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蚕缚by花椒不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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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久未见,触碰上眼的那一刻,一切都恍如隔世。
苏绾缡看到贺乘舟脸上带着血痂的伤势,又想起了前夜贺乘舟浑身是血的模样。
她想要问他的伤势如何,可张了嘴,声音却像是堵在了喉间一样,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去关心。
最终也只能躲闪开他的眼神,垂下了头,“如此,就多谢孙院判了。”
贺乘舟看着她似乎有话想要跟自己说,千言万语犹如决堤潮水,刚想要率先开口,就见苏绾缡低下了头,向着孙院判屈膝行了一礼。
贺乘舟一瞬间如鲠在喉,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却碍于身份地位,近在咫尺也只能装作不甚相熟。
他想和她说话,想问问她过得怎么样,可又害怕这样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孙院判会看出端倪吗?
他走后,萧执聿会为难她吗?
传出去她的名声会好听吗?
想到这些,贺乘舟硬生生压下了心间那股强烈的欲望,只得转身跟着孙院判离开。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叫苏绾缡回到他的身边。他会光明正大,接受所有人艳羡的眸光关心她,照顾她,爱护她。
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与萧执聿对抗,但总有一天,他一定会青云直上!
轻尘进来送二位离开,直到贺乘舟终于转身,苏绾缡才敢抬起头来。
他的伤势还好吗?
会落下后遗症吗?
成为侍郎他开心吗?
苏绾缡看着贺乘舟走路略有些跛脚的身影,忍住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冲动。
她看着贺乘舟最后一片衣角消失在转角,心也像是被人挖空了一处。
圣上今后应该不会再想着要杀他了吧。
如今,他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就这样,挺好。
他们都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她再也不用为他担惊受怕了……
身后,一道浓稠粘腻的眼神紧紧落在苏绾缡的后背上,她却恍若未觉,一门心思沉溺在了其中。
萧执聿舌尖轻磨了磨里侧的尖牙,尖利的痛感传来,才勉强压下了他心间不断升起的暴戾。
他没有错过方才她与贺乘舟那番情丝勾缠的眼神传递,当真是情深义重!
就这么在乎?
萧执聿轻扯了扯嘴角,眸底一片寒凉。
苏绾缡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情绪转身,眉眼间还未彻底消失的惆怅却在见着萧执聿惨白的面孔时骤然荡然无存,她几步上前,蹲在了萧执聿面前,满脸担忧,“大人,是又痛了吗?”
“无碍。”萧执聿轻轻开口。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沉重的喘息却是暴露无遗。
他看着苏绾缡,眼神似深渊一般,将苏绾缡的倒影落入其中。
“你还……想着他?”萧执聿看着她的眼睛,艰涩得滚了滚喉头。
问出这一番话时瞳仁都在隐隐发颤,看着想要苏绾缡的回答却又害怕苏绾缡的回答。
“你……是不是很恨我……”没有等到苏绾缡开口,萧执聿垂下了眼,又继续道。
长睫在他眼底下映出一片阴影,在苍白脸色上格外瞩目。薄唇毫无血色,吐出的气息也微弱,看着一整个可怜无助的模样。
像是秋叶纷纷扬扬的落叶一般,枯枝败叶,水中浮萍。
哪里还见得方才半分阴晦的模样。
苏绾缡对于萧执聿的感情很复杂。
她恨他吗?
她当然恨,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提出这样的条件,恨萧执聿为什么一定要与她成亲,恨他为什么一定要将她困于后宅。
如果是刚成婚时,他这样问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说她恨。
她不好过,那么谁也别想好活!
可是眼下,经过了那么多时日的相处,苏绾缡好像渐渐放下了心间的那股恨。
她能够坦然接受当下发生的所有。
好像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现在的生活,与她从前在苏府时相比,要好上太多。
萧执聿对她恪守礼仪,除开逼迫她成亲本身这件事,他一直尊她,重她,敬她。
他给了自己全上京最瞩目的婚礼,给了自己正室的身份,给了自己一切作为首辅夫人该有的尊荣。
丈夫温润有礼,夫妻关系相敬如宾,府中下人任她差遣。
萧执聿好像真的给了她一个家。
苏绾缡此刻,倒是突然愿意相信萧执聿求娶她时说得那番话了,他或许是真的对自己有意。
只是用错了方式。
可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她不应该对萧执聿这般苛刻。
区区员外郎的女儿,凭借她的身份,苏成对她的轻视以及林氏的从中作梗,即便当日她有退路不嫁给程诀,但就一定能够如愿嫁给贺乘舟吗?后面的日子就一定会好过吗?她不会再面临作为棋子被人推来送去的局面吗?
