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8
胡水芬被这一声惊得打了个激灵:“埋,埋了,埋在后山。这次挖得深,没被发现。”
听完她所有的供词,姜凌霍然而起,平静的面容底下是一片愤怒的火海。
“让她签字画押。”
“准备提审楚金根!”
张磊、赵锐埋尸荒野。
闻默至今还在ICU抢救。
两条半人命。
楚金根该千刀万剐!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照在楚金根阴鸷的脸上。
他靠在椅背上,手铐在金属桌沿磕出轻响,脸上挂着他经营多年的“老实人”面具。
开砖厂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进过派出所,靠着装傻充愣、死不认账,总能全身而退。
被警察带上手铐那一刹那,楚金根是恐惧的。
可是,当极致的恐惧随着时间慢慢淡化的时候,楚金根再一次为自己建起厚实的心理防线。
——胡水芬也是从犯,肯定不敢对警察说什么。只要自己咬死不松口,谁能拿他怎样?
谁说张磊是他杀的?
谁知道赵锐在哪里?
闻默又没死,法律可没说强奸男人也是罪。再说了,把闻默关起来又怎样?非法囚禁最多就是判十几年,又不会枪毙。
在楚金根看来,只要能活着,他就是赚了。
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楚金根只知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姜凌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叠档案。
刘浩然紧跟其后,拎着台录音机。
李振良负责笔录,带着纸和笔。
三人身穿警服,面容肃然。
依次落座之后,审讯室里的空气忽然就变得凝重起来。
楚金根的心跳,开始加速。
姜凌没急着开口,只是静静坐下,目光如刀般刮过楚金根的脸。
楚金根收敛起眼底的阴沉,努力挤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警察同志,你们抓错人了,我真的没有犯法。”
姜凌没接话,只是翻开档案,指尖轻轻点在一张照片上,那是闻默刚刚被解救时的照片。
照片旁边,是闻默的验伤报告。
——未愈合的骨折、旧骨折畸形愈合。
——皮肤大面积深度压疮、陈旧性瘢痕挛缩、撕裂伤、烫伤疤痕、软组织缺损、伴发坏死性筋膜炎。
——头部慢性硬膜下血肿、周围神经损伤。
——严重脱水、低钾血症、低磷血症、低镁血症、低蛋白血症。
楚金根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那是他不听话,自己弄的。”
姜凌依旧沉默,又翻到下一页,那是闻默被囚禁的地下室照片,潮湿的水泥墙,锁链的锈痕清晰可见。
楚金根的指节微微发白,但依旧嘴硬:“这是我自己的家,我想怎样就怎样。”
姜凌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楚金根,知道自己为什么坐在这儿吗?”
楚金根抬头看向姜凌,鼻翼翕张,呼吸有些急促。
姜凌盯着他,缓缓道:“因为你输了。”
楚金根愣了一下:“输?不可能。老子这辈子就没输过!”
他这辈子都在和老天斗。
谁说天阉之人不能娶老婆?他一娶就是两个。
谁说他没儿子继承家业?他楚金根养的儿子考上了大学!
谁说农民的儿子发不了财?他开砖厂赚得盆满钵满,开小汽车、用大哥大,镇上居民谁见了他不尊敬地喊一声楚厂长?
楚金根总在赢。
所以他从不认输。
他觉得自己有狂妄的资本。
姜凌摇头,语气近乎怜悯:“你妻子指认你杀人,你继子作证你性侵他,闻默的家人已起诉你非法拘禁,至于张磊……”
她顿了顿,抽出一张尸检照片推到他面前,“他的爸妈、同学、老师,都在等着看你被判死刑。”
楚金根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上,张磊青白的脸、脖颈的勒痕、被钝器击碎的头骨……他猛地别过头,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假的!都是假的!”
姜凌冷笑:“你怕了?”
