刻来接你。天塌下来也莫慌,留条命就得,爷娘日日寻你,转来哩就好!”
姜凌在一旁听着,心肝也跟着颤。
家人团聚,原本是值得欢庆的事。可是小勇断了双足,父母恐怕一见到就会痛苦万分。
爱孩子,是天性。
父母哪里舍得孩子吃这样的苦头?他们恐怕更愿意是自己断了手脚,以此换来孩子一生平安健康顺遂。
梁九善这几天来得勤,看到姜凌抿着唇冷着脸,眼里却有细碎的光亮在闪动,便知道她在为小勇受苦而难过。
梁九善性格敏感尖锐,谁对他好,他便对谁好;谁若欺负他,他便以死相争。
旁人觉得姜凌强大、冷静,可梁九善受过她关照,再加上这段时间总缠着她,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柔软与善良。
梁九善伸出手,悄悄扯了扯姜凌的衣角,轻声道:“凌姐,没事,小勇爸妈说了,受伤了不要紧,留着命就好。幸好有你救下小勇,不然他爸妈得多难过。这是好事,也是喜事,你该高兴才对。”
姜凌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小少年安慰了。
她转过脸看向梁九善,拍开梁九善拉扯她衣角的手:“别动手动脚。”
虽是教训之语,但梁九善却知道姜凌对自己人容忍度很高。他展颜一笑,乖乖地收回手:“嗯,好,听你的。”
被梁九善这么一打岔,姜凌内心的沉重感消散了许多。
是啊,她如今改变了小勇的命运,让他与父母团圆,已经做到了最好。
至于小勇受的苦、骨肉离散的痛,那就让人贩子来承受吧。
梁九善看得出来姜凌心情变好,便打蛇随棍上:“凌姐,我这次帮了你的忙,可不可以小小地奖励我一下?”
姜凌微微颔首:“可以,你想要什么奖励?”
梁九善整个人一下子就雀跃起来:“你不是说要送沈小梅去福利院吗?带我一起去吧。”
小勇被父母接走。
胡建国与杨翠芬到派出所接人的那一天,是开着辆小皮卡来的,不仅带来了给小勇做的新衣裳,一大袋奶糖,还有一包“窜天猴”、十大箱焰火。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当看到被砍断双脚,只能靠轮椅行走的小勇之后,胡建国和杨翠芬夫妻俩依然痛得无法呼吸,抱着儿子泪如雨下。
杨翠芬一边哭一边骂:“天收咯人贩子,为么子要害我屋里崽伢子?天老爷啊,打道雷把佢俚都劈死哒去。”
胡建国稳住心神,将儿子一把从轮椅上抱起走了两步:“崽啊莫怕唻,爷老子在咯里,么子都莫怕,往哈子你想去哪个垱方,爷老子抱哒你、推哒你去。”
小勇紧紧抱着父亲的脖子,也开始掉眼泪。
只是他一边哭,一边笑。
终于等到爸妈来接,穿着妈妈亲手做的新棉袄,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到了晚上,胡建国将皮卡后面放的十大箱焰火取出,点燃引线。
轰!轰!
璀璨的烟花在派出所上空炸开。
一朵朵巨大的花朵,绽放开来,流金点翠,美不胜收。
十大箱烟花,足足放了二十分钟,把金乌路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烟灰色。硝烟味久久萦绕,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看。
等烟花放完,派出所里的民警都张着嘴赞叹。
“真好看!”
“感觉像过年。”
“浏阳烟花,果然漂亮啊。”
周边群众看到派出所门口放烟花,都好奇地围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询问:“有什么喜事?放这么多烟花,要花不少钱吧?”
胡建国推着小勇出来,扯开嗓子喊:“金乌路派出所警察帮我们找到了被拐四年的儿子,我高兴!”
杨翠芬抹了把眼泪,也大声说:“姜警官、李警官救了我家崽,派出所民警帮我们照顾崽,他们是我家的大救星。我们没什么可以送的,浏阳人花炮做得好,就带过来放给大家看!”