说来说去,是她将另一条未曾走过的路设想得太过美好,将所有希冀的没有发生过的好运通通怪罪到了萧执聿的身上去。
可是,萧执聿本身的出现为什么不能作为一种好运呢?
是他在自己无路可退的绝境下给了自己另一条生路的选择,让身处暗无天日围墙内的自己重新拥有了推翻棋局的勇气。
是他给了自己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重新给了自己选择的退路。
一切都是她选的,苏绾缡已经不想去怪任何人,恨任何人。
萧执聿待她很好,她也想试着放下心中的芥蒂去了解眼前的人。
即便她不可能喜欢上他,至少她不应该再去强硬的固执的阻挡他所给予的一切好意。
那对萧执聿不公平。
想着,苏绾缡放在萧执聿手臂上的手慢慢下移,两手汇拢,握住了萧执聿的左手。
手背上传来温软,萧执聿眼睫晃动,慢慢抬起了眼来。
他瞧见苏绾缡一双杏眼投来,没有假意,没有防备,没有疏离,她轻轻开口,“大人,我与贺乘舟自小青梅竹马,虽说后来贺家落败,我随父迁至京城,可几年离索,那份情意却是作不得假。我不能骗大人,我的确,还……想他。”
萧执聿掌心骤然攒紧,心间压抑的戾气即将决堤而出。
下一秒却又听见苏绾缡温柔的嗓音响起,像是春日的暖阳拂面,短暂安抚了他溃决的心,“但是绾缡知道,我与他已再无可能。大人问我可有恨过?绾缡不敢欺瞒,我恨过。恨过大人,恨命运不公,恨为何是我。可是眼下,我一点儿也不恨了,不怨了,也不怪了。绾缡很感谢大人。”
苏绾缡看着他,澄澈杏眸里满是真诚,像是冬日初初凝结的冰晶,内里不含一丝杂质。
苏绾缡知道,自己说的谢谢已经够多了。
多到好像再说,只觉得廉价了。
可是这一次,她还是想要告诉萧执聿,她很感谢他,是真的真心实意地感谢他,感谢他的出现,感谢他的帮助,感谢他所有的退让和关怀。
萧执聿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苏绾缡,手背上的温软传递着柔柔的暖意,他看着她那双似涤荡了世间所有尘埃的一双眼睛,眸底只盛着他的模样。
像是能够将他身上所有的污秽洗净,连同他残缺的,可怖的,腐败的,阴暗的心思通通洗漱。
感谢吗?他要的可不仅仅只有感谢……
龌蹉从心底升起,萧执聿抬手抚上苏绾缡的后脑,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
月明千里,不及她眸光一至。
只要能够得到她,他可以是任何模样。
他不需要被洗涤,不需要被拯救,即便是地狱,只要有她在,他也甘之如饴。
萧执聿下颌顶在她的头顶,缓缓蹭了蹭。漆沉的眼眸愈加幽深,他眸光不知落在何处,只是一眼窥不见底。
没关系的,绾绾,我们来日方长。
恶念从心底滋生,疯狂叫嚣着冲破他的五脏六腑,可萧执聿面上看着却是一片平静。
他掌心收紧,缓慢揉了揉苏绾缡的后脑,指腹感受着她顺滑的长发,呼吸间尽是清幽兰花的香气。
他会叫眼前这个人属于自己,全身全心属于自己,只属于自己……
理智与情感天人交战,他却恋痛一般地享受这一刻的煎熬。片刻云霄,片刻炼狱……
从驺虞山上回京不过半月,平静多日的上京城内又送来了林州旱情的消息。
林州城自去年秋月便未曾下雨,如今已是三月。
风玄因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今年是风玄登基的第一年,旱情的可控程度一定程度上也影响着他作为帝王的威望。
更别提,若是灾情控制不好,引起民愤,再加之齐王旧部从中作梗,刚刚经历新皇登基的胤朝极易民心不稳,动摇风玄来之不易的帝位。
因而关于这场旱灾的解决风玄极其看重。
萧执聿身为一朝首辅,即便驺虞山上受了重伤,依旧被风玄请进了皇宫商讨应付此次灾情的法子。
回到萧府时,已经接近戌时末刻。
清竹院内,苏绾缡只点了一盏琉璃灯,她还没有休息,等着萧执聿回来。
从驺虞山上回来以后,萧执聿便搬回了清竹院,以便苏绾缡贴身照顾。
说来也奇怪,即便苏绾缡已经非常尽心照看,萧执聿的伤势还是依旧反反复复,偶尔半夜还会发热,萧执聿却非说冷,要抱着苏绾缡才能睡着。
