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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婳间by是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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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没亮,吴慎便牵了两匹马来到丽云堂的后院。檀汐早就准备妥当,等候多时,听见院外有动静,立刻打开后门,闪身出来。
吴慎盯着走到自己跟前的中年男人,呆若木鸡。
“走啊。”檀汐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拽过缰绳,翻身上马。
若不是亲耳听见檀汐的声音,吴慎根本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他急忙跟上去问:“你易容术从哪儿学的?”
“江湖中的小把戏,你不会啊?”檀汐坐在马上俯瞰着他,不留情面道:“你顶着这张脸招摇过市,若是出了什么事,让周时雍怎么收场?”
吴慎立刻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络腮胡须贴到脸上,“我当然有准备。”说着又拍拍腰里的皮囊,“这里还有赫连音音给的宝贝。”
“什么宝贝?”
“泻药,迷药。”
檀汐露出一个勉强满意的表情,“我先去一趟扶娄社,你在东城门等我。”
吴慎刚想说一起去,转念一想不行,那岂不是让扶云住知道了他和檀汐认识。
吴慎在东城门等了一会功夫,檀汐便到了。两人出了城,一路快马疾驰,赶在天黑之前到了路州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翌日天色蒙蒙亮,檀汐便去了一趟集市,拎回来一个口袋。吴慎好奇道:“你买了什么?”
“炮仗,可惜没买到蛇。”
吴慎抽了一下嘴角,“郦娘子你不怕蛇?”
檀汐睨他一眼,“山里多的是,有什么怕的?”
吴慎讪笑,“炮仗的确不如蛇好用,动静有点大。”
檀汐和周时雍前夜曾仔细商议过。她和吴慎在路州集市上,先伺机制造一场混乱,然后趁乱抱走孩子,这样容易得手。若明目张胆的上前去抢,百十人围住他们,再加上二十多个护卫,不好脱身。
何况周时雍收到的情报里,家眷里还混入了四名身负武功的刺客,万一是真的,极可能会发现阻拦她带走孩子。于是,檀汐在出发之前去了一趟红柳坊,找扶云住要了一样东西,扶娄社表演幻术时常用的一种白色烟雾,名叫步虚云。
檀汐和吴慎吃过早饭,换了一身行头,檀汐特意穿了一件黑色大氅,方便藏人。
两人乔装打扮之后,便守在南城门附近的茶铺。汉臣家眷共有百十人,过了大昭地界便由北戎这边的护卫一路护送,走的是官道。
时近晌午,陆陆续续十几辆马车依次进了城,前后两头都有卫兵守护。因为天气缘故,窗户被棉帘捂的严严实实,无法辨认那一辆车上才是宇文忠的家人。
檀汐和吴慎跟在车队的后面,见机行事。
眼下正是午饭时间,经过集市时,食铺前的伙计看见来了大队人马,格外卖力的吆喝叫卖起来,前面领头一位将官模样的人喝令车队停下来。家眷们陆陆续续都下了马车,准备在集市上吃些饭食,顺便歇歇脚。
吴慎认识宇文忠的长子宇文简,很快便从人群里辨认出宇文忠的家人。
宇文忠共有三子,孙儿辈的有十几人,大的已经成人,最小的郎君不到三岁,被他母亲惠娘抱在怀里。
檀汐盯着那个名叫琪儿的小娃娃,碰了碰吴慎道:“大的已经懂事不好哄,一会儿我去偷那个小娃娃。”
吴慎掩唇道:“表哥说有四名刺客混在家眷里面,不知宇文公的家人里是不是也有。万一要是动了手,我替你拦着,你带着孩子立刻出城,我们在城外会合。”
檀汐低声道:“我朝东走,你把人往西边引,一定记得留下那封信。”
汉臣家眷共有十二家,下了车便各自寻找摊铺吃饭,并未聚在一起。宇文家人数最多,大约有十七八人,便找了一个桌凳较多,较为宽敞的食棚。
檀汐和吴慎等他们坐下来喝茶的时候,也跟坐了过去。
吴慎眼观六路,见左右无人注意,飞快对檀汐使了个眼色,檀汐在桌子底下打开袋子,先点步虚云,再点炮仗。包子铺里先是一股白色浓烟腾起,随即是噼里啪啦爆雷声响,铺子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叫,众人争先恐后的往外跑去,桌椅都被踢翻。
混乱中,檀汐紧跟惠娘,在她脊柱和侧腰点了两下,惠娘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无力,檀汐抱过孩子,点了小娃娃的睡穴,裹在大氅里,疾步跑开。滚滚浓烟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一个落魄男人的慌不择路。
惠娘手足发软,因为太过拥挤反而没有摔倒在地,被人裹挟着到了棚子外面,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手里空空,孩子居然不见了,当即厉声喊道:“琪儿,琪儿不见了。”
琪儿的父亲宇文贺急声道:“你方才不是一直抱着他么?”
