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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家女的山村日常by夏天吃瓜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25

她细细想来,她对他应当是喜欢的。
她自认嫁过来之后,徐泽也算真心待他,不计前嫌,还带她进山打猎,下河摸鱼,也将她介绍给他的那群狐朋狗友认识,当然他们也不全是不堪之人。
但他一贯的做派,总是大手大脚,好似有了今日没明日的,怎么看也不是一个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让她觉得徐泽看起来人高马大的,内里还是个毛头小子,心性不定,总是一时风一时雨的,偶尔还爱耍混。何况他们之间还有那个随时可以和离的约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该托付终身。
她叹了口气,如今她是徐家妇,分家之后,身边除了徐泽也没有个可以说话的人,替她出出主意。
陶枝想起打小玩到大的郑柳儿,自从前两年嫁了人,竟再也不曾见过面了。在家时也听娘亲说起,女人嫁人后不仅要洗衣做饭,下地做活,还要侍奉公婆,生儿育女,一日也不得闲。就算受了委屈,恐怕也如大姑一般怕旁人说嘴,娘家更是轻易回不得的。
她有些感慨女子的一生确实不易,徐泽还这般年轻,外头多的是貌美佳人,若是有朝一日,徐泽厌弃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陶枝原想着感情之事,顺其自然就好,可她终究还是一个俗人,除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爱慕之情,她还想要安稳的生活,还想要一个真正值得依靠的人。
陶枝就这样思绪纷飞地坐了半晌,直至雨停。
此时,天空仍是阴沉沉的,一大片浸透着水汽的乌云悬在半空中,飞鸟从云层下穿过,隐入山林中,微风卷着潮湿黏腻的空气扑了过来,令人顿生凉意。
陶枝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臂,深吸了一口气,端起针线筐子起身回了卧房。
晌午过后,陶枝随意煮了碗汤饼吃,吃完又趁着下了雨土地松软,把菜地里上回没锄完的几垄荒地收拾出来。
陶枝一忙起来就忘了时辰,她先把地里头的草根树根锄干净,才用犁耙松土把土地平整好,又堆垄挖沟,以便后续播种。
菜地里这回总算看起来井井有条了,田垄成行,不见杂草,只有周围的一圈树篱笆无人打理,还长得张牙舞爪的碍眼,把多余的部分砍掉一些才好。
陶枝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送来了几缕炊烟,这才感觉累了一下午,腹内空空。
她想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先做饭吃了休息,树篱笆明日再弄。于是把农具都搬回后院,去灶房洗了手生火煮粥。
徐泽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赶到家时,陶枝已经吃了饭在收拾碗筷了。
他先进了堂屋挂好蓑衣斗笠,又进卧房寻人,找不见她这才来了灶房。
徐泽凑到陶枝跟前,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桃木梳篦,上头雕的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桃花。
他神色间颇有些得意,“我一眼就瞧中这个,这桃花正好衬你。”
陶枝看了两眼,做工还算细致,不是杂货铺子里十文钱的货,疑虑道:“你哪来的银钱?”
“你别操心银子的事,只管收下,赶紧插在头发上看看喜不喜欢。”徐泽看她的反应并不怎么惊喜,心里着实有些打鼓。
“等会儿,我正要刷锅烧水呢,你这么急做什么……”
徐泽挠了挠头,见两个木桶里面水都不多了,又提上桶去后院打水,回来等陶枝慢条斯理地把灶房里收拾干净,把热水烧上,两人才回了堂屋坐下。
陶枝接过梳篦握在手心,用手指摩挲着上头栩栩如生的花瓣,心里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她抬手把鬓边的碎发抚上去,再把篦子插在头发上,乌黑浓密的发间便绽开了一枝纤柔鲜艳的桃花。
徐泽看她乌发如云,除了这把梳篦再无其他首饰,愈发显得她素净可人,只可惜只能送她一把桃木的。
“等我赚了银子,再给你打一支金的。”徐泽心随意动,脱口而出。
陶枝正想笑话他,却听他说,“今日得了一桩生意,后日我要同几个兄弟出一趟远门。”
“做生意?”陶枝意外道。
“我今日去镇上,碰巧遇到蒋大哥从江北回来了,他干的是走南闯北贩货的营生,难得的是这次有单大买卖,他人手不够,叫上了我们兄弟几个一起。也不远,衡州的广田县,过去要五日的脚程,卖完了货就回来。”
“那你们这趟过去,是替他挑货嘛?”