“我不怕!”他怒吼,但声音已经不稳。
姜凌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给了刘浩然一个眼神。
刘浩然按下录音机播放键。
“他,他每天晚上都进我房间……”录音里,苏心言的声音在颤抖,“他自己是个没有用的男人,却要来折磨我。我求他停下,但他笑得像个魔鬼。”
楚金根的脸色瞬间惨白。
“关掉!”他突然暴起,却被手铐扯回椅子上,金属撞击声刺耳。
姜凌不为所动。
录音机还在继续播放——
“张磊是他杀的。他说张磊笑起来太刺眼,其实我知道,他就是眼红。眼红张磊长得好、长得高、身体好,嫉妒他在球场能吸引女孩子的目光。张磊身上,有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得到的东西。他不是个真正的男人,那个东西比三岁小孩子还小……”
这是胡水芬的声音。
楚金根平生最恨人提及“真正男人”这四个字,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汗珠从额角渗出。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那些声音仍像毒蛇般钻进他的耳朵。
“还有赵锐。”姜凌翻开最后一页,“胡水芬供认是你杀了他,尸体已经找到。法医报告显示,他死前曾经历剧烈的殴打。”
楚金根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那小子活该!他多管闲事!”
姜凌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你终于承认了。”
楚金根僵住。
空气凝固了几秒。楚金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亲口认了罪。他的表情从暴怒转为茫然,再到恐惧。
“我……我没……”他语无伦次,声音越来越低。
姜凌站起身,缓缓踱步到楚金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金根,你其实很清楚,你根本不是强者。”
姜凌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仿佛一个拿着手术刀的医生,要用那冰冷、锋利的刀,划开患者腐烂的脓疮。
“你的强大,建立在恐惧和暴力之上。你只敢把獠牙伸向那些无法反抗的人,懵懂无知的孩子、阳光善良的少年、抑郁沉默的年轻人、手无寸铁的女人!你像躲在阴影里的鬣狗,只敢挑选病弱的羊羔下手!”
“面对法律与正义,面对警察与枪口,你敢动手吗?你敢嚣张吗?除了筛糠般的颤抖、失禁的裤裆、只求活命的眼睛,你还剩下些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被吓破胆的懦夫!”
“你无法面对自己的残疾,不敢挑战与你相当的对手,只能通过折磨、摧毁比你更弱小的生命,来努力证明自己不是那个害怕被人嘲笑、害怕被人看穿的可怜虫!对闻默的施虐,对无辜者的猎杀,都是你对内心那个无法摆脱的、懦弱的自己,发出绝望的嘶吼:看,我很强,我不怕!”
“可笑啊。你越是疯狂嘶吼,越是努力证明,越印证你的无能与懦弱。”
“所以,别说什么你没输,别说什么你不怕,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从来就不是什么强者,你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灵魂腐朽、只敢在弱者身上发泄无尽恐惧的懦夫!你的名字,将永远和卑劣、怯懦、欺软怕硬这些词语绑在一起,永远永远钉在罪犯档案的耻辱柱上!”
这是一场比任何肉体惩罚都更深刻的审判。
姜凌的话,彻底剥落了楚金根赖以生存的“强大”伪装,将其灵魂深处最不堪的懦弱本质暴露在阳光之下。
楚金根的肩膀垮了下来,眼神开始涣散。此时此刻,在姜凌的审判之下,他感觉觉自己是一只在粪坑里打滚还自以为是的蛆虫。
“你妻子怕你,苏心言怕你,闻默怕你……”姜凌一字一顿,“但现在,没人怕你了。”
“哦,补充一句,苏心言已经改了姓,因为他觉得姓楚,会让他觉得恶心。”
楚金根终于知道,什么是绝望。
就仿佛置身于悬崖边,任风把他吹倒,从此坠落无边深渊。
又仿佛他被人扔进大海,咸咸的海水自口鼻灌进肺里,带来一种无法形容的、从身体内部被撕裂、被撑爆的钝痛。
楚金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姜凌坐回椅中:“认罪吧。”
楚金根死死地盯着姜凌,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认罪?”
