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山村日常by夏天吃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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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两?”有人惊喜道。
蒋德祖把筷子丢在桌上,叹了一口气,可惜道:“你也就这么点眼界,三十两还劳烦我们跑一趟?”
方才那人不可置信道:“三百两?”
待蒋德祖点头后,现场顿时响起了不少吸气声,有人眼热,忙问,“蒋大哥,先前在卢山镇你说替你卖货我们还能抽三成利,此话当真?”
“我可是一个唾沫一个钉的,还能骗你不成?除了挑货的工钱,卖货的利钱,若是你们手里有余的银子,还可以凑一起再多进些货去衡州。此行虽是用的我的门路,届时卖货赚了银子,我分文不取,只求往后再有这样的事,兄弟们也能应下来帮我一把。”
“蒋大哥果然仗义啊!我这里带了十两,你且拿去进货!”
“我这儿也有五两,给我算上!”
“我也有六两!”
徐泽听了也不免心动,把包袱里的钱袋摸了出来,“我只带了三两……”
“你们一个个来,多少银子我得记清楚,免得到时错漏了。”蒋德祖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根炭笔。
蒋德祖收好银子和账册,把碗里的面汤一干而尽,“诸位先吃着,蒋某还要去寻一趟卖家,稍晚些就让人把货物送来,明日再修整一天,后日出发!”
第38章
众人吃罢饭,有两人商量着难得来一次府城,这会子无事不如出去逛一逛,也算长长见识。
徐泽听了立马起身,“我与你们同去。”
三人一齐走出脚店,才从巷子里转出来,就闻到了卤菜炸货的香气,放眼望去沿路两旁尽是卖吃食的摊子,街面上行人如织,店铺林立,一会儿走过去一个挑着筐子卖炭的,迎面又撞上一个修马蹄铁的,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远远瞧见一个红底黑字的酒招旗,那两人顿时来了兴致,招呼徐泽一起去酒肆喝点。
徐泽摆了摆手,推辞道:“你们去罢,我再往前头逛逛。”
那两人嘟囔了一句“扫兴”,便勾肩搭背的走了。
一路往西走了一阵子,便见到了一座石拱桥,那桥下有个张着大青伞卖饮子的摊子,摊主是个妇人。
徐泽过去要了一碗乌梅渴水,白瓷碗中茶汤红亮,他浅尝了一口,饮子入口酸甜微涩,自带一股淡淡的果香。
刚才从那条街挤过来,徐泽热得一头汗,此刻喝一碗正好解渴,他端着碗问,“店家,这附近可有卖首饰的铺子?”
那妇人听了会心一笑,往桥头上一指,“过了这石桥沿街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右拐就是罗衣坊。那条街专卖些钗环首饰、罗裙布匹的,不拘什么样式花色都有,足够让你挑花了眼,你只管去瞧。”
“多谢。”徐泽把碗里剩下的渴水一饮而尽,取出三文钱搁在桌子上。
行至罗衣坊,虽没有方才那食康坊热闹,但一路上穿金戴银的妇人多了起来,大多奴仆成群,前呼后拥的,临街的铺子外面还停着几顶软轿和马车。
徐泽才踏进一家首饰铺子,霎时便吸引了店内几个年轻女子的注意。
店内的摆放的首饰琳琅满目,有成套的金丝攒花翡翠头面,各色簪子,步摇,点翠华胜,嵌了宝石的臂钏,玉镯,玉佩……一时叫人看不过来。
掌柜是个发了福的中年人,头戴方帽,嘴上两撇胡子乌黑油亮,他见来人面露难色,连忙放下茶盏上前招待。
“客官今日是给自己看,还是……”
“我过来是想给我媳妇儿挑一支好看的发簪。”徐泽咧嘴一笑,倒没扭捏。
商人是惯会察言观色的,那掌柜见他一身粗布旧衣,言谈举止也不甚讲究,就知道从他手里赚不了几个银子。
掌柜随即从柜台的角落里取出三支木簪两支银簪,摆在台面上,笑盈盈的说,“客官您看可有满意的?”
徐泽打眼一看只觉得太素了些,当即反问道:“你们店就只有这些货色?”
“哟,您这话说的,我们店可是罗衣坊内首饰最多最全的,好货当然有,就是这价钱嘛——可不便宜。”掌柜挪了挪肥圆的身子,弯腰取出一个衬着绒布的托盘,里头摆了十多支发簪,尽是些金玉之物。
徐泽一眼扫过去,这一批果然成色好了不少,但他左看右看,也只瞧中了一支雕着垂丝海棠的白玉簪,问他:“这只簪子要多少钱?”