“也不全是,我们得先同他去一趟府城,置办齐了再把货运到广田县去,届时到了那边,买进卖出还能抽三层利,能结两份工钱。”
陶枝听了也替他高兴,赞道:“这是好事儿啊,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这也算一份正经的生计了,你可得好好干啊。”
徐泽欣喜之余还有些担忧,他们才分了家,村里总有些婆子媳妇爱说三道四,若是他又出了远门,留陶枝一个人在家里,他总有些不放心。
“要不,我明日送你回娘家住吧?我出门了家里就你一个,我有些担心你……”
“担心我做甚,我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倒是你,出门在外,万事都要小心些。我明日给你多烙几锅饼,你留着路上吃。还有衣裳,多带几件,路上也不方便换洗,若是早几日知道,我也能给你再改两件旧衣……”陶枝说着就要进卧房替他准备行囊。
徐泽跟了进去,脸上的笑就没停过,说不乐在其中是假的。
他很享受此刻,陶枝为了他的事忙忙碌碌的样子。
就像他们是真正的夫妻,妻子为了远行丈夫准备着零零碎碎的物件,担心他吹风淋雨,害怕他食不果腹,是夫妇一体的责任,也是爱慕深情。
“你别傻站着了,也不知道你的衣裳被你塞到哪里去了,你自个儿来翻吧……”
徐泽的思绪从想象中抽离,扶额道:“陶大丫,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
陶枝点了油灯,又从嫁妆箱子里找出来一块耐磨的料子递给他做包袱皮。
她没好气的说:“我怎么不温柔了?难不成要我和小莲一样,拿你当少爷供着?我还是不碍您的眼,你自己收拾吧,我去灶房发面明日好烙饼。”
“你别走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泽又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灶房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斗着嘴,灶房外夜幕四合,月亮也从云层的缝隙里钻了出来,清辉如水,照耀着这人间烟火,寻常百姓家最安谧的一个夜晚。
两人起了个大早,提着水桶出了门。
村东头的水田边,交错着几条排水的沟渠,地笼是徐泽昨日下的,陶枝只在田埂上等着他捞起来。
“没几条鱼,都是些田螺。”徐泽掂了掂手上的地笼,从水里爬上田埂。
因昨日夜里两人商量好,还是得陪她回一趟娘家,又不好空手回去。想着正好下了地笼,一早把地笼起了,带几条鱼回去,也不至于太寒碜。
“哗啦”一声,木桶里黑压压的一层田螺,和三四条一拃长的鲫鱼,徐泽再倒另一只地笼,意外地倒出来两条黄鳝,总算解了燃眉之急了。
田螺这东西不稀罕,水田里到处都是,村里人都是捡了用石头砸烂了喂鸭子的,鱼又太小,上不了台面,只有这两条拇指粗的黄鳝还算尚可,黄鳝价贵,他想着送过去不吃她家里人拿去卖钱也值当。
徐泽本想把桶里的田螺倒了,被陶枝伸手拦下了,“先提回家去,我预备养几只小鸡崽呢。”
“行,我来提就是了。”徐泽答她。
两人回家先收拾了一番,穿上了上回新做的衣裳,提着黄鳝和一坛酒往村子前头去。
两人衣着光鲜亮丽,相貌又生得好看,实在是登对。
袁氏开门见到小两口时心里便这么想,她眉眼含笑,招呼道:“你们俩怎么有功夫过来,进来吧,快进来。”

第36章
两人进了院子又被袁氏迎到堂屋喝茶,徐泽进屋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大方方地喊了声岳母,问道:“怎么不见我老丈人?”
“他一早就去地里了。”袁氏边给他们俩倒茶,边扭头冲屋子里喊,“二丫,去田里叫你爹回来,就说你姐姐姐夫他们来了。”
陶枝接过茶碗,又扶袁氏坐下,关切道:“娘,您身子可大好了?弟弟妹妹们可还听话?”