姜凌没有说话。
漫长的沉默后,楚金根缓缓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是他眼前一片虚空,什么也抓不住。
“我……”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声,“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姜凌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一滴浑浊的眼泪砸在手背,楚金根终于崩溃,整个人往前一趴,开始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但姜凌知道,这不是忏悔,只是恐惧。
她收起资料,转身离开。
身后,楚金根的哭声渐渐变成嘶吼,最终归于死寂。
走出审讯室,姜凌长舒一口气。
楚金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从傲慢到暴怒,从否认到恐惧,最终在绝望中认罪。
但这一切,都无法挽回那些被他摧毁的人生。
站在门口,姜凌转头看向里面。
楚金根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像一具被抽走灵魂的躯壳。
他再也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恶魔了。
现在的他,只是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等待最终的审判。
可是,被他杀害的张磊呢?
那个人生有无数种可能,阳光灿烂的少年,生命就这样定格在十七岁零九个月。
被他杀害的赵锐呢?
那个想去南方打工赚钱,却因为牵挂病弱母亲而留在小镇的青年,他那哭瞎了眼睛的母亲再也等不到他回来。
被他虐待的闻默、苏心言呢?
人生那么长,他们能否消除心理阴影,凤凰涅槃,开启新的篇章?
姜凌此刻唯一的安慰,是因为她的提前介入,至少闻默还活着,至少苏心言没有成为杀人犯。
走出审讯室,站在走廊上。
微风吹拂,送来阵阵花香。
姜凌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愈发坚定。
——预防犯罪,任重道远。
——世界这么美,值得她守护。
1994年的盛夏格外闷热。
六月的长河镇, 蝉鸣阵阵,空气粘稠得像是马路上新铺的黑色沥青一样。
一辆蓝白涂装、顶灯闪烁的吉普212警车,缓缓驶入镇口的主干道。车后还跟着两辆刷着“公安”字样的偏三轮摩托车压阵。
警车车厢里, 楚金根和胡水芬双膝并拢、垂着头瘫坐在椅中, 面色灰败——这是他们第一次以“杀人犯”的身份回到这座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小镇。
车窗外, 沿途挤满了面色凝重、沉默围观的居民。
警车过处,没有欢呼,只有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注视,间或响起压抑不住的唾骂。
警车在长河镇中学后门小巷处停下。
两名身着老式橄榄绿制服的民警率先下车,神情凝重, 眼神锐利如鹰。他们哗啦一声拉开后车门,将两个铐着锃亮手铐的身影拖拽下来。
楚金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野狗, 踉跄着下了车。
曾经殴打妻子、虐待继子、囚禁闻默、杀害张磊、赵锐时的凶残,此刻全都化成了恐惧——当着镇上居民的面,重复杀人过程、指认杀人现场的恐惧。
楚金根穿着入狱时的白色汗衫,胸口沾着暗黄的污渍, 裤腿粘着不知名的脏污。他眼圈发青,眼神闪烁, 躲闪着四周投来的、烙铁般滚烫的目光。
紧跟着从车上下来的是胡水芬。她头发散乱, 脸色蜡黄如土,嘴唇哆嗦着, 膝盖发软,被民警半提半拖着, 眼睛死死地盯着脚下——她宁可被枪毙,也不愿意面对受害者家属的愤怒。
“畜生!把他剥皮、抽筋、挫骨扬灰!”