“一百八十两。”
多少?一百八十两?
徐泽眼皮一跳,抬手摸了摸腰间仅剩的一两银子。
“您眼光极好,此簪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工细腻,一花一蕊都琢磨到了极致,乃是当世名家旬夫子之作,这一百八十两当真不贵。”掌柜捧着玉簪笑眯眯地说。
“这簪子的确不错,你暂且替我留着,过几日我凑够了银子就来买。”徐泽说罢多看了两眼,才转身出去。
那掌柜见他出了门,才小声讥讽了几句,“没钱就说没钱,还说什么过几日再来,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徐泽没了再逛的兴致,直接回了脚店。
他们睡觉的地方,是两间棚屋,里头临窗的位置设着大通铺,三四个人正好能凑一间。
徐泽找了个角落躺下,双臂枕在脑后,满脑子还是那根簪子。
他心想若是这趟下来真能赚到钱,以后就跟着蒋大哥走南闯北的贩货,区区一百多两也是迟早的事。
徐泽才闭目躺了片刻,就听得外头一阵嘈杂,“兄弟们,过来卸货了。”
徐泽撩了布帘子出去,外头停了好几辆马车,上头放着十多个大箱子,还有几个酒瓮。
“你们先把货卸下车来,一会儿再往仓房搬。”蒋德祖站在马车上吆喝道。
徐泽立刻应了一声,挽起袖子上前搬箱子,许是心里有了念想,此刻也不觉得有什么辛苦,反而干劲满满。
到了三更天,街上的梆子敲了一遍又一遍,棚屋内的打马吊的才散了场,众人各回各屋。
徐泽对马吊牌没兴趣,是以天黑就躺下了,只是这棚屋隔墙的木板太薄,隔壁吵了一宿,他也烦了一宿。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两人打帘进来,说话声反而将他吵醒了。
“你说蒋大哥带咱们去衡州,等卖完了货,你赚了银子该怎么花?”有人坐在床沿上边脱鞋边问。
与他交谈的那人嘿嘿一笑,“我不花,我得留着娶媳妇呢。”
又听得一声嗤笑,“娶什么媳妇啊,没出息,跑一趟累死累活的,不得出去松快松快,我定要去盘江上包两个花娘玩玩。”
徐泽听到这儿心中莫名生出一丝邪火,张嘴正要骂人。
忽而又想着陶枝嘱咐过他,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按下火气,索性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扭身睡了。
饶是这样,这一夜徐泽也没睡好,窄窄一间屋子,不是鼾声如雷,就是脚臭熏天,还不如来时在路上露宿来得舒服。
天一亮,徐泽就起身穿衣,想着出去透口气也好。
“徐二兄弟,怎么不多睡会儿?今日可要赶一天的路呢。”
徐泽一出门,正巧和蒋德祖打了个照面,他也是刚睡醒。
“昨日没和他们打马吊,睡得早。”徐泽看他像是要出门,问道:“蒋大哥你这是去哪儿?”
“去一趟车马行,租三辆牛车。”蒋德祖用牙咬着把腕带系紧,笑着问他,“左右你也醒了,陪我跑一趟?”
“行!”徐泽爽快应下了。
两人经过食康坊,蒋德祖在街口找了个摊子,要了两碗馎饦四个烧饼,招呼徐泽先对付一口。
一碗热食下肚,早起的寒气也消散了。
徐泽咬着烧饼问,“原先不是说要挑过去嘛?”
“哪能真让你们挑过去,出了咱们淮阳府的地界,入衡州还有好几日的山路要走呢。先前我说那话,就是探一探你们能不能吃苦,这么长一段路,给我半路撂挑子了可不行,你看罗聪那小子就没敢来,活该他发不了财。”
蒋德祖吃完唤来店家把钱付了,一巴掌拍在徐泽肩头上,下巴一抬,“走,我们先过去,这烧饼你拿着路上边走边吃。”
车马行离这儿不远,拐过两条街就到了。
前头有卖车轿的铺子,大都还没有开门,再往里走味道就有些难闻了,用栅栏圈着几家牲畜交易的场所,窝棚里牛马猪羊都有,因着时辰还早,门头上都挑着灯。
蒋德祖到了这儿算是轻车熟路,和车马行门前扫洒的伙计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徐泽去挑牛车了。
“你看这牛的牙口就知道不太行,太老了些,咱们这趟走得远得挑几个青壮的,骨架要大,蹄子要粗……”蒋德祖对徐泽说起其中的门道。
徐泽点了点头,领悟的也快,“总之得壮实,精神头好。”
“你这话没错,把牛挑好了再让他们给套上几个大些的架子车就妥了。”
两人正说着话,掌柜的刚吃完早饭,剔着牙从屋子出来,他嘬着牙花子问,“二位看得怎么样了?”