话音未落,就听到卧房内有人大喊,“娘,弟弟又拉了,臭死了……”
陶桃捏着鼻子从卧房里跑出来,她一看见她姐就换了神色,立刻喜笑颜开哇哇叫地冲了过来,她一把抱住陶枝的腰,边撒娇边哼哼道:“姐,我可想你了……”
“你们姊妹俩先说话,我去端水给你们弟弟收拾一下。”袁氏笑着拍了下陶枝的肩头。
徐泽见他们俩有话要说,自己干杵着也没劲,索性起身往院子里去转一转了。
算起来姊妹俩也有好些日子没见了,陶枝摸了摸她的发顶,拉她坐在自己旁边,拷问道:“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娘的话?”
陶桃瘪了瘪嘴,乌黑圆溜的眼珠里透出一丝幽怨,不满道:“我当然有听娘话!姐你都不知道,娘让我照看弟弟,还不让我出去玩,我都好多天没和虎子他们捏泥人了。”
“你现在是大孩子了,娘这是相信你才让你帮忙带弟弟的。等弟弟大一些了,会跑会跳了,你就带他这个小跟班一起出去玩岂不是更威风。”陶枝忍笑宽慰她。
陶桃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被夸得有些晕乎乎的,勉强接受了现实,“那好吧。”
“阿奶呢?”陶枝问。
“阿奶在后院菜地里,对了,娘还让我去地里喊爹回来呢,那我先去啦!”
陶桃说完撒丫子就想跑,陶枝连忙拉住她,“不用喊爹回来,我回家说几句话就走。”
“怎么才回来就要走?”
袁氏抱着孩子出来,她往外头望了望,看徐泽离得远,才悄声问:“你们夫妻俩可没闹什么别扭吧?”
陶枝摇了摇头,“没有,他对我很好。”
她扬起笑脸逗弄袁氏怀里的孩子,将近十个月大的孩子看着还是瘦瘦小小的,难得一双大眼睛十分机灵,扑闪着左瞧瞧右看看,还冲着逗他的人咯咯大笑。
袁氏见她逗娃逗得开心,就直接将孩子递给她抱,“让你大姐抱抱,沾沾童子气,幺儿也还好早日让当上舅舅。”
“那我呢?那我呢?”陶桃急着问。
“你大姐生了孩子,你自然就是小姨了。”袁氏边说边给陶枝递眼色。
陶枝不接招,抱着孩子背过身去往外走,边逗弄边叫徐泽过来。
“咋了?哪来的孩子,这是我小舅子?”
“嗯,我弟,你要抱吗?”
徐泽看她怀里的孩子睁着大眼睛在瞅他,他拉下眼皮龇着牙怪叫了两声,一下子就把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陶枝瞪了他一眼,连忙抱着边拍边摇地哄。
“看不出来,你还会带孩子呢?”徐泽上前嘻嘻一笑。
“以前我妹差不多就是我带大的。”陶枝见奶娃娃哭声渐歇,才交还给袁氏手中。
“你们今日来没有旁的事?”
袁氏见他们二人都不说事,又不让人叫她爹回来,心中不禁有些生疑。
陶枝这才开口,“娘,我们前几日分了家,如今在村子后头殷婆婆旁边的屋子里住着呢。”
袁氏眉头一紧,厉声道:“这么大的事,你竟才告知与我。”
“娘,我们这几日也不得闲,新买的院子要修补收拾,菜地也还荒着要整,这才把日子耽搁了。您放宽心,他大哥给我们分了十两银子,二十亩族田,我们现在分家别住,过得挺好的。现在徐泽也有了正经的活路,在府城里给商贩挑货,我也预备把秋菜种上,再养十几二十只鸡崽子。”陶枝娓娓道来。
“好得很,这下你们小两口的日子也是有盼头了。”袁氏听罢这才欣慰的笑了,又说:“这几日你阿奶撒的菜籽发了苗,你拣大些的拔一些回去种罢,种蛋可有找相识的人家买上?”