经过驺虞山上两人夜夜同衾而眠,苏绾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这个时候往往都不会挣扎只乖顺地躺在萧执聿的怀里,害怕乱动会牵扯到他的伤口。
第40章 “大人用膳了吗?可要传膳?”听见声响,苏绾缡连忙从贵妃榻上起身。
天色已晚,许是已经沐浴过了,苏绾缡只着了一身素白里衣,平素里绾起的发髻也放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
微弱烛火跳跃着浮在她的肩头,整个人温婉得如同画中女子。
萧执聿喉头微动,指腹有些发痒,忍住想要抚摸她长发的冲动。
“已经用过了,怎么还没有睡?”他不动声色移开眼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顺手脱下外衫挂在了一旁的桁架上。
“大人还没有换药呢。”苏绾缡说道。
“我在书房已经换过了,不用等我。这一段时间应该都会回来得很晚。”
萧执聿走进,鼻尖萦绕着清香淡雅的兰花香气,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抬手顺着苏绾缡的肩头插了进去,将她垂在身前的长发顺到了身后。
苏绾缡站定在萧执聿身前,仍由他隔着秀发轻抚自己的后背。她抬眼看着萧执聿,面含担忧,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这样的举措有多亲密。
“此次旱情很严重吗?”苏绾缡问道。
闻言,萧执聿眉目间染上几分凝重,虽然稍纵即逝,但还是被苏绾缡敏锐捕捉到。
“没事,你不用担心。”萧执聿又恢复了往常一贯的温和模样,他轻拍了拍苏绾缡的后背,像是给了苏绾缡某种力量一般。
苏绾缡躁动的一颗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即便她知道萧执聿是在安慰她,可是萧执聿似乎就有这样的魔力,只要他说,就能叫人不自觉信服。
苏绾缡想起自己当初之所以会向萧执聿求救,不就是因为被这样的魔力吸引了吗?
事实也证明,萧执聿的确有游刃有余的能力。
“最近上京城周边不太平,你出去时千万小心。”萧执聿嘱咐道。
如今林州灾情严重,大部分的流民都已纷纷涌向上京,地方见瞒不了了才终于上报,民愤早已积怨,其中又不乏有齐王旧部浑水摸鱼。
如今的上京城可以说是鱼龙混杂,很难说清哪一天就可能爆发动乱。
知道叫苏绾缡成日待在府里不出门是不可能的,萧执聿知道她喜欢去周边村庄授课,所以也只能在尽量保证她的活动范围内叫她小心为上。
暗中再多派遣些人护着她。
苏绾缡知道如今旱情严重,否则圣上不会连续多日召萧执聿进宫。
她也不愿意成为萧执聿的累赘,于是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
深夜,萧执聿又将苏绾缡捞进了怀里。
“大人,眼下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你还冷吗?”苏绾缡埋头在萧执聿的胸膛间问道。
声音里带着睡意的朦胧,听着瓮声瓮气,有些不解的样子。
萧执聿不置可否,“嗯。”
苏绾缡伸手,按在萧执聿胸前的手慢慢下移,环住了他的腰。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脸庞更加深陷进萧执聿的怀里,无意识地蹭了蹭,“明天我问问府医。”
丝毫没有发现萧执聿被环抱时紧绷刹那的身体以及此刻头顶处传来的压抑到极致的低沉呼吸。
萧执聿垂眼,凝视着苏绾缡的睡颜,半张脸陷入阴翳中。
得了萧执聿的嘱咐,苏绾缡便不再去长崖村了。
她并不能帮到萧执聿什么忙,只希望自己能够不成为他的拖累。
本是打算这几日都待在府内,哪知竖日便得了程清渺的相邀。
约她一起去城外施粥布善。
程伯侯府的施粥棚,周边自然是重重把守,安宁郡主亲自坐镇,府卫也是一等一的骁勇。
绝不会轻易出事。