“看好了,就要这三头,套上你这儿最大的架子车。”蒋德祖答他。
“您还是个内行啊,您看的这几头牛是我今年新买的,健壮得很呐。”掌柜的把嘴里的沫子吐了,高声喊,“刘忠,把爷的算盘拿过来。”
趁着蒋德祖和车马行掌柜讲价的功夫,徐泽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窝棚里一半都是马,除了牛,还有骡子和驴,毛皮都打理得干干净净的。
徐泽看了不免有些眼馋,想着回回去镇上两人都要走上好几个时辰,若是能买上一头骡子来拉车,也能轻省不少。
他缓缓吁出一口气,心中感慨,赚的银子还没到手,想买的东西可是越来越多了,思及此处,不免有些哑然失笑。
这边价钱谈拢了,掌柜的进去写收单,蒋德祖看了他一眼,笑骂道:“你小子乐什么呢?”
“蒋大哥,往后我要是买骡子买马,你可得过来给我掌掌眼啊。”
“行啊,包在我身上。”
说话间,掌柜的把收单送了出来,又安排了个伙计替他们赶车。
现在事已办妥,三人便径直往回赶。
到了他们落脚的脚店,蒋德祖便招呼着让他们把货物装车,再去把早食吃了,吃饱了也好上路。
一通收拾下来,眼看着到了巳时,车队也终于出发了。
他们从食康坊出去,赶着牛车一路往东,从东城门出城,到了在城郊的茶摊子上就着茶水吃了点干粮又接着赶路,下半晌没停过,总算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落脚的驿站。
一行人躺的躺,坐的坐,老驿丞点了人数记录在册,叫了他们管事的人过去说话,才给他们分配住处。
三头大青牛被拉到路边吃草,堆着货物的车架子停在马棚外头,怕夜里露水重特地叫人盖了一层油布。
蒋德祖使了银子,让那驿丞支起一口大锅来给他们煮粥,吃罢晚食,累了一天的人终于都歇下了。
夜里徐泽出来解手,迷迷糊糊地刚解开腰带,忽听见暗处有人说话,“你急什么,不是说好等到了那边再动手……”
第39章
此时万籁俱寂,只有草丛中还有几声虫鸣,一阵清风拂过山岗,秋夜的寒气也顺着裤腿蹿了上来,瞬时激得他打了一个寒颤。
如此,徐泽也算彻底清醒了。
他只好收敛了气息,束手束脚地背靠着墙壁,静静等着那人再弄出动静。
不消片刻,马棚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趁着月色,他看见两个黑影站在食槽边说话,其中一人腰间还別着一把刀,月光映照之下闪过一抹刺眼的寒芒。
徐泽捡了块石头握在手里,小心地贴着墙绕过去,忽又听到一声分外压抑的低咳,他连忙止步。
“东家说了,你要是起了别的心思,就让我提你的头回去。”说话的人语气极淡,仿佛他人的生死就在他一念之间。
“不敢不敢,我这趟跑完就能还上一半的银子,那几个人都是壮劳力,卖到黑市多少也能抵上一些。”
回话的人正是蒋德祖。
徐泽脑中轰的一声,心跳在胸腔内如擂鼓一般,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逃。
那人用巴掌拍了拍蒋德祖的脸,冷声道:“别跟老子耍什么小聪明。”
蒋德祖堆起笑,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
等到那带刀之人离开,蒋德祖才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猫着腰回了他们睡觉的窝棚。
此时已月上中天,徐泽在马棚后头站得脚都麻了,脑袋里不停的回想着他们方才说过的话。
听蒋德祖的意思,他是欠那个带刀人东家的银子,他这趟贩货,不仅要吞了他们筹的本钱,还要他们的命。
想到这儿,徐泽才感觉到脊背上也出了一层冷汗。
直觉告诉他,现在立刻就往回走,回卢山镇去,回山塘村去,回去和陶枝过柴米油盐的日子,别再做什么发财的梦。
徐泽有些挪不动步子,他若是走了,那剩下的几个人,怕是再没有生路了。他还记得,有人还等着赚了这笔钱回去娶媳妇……
他自认不是什么烂好人,但此时也有些不忍心让他们白白送命。
头疼的是钱财动人心,若是明日他私下告知这些同乡蒋德祖的真实面目,恐怕也没人信他……好在他们才出淮阳府,还有好几日才能到衡州,尚有转圜的余地,今夜不行还能另寻时机。