“还没,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昨夜里聊起来,徐泽说带她去镇上买小鸡崽,被陶枝否了,乡里收种蛋便宜,去了镇上,就是一根菜叶子都要贵上几文。
“就是……到时候买了种蛋还得让家里的抱鸡母孵蛋,这是五十文钱,娘你先拿着,不够再同我说。”陶枝从袖袋里拿出早就准备的铜钱递过去。
袁氏没要,“这几个蛋钱,不用你出,这几日我上左邻右舍给你问问,等鸡崽子孵出来了让二丫给你送过去。”
陶枝又劝:“娘你拿着吧,不然阿奶那里你也不好交代。”
袁氏“唉”了一声,这才收下。
“岳母,我这儿还有一件事儿求您,我这回出门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家里就陶枝一个人,我说送她回娘家来住几天她又不愿意,只能求您和老丈人这段时间看顾一二。”徐泽说得言辞恳切,全然不顾陶枝给他使的眼色。
“难得你有这份心,陶枝是嫁出去的女儿,无事不好回娘家长住的,等她爹得闲的时候让他过去转一转,你一路上只管放心,不用惦记家里。”
袁氏现在是越看越对这个女婿满意,如今小两口的日子总算走上了正途,她也不用再日日替这个女儿悬心。
袁氏又多问了徐泽几句分家的事,他也避重就轻的答了。
眼看着这边谈得差不多,袁氏把怀里睡得正香的孩子放下,让陶桃看着,才带着陶枝去菜园里拔菜苗。
这会子陶阿奶正在给新栽的菜苗浇水,一起身,见了她母女俩推了竹篱门进来。
陶阿奶正想问个明白,袁氏不等她开口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又把还没捂热的五十个铜板交给她。
陶阿奶一看到钱袋两眼放光,连忙接过去贴身装好,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她连连夸了几句乖孙女,“下次再有这样的好事,还交给你阿奶来,也用不上你娘操心,她在家看娃做饭就行,明日我去办,一准儿办妥当。”
陶枝应了声好,拔了一小把菘菜苗和萝卜秧装进篮子里,这才和陶阿奶告辞。
“你这就家去了,不留着吃个晚饭?”陶阿奶试探。
“不吃了,回去早点把菜苗栽上,得空了再回来看您。”陶枝一面往出走一面说。
袁氏把小两口送到路口上才打转身,陶枝站定回头看着娘亲稳健的步伐,逐渐硬朗起来的身子,心下也踏实了不少。
眼瞅着徐泽就要出远门,回了家陶枝也总是坐不住,一会子缝足袜,一会子晒鞋子的。
徐泽蹲在墙头上逗隔壁院子里的大黄狗,他同那狗打商量,“你吃了我不少骨头了,也顺带帮我们家看着点……”
一天几顿饭下肚,转瞬就到了夜里,陶枝又把他的行李清点了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你都翻了五回了,歇下睡吧。”徐泽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往草席上一躺。
陶枝思前想后,在嫁妆箱子里摸了许久,翻出一锭银子,又把床尾装积蓄的钱袋拿出来装在一起,一并交给徐泽。
“这些银子你拿着,留在家里我也用不上。”陶枝蹲坐在榻边的脚踏上,把钱袋塞进他的包袱里。
“你留着吧,我吃喝都有人管的,我不在家你手里不留点银钱怎么行。”徐泽支起身子,一把把包袱捞了过来。
“都说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处处都要花钱,我在家里吃喝不愁,还是你拿着,我们拢共也没剩几两了。”
徐泽把钱袋拿出来丢在草席上,陶枝上前捡了起来,又夺过包袱塞了回去。
她哼了一声,假装生起气来,“你别和我争了,再推三阻四下去天都要亮了,你一早还要赶路呢,快些睡觉。”
见旁边的人没有出声,总算消停了,陶枝正准备起身回榻上,猝不及防被人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徐泽低头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闭着眼强忍着心底翻涌的情绪,低声呢喃道:“有你真好。”
陶枝这次没急着推开,只任由他抱着,静静的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过了许久,才有些哽咽的回应他。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这日,天边才翻了鱼肚白,小院里的灯火就亮了起来。
一大早还有些冷,陶枝做了两碗汤饼,特地给他那碗加了两个蛋。
陶枝捧着碗端到堂屋来,两人热腾腾的吃上一碗,浑身立马热乎了不少,额头上还渗了一丝汗。
徐泽把碗筷收拾了,又把灶房里的水桶打满水,拿着扫帚把院子里扫一遍,正寻摸着还有什么事没做,被陶枝一声“徐泽”给打断了。
“你出门吧,别误了时辰。”陶枝提着他的行囊站在院门口。
徐泽眼神一暗,不自然的掸了掸袍子上的灰,走过去接过行囊背上,才看着她确认般的问,“那我走啦?”