惠娘带着哭腔道:“是,我一直抱着他的,方才挤出来的时候,我觉得眼前一黑。”
棚里的炮仗动静闹的太大,其他汉臣家眷也都围了过来,一听宇文家丢了孩子,连忙呼唤守卫过来帮忙寻找。众人手忙脚乱的四下找寻孩子,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这里有人留了信。”
道边的一棵树上用暗器插了一封红纸,十分醒目。宇文贺扯下来匆匆看完,对众人道:“是有人绑架了琪儿,要五千两赎金,便把琪儿送回来。”
惠娘已经哭昏了头,听到这儿反而心里暗暗安定了一些,孩子不是被拍花子的偷走了,是被绑架索要赎金。如此说来,还有转机,只要给了钱,孩子便能回来。
可是宇文家人根本凑不出来这么多赎金来。有人提议报官,有人提议赶紧派人快马加鞭去上京找宇文公想办法,让他送钱来。
檀汐早已趁乱抱着孩子快马出城,到了城外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吴慎赶了过来。
檀汐忙问:“怎么样?”
“留了信,以免他们家人太过担心。”吴慎看着沉睡的孩子叹了口气,“这么做是有些不厚道,可也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爹娘先痛苦几日了。”
檀汐也很无奈,可和百十条人命比起来,只能暂且如此。
两人带着孩子立刻离开路州,马不停蹄赶到上京郊外的小龙山。
路上吴慎曾对檀汐说过,此处有他表哥置办的一处小院,周母若是犯病的厉害,便会来此暂住,以免发狂时伤到捷音和家里下人。周时雍让他们带着孩子,暂且在此隐蔽几日等候消息。
这座半新不旧的宅院,建在偏僻隐秘的林中,四周杳无人烟,静到了极致,林中偶尔响起几声雀鸣,都会让人陡然一惊。
檀汐四下看了看,“这里如此幽静,你姑姑住在这里,不害怕吗?”
吴慎从墙头的青瓦下拿出钥匙,苦笑道:“姑母发狂起来,提刀乱砍,扔东西打人,根本不知道害怕,都是别人怕她。表哥迫不得已,才找了这么个地方,以免她伤到人。”
檀汐怕周时雍生疑,一直忍着没问周母的病,可是今日再听吴慎提起,忍不住道:“你姑姑何时得了疯病?”
吴慎道:“捷音还有个哥哥,叫捷定。太原城破的时候,捷定就死在我姑姑眼前,从那儿以后,她就患了疯病,时不时发作。”
捷定死了?檀汐脑子轰然一响,生出一阵眩晕之感。那个叫她阿汐姐姐的玉雪可爱的小郎君,买了糖葫芦要给她第一口,说姐姐年长先吃。
她木雕一般怔怔看着吴慎。当年他们抵达汴京之后,她亲眼看见,周时雍将母亲和弟妹送去伯父家中,捷定怎么又会出现在太原城?
她艰涩地开口,“捷定怎么死的?”
“太原久攻不下,直到汴京城破,完颜洪拿着国主手谕,命我姑父打开城门。我姑父依旧拒不投敌,不肯受命,要和北戎死战到底。完颜洪便把我姑姑和弟妹绑到了城下作为人质。”
檀汐困惑不解,她们不是在汴京么?难道又被押回了太原?