一声凄厉的嘶吼在人群中炸开,像一把钝刀划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是赵锐的父亲。
这位被丧子噩耗折磨得失了人形的男人,鬓角骤然霜白如雪, 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刻着绝望。他顾不上民警的阻拦,奋力推开人群,向楚金根扑去。
那双长年修鞋、修伞,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枯手,像铁爪一样死死揪住楚金根身上的汗衫,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里,迸射出蚀骨的仇恨和灭顶的哀恸。
他在嚎啕:“我的儿子,我的小锐!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说一定会赚钱让我享清福,我的儿子啊……”
破碎的哭嚎,字字泣血。
“儿子,还我儿子——”他那同样被巨大悲痛压垮的老伴,跌坐在冰冷的泥地里,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拐杖,双肩剧烈地耸动着,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呜咽。她的眼睛已经在长久的等待里哭瞎,她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
“楚金根!胡水芬!我的儿子还不到十八岁,你们怎么下得去手?你们不是人,是鬼,恶鬼——”
另一道尖利的女声响起,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疯狂。
是张磊的母亲。
她不顾一切地挤到警戒线边缘,对着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胡水芬吐了一口唾沫:“你的心是铁打的还是被狼掏了?你是帮凶,帮凶啊!”她哭骂着,人几乎要瘫软下去,被旁边几个悲戚戚的妇女架住。
张磊的父亲站在人群之中默默垂泪,手里紧紧抱着一张儿子的遗照。遗照边框扎着白花、披着黑纱,照片上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世上的污槽与黑暗。
群众压抑的怒火像熔岩剧烈翻涌,被受害者家属那凄厉的呼喊瞬间点燃。
碎石子、烂菜帮子、湿泥块纷纷越过警戒线,冰雹一样砸向楚金根夫妻俩。
民警一边维持秩序,一边紧拽着他们往前拖。
楚金根被一块硬土块砸中了额头,泥水和着血水流下,瞬间糊住了他惊恐的眼睛。他彻底懵了,腿软得像面条。先前在审讯室里强撑出的那点硬气,在这山呼海啸的恨意面前,瞬间灰飞烟灭。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全世界的唾弃与憎恶,那呵斥、那目光,比任何惩罚都让他恐惧。
原本就胆小的胡水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哀鸣,如同一条被丢上炙热铁板的活鱼。
警察将面无人色的楚金根、胡水芬拖拽到学校后巷,郑瑜指着那扇紧闭的铁门、布满霉斑的围墙,厉声喝问:“看清楚!是在这里把张磊带走的吗?怎么做的?!”
楚金根哆嗦着抬起头,目光撞上那堵围墙。就在这一瞬间,张磊最后的眼神——单纯的、少年的恐惧和无助,仿佛猛地穿透时空,死死地瞪向他。
这濒死幻象带来的惊骇,瞬间击穿了他最后一层心理防线。
“哇”的一声,他再也控制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混合着泥水溅了一地,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犯罪现场指认在漫天鄙夷的目光、愤怒的声讨中进行。
带走闻默的曲河河岸、骗走赵锐的客运停靠站、囚禁闻默的地下室入口……
每到一处相关地点,都会在楚金根、胡水芬那已经被惊恐、后怕、悔恨切割得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活生生剜下一刀。
这是一次来自群众的讨伐;
这是一场对罪恶灵魂的鞭挞;
这是一轮对杀人犯灵魂的拷问。
楚金根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惧和绝望的茫然。胡水芬已经麻木,不断发出机械的呜咽,泪水混着汗水、尘土,在脸上冲刷出一道道肮脏的沟壑。
结束时,一场骤然而至的暴雨无情落下。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洗刷着地面尘土,却洗不净空气中弥漫的悲伤与仇恨。
民警将瘫软如泥的两人塞回警车。
警车启动。
隔着布满雨痕和水汽的车窗,楚金根的目光下意识地、茫然地投向人群深处。
——赵锐的父母相互搀扶,直挺挺地立在瓢泼大雨之中。
——张磊的父母并肩而立,用身体遮挡打在遗照上的雨水。
浑浊的雨水顺着他们的头发、脸颊、身体流下。
他们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充满死寂的黑潭,穿透模糊的车窗和厚重的雨幕,如同冰冷的铁锥,牢牢钉死在楚金根的脸上。
没有咒骂,没有哭喊,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刻在灵魂深处的憎恨与悲伤。
蓝白警车摇晃着、颠簸着,终于驶出长河镇。可受害者家属那无声的目光,和着1994年长河镇夏日里这场冰冷的暴雨,成为楚金根、胡水芬至死也挣脱不掉的噩梦囚笼。
楚金根杀人案终于结案。
恶人也有了恶报。
死者已逝,唯有珍惜当下。
姜凌带着鲜花与水果,和队友们一起到医院探望闻默。
闻默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但依旧需要静养。
他的脸白得像纸,在白色的枕头、被套映衬下,闪着清冷的光。
看到警察进来,听到姜凌开口说话,闻默的眼睛里有了一丝亲近之意。
他记得这个声音。
——“闻默吗?我们是警察,你得救了。”
在他濒临死亡、陷入绝境之时,是这个声音让他内心升起了希望。
姜凌走到闻默床边,将一大捧康乃馨送到闻丽媛手中,悄声问:“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闻丽媛爱怜地看一眼躺在床上的闻默,点头道:“好多了,谢谢你们。”
“谢谢。”
闻默忽然开了口。
虽然声音很微弱,但却令闻丽媛惊喜。她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极亮的光芒,嘴角上扬,咧出个愉悦的弧度:“闻默,你可以说话了!”