徐泽想清楚以后,把手里的石头往干草堆里一丢,轻手轻脚的回了窝棚。
他进去见蒋德祖已经睡熟了,便胡乱找了个地方躺下。
徐泽有些睡不着,身上的寒气仿佛浸到了骨头里,怎么躺都不舒服。他索性睁开眼,顺着木板墙的缝隙,能看见月光把外头的地面照得发亮,在一阵阵发紧的风声中,他有些想陶枝了。
夜里起了风,窗扇被吹得吱呀作响。
陶枝被声音吵醒,揉了揉眼睛半坐起来才发现窗户没关,又怕夜里下雨,于是披着衣裳下了榻关窗。
她立在窗前,看外头一轮圆月挂在中天,院子里亮堂堂的如银光泄地,风吹过屋脊,吹得树叶也簌簌作响。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新婚之夜,那个在月下架起篝火带她烤鱼烤饼子的人。
算起来,他也出门六日了,也不知道现今走到了哪里……路上风餐露宿,一定没有好好剃须束发,又担心他素来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会不会饿着自己……
陶枝释然一笑,恐怕自己也是瞎担心,依他的性子,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她把窗户合上,拢着衣服往回走,一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圆凳,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陶枝把油灯点燃,坐在床边脱了足袜一看,小脚趾的指甲盖被踢翻了,渗了点血。
她趿着鞋子去翻徐泽的箱子,想着找些伤药敷上,一打开箱子又看见了那对野猪獠牙,白骨森森的,夜里瞧着有些瘆人。
陶枝顿时有些心慌,潦草把药上了,又扯了点纱布包好,才吹灯躺下。
虽闭着眼,但十指连心,隐隐作痛的脚趾牵动着她的神经,搅扰得她难以入眠。陶枝往被子里缩了缩,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枕边那把小刀,陶枝忙握在手里,心下才感觉踏实了一些。
她只愿,他能平安回来。
一夜风紧,到了后半夜乌云蔽月,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阿姐!”
陶枝昏昏沉沉的醒来,才发觉天已经亮了。
“阿姐!你在家吗?”
陶枝这才听清是陶桃在拍门,连忙穿了衣裳跑出去开门。
陶桃一进到院子里来,就不满的嘟着嘴,“我都喊了好久了,姐你怎么才听见。”
陶枝笑了笑,接过她手里装着鸡崽子的篾篮,“夜里没睡好,今儿起迟了,姐给你赔个不是行不行?”
她见陶桃不说话,领着她往灶房里来,“我还没吃早饭呢,你想吃什么,姐给你做一碗。”
陶桃只好勉为其难的原谅了,吸溜着口水说:“姐我想吃蒸蛋羹。”
“好,我把头梳了就给你做。”
“呜呜呜,阿姐,你最好了!”陶桃抱着她的手臂撒娇。
陶枝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啦,松开。”
待她打水收拾齐整,先去后院抽了一把柴火点火烧灶,她往锅里舀了两瓢水煮着,又取了两个鸡蛋打散,往碗里倒上一小半清水,撒上一点子盐巴搅打均匀,只等着锅里冒了热气,就摆上篦子放上去蒸。
陶枝一早起来没什么胃口,从墙根底下扒拉过来几个芋头,用火钳夹进灶里烧。
陶桃蹲在地上摸着小鸡崽玩,黄澄澄毛茸茸的小鸡崽挤在一起煞是可爱,她试着和它们说话,“叽叽叽……”
“阿奶让你拿了多少鸡崽子过来?”陶枝问。
“十六只,阿奶让我跟你说,有几个蛋不好没孵出来。”陶桃抬起头说。
“嗯。”
陶枝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碗里的蛋液已经凝固了,嫩生生的。
她用抹布隔着碗端到桌子上,又想着陶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便用筷子擓了点猪油搁在上头。
陶桃闻到香味馋得围着桌子直打转,陶枝取来调羹递给她,“烫着呢,你慢点吃。”
“好!”