“完颜洪为了逼姑父投降,当着姑姑的面,砍下了捷定的头。捷定是我姑姑最爱的孩子,不,见过他的人,没有人不喜欢他的。”
檀汐忍着心口炸开的剧痛,狠狠咬着自己的唇角。
吴慎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我姑姑当场就疯了。刀架到捷音脖子上的时候,表哥夺下我姑父手里的刀,扔到了城下。”
檀汐颤着手指,弯腰放下了宇文琪,嘴角已被她咬破,嘴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吴慎抹了一把脸,“我去烧水做饭。你累了先歇会儿。”
檀汐慢慢在石凳上坐下来,她此刻已经确定无疑,周筹和周时雍,不是各为其主,而是同仇敌忾。周筹铁骨铮铮,即便完颜洪拿到了国主的手书,他也宁死不降,他不会心甘情愿为大齐效力,他一定会伺机报仇雪恨。周时雍更会如此,所以他成为孤雁,蛰伏枢密院,接近完颜冽,也是为了复仇。
难怪完颜冽信任重用周时雍。这份信任和重用,不全是因为周时雍为他挡了一剑,救了他一回,而是因为他知道完颜洪杀了他的弟弟,逼疯了他的母亲,亡国之恨可以不顾,可是家仇怎么能忘?他认定周时雍心里一定会记着这份仇,会血债血偿,所以周时雍会是一把很好的剑,用来对付完颜洪。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惨,父兄战死,母亲被害,可是周时雍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弟弟惨死,母亲发疯,父亲在大齐为相,与大昭为敌,他做了敌国的臣子,替敌国效命。檀家父子,好歹是忠臣良将。千秋万代之后,周家父子留在史书上的,或许都是恶臭的骂名。
她抱着宇文琪,看着简陋的庭院,留着残雪的石砖,吸进的每一口冰凉寒气,都像是一把冰刃扎进心口。
吴慎去厨房做了饭菜端来客堂,发现檀汐正用竹哨吹着小曲,哄着睡醒了的宇文琪。
小娃娃很乖巧,瞪着一双大眼睛,听得很专心。
吴慎情不自禁道:“这曲子好熟悉,我听过。”
檀汐停下来,低声道:“童谣都差不多。”
“我真的听过。”吴慎挠挠头,遗憾道:“想不起来了。”
檀汐将竹哨握在掌心里,她吹的不是童谣,是哥哥们经常哼的曲子。
吴慎道:“吃过饭后,我去一趟驿站,给表哥说一声事情办成了。”
檀汐点点头,取下宇文琪脖子里挂着的银锁递给吴慎,“你把这个带给周时雍,让他方便的时候转交给他娘亲,说孩子一切都好,免得她着急挂心。”
吴慎迟疑道:“要不,你去驿站?我担心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檀汐解下腰里的长剑,清冷一笑,“你看我像是会怕的人吗?”
她的剑,等饮敌人的血已久。

小龙山和城外的驿站相距不远,吴慎去了一个时辰,回来后告知檀汐,完颜洪已经派人赶去了路州。
檀汐看向一旁玩耍的宇文琪道:“孩子怎么办,要送回去吗?”
吴慎摇头,“表哥让我们先把他藏在这里。”
檀汐不忍道:“他爹娘肯定急死了。”
吴慎无奈道:“等两天再说。现在情势不明,孩子藏在这里反而安全。”
檀汐从吴慎的语气中听出一些不妙,忙问:“周时雍还说了什么?”
吴慎道:“表哥没说什么,正忙着和五间司的人一起商议如何找出刺客。”
檀汐暗暗思忖。家眷里混入四名刺客只是博尔贴的一面之词,如果真的有刺客,周时雍能否从百十人里找出来?若是找不出来怎么办?如果压根就没有刺客呢?他又该如何交差?
檀汐左思右想,感觉此事十分棘手,根本没有两全之策。周时雍想要保全所有人根本不可能。这群家眷即便暂时逃过了被活活烧死的噩运,接下来面临的境况,并不容乐观。恐怕最好的结局就是,只死四个人。
连都在云城驿站等到半夜,还未等到汉臣家眷,翌日一早立刻派人前往路州打听消息,得知宇文家丢了一个孩子,所以没有按时上路,看情形要在路州停留几日寻找孩子。
事情有变,连都不敢擅作主张,忙派人回京请示完颜冽,是否要改在路州驿站动手。可惜,等连都收到新的指令,带人赶到路州时,完颜洪派去的亲卫已经押着汉臣家眷离开了路州。
一行人经过云城未做停留,连夜抵达上京驿站时,已过亥时。天寒地冻人歇的早,驿站里一片寂静。
周时雍满腹心事,独坐灯下,突然听见驿站大门被拍的震天响。他出门一看外面火把通明,车马喧嚣,便知道家眷们已经连夜到了,转身去叫韩云霄等人,准备清点人数,登记造册。