可能是心理原因,虽然声带并未受损,但闻默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闻丽媛以为从此以后他会变成哑巴,心里有些懊恼,不该给儿子取名叫“默”。
现在闻默终于愿意说话,怎么能不让老母亲心花怒放?
闻默在枕头上微微侧头,看向面容憔悴、头发花白的闻丽媛,轻声唤道:“妈妈。”
这一声呼唤,直接逼出了闻丽媛的眼泪,她一把抱住儿子,泪水夺眶而出:“闻默,闻默……”
姜凌眉眼微弯,笑意盎然。
愿意开口说话,这说明闻默渐渐走出自我封闭状态。只要他愿意配合,就一定可以在医生的指导下、在家人的关心下渐渐走出阴霾。
“闻默,我是姜凌,你现在安全了,好好养病。”姜凌弯下腰,拉近与闻默的距离。
闻默眨了眨眼。
他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这一眨眼,整个病房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刘浩然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大画家,将来出了名记得送我一幅画啊。”
李振良:“我,也给我画一幅。”
周伟笑着将水果放在床头柜,没有吭声。
“好。”
太久没有说话,闻默几乎忘记怎么发声,声音略显生涩、粗糙。
姜凌知道闻默身体尚未恢复,不想让他耗费太多心神,只说了两句话便出来了。
闻丽媛追到走廊,一把握住姜凌的手:“谢谢,谢谢你们!你是我的福星,是我家闻默的大救星!”
经受母亲肖文娟孜孜不倦地爱抚、触碰,姜凌对身体接触的抗拒减弱了许多,同性之间握手并不让她反感。
姜凌任她握了一小会,这才回缩手掌:“别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不不不。”闻丽媛连连摇头,“如果不是你们坚持调查,再晚一点闻默就得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所以,我必须谢谢你们。”
姜凌:“是闻默自己坚持了下来。”
因为对画画的热爱,因为对母亲的期待,还有年少时被父亲、奶奶冷落被动练出来的对孤独的超强耐受力,所以闻默在那个恐怖的环境里活过了三年。
闻丽媛眼中有泪光闪动:“姜凌,你们都是好警察。我替闻默谢谢你们。医生说闻默现在身体恢复了些,明天我打算带他回省城继续治疗。”有些话,闻丽媛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感觉说出来就没有诚意了。
姜凌微笑:“那,祝早日康复。”
闻丽媛是个坚强伟大的母亲,财力雄厚,想来闻默能够得到最好的治疗与照顾。
一想到闻默今世活了下来,还能继续画画,姜凌的内心便一片温暖。
愉快的心情,在看到独坐医院长椅的陈暮时荡然无存。
陈暮这次反应很快,当姜凌一行人走近时立刻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姜警官!”
姜凌皱眉:“什么事?”
陈暮戒毒成功,最近养胖了些,看着没以前瘦得那么厉害。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姜凌:“那个,我以后都不会吸毒了,请放心。”
“嗯。”姜凌点了点头。
看陈暮的状态,姜凌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陈暮没有参与贩毒,又举报有功,调查清楚之后便放他出来,目前已经是自由之身。
陈暮说:“我爸已经脱离危险,这一回,是我错了。”
姜凌认真地看着陈暮的眼睛:“陈暮,有事说事。”
对这个在讯问室里答应得好好的,要配合警察将张元强绳之以法,却在特警环伺之下突然对张元强冒出一句“收手吧”的陈暮,姜凌实在是没有好脾气。
他到底知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冒出这句话,就是在向张元强示警?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差点害死了他亲生父亲?
他到底知不知道,就因为他多这一句嘴,害得整个抓捕计划差点搁浅,特警队、一大队全都被训诫批评?
如果陈志钢没有救回来,那整个警队都要背责任!