陶桃迫不及待的舀了一勺,一口下去烫得她眼睛都红了还舍不得吐,直张着嘴哈气,含糊不清地说:“好烫,好烫……”
陶枝抿唇一笑,“我就知道……”
等陶桃吃完一碗蒸蛋羹,灶里的芋头也烧好了,陶枝用火钳扒拉出来,边吹边拍着芋头上的灶灰。她捡了一个小的,把皮一剥,就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芋肉,空气中瞬间弥漫着烤芋头的甜香。
陶桃看了馋得不行,眨巴着眼睛伸手要了两个。
陶枝取出一罐子茱萸酱蘸着吃,一口咬下去,软糯的芋肉裹着辛辣香醇的酱汁,带着细腻绵密的口感,不需咀嚼就在口舌间化开,热腾腾地慰藉着五脏六腑。
姊妹俩吃罢早饭,陶枝把篾篮里的小鸡崽捉出来,喂上水食,这才送陶桃回家。
陶枝没有进家门,看她进去了就往回走。
到家时,正好看到钱大蹲在她院子门口,埋头搓着指甲缝里的泥。
陶枝促狭的想,今日可真热闹,接二连三的有客人来。
他见陶枝回来了,连忙起身唤了一声“二夫人”。
陶枝正纳罕他怎么过来,就听见他说,“我们郎主让我带您过去看田。”
“那直接走吧。”她也懒得再开门进去给人倒茶了。
到了田里,徐泽分到的二十亩地已经被插在地头的竹竿划了出来,她往远处望了望,钱老汉正领着他儿子在挖沟。
“二夫人,封洫的沟这两天就能挖出来,今冬我们要休耕,草籽原也是备足了的,需不需要给您那二十亩地顺便撒上?”
陶枝原本想着种上冬麦,来年多少也能收点粮。
只是下田本就贫瘠,若是不休耕轮作,肥力只会越来越差,到了明年收成便更难看了。
县里头的农官老爷曾下村挨个宣讲过,休耕时撒上紫云英的草籽,等春上花开了,翻耕沤上一两个月能肥田,提升不少产量,村子里凡是冬季不种稻的水田,都会撒上草籽。
她想着反正来日方长,如今徐泽有了正经营生,也不指望地里这点粮食过活,还是细水长流来的好。
“那就劳烦你们了。”
“您别客气,我们本就是徐家的家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钱大依旧恭敬的低着头。
陶枝还是适应不来主仆这一套,摆摆手道:“那你先忙,我这就回了。”
到家后,陶枝先看了一眼鸡崽子们,给它们添了点水,才回房间收拾床榻。
她拉起被子一抖,一柄小刀立刻跌了出来,是晚上她握着睡觉那把。这刀还是徐泽送她的,刀身细长秀气,刀鞘上刻着精细的蛇缠纹。
陶枝看到这把刀,又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的担心徐泽,她叹了一口气,索性佩在了腰上。
这日他们一早出发,路上只歇了两回,夜里还得在野外露宿。
徐泽担心蒋德祖动什么手脚,整日都提防着他,夜里也睡得极浅,稍一有动静就惊醒了。
次日,众人喝了冷水吃了干粮就继续启程。
徐泽精神头有些不好,坐在车辕上昏昏欲睡,蒋德祖看见了还特地过来问他,“徐二兄弟,你别是夜里着凉得了风寒了吧?”
徐泽抹了一把脸,“没有,没睡好而已。”
“没生病就好。”
徐泽听了皱眉,总觉得他说这话只是为了日后将他卖个好价钱,听着让人有些恶心。
蒋德祖走到队伍前面,高声道:“兄弟们,前面就是荣昌县,今天在城里落脚,晚上都好好歇歇。”
徐泽昨日琢磨了一天都没头绪,这会儿听到他说入城歇息,心里顿时有了帮他们脱身的主意。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入了城,等到在客栈安顿好已到了下半晌。
徐泽与众人早早吃罢晚食,见有人或打水洗澡,或回屋睡觉,都无暇关心他人的事儿,便与蒋德祖知会了一声,找了个买澡豆子的由头跑了出来。
荣昌县城比着淮阳府要落败不少,屋舍老旧,街上人影寂寂,正街由青砖铺就一路通往东西城门,县衙就坐落在其中的位置。
好在徐泽赶到县衙时,还未到下值的时辰。
看门的皂吏大喝一声,拦住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往里闯,活腻歪了?”
“差爷,我要报案!”