驿丞睡眼惺忪地被人从被窝里喊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排住处,准备吃食,一时间驿站内忙的人仰马翻,好一通闹腾。
惠娘还没找到孩子便被逼着上路,一路上哭的肝肠寸断。登记名册时,她见五间司的司尉对周时雍恭恭敬敬,称呼他周大人,知晓他是此处管事人,立刻扑过来哭诉孩子在路州被绑架一事,恳求周时雍将消息报给宇文忠,立刻送赎金前往路州赎回孩子。
周时雍初时不予搭理,后假装被她哭闹地心烦,这才无奈答应明早城门一开就立刻派人去宇文府送信。
折腾到后半夜,驿站才重回平静。汉臣家眷被护卫看管起来,不得随意走动,形同圈禁。
宇文忠翌日接到驿站里传来的消息,急忙筹措赎金,带着银票匆匆赶到驿站。
周时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拒绝宇文忠和家人见面细问详情,只是吩咐手下,去后院通知宇文忠的家人,赎金已送到。
可赎金到了,孩子还没回来。宇文忠急道:“周大人能否让犬子带赎金折回路州,把孩子救出来。”
周时雍冷面无情道:“这些汉臣家眷里混有大昭的奸细,在未查出奸细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驿站。”
韩云霄是做父母的人,见不得丢孩子的事,出言劝道:“周大人,我看不如派两名司尉过去吧。耽搁久了绑匪见不到赎金可能要撕票。”
周时雍这才顺水推舟道:“请韩大人去挑两个可靠的司尉,可别让这两人把赎金给贪了。”
“谅他们也不敢。”韩云霄起身出去找人。
屋内只剩下宇文忠和周时雍。周时雍这才有机会将事情始末告知宇文忠。
宇文忠又惊又怒道:“都说完颜洪阴狠毒辣,杀人如麻,看来完颜冽的狠毒也与之不相上下。”
周时雍低声道:“我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孩子一切安好,请宇文公放心。”
“我不便久留,这就回去。你见机行事,切记先保住你自己,不要让他们疑心到你。”
宇文忠刚刚走出后院,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高呼,“王爷来了。”
宇文忠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周时雍,周时雍下颌微抬,示意他先去,自己转身去找韩云霄。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然是南天王完颜洪。
完颜洪是郎主长子,已年过五旬,身形佝偻,无须无眉,面相十分凶邪。据传,郎主不喜其相貌而迟迟不愿意立为太子。相反,完颜冽仪表堂堂,不怒而威,颇有帝王之像。
宇文忠止步行礼,“王爷。”
完颜洪阴阳怪气道:“看来宇文大人耳目众多啊,家眷们昨个半夜才到的驿站,宇文大人竟这么快就得了消息。”
宇文忠道;“回禀王爷,是驿站派人送的信,说老夫的小孙子在路州被人劫走,让老夫筹备些赎金送来。”
“哦,难怪宇文大人如此急不可待。”
说话间,周时雍和韩云霄领着五间司的人上前拜见。
“免礼。”完颜洪用马鞭抬了一下周时雍的肘下,皮笑肉不笑道:“你比你爹强得多了,年纪轻轻便任了五间司的司主,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时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杀意和恨意直冲眉间,他低头压下所有情绪,拱手行礼道:“王爷谬赞。”
完颜洪跨进屋内大咧咧坐下,扫了一眼跟前站着的众人,“听说宇文家丢了个三岁幼童。除此之外,可还有走失的人?”
“回王爷,其余人全都在。”
完颜洪慢悠悠道:“这百十号人里到底那几个才是奸细,你们准备怎么查?”
周时雍道:“回禀王爷,有些汉臣降的早,和家人已十几年未见,还有些家眷在战乱失散,时隔多年重又寻回。属下怀疑,刺客便混在其中,冒充家人。所以,属下打算派人请这十几位大人来一趟驿站,先认领自己的家人。”
“根据谍报,刺客都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属下再对这些无人认领的家眷进行甄别。把会武功的挑出来,如此便能找出冒充家眷的刺客。”
完颜洪冷声道:“若被认领走的家人便是刺客呢?”