苏绾缡索性闲来无事,不如去帮忙,于是当下简单收拾了一番便乘着马车出了城。
施粥棚离得京城并不算太远,苏绾缡一下车,便瞧见了一连片的大棚在平地上被支起,袅袅炊烟送来清甜的大米香气。
流民们被安置在了临时搭建起的大棚里,周边是看守的府卫,倒不会有人敢乱来。
苏绾缡被侯府的下人引着到了程清渺所在的施粥棚内,还未走进,便瞧见棚内的两处大锅前,站着的不仅有程清渺,还有祁铭。
苏绾缡下意识脚步一顿。
像是有某种感应一般,祁铭也在这个时候抬起了眼来,望向了苏绾缡。
与程清渺交流时唇边的笑意还没有消散,他就这样保持着唇边那处恰到好处的笑意凝望了过来,可人瞧着分明是笑着的,可苏绾缡后背却不由发起了冷汗。
像是某种冷血动物的眼睛,即便是笑着的,也叫人从心底升起胆寒。
感受到身侧人的眼神,程清渺也抬起头来顺着望了过去,看见苏绾缡的刹那唇边的笑意一下扩散得更深,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大勺,朝着苏绾缡奔了过去。
“绾缡,快来。”程清渺笑着将苏绾缡引进大棚内。
“这是七皇子,你们见过的。”程清渺热情地介绍道。
“夫人。”祁铭拱了拱手,眼底的笑意还未消散,盯着苏绾缡的眼神直勾勾的。
苏绾缡绝非是一个喜欢无故揣度别人的人,可是驺虞山上的那件事,关于祁铭实在疑点重重。
且苏绾缡还没有忘记当时营帐内祁铭对她说的那一番话。
他是显朝的人,与祁诵是同胞兄弟,苏绾缡对他本就没有好意。
加之发生的这一连串事,苏绾缡更觉得此人心机深重,有种说不出的阴冷感。
就像现在,明明祁铭着一袭素白长衫,头系同色飘带,含笑望来,十足一副读书人文质彬彬的模样。
可苏绾缡总觉得他笑不及眼底,眼波流转间似乎能将人整个扒得皮都不剩。
绝非善类!
苏绾缡低头,屈膝行了一礼,“殿下。”
语气不咸不淡,既将礼仪做了个足,也不显熟稔,距离保持得恰好。
“好了,既然绾缡来了,七殿下去别的地方帮忙吧。”程清渺看他二人好像不太相熟的模样,赶紧打了一个圆场。
祁铭点了点头,笑道,“好。”
看着程清渺的眼神倒是比方才瞧着苏绾缡的柔和一些,只是眼神重新移到苏绾缡的脸上时,又不着痕迹浮上了一层染着笑意的寒冰。
竟然叫人一时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自己太过敏感。
接触上祁铭那似善意又非善意的眸光,苏绾缡微微蹙了蹙眉。
祁铭那眼神像是在看同类一般,有种他们二人有事瞒着程清渺,各自皆心知肚明的模样。可苏绾缡自认自己和他不是一路人。
他似乎很自信,自信自己绝不会在程清渺面前谈起关于驺虞山上的事情,于是很坦然洒脱得将这个地方留给了苏绾缡与程清渺二人。
转身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回到上京已经多日,苏绾缡整日忙着照顾萧执聿的伤势,城内又并未传出安宁郡主要成婚的消息,竟然叫苏绾缡差点忘了这一号人。
忘了叫程清渺小心此人!
可如今来看,程清渺似乎和他相处的甚好?
苏绾缡眉心皱得更紧了几分,思绪还没有从中抽回,就被程清渺塞了一把长勺在手中,将她推到了灶台上的大锅前。
“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程清渺搅动着锅内的米粥。
热气腾腾的雾气叫人眼前模糊得几乎不能视物。
苏绾缡张了张嘴,想要说,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她毕竟没有证据,一切都是她的揣测,怎能做出这样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行径。
苏绾缡有些气馁,祁铭果然会勘破人心。
想他就是这样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在自己面前暴露那般模样。
“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他?”
