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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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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宁话未说完,一楼忽然传来吃茶客的议论——
“又要嫁新郎?”
“真的?丢死人了,这姓寥的怎么肯答应?”
“谁知不是那个妓子的鬼魂作祟呢?都怪那个姓高的商户开了先河。”
“别提了,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嫁新郎?”奚琴问,“这就是你说的当地的古怪风俗?”
崔宁道:“对,这城中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发生这种事。”
其实男子和离再娶,又或是另结新欢,在每一朝每一代都不算新鲜事,但是两年前,有个姓高的商贾,为表对新欢的喜爱,竟然穿着吉服,罩着盖头,趁夜坐轿,到新欢家中去迎亲,就像把自己嫁过去一样。
这事说起来十分混账,但自那以后,这个的风俗居然被后来人效仿,成了山南县每过一阵就会发生的热闹。
“至于为何说‘嫁新郎’是厉鬼作祟。你们也知道山南这个地方,北面山外就是戎狄部族,早些年,边境一直战事不断,大概两年多前吧,蛮子还越过苍眠山,跨过荒原,差点打到了山南城中。
“当时山南城的县令姓梅,这个梅县令出生很好,他的祖父和父亲早年在京中做大官,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一家子就被贬来山南了。“
崔宁说着,叹了一声,像是十分怅惘,“说起来,其实是个非常落俗的故事。梅县令到山南时只有十岁,他与邻户的守将之女一起长大,两个人青梅竹马,日子久了,自然互生爱慕。
“这户守将人家姓洛,那年间,举凡认识这两家人的,都默认梅家郎和洛家女是一对,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梅县令自小苦读,十分争气,到后来连中三元,果然去了宣都。可惜他在宣都待了没几年就回来了,说是犯了个小错,京中打发他回来做县令。”
对上白元祈疑惑的眼神,崔宁解释道:“白家公子也许不知,在凡间,状元之才极为难得,万千读书人中才出一个,就好比我们修道中人的出窍、分神仙尊一样。是故只要中了状元,必然得皇帝看重,即便要历练,也会分派去富庶之地,不大可能打发来边关苦境,若来了,就意味着此生出头无望了。
“梅县令回到山南,倒是如约与洛家女成了亲,之后他却渐渐消沉,堕于声色犬马之中,与当地妓馆的一个妓子好上了。
“这事当时闹得满城风雨,毕竟一方是县令,一方是守将之女,两人自小情深谊厚,如此辜负实在遗憾。但那妓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把梅县令迷得神魂颠倒,还日日吹枕边风,让梅县令跟原配和离,把她娶进门,梅县令竟也答应。
“说起来,这也要怪那时边境战事太多,洛家女虽然嫁了人,却常年随父驻军,夫妻二人并不常相见。
“然后就到了两年多前的那场战事。
“往年蛮敌入侵,多是在苍眠山附近打一打,打完便消停了。两年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蛮敌居然绕过边境驻军的眼线,跨过荒原,差点打到山南县,后来才知道,是那妓子通敌。
“她是蛮敌派来山南刻意接近梅县令的,为的就是刺探军情。听说蛮敌快要攻到山南的那个夜晚,她还乘着出嫁的轿子赶到战场,想把最新的军情告诉蛮敌。
“直到在战场看到妓子,梅县令才幡然醒悟,可惜已经迟了。
“那场仗打得太惨了,边关将士死了一半,洛家女也战死沙场,幸而梅县令拼死请来援军,援军最终在城外大败蛮敌,保护了城中百姓。
“在战场见到洛家女的尸身,梅县令就疯了,那个妓子的下场也不好,她是通敌的人,蛮子瞧不起她,死前第一个想杀的就是她,援军也恨她,巴不得将她活活刮了,听说她最后的确是被千刀万剐而死,身上足有一千个窟窿。”

白元祈问:“后来呢?”