周时雍道:“王爷说的极是,只不过,这些刺客混入上京是为了营救李徽。李徽被关在长清宫,守卫森严。临安皇城司若当真派刺客,必定是武林高手。而这些人都是文臣子孙,昨夜造册时,已经盘问过,几乎都不曾习武,恐怕难以担当此任。”
完颜洪看向宇文忠,阴冷地笑了笑,“刚好宇文大人在,不妨就拿周大人的法子来试一试。”说罢,他吩咐道:“来人,去把宇文忠的家人都带到院子里。”
不多时,宇文忠的家人悉数被带了过来。宇文忠看着多年不见的家人,忍不住老泪纵横。而被守卫用刀剑拦着的家人也只能含泪看着他,不敢出声,亦不敢上前。
完颜洪用马鞭指了指阶下的人,“宇文公先认一认,那些是你的家人,那些不是。”
宇文忠用袖子试了试眼泪,抬手先指向自己的三个儿子,接着是儿媳,长孙。剩下的大大小小几个孩子,他并不确定。毕竟十年不见,当年离家时,他们还是孩童,如今已是少年,但他并未犹豫,也都一一指了出来。
完颜洪抬起马鞭指向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问宇文忠道:“这是你第几个儿子的孩子,叫什么?”
宇文忠迟疑道:“是第二个儿子的孩子,叫宇文珂。”
完颜洪看着少年,厉声道:“你叫什么?”
少年吓得一哆嗦,低声道:“我叫宇文珩。”
完颜洪怪笑了两声,一脸讥讽地看着周时雍,“周大人你看,你这个法子根本不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用本王的法子吧。”
周时雍心里一沉。
完颜洪走到庭院里,从护卫手里拿过一把刀,慢悠悠地在众人面前踱了几步,突然将刀一横,架到了宇文忠长孙宇文璇的脖子上,站在他旁边的母亲惊呼了一声。
完颜洪盯着宇文简问道:“这是你儿子?”
宇文简脸色煞白地点头。
完颜洪扯了下嘴角,阴森森道:“你带来的这十几个人,那些是刺客,你自己说。”
宇文简颤声道:“回禀王爷,这些都是小人的家人,没有刺客。”
“没有?怎么可能呢。”完颜洪阴沉沉的笑了笑,突然抬手,狠狠一挥。
寒光闪过,血溅到了宇文简的脸上。
扑通一声,他最疼爱的长子,倒在了他的脚下,随之倒下的还有他悲痛惊吓过度的妻子。
“住手!”宇文忠悲痛欲绝,冲上前去要抢夺完颜洪手里的刀。
完颜洪一掌将宇文忠推倒在地,用看待蝼蚁一样的鄙夷目光,俯视着他,“宇文忠,有人告你和临安府密谋,在汉臣家眷里混入刺客,意图营救李徽。”
宇文忠厉声道:“老夫在上京十年,深受郎主重用,从未有过背叛之心。”
“从汴京行枢密院送来的密报,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完颜洪用刀指向宇文忠,冷冷道:“郎主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你只要招供出你在朝中的同党,便饶你一命。”
宇文忠站起身,愤然道:“老夫不曾背叛郎主,亦不曾与临安有勾连,何来同党?”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完颜洪手腕一转,将刀架上了宇文简的脖颈。
身形消瘦的宇文简,目光凄然地望着须发斑白的父亲,随即闭上了眼睛,没有出口求一个字。
“等等。”宇文忠的声音还未落下,一道寒光闪过,血溅满地。
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之中,十年不见,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剜心蚀骨生不如死的剧痛。
宇文忠挺直的脊背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他捂着胸口,摇摇欲坠地弯下腰去,连着呕出几口鲜血。
“我对郎主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宇文忠抬起头,冲着完颜洪看了最后一眼,一头撞上了旁边的梁柱。
“父亲!”“祖父!”哭喊声一片。
周时雍握拳掐着掌心,看着地上漫延的鲜血,汹涌的恨意让他快要失去理智。
相似的一幕曾经发生在十年前,他立下誓言,要血债血偿,可十年后的今日,他依旧是只能看着,只能忍着。
完颜洪挥刀指着泣不成声的众人,“你们说不出谁是奸细,本王便把你们全都杀了。”
正在抹泪的宇文珩突然止住哭声,指向倒在地上的宇文璇,大声道:“是他,他是奸细!”
完颜洪啧啧道:“宇文忠的子孙,的确是聪明。因为他死了,所以你便指认他为奸细。”
宇文珩强自镇定道:“他的确是奸细。”
完颜洪摇了摇头,可惜道:“你这么聪明,却又这么不忠心,最是留不得。”
说罢,一刀砍向少年的脖颈,周时雍忍无可忍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声道:“王爷,宇文忠已以死明志,并未通敌。还请王爷不要乱杀无辜,这些孩子年幼无知,又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是刺客。”
完颜洪目露凶光,“宇文忠他不是以死明志,而是宁死不招!叛国通敌,其罪当诛九族,他的家人本王杀不得?”