这一切后果,陈暮根本就没有想过。
他还好意思批评应玉华自私,他其实才是那个最自私的人。
陈暮看姜凌态度冷冷的,表情讪讪地说了实话:“那个,我爸一直不肯出院。医生已经说过他没事,只需要回家静养就行,可他就是不同意出院。问过几回,他都不理我,只说要见你。”
姜凌:“见我?”
陈暮很不好意思地说:“是。我知道您忙,没敢去打扰,但今天正好碰上,就壮着胆子打声招呼。您要是有空,就去见见我爸?他也住这一楼层,走几步路就到。”
要说陈暮最怕谁,姜凌绝对排第一。
她说的那些话、问的那些问题,字字句句戳人心窝子,让他脸红、心跳、冒冷汗。如果有可能,陈暮希望永远也不要再和姜凌打交道。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完这些话,陈暮低下头去,不敢看姜凌的眼睛。
“行。”
姜凌的声音宛如天籁,陈暮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真的?”
姜凌点头:“带我去吧。”
既然陈志钢要见她,又恰好人在医院,那就去见见吧。
虽说上一世陈志钢制毒贩毒、罪该万死,但这一世他只是个溺爱儿子的父亲。
陈暮咧开嘴笑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太好了,姜警官没有嫌弃他,没有排斥他,也没有拒绝他。
姜凌在陈暮的带领下来到陈志钢的病房。
这是个三人间。
陈志钢的病床靠窗,此刻的他,正悠哉哉斜靠在床头看报纸。
一抬头看到姜凌,陈志钢惊喜地站了起来:“姜警官!你来了。”
在另外两床病人以及家属的注目之下,姜凌到窗边:“你好。”
陈志钢忙穿上鞋子,对陈暮说:“你出去,顺路拉上帘子。”
陈暮乖乖离开。
帘子拉上隔绝了旁人视线之后,陈志钢这才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姜警官,麻烦你还要亲自过来跑一趟,对不住了。”
姜凌摆摆手:“没事,顺路。”
病床床尾有把木椅子,陈志钢拖过椅子想请姜凌坐下,却被姜凌拒绝:“陈暮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姜凌不肯坐,陈志钢也只好站着。
他一脸的苦笑:“唉!当时情况紧急,我什么也没想,就替小暮挡了子弹。我以为肯定是没命了,那就一命抵一命,也省得陈暮一天到晚觉得欠了张元强的。没想到,命大,没死成。”
姜凌看着他那因为失血而泛着病色的脸:“保重。”
的确是命大。
幸好他没死。
陈志钢有一肚子话要说。
说也奇怪,明明上次姜凌把他说得急火攻心吐了血,但陈志钢并不恨她。姜凌对陈暮与自己未来的描述,宛如亲眼所见,一直在他脑海里回响。
像是电影画面一般,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陈志钢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不管小暮,他真的会死?”
姜凌点了点头。
上一世,的确是这样。
陈志钢再一次问:“你怎么就这么肯定?”
姜凌抬眸看向他:“一切都有迹可循,不是吗?”
仿佛精气神被抽走,陈志钢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他不争气,可是……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想让他去死。”
姜凌:“他现在,应该不会死了。”
陈志钢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真的?”
姜凌:“放手吧,让他自己去闯。”
父母总想填满孩子成长道路上的所有坑坑洼洼,可孩子却对挖坑乐此不疲。
陈志钢颓然坐倒,双手捂脸:“可是,我害怕。我怕只要一放手,他就会闯出祸来。到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就是哭死,也没办法让他活转来啊。”
姜凌看着他:“你不肯出院,就是因为这?”
陈志钢哀声叹气:“是啊,我住院,他总得陪床。警察时不时还会过来看看我,他肯定不敢再去碰那些不该沾的东西。要是出院了,有他妈照顾我,他肯定跑得不见人影。”
姜凌感觉有些无奈。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志钢叨叨了一阵,抬头看向姜凌:“姜警官,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让这小子安定下来?陪床这段时间,一开始还算尽心,等我身体好了些,他又像是长了个猴屁股,一刻都坐不住。我只要一闭眼,就看到他被警察追,然后跑到天台跳楼,我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