所幸,程清渺倒是心细如发,她看了一眼苏绾缡,就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轻笑着回了一句。
“七殿下人还不错,今日我们是碰巧遇见的,并非一早相邀。他正巧无事,便来搭了把手。”没等苏绾缡应声,程清渺自顾自解释道。
“那你对他……”苏绾缡闻言,也没有立马松一口气。
又是碰巧?
“他就是一个木头,谁会喜欢一个木头啊。”程清渺笑道,像是压根没有将这件事当作一回事。
眼见锅中的大米熬制得差不多了,也不再于此事上多作纠缠,立马唤人可以排队取饭了。
苏绾缡见此也不好再多说。
木头吗?
她看未必,此人精着呢。
可是偏生瞧着程清渺似乎喜欢得紧,这让苏绾缡有些头痛。
可她并无证据,贸然揣测,也不好。
更何况,即便有证据那也只能证明祁铭就是联系齐王旧部的人,并不能说明祁铭不是真心喜欢程清渺的。
毕竟林中相救是事实,若真是一段良缘,那她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散的那个人?
一日过去,施粥将至尾声。
程清渺还在棚内清点大米,就听见下面的人传来消息,说是从明日起,上京城将会关闭城门。
只需出不许进。
这也就意味着明日程清渺就不能再出城施粥了。
“绾缡,你先回去吧。我还需要处理这里。”程清渺很快接受了这个消息,决定先留下来,将这刚搭建好的大棚后续事宜处理好。
至少安置好这些流民,将剩下的大米尽可能公平的分发。不至于叫他们打起来,伤了老弱病残。
苏绾缡知道,程清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些事,自己留下来只会添乱。
于是先行一步。
连枝去了前面牵马,苏绾缡则站在了路口等待。
却不想,这一等,便又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城门一闭,这些流民的死活便不会有人再顾了吧。”祁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走到了苏绾缡的身后。
他看着苏绾缡挺直的脊背,缓缓踱步走到了她的身侧。
苏绾缡侧过身子,对着祁铭屈膝行了一礼,“七殿下。”
装作一副没有听见祁铭方才言论的模样,似不想与他多作交谈。
可祁铭像是没有发现苏绾缡的刻意疏离一般,继续自说自话道,“可怜这些流民了,大老远从林州来到上京,本以为天子脚下能得一碗饭苟活,却不想皇城竟然将他们拒之门外。”
祁铭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唏嘘,像是朝廷是放弃了这批深受春旱影响的灾民任他们自生自灭一般。
可是能够做出决定的不就是上层吗?
风玄日日召萧执聿进宫商讨赈灾之法,结果只是不痛不痒地关了城门。
祁铭这话,暗讽的是谁,不言而明。
第41章 眼见马车还未至,此番交谈避免不了,苏绾缡落眼于路口对面的竹林,云淡风轻道,“关城门只是避免皇城内部失序,并不代表圣上放弃了他们。七殿下身为皇子,从小学习经世谋略,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这话初听着礼貌,似全了祁铭的颜面。
可仔细一品,便可以听出苏绾缡的意思。
他若明白则是在讽刺他明知故问,他若不明白则是不学无术。
听闻苏绾缡这番隐隐夹枪带棒的话,祁铭轻挑了挑眉尾,他侧过头,终于正眼瞧了瞧苏绾缡。
“夫人好像对我有误会?”祁铭这一次选择不跟她打哑谜,直接笑着问了出来。
苏绾缡微蹙了蹙眉头,这个祁铭比起她想象的还要难缠,脸皮还要够厚。
“殿下何出此言?”苏绾缡依旧没有移开眼神道。
她觉得这两兄弟也是够有意思,一个说她对他有敌意,一个说她对他有误会?
有没有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心里虽是这样想,但苏绾缡还是好脾气地说道没有,并不想将关系闹得太僵。
“那夫人方才怎么见着我就要走?在躲我?”
祁铭主动提起了方才苏绾缡向程清渺告辞后,转身撞上在另一间施粥棚的他的眼神时,像是没有看见他一般直直就带着随行的丫鬟离开的事。
苏绾缡能够感受到身侧祁铭打量的眼神,她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这一次不再回避,转身对上了祁铭的眼睛。
他眼底含着不解,像是真的有些不明白苏绾缡为什么要躲他一样,一副若是苏绾缡敢说她就是在躲,他就能立马露出委屈的模样。
“天色渐晚,绾缡只是赶着回府,没有瞧清是殿下,不曾在躲。”
苏绾缡不明白祁铭怎么可以这么自来熟,她自认她不曾给过祁铭这样的错觉,可是话上倒还算客气。
闻言,祁铭深以为是点了点头,像是信了苏绾缡这一番说辞。他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那就好,我还害怕是因为驺虞山上的事情,叫夫人对我不喜呢?”