“后来……”崔宁苦笑一声, “哪有什么后来?洛家守将之家,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那场仗过后, 家中再没活人了。梅县令疯了以后, 很快失踪了, 他的父兄相继病亡,家宅地契也转卖给了旁人。
“不过, 说来也怪, 那场战事来势汹汹, 自那以后,蛮子却彻底消停了。
“战后有人去城外,说在山南荒原的西边, 就是当年两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凭空多了一块沼泽。
“沼泽终年起雾, 不能靠近。于是山南城就有了一个传言,说这块沼泽不是沼泽,它是怨气形成的鬼域,因为那里是当年死人最多的地方, 无数将士蛮敌葬身于此, 包括洛家女与那妓子。”
传言说,蛮子不敢打来, 就是畏惧这片沼泽。
“之后又过了大半年吧,战事平息了, 城中安静了,山南也来了新的县令,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接着就出了高家的事。
“高老爷是一个外来商贾,看上了当地乐馆的一名乐姬,非要休妻另娶,‘嫁新郎’就是他开的先河。
“新郎送嫁是深夜,城中有人去瞧热闹,回来后传得很邪乎,说什么送嫁途中,无端起了一阵狂风,送嫁的队伍就不见了,又说送嫁的队伍后来出现在城外,往那片沼泽去了。
“还有人说,高老爷要娶乐姬其实不是人,她是厉鬼,因为有人亲眼看见,乐姬在送嫁当夜变成了庄夭夭的样子。”
崔宁说着,道:“哦,庄夭夭就是那个通敌妓子的花名。”
“这些说法当时没什么人信,因为高老爷和乐姬成亲后,和和美美地过了好几个月,几个月后,两人双双落水身亡。之后一年多的时间,城中又嫁了几回新郎,新郎们的下场都不太好,城中就起了新的流言,说‘嫁新郎’是庄夭夭的报复。
“蛮敌入侵的那天,也是庄夭夭出嫁的日子,最后她不但被千刀万剐而死,效忠多年的蛮子恨她,梅县令也幡然醒悟,不再爱她,她常在小曲里唱什么‘负心汉,薄情郎’,死后化为厉鬼,怨气无处宣泄,只好宣泄在那些与梅县令差不多的,想要休妻另娶的人身上。”
白元祈道:“明明是她通敌叛国,到头来竟是她怨气最大。”
崔宁道:“鬼都是靠怨念支撑的,哪里会讲人的道理呢?再说她一个妓子,也没读过什么圣贤书,大概只在乎自己心里那点盼头吧。”
他接着说道:“‘溯荒所在之地,必有异事发生’,这是判官大人再三叮嘱我的话。山南城中,没有什么比‘嫁新郎’更古怪,因此我一到这里,就去了城外那片沼泽——毕竟庄夭夭死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那片沼泽连我都无法靠近,鬼打墙似的,每次走着走着就绕了出来,直到最近的一次,我在那里感受到了那两个比我先到山南城的楚家刀修的灵念。”
“灵念?”
孟婆道:“楚家人的灵海中有一道识痕,死后,这道识痕会催发残余的灵气,包裹住楚家人死前最后的念头,形成遗念,或是留驻原地数日,或是传给其他楚家人,这个遗念我们又叫灵念。”
楚家人死后有灵念?
奚琴听了这话,心中微沉。
那么他剑杀楚恪行的剑意,可曾通过楚恪行之身,漏给哪一位楚家人了么?
“这两道灵念告诉我,他们都是在调查嫁新郎的事端中失踪的,其中一道灵念,似乎还在‘送嫁’的途中,看到了溯荒碎片,它是被怨念裹着的。”
孟婆不确定地问:“你是说,那两位刀修到了这里,和你一样,都在查嫁新郎的风俗,他们最后是在新郎‘出嫁’的当夜失踪的,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山南荒原的沼泽地,你在他们的灵念里,发现他们在送嫁的途中,看到了被厉鬼之气包裹的溯荒碎片?“
崔宁道:“是。”
他道:“这就是我所查到的全部了。我眼下也不明白为何那片沼泽无法靠近,为何城中并无鬼气,我猜也许庄夭夭用什么法子掩盖住了自己的气息,也许与溯荒有关。最古怪的是,为何每次嫁新郎,都有人称送亲的队伍去了城外的那片沼泽,可是到了第二天,新郎却好端端地在城中?”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也困惑不已。
孟婆问:“你准备怎么查?”
“自然是跟着即将出嫁的这位新郎,亲自去送亲的路上走一遭。”
“那位廖家公子?”