“嗯。”
陶枝朝他一笑,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离别的不舍之情。
“你在家好好的……”
“好。”
“我遇上好看的首饰给你带回来。”
“行。”
“我真走啦……”
徐泽出了院门,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他以为她今日会为他哭鼻子呢,没想到,更不舍得反而是自己,莫名的心里就有些酸涩。
陶枝向他挥手告别,示意他别磨蹭了,快些出发。
徐泽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终于,在旭日升上地平线之时,那个背着行囊的身影也一并消失在了村道上。
陶枝松开一直握紧的拳头,指甲的印子分明的嵌在掌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院门闭上,叉着腰望着这方冷清的院落,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接下来,就靠我自己啦。”

时值秋分,一场大雨过后一连几日都是晴天,正是冬麦播种,秋粮收藏的好时候。
陶枝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早把房间屋后打扫干净,吃过早饭又去菜地里看了一圈,等露气消散后,便趁着天好把几床被褥搬到院子里晾晒。
她特地回卧房换了一身新衣裳,头上插了簪子,点了唇脂,举着铜镜瞧着自己的模样还算得体,才把院门落了锁,往东头的徐家老宅去了。
行过石板桥,便见到一丛苍郁松柏。
陶枝久不往这边来,大门前满树红花谢了,结满了鸡蛋大小的石榴,她提着裙摆拾级而上,心中隐隐有些生怯。
“可有人在家?”
陶枝进了院子,叩响了主院大门上的兽首门环。
不消多时,小莲出来迎客,见到是她,忍不住错愕了一瞬,张口结舌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陶枝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鬓发,“大哥大嫂可在家?”
“在呢,二夫人往里边请。”
小莲先一步进了堂屋,请陶枝坐下,又到内室回禀给刘氏。
秋日里气燥,刘氏连日没什么胃口,此时正端着一碗梨汤在吃,听小莲说完,便放下碗用帕子掖了下嘴角,细细整理了衣裙,才施施然走出去。
“弟妇突然来访,做嫂嫂的也没预备上什么,实在是该打,小莲,还不上茶。”说罢,刘氏笑语盈盈的在陶枝身边坐下。
刘氏笑起来依旧令人如沐春风,可陶枝见识过这春风满面背后的阴毒算计,再看时只觉得齿寒。
她定了定心神,勉强堆出一抹笑意,“大嫂,你还是这般体贴,我贸然过来实在是打搅了。只是,我有一事还得见一见大哥才好……”
“什么事还特地要问你大哥,与你嫂嫂我说不得?”刘氏垂眸,把手里的帕子抖散叠放在膝上。
“也没什么,眼看着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开始播冬麦,我是想问分家分来的二十亩田在何处,夫君他不理农事,我从小跟着家里下田,倒能料理一二。”
“原来是为了这个。”刘氏淡淡一笑,招手唤小莲上前,“你去书房请夫君过来一趟。”
“多谢嫂嫂。”
陶枝尽力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嘴角都要僵住了。
“本就是分给你们的田,还道什么谢,真真折煞我了。”刘氏说这话时言语中尽是自谦,眼神里却满是嘲弄。
陶枝听她装模作样,一股子的阴阳怪气,心里实在忍不住腹诽了一句,无耻。
刘氏见她不搭话,一时尴尬,又重新提起话头,“自你们夫妻二人搬走后,家里还真冷清了不少,你也是,这么久了也不过来与我说说话,怕不是要就此和我生分了。他们兄弟二人虽闹得有些不愉快,但咱们妯娌之间也不曾红过眼,你也知道,我在这村子里也没个知心的,咱们又投契,当做亲姊妹来处才好呢。”
陶枝心下一阵恶寒,她才不要与这蛇蝎妇人做亲姊妹,只盼着徐家大哥快些过来。
但此时面上又不得不应付她,“大嫂勿怪,我们才买了院子,处处都要修整,竟一日也不得闲,也是今日事事都办妥当了,才有功夫过来问田地的事。”
刘氏见她言语间冷淡了不少,也懒得再费口舌笼络,“二弟怎么没过来?”
“他……”
陶枝只觉得在这所暗藏阴谋的宅子里,说话应当有所保留。
“他不愿管田地的事,便让我一人过来了,嫂嫂也知道,他出门做事一向不让人过问……”
“哼,还是死性不改!”
徐家大哥一进门就听到陶枝这番话,没忍住叱了一句。
他见陶枝脸色有些难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实在有辱斯文,忙给她致歉。
分家那日她见识过徐家大哥对徐泽的恶语相向,此时除了冷漠再没有旁的,可见读书人里也并不是人人都能明辨是非的。
既然情义已断,如今再见,只谈利益便是。
“大哥,不知分给我们的田地在何处?”