群众纷纷鼓掌,都冲他们竖大拇指。
“放花炮好,辟邪!以后啥事都顺。”
“特地从浏阳带过来的花炮啊,我们有眼福了。恭喜!恭喜你们找到孩子。”
“派出所的警察都是好人呐,上次魏警官还帮我们申请了社会救助,帮我们度过了难关。”
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夸金乌路派出所警察工作负责、态度认真,是辖区的好警察。
姚所长笑开了花,一只手端着他那泡着浓茶的搪瓷茶缸子,另一只手冲大家挥舞着:“多谢,多谢大家都我们工作的肯定,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小勇侧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姜凌。
烟花绽放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姜凌惊艳的目光,也看到了她灿烂的笑容。
小勇冲着姜凌伸出手。
姜凌走到他面前,弯腰问:“怎么了?”
小勇轻声道:“小姨,谢谢你!”他已经知道,姜凌不是小薇的小姨,可在小勇心里,姜凌是救他于水火的“神”。
姜凌微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勇的未来,将会像这烟花一般灿烂美好。
周末,姜凌和梁九善一起送沈小梅去晏市福利院。
福利院位于老城区北郊青螺山脚,距离市中心大约12公里,解放前是一个教会孤儿院,1952年改建为国营福利院。远离市区、背靠大山,面朝排污河,居住环境并不算多好。
去那里一天只有一趟郊区公交12路,每天三个班次。因为交通不便,姜凌警校毕业后分配回晏市,中间只回了福利院一次。
沈小梅没有告诉警察她的父母和老家在哪里,但沈三壮最先招供的,就是沈小梅的出身。
沈小梅是湘西黑石沟村,只有一条盘山土路通往外界,未通水电。
沈小梅的父亲名为沈大富,常年酗酒,左腿被野猪咬瘸,1987年带小梅到镇上赶场,卖女儿换了80块钱,外加两瓶白酒。他还签下自愿送养的契约,摁了红手印。
当警察与沈大富取得联系后,他醉熏熏地说:“这个女儿我不要,你们谁爱养谁养。你们要是送她回来也行,再卖一次换酒吃,值当得很。”
遇到这样的情况,警察也为了难。
沈小梅只有11岁,无法独立生活,征求过沈小梅意见之后,决定把她送到晏市福利院生活。
因此才有了姜凌今天这一趟差事。
下了公交车,再一次走上去往福利院的煤渣路,姜凌庆幸今天是个大晴天。
这条路她读书时走过无数次,一到下雨天就泥泞难行,鞋子、裤子沾满泥水。
只是这一回,她身边除了沈小梅,还多了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梁九善。
“凌姐,你是在城北小学、中学读的书吧?这条路以前你肯定经常走,有没有同学和你一起?”
“唉,这条路坑坑洼洼的真不好走,旁边那条臭水沟可真臭!”
“凌姐,你以前肯定吃了不少苦。没事,等我以后当了警察,我来罩着你。”
姜凌被他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梁九善这个小弟真的很呱噪,但姜凌并不讨厌他。
虽然活过一世的她内心已然强大,不需要这样的安慰,但听到有人说要“罩”着自己,还是有些小温暖的。
沈小梅一直在默默听着梁九善的话。
身边有个人不停地说着话,声音清朗,透着蓬勃朝气,这让恐惧陌生环境的沈小梅心安一些。
来到福利院,大门铁栅栏旁边挂着的木牌子已经掉了漆,头发花白的姜院长和当年教过姜凌读书识字的黄老师站在大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三个人。
姜凌并不觉得回福利院是件多么快乐的事。
被抛弃的痛、被忽视的苦、被保育员冷漠对待的伤,日积月累地攒在她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一心想要逃避,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她也有必须回来的理由。
眼前这两个人,就是姜凌重新回到福利院的理由。
李老师是一名语文老师,丈夫、儿子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之后,她主动来到福利院当义工,教小朋友们读书认字。是她发现了姜凌的学习天赋,坚持送她读书,并鼓励她读高中、考大学。
姜院长也是姜凌的贵人。
她平时很忙,福利院有八十多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发也要管,五个保育员的工资支出她要管,孩子们打打闹闹争资源她要管,善心家庭前来领养也要她管,她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孩子们的心理健康实在是没有办法顾及。
但姜院长很重视孩子们的学业。
只要是能读书、愿意读书的孩子,她都会送去北城小学、北城中学读书。至于大学,她会帮助孩子们申请贫困补助、助学贷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