崔宁道:“是。孟婆大人放心,我已暗中接近廖姓人家多日,有了俗世的身份,他们最初邀请的宾客就有我,廖家公子也答应让我送亲。喜轿旁有伴嫁郎,我已说服廖公子,让我做这个伴嫁郎。今日夜深,他就要与那寡妇成亲,孟婆大人信我,这城中究竟有何古怪,溯荒到底在何方,今夜子时,出嫁之刻,我必能勘破分晓。”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言辞间把握十足。
孟婆没说什么,转而又问起些别的,其中不乏对崔宁的试探,但无论山阴家事,还是修道规矩,崔宁都对答如流,并无异常,之后他还把廖家的住址,送亲的章程细细告知众人,请众人与自己里应外合。
崔宁走了以后,奚琴看着他的背影,唤了一声:“泯。”
泯眼下是一团隐匿的雾,他低低应了一声,尾随崔宁而去。
孟婆望了泯一眼,发现此魔气息极为内敛,修为如她,都无法轻易觉察他的存在,遂放下心来,对阿织几人道:“走。”
她没说去哪儿,但众人都知道方向,一同离开知味馆,不疾不徐的几步间,已经到了城外。
这是边关,城外荒烟蔓草,越往西面走,人迹越少,远处的苍眠山伏在一片山雾中,像暗中窥视的兽,天空偶尔传来凄荒的鸟唳,荒原上已渐渐出现无人收的尸骸。
“你们看!”
白元祈指着不远处的一片浓雾,雾中隐约是一片沼泽,荒草泥潭边,还倒着被折断的战旗——这里应该就是当年两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庄夭夭死的地方。
众人知道这沼泽有古怪,祭出灵器御身,用灵力留下标识,穿过浓雾,往沼泽中心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奚琴忽道:“仙子。”
阿织看他一眼:“说。”
“感觉到灵力在流逝吗?”奚琴问。
阿织道:“嗯。”
其实一到山南城,她就感觉到灵力的流逝了,只是不太明显,而今靠近这片沼泽,这灵力流逝的速度竟像变快了,而且……
阿织道:“很奇怪。”
奚琴说:“给我一点你的灵力。”
阿织不确定他想做什么,但她没多问,指尖凝结出些许灵力,落在他的掌心。奚琴看着她,然后慢慢往后退去,对阿织道:“我说收回去的时候就收回去。”
沼泽的雾很浓,他们这一耽搁,与孟婆和奚泊渊落下好长一段路。
奚琴一直往后退,直到他的身影融在了茫茫雾野里,他才传音过来:“收回。”
阿织于是回收自己的灵力,但奚琴的掌心却生出一股冷霜之气,把她的灵力禁锢住,一时间竟拿不回来了。
自然阿织没用全力,她忽然明白奚琴的意思了。
密音中,奚琴的声音沉沉的:“是不是这样,你的灵力不是流逝,像是被放去另一个地方,碰触不到,拿不回来?”
阿织又“嗯”一声,她本想说此地古怪,让奚琴不要走远,一抬头,看到那道融在雾野中的身影,忽地愣住了。
那道身影,模糊,颀长,清姿如玉。
阿织忽然知道那日在焦眉山外,她为何会认错人了。
前生双目受伤,所见茫茫一片大雾,雾中只有几道身影映于识海,辗转惦念数十载,茫茫人海总有似曾相识。
奚琴见阿织半晌没有反应,手中霜气一下放开,他很快回到她身边,问:“怎么?”
不等阿织回答,他忽地一笑:“适才看我走远,仙子担心了?”
阿织摇了摇头,正待说什么,忽听不远处,白元祈道:“怎、怎么回事?”
道边枯骨,泥潭边半折的战旗,这是初入沼泽时,他们看到的景象。
他们不是凡人,是修为大成的半仙,一路以灵气寻踪,居然还是鬼打墙,绕到了最初的起点,而沼泽的中央,浓雾的最深处,依旧离他们若近若远,无法靠近。

第69章 嫁新郎(三)
白元祈四下望去, 这片沼泽到处都很像,置身其中,会有种不知身在何时何方的空茫感。
他迟疑着问:“我们会不会走错路了?”
奚泊渊的重刀已经出鞘了,刀刃薄光流转, “应该不会, 我们路上留了标识。”
孟婆冷哼一声:“楚家的灵气标识绝无可能出错, 除非,那是一个根本到不了的地方——“
“谁说到不了, 你们就是走岔了!”
这时, 一旁忽然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 白元祈听到这个声音,吓了一跳,看到阿织走近, 才意识到是姜姐姐身边的无支祁在说话。
初初从阿织发间的银簪化成人形, 他落在地上, “这里根本不能像你们那么走。”
孟婆蹙眉看着他:“你知道路?”