那皂吏把手一摊,不耐烦道:“那还不把状纸呈上来……”
“草民是侥幸从那贼人手中逃出来的,此时哪有笔墨写诉状,事急从权,还望差爷通禀县太爷,云浮客栈有人行骗,所获纹银财物近百两,尽快派人捉拿。”
皂吏一听到纹银财物近百两,立刻来了精神,搓着手说,“那你跟我进去一趟。”
荣昌县令此刻正端着茶碗在县衙后院观鸟,听得衙役来禀,脸上顿时露出喜色。
他不由得抚掌大笑,“老夫幸甚!吾正苦于三年任期将满,又无所建树,这回可是送上门来的政绩啊!快!来人呐!将那人带到堂下听审!”
片刻之后,荣昌县令坐于高堂之上问询,徐泽跪在堂下陈词。
听罢事情始末,荣昌县令怒道:“此人谋财害命,无恶不作,实在是法理难容!霍捕头!”
一个手持朴刀身着缁衣的高大男子出列,“属下在!”
“速速领人将此人捉拿归案!”荣昌县令掷下令牌。
“属下领命!”
徐泽看着那霍捕头领着一班捕快鱼贯而出,唇边才浮现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他本不屑求助官府之流,但想着这种人最是沽名钓誉,平日里敛财劳民自不必说,身边的人也是狗仗人势、横行霸道。这次他过来报案,无异于将白花花的钱财堆上了案头,恐怕没有几个狗官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他也乐得看他们狗咬狗。
他冷眼看着师爷躬身上前,“大人,若破此案于您的政绩有大益啊!”
那荣昌县令得意的捋了捋胡须,“我自然省得。”
“小人先提前贺喜大人了!”那师爷奴颜婢膝之态,让徐泽不禁想起了早已亡故的生父,他们都是一类人,是令人世人不耻的蠹虫,是赴炎附势的走狗。
他只觉得此情此景简直污了自己的眼睛,索性低头去看自己的腰带上的线头。
约摸过了一柱香的功夫,县衙外的喧嚷之声传入堂内。
徐泽直起身子向身后看去,那霍捕头与众捕快正将他们一干人等扭送至堂前,为首的蒋德祖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
他看到徐泽跪在堂下衣冠未散,神情甚是冷漠,心下顿时就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谁。
“妈的!”
蒋德祖红着眼睛低骂一声,眼看着就要往徐泽身上招呼上去,那霍捕头立刻一脚踢在了他的腿弯处,使他痛得跪了下来。
霍捕头斥道:“公堂之上,不容放肆!”
其余几人被捕的时候都多有挣扎,此时也是形容狼狈,看到徐泽安然无恙,身上一处伤痕也无,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问,但忌惮着此处毕竟是县衙,稍有不慎不是砍头就是打板子的,因此默默闭紧了嘴。
见人犯已带到,师爷高声唱道,“升堂!”
两侧衙役摆开庭杖,作威武之声,气势之恢宏吓得堂上众人皆俯首跪地状若鹌鹑,只有蒋德祖例外,他仍用着淬了毒的双眼死死盯着徐泽。
徐泽不卑不亢的跪在地上,面露嘲容。
“堂下下跪何人,报上名来。”
他是原告,师爷提点让徐泽答话。
“草民徐泽,籍贯淮阳府三江县,现状告蒋德祖骗人钱财,欲害人性命。我等受他哄骗,七日前从三江县出发……”徐泽复述经过之时,蒋德祖面上红了又白,被捆在身后的手不由得攥得发紧。
众人听罢都傻了眼——
有人不愿相信,
“怎么可能?”
“蒋大哥最是仁义,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徐二是不是搞错了……”
也有人吓破了胆,
“多亏徐泽那夜听到他们密谋,否则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昌荣县令将惊堂木一拍,斥道:“肃静!”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又听那师爷唱道:“被告蒋德祖,是否认罪?”
“这个姓徐的简直血口喷人!大人,草民冤枉!”蒋德祖伏地喊冤。
昌荣县令虽有意速速了解此案,但事关岁末考绩不能出纰漏,一切还是按章程来,他问:“徐泽,你可有人证物证?”
“草民就是人证,他身上有一册子,记着从我们手中骗取的钱财。”
“搜身!”
衙役听令而动,搜到账册后将其递到了案上。
县令打开账册逐字翻阅,其中赫然记载着昭仁银庄欠银八百两,又有他们几人凑本钱的记录,与那徐泽所言相符。
“蒋德祖,证物在此,你还有什么可辩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