他盯着周时雍,意味深长道:“本王差点忘了,你也是投降的汉臣,你来做这个五间司的司主,委实有点不合适。”

让完颜洪颇为意外的是,暗示和威胁并未让周时雍退缩,反而挑起了他的忤逆之心。
周时雍迎着他阴冷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既如此,属下便辞了这司主之位。让王爷得偿所愿,如何?”
完颜洪猝不及防被他将了一军,正欲开口回击,身后传来一声厉声呵斥,“你当五间司司主是什么破烂玩意儿,你说不要便不要?”
完颜冽带着侍从,阔步而来,对地上的尸体和血迹视而不见,先是瞪了一眼周时雍,而后面带寒霜地看向完颜洪。
周时雍肃面行了一礼,“王爷恕罪,南天王疑心属下心向大昭,属下只能辞官以证清白。”
“心向大昭?”完颜冽看向完颜洪,阴阳怪气的笑了几声,讥讽道:“依本王看,大哥的爱将博尔贴倒更像是心向大昭之人,三年前险些毁掉郎主的千秋大业,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完颜洪怒道:“五弟休要血口喷人,行枢密院失火才导致解药被毁,和博尔贴毫无关联。”
完颜冽毫不留情道:“他掌管解药,难辞其咎。若不是大哥一力担保,只怕再过十五年,他便能重新投胎了。”
两人争执的事情正与周时雍相关。
北戎派往大昭的间谍都会服下毒药精忠丹,为了防止解药配方被人知晓,失去挟制间谍的作用。郎主将解药配方拆分为五份,分别交由皇医馆的五人掌管,其中一人,便是赫连音音的丈夫乌敏。
从上京送往行枢密院的解药,一直由博尔贴负责保管,存放于行枢密院的密室之中。谁都没想到,戒备森严的行枢密院竟会离奇失火,好巧不巧,烧掉的正好是博尔贴的公房,里面所有解药悉数全毁。
博尔贴急忙奏请枢密院再送解药过来,而偏偏此时乌敏突然失踪,缺少一人无法调配出解药,更不巧的是,郎主出巡人不在上京,锁在宫里的配方也无从取出。在大昭潜伏的间谍不及时服药,便会毒发而亡。
枢密院一面急报郎主,一面派人寻找乌敏,所幸周时雍凭借蛛丝马迹找到乌敏,紧急赶制出解药,化解了这场危机。郎主因此重赏了周时雍,枢密院院使也对他刮目相看,将他调入五间司。
前任司主呼云宗遇刺后,完颜冽和枢密院院使便在郎主面前大力举荐周时雍。五间司司主虽然官职不高,却极为重要,郎主本不愿让一个汉臣担任,但转念一想,若周时雍怀有异心,当初即便找到了乌敏,也大可隐瞒不报,眼睁睁看着潜伏在北戎的间谍全军覆没。由此可见,周时雍对北戎忠心不二。为了制衡南北天王在枢密院的势力,郎主最终还是让周时雍做了司主,博尔贴依旧任副司主。
虽然周时雍只负责两司,完颜洪依旧耿耿于怀,极不甘心。
完颜冽含沙射影道:“周时雍乃是郎主御笔钦点的五间司司主。大哥逼着他辞官,不知是对周时雍不满,还是对郎主不满?”
“本王是对汉臣不满!”完颜洪冲着地上宇文忠的尸体,恶狠狠地呸了一口,“汉臣是养不熟的狗,早晚会咬人。宇文忠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完颜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宇文忠到底有没有叛国通敌,郎主还未有定论,大哥倒是先替他盖棺论定了。”
他斜睨了一眼完颜洪,“他所谓的通敌证据不过是一份被人伪造的信件。大哥这么着急杀了他,是想要来一个死无对证?”
完颜洪不屑道:“我可没有杀他,是他心里有鬼,撞柱自尽。”
“恐怕是被大哥逼到自尽吧?”完颜冽指了指地上的两具尸体,冷冷一笑:“他若不死,就要眼睁睁看着家人一个一个被你杀个干净,这是大哥最为擅长的手段。”
完颜洪倒也不否认自己的手段,只是意味深长地呵呵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巴不得,”
完颜冽眸光一沉,“那就请大哥说说,我打的什么主意?我巴不得什么?”
完颜洪一时语塞,两人争权夺势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各自在对方的身边都安插有人,完颜冽的秘密指令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完颜洪如果说出完颜冽的打算,便会暴露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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