初初抱着手,把头偏去一边:“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来。”
阿织看初初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嗜睡过一段时日后, 初初勘破结界的本事好像增长了一大截, 上回判官“请”她去见地煞尊,初初临时化为蜉蝣, 居然从一个分神期修士的结界边缘钻了出去。
眼下有外人在,阿织没提初初的异常,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何必多说惹来麻烦。
奚泊渊道:“你说我们走错了, 那你带路。”
初初不喜欢除了阿织以外的所有修士,没好气道:“你是谁啊,你让我带路我就要带路吗?”
阿织道:“你试试。”
初初听她一提,立刻点头:“好吧,不过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对地方,这里弯弯绕绕的,走错了可不许怪我。”
他说着,瞳孔深处浮现出微不可见的金涡,辨了辨方向,绕过半折的战旗,朝浓雾的反方向走去。
初初并不走直线,他忽而前进,忽而后退,有时直接掉头,有时又在同一个地方兜好几个圈子,众人起初还犹豫,然而跟他走着走着,沼泽中心的浓雾竟真的近了。
“你们看——”白元祈惊呼道。
再次绕过半折的战旗,那团浓雾居然显现出它真实的样子。
它像一个庞大的漩涡,茫茫气流在其中流转、搅动,随着浓雾显形,四野也涌出极重的血腥气,那是尸山血海的气息,像是有万千人葬身在此,阿织想起来,这个地方是当年两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
众人正不知是进是退,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阵低笑。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凄清,荒凉,且可怖。
紧接着,一顶四抬的花轿从雾中穿行而过,四个轿夫神情木讷,轿旁却跟着一个手持喜帕,身着吉服的女子,她是踮着脚走路的,走得轻且慢,就像花楼里教的那样,一边走,还一边在唱:“负心汉,薄情郎,鸳鸯楼里养娇娘,将门妻,折戟还,盼郎千日郎不归……”
花轿走到浓雾中央,似乎觉察到什么,渐渐停了下来,那个女子的步子也顿住了,她低笑一声,慢慢别过脸来。
隔着浓雾,阿织看不清她的样子,然而视线对上的一刻,她忽然感到冲天的鬼气铺天盖袭来,怨念之浓几乎是她平生仅见。
其余人也觉察到了敌意,孟婆额间的流苏已恢复成银链的样子,白元祈的画卷铺开,奚泊渊握刀在手,他没有一刻迟疑,举刀便朝鬼气劈去!
这时,阿织道:“不对劲,回来!”
她说不清哪里不对劲,在对上女鬼目光的刹那,她感到灵力的流逝变得更快,就像奚琴说的,灵力不是被吸走,也没有化散,是被搁放在了另一个地方,碰不着了。
阿织忽然觉得毛骨悚然,而这感觉,与她在焦眉山、长寿镇所经历过的一模一样。
奚琴压根没有上前,白元祈听到阿织阻拦,想也不想,立刻收了画轴,孟婆回头看了阿织一眼,对奚泊渊道:“走!”
几人同时后撤,转瞬便回到沼泽地的边缘。
那雾中的女鬼竟不曾追来,刹那间,浓雾渐渐聚合,再也不见漩涡似的气流,听不见古怪的歌声,沼泽地又恢复寂静凄惶,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白元祈惊魂未定,小声问阿织:“姜姐姐,刚才的女鬼,是庄夭夭吗?”
阿织道:“应该是。”
崔宁说过,庄夭夭常在小曲里唱“负心汉,薄情郎”,与适才女鬼唱的一模一样。
孟婆盯着阿织:“你为何说那里不对劲?”
“直觉。”阿织没多解释,“隐约觉得那女鬼在故意把我们往漩涡里引。”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直觉了,原因不明,阿织怀疑会不会和她魂上的溯荒印有关。
孟婆看了阿织一会儿,说:“我信你。”
抛开地煞尊说的,姜氏女身上有古怪不提,就事论事,能顺利找到两枚溯荒碎片,这个同伴本身就值得相信。
再者,对于修士而言,厉鬼其实不好对付,它们不像妖兽那样境界分明,弱则弱,强则极强,全看怨念积攒,飘忽不定。
适才庄夭夭身上的磅礴鬼气,任何修士都觉得棘手,谨慎是对的。
孟婆道:“那依你看,我们眼下怎么办?”
初初被女鬼吓坏了,眼下已化成簪子,躲回阿织发间,阿织没再唤他出来引路,在初起的暮色里,分辨着回城的路:“你们不觉得,山南城太平静了么?”
奚琴“嗯”了一声。
奚泊渊不解,问奚琴:“平静不对吗?”