听他主动提起驺虞山上两人见面那番心口不一的不能称作愉快的见面,苏绾缡手心骤然攒紧。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
“夫人当真心善,竟然愿意舟车劳顿来这城外施粥,与萧首辅当真是天作地设的一对。毕竟胤朝百姓谁人不知,萧首辅最是宵衣旰食,勤政爱民,素来最爱为百姓请命,不愿忠臣蒙冤。贺侍郎能有如今倒真应该感谢萧首辅当日力保之恩。”
苏绾缡抬眼望向祁铭,看着他那双分明含着笑意却平静无波的眼眸。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在试探她对贺乘舟的态度,想要打听他们二人的关系。
苏绾缡不明白,她与贺乘舟的关系不是他直接派人就能查到的吗?
为什么祁铭却孜孜不倦的要来试探自己呢?
说个话,明明彼此都心照不宣,可却还要装模作样做尽礼仪,在肚子里转个九曲十八弯才能吐出,苏绾缡觉得好笑得紧。
他究竟是查不到?还是来自己跟前确认?
苏绾缡想不明白,但是也不打算让他轻易如愿。
无论哪种原因,只要她保持镇定,祁铭都只会得到模棱两可的答案。
苏绾缡轻轻弯了弯嘴角,眉眼舒展,笑得坦然大方,“夫君一向如此,我自当习之,才不至于丢了夫君颜面。”
她四两拨千斤,轻轻揭过这番话,并未将重点放在贺乘舟身上。
“如今天色已晚,七殿下是要与绾缡一同回京?”
苏绾缡看着祁铭眼底的笑意冷了下来,装作没有看懂他的脸色继续问道。
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自然不开心。
“多谢夫人,我在此等候就好。”祁铭重新扬起了嘴角,却显得格外僵硬。
苏绾缡行了一礼,并未强求,眼见马车已经停在路边,她搭着连枝的手上了马车。
扬长而去。
马车一路疾驰,扬起的尘土还漂浮在半空中。
隐隐中,祁铭似还能听见马车夫扬鞭的空灵声响,随着竹林一阵阵传进耳中。
他看着苏绾缡马车消失的地方,眸底神色越来越凉。
好一张伶牙俐齿!
他那一晚绝对没有看错,苏绾缡绝对是在为贺乘舟担忧。
他们二人关系绝对不一般!
可他派人去查,传回来的消息却是一片空白。关于苏绾缡和贺乘舟的关系更是一无所获。
他又各自分别调查了苏绾缡和贺乘舟。
发现二人更是毫无交集,关于他们,他只能得到所有人都众所周知的信息。
苏绾缡是员外郎苏成的女儿,贺乘舟家道中落,近几年才通过科举入仕。
太干净了,太简洁了。
就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一些至关重要的节点,看似天衣无缝,可却反而叫人生疑。
祁铭深觉,自己看到的绝对不是全部的信息。
可是是谁抹去了这些痕迹呢?
既然要抹去,那一定是至关重要。是萧执聿吗?
他为什么要抹去呢?
如果苏绾缡与贺乘舟的关系的确不一般,他为什么要掩藏呢?
或者说,为什么会娶苏绾缡呢?
苏绾缡明明那么在乎贺乘舟,怎么就嫁给了萧执聿呢?
他方才暗中指摘萧执聿,她为什么又要极力为萧执聿开脱呢?
如果苏绾缡真的那么在乎贺乘舟,驺虞山上,二人为何又要装作不熟呢?
如果不在乎,萧执聿又为何会救他?
一连串的想法冒出头,祁铭翻来覆去都想不通他们三人的关系。
但他莫名有一种直觉,只要掀开他们三人的面纱,一定会有一个人为他所用!
风过林稍,竹林被吹动得晃动,茂密的林叶遮挡了大半的天光,风声簌簌,四方摇动犹如鬼魅。
既然从她嘴巴里撬不出什么,那不如就让他眼见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