奚琴道:“我凡间来得少,但也听说凡人最是草木皆兵,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城中嫁了好几次新郎,最后新郎和新妇都惨死而亡。此事若发生在景宁,不说人心惶惶,奚家定会彻查到底,仙家尚且如此,但你看山南城,人们提起嫁新郎,只当是个风俗,闹鬼二字敷衍而过,更在意的反倒是丢人,死了多少人好像不值一提,似乎这事与他们不相关,他们只是在隔岸看戏。我猜,这是仙子所指的‘平静’的意思。“
这么一说,奚泊渊想起来了,知味馆那些茶客们提起嫁新郎,害怕是有的,更觉得丢人,就跟瞧热闹一样。
阿织道:“所以,我想再去城中问问,看能否从百姓口中探出虚实,若实在不行——”转眼间,几人已回到了城门口,她回头朝荒原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片沼泽是最后的选择,没其他法子了,我们再去试试不迟。”
孟婆道:“那好,我们兵分两路,你去城中打探虚实,崔宁那边我不放心,那廖家公子今夜子时就要出嫁,我得过去盯着。”她说着,道,“元祈,奚泊渊,你们俩跟我。”
奚泊渊想跟奚琴一起,不想在孟婆这里挨骂,说:“我为什么要跟你?”
孟婆直视前方,冷笑:“呵。”
奚泊渊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奚琴已经准备与阿织离开了,闻言,顿住步子,回过头,挑眉看他一眼。
奚泊渊认命了,对孟婆道:“行,我跟你。”
阿织没有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打听,她匿了形,直接往县衙去,路上瞧见一株无患子,顺手摘了一枝,用灵力催发结果。
县令不在衙门,主簿倒是在值房里整理文书,阿织推开值房的门,主簿见了她,恼道:“什么人,竟敢擅闯衙门重地,外头怎么不知道拦——”
不待他把话说完,阿织摘下一颗无患子的果实,递到他手中,“我要见城中所有认识庄夭夭、前任县令、洛家女,以及看过嫁新郎的人。”
主簿愣愣地接了无患子,呆了一会儿,原本恼怒的神色一扫而空,他忽然热情起来,欣喜道:“原来是仙长!仙长莅临鄙衙,鄙衙当真蓬荜生辉!”说着,躬身把阿织与奚琴往里请,“仙长快请上座,小的这就去办仙长交代的差事。”
奚琴不知阿织施了一个什么法术,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跟她一道在上首坐了。
主簿只道是仙人差务不可耽搁,道辞后,立刻退下了,然而走了没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捧着糕饼,拎着热茶,自责道:“瞧我这脑子,仙长一来,竟乐昏了头,忘了给仙长看茶,真是罪过!”说着,他把盛着糕饼的碗碟搁在阿织手边,恭敬地点上茶,还捧了一杯给奚琴。
等主簿再次离开,奚琴问:“他这是被夺舍了?”
阿织道:“不是……”
她握着茶盏,垂眼坐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是从前,我师门使的一些小把戏。”
说白了问山教的,她跟问山来过几趟凡间,问山图方便,惯爱拿这一套把戏蛊惑凡人,一点都不难,她在一旁看,看一眼就会。
“我师父他……会养一些精怪,有一种精怪叫魅羊,身上的气息会让凡人听从自己心意办事,事后还会忘却,且这种气息,修士可以用灵气模仿,也不会伤害凡人,我适才把这气息附在了无患子上。”阿织一时间觉得难以启齿,解释道,“我没用过几次,不知道这主簿会这么……”
这么热情。
仙人不能随意对凡人使灵术,问山这招,算是钻了个空子,便过错推到魅羊上,有移花接木的嫌疑。
“师父?”奚琴问。
徽山姜瑕可不像有这等意趣的人。
相识这么久了,他也不认为阿织师从徽山。
“我观仙子身手不凡,似乎与传闻不符,不知仙子师从何人,学艺何方?”
阿织没有回答,奚琴并不在意,又问:“念,这个才是仙子的真名?”
这是她告诉姚思故的名字,当时奚琴也在一旁。
阿织道:“不是。”
奚琴笑了笑:“不知怎么,我觉得‘念’字比‘姜遇’二字更衬仙子。”
很快,主簿回来了。他暂且得了无患子上的仙力,来去如风,挑挑选选找了二十来号人,引来值房。
值房的地方不够大,不过无妨,奚琴顺手结了结界,二十来人整整齐齐地立在屋中,主簿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听闻仙长莅临寒衙,我等凡俗子弟无一不激动喜悦,不知仙长可否将手中仙宝也赏给诸人一颗,以慰他们敬仰仙长之心?”
无患子的果实很多,阿织“嗯”一声,摘下树果,赠给诸人。诸人依次排队来领,果子到了手里,他们奉为圭臬,高兴不已,甚至相互攀比大小形状,看到别人的更加圆润饱满,就要捶胸顿足,奚琴忍俊不禁,低声笑起来。
主簿倒也知道规矩,很快让众人安静下来,恭顺地说:“仙长,您想问什么,尽管问他们好了。”
阿织点了下头,径自道:“庄夭夭,你们可认识?”
“认识认识,不就是梅县令那个姘头么!”
“凝香馆的头牌,长得可美哩!”
“美有什么用,她心眼可坏了,脾气也不好,还通敌,我情愿讨个相貌平平心地善良的娘子,也不要她这种!”
问话一出,众人七嘴八舌道。
有人挤到前面,对阿织道:“他们知道的不全,仙长,俺跟您说,这个庄夭夭身世挺可怜的,她十多岁被拐卖,被人糟蹋后,连夜逃来边关,成了个乞儿,蛮子在关外捡到她,给了她几口饭吃,她就把他们当恩人,蛮子看她漂亮,让她去勾引梅县令,她当报恩,就去了。不过人么,相处得久了,总能处出几分感情,这个庄夭夭后来大概对梅县令动了真心,非要县令休妻娶她。哦对了,为这个,她还跟洛缨吵过。有回她俩闹得可厉害了,洛缨还追到妓馆,把她从里头揪出来。”
说话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晚春的天,他上身穿了一件短褂,外衣披着,结实又健壮。
“洛缨,就是那个洛家女的名字?”阿织问。
“对,别看那梅松照长得英俊端正,但俺觉得,为了这么个负心汉打起来,这俩女人都挺不值当的。”壮汉道。
奚琴起了疑:“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洛、梅两家已经没人了,凝香馆也散了,两年时光足以冲淡许多记忆,这壮汉不但知悉事情因果,连洛家女的闺名都知道。
他问这话的原意,是疑心壮汉与庄夭夭或是洛家走得近,没想到壮汉一下子就不高兴了,他嚷嚷道:“俺怎么不能知道得这么清楚了?俺不知道,还不允许俺打听了?俺就爱打听,这也是错的吗?”
他平日里大抵受过不少委屈,非常敏感,而今受仙气所扰,心绪不必遮掩,全都宣泄出来:“难道这世上只许妇人议论家长里短街坊八卦,俺们男人就得沉默,就不许说话么,就该心系正务么?俺们也爱议论,也有好奇心!俺平日里替人担货,劳累一天闲下来,就爱听墙根,每听来几耳朵,俺就高兴,能跟人闲磕牙,俺就畅快!就说城中嫁新郎,甭管他几时出嫁,俺都能大半夜起身去凑热闹!城中只要嫁新郎,回回少不了俺!仙长您说,如果不允许男人凑热闹,那俺的日子得少去多少乐趣,这世道对男人太不公平了是不是?”
奚琴:“……你说得对。”
阿织道:“你说每回嫁新郎,你都去凑热闹,那这城中一共嫁过几回新郎?”
壮汉却不抢着回答,他端着,等着其他人犹犹豫豫地回答——
“三回吧?”
“不对,两回。”
“我怎么记得有五六回了?”
壮汉得意道:“一共四回。第一回姓高,是个外来商贾;第二回姓吴,是一个教书先生;第三回姓王,好像是个武夫;眼下这回是第四回,廖家公子,他虽然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奈何出生好,家中有田地,收租子就可以过活。”
壮汉说着,想起什么,看了眼外间黑尽的天色,摩了摩拳,恭敬地请示:“仙长,您能不能问快点,今夜廖家公子就要出嫁了,俺过会儿还得去瞧热闹呢。”
阿织问:“送嫁的一路,你都跟着?”
“是啊。”
“那你可在送嫁的途中,看到庄夭夭了?”
“看……”听了这一问,壮汉却迟疑了,其余人也露出和他一样的神色,半晌,壮汉道,“好像看到了,但是不确定,她好像每回都来,只要来,都哼她那首小曲,之后轿子也会掉头,往城外那片沼泽去,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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