“你且等等,我取鱼鳞图来。”徐家大哥打帘进了内室。
片刻之后,徐家大哥把图册展开,请陶枝一观。这图上画的是徐家的族田,共有三百余亩,还标明了山林,坟冢,水流,地势,可惜陶枝不识字,看不出什么头绪来。
徐家大哥拿着一只未蘸墨的狼毫笔,将一处圈了下来,“这里便是分给你们的二十亩地,我得空再将这鱼鳞图摩下来,另外写一份文书交予你们。”
陶枝不懂这些笔墨上的事,斗大的字写的是什么她也看不懂,不如实实在在的跑一趟,拿绳索丈量土地之后挖沟封洫,免得后面攀扯不清。
老夫人故去后,祖产便落在了徐家大哥手中,族田倒是一直交由家仆钱老汉一家子打理,他自己从未亲看过,经陶枝一提,也有了去清算家产的心思。
思及此处,徐家大哥把鱼鳞图收在了袖中,“那我便陪你走一趟。”
他转身又吩咐小莲,“把钱婆子叫上,让她领着我们去瞧瞧。”
涉及家产,刘氏也上了心,生怕让陶枝占了便宜,也央着同去。只是徐家大哥这回没同意,她不喜女人抛头露面,让她自去书房陪着孩子习字。
出了主院,到了大门上,钱婆子才将将晾晒好衣物,见他们二人已经侯着了,便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钱婆子与二人见了礼,便上前为他们引路。
出了徐宅,一行人沿溪边的小道往南走,过了村东头的石板桥,又顺着村道走了一刻钟,才看见南山脚下有一大片刚收完高粱的农田,正是徐家的族田。
钱老汉正带着两个儿子赶牛犁地,儿媳和孙儿在远处捡着遗落的高粱穗子,钱婆子领着他二人走上田埂,在一棵大榆树下落脚。
徐家大哥取出鱼鳞图,根据地势判断大致方位,询问道:“钱婆子,如今这三百多亩族田能收多少高粱?”
“哪里有三百多亩?十多年前老爷陆续典当了不少,现今只余八十三亩地了。”
徐家大哥瞠目结舌,声音打着颤,“你说多少?”
“八十三亩地,分给二郎二十亩,就只剩六十三亩了。”钱婆子一字一句的说。
徐家大哥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攥紧了手中图纸,揉成一团摔在地上,厉声道:“这么多年,你们为何不报备上来?”
“这……老夫人是知道的呀,老婆子以为夫人和郎主您也知情……况且,您一向不理庶务,每年岁末我们只管交银子给夫人,夫人也不曾对您说过?”
陶枝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丝毫没有避开的意思。
徐家大哥气极而笑,转身就往回走。
“大哥,我们的田……”陶枝喊住他。
“该他的,我一分不会少。”徐家大哥冷笑两声,顿了顿又说:“过两日,等我厘清始末,再让钱大带你过来一趟,今日就先这样。”
徐家大哥负气而走,陶枝叹了口气,把地上的鱼鳞图捡起来展开看,“我还急着播麦种呢……”
钱婆子看了一眼这张老旧的图册,摇了摇头说,“世家大族一旦败落了,有多少家产田地都是留不住的,这上头的林地和上好的水田一早就变卖了,剩下的都是山脚的下田。”
陶枝把鱼鳞册收入袖中,问道:“钱婆婆,此处的田往常能收几季?”
“至多两季,一季高粱大豆,一季冬麦,种罢高粱往常都是休耕半年,等到来年种了大豆,才好种麦。”
“那下半年岂不是正要休耕?”
“你们刚分出去也是不容易,种麦也成,庄稼种下去只要精心伺弄总有收成。”钱婆子笑了笑,起身往地里去了。
陶枝记下大致方位便往回走,到了家先把晾晒的被褥翻了个面,才回房换上旧衣裳,既然麦子暂时种不成了,那就先搭鸡棚吧。
几日下来,终于到了府城,徐泽同几个兄弟累得没了说笑的心思,一到了落脚的脚店,就各自找地方睡去。
睡到晌午,蒋德祖拍门来叫他们吃饭。
他们一行七人,正好坐了两桌,徐泽夹了一筷子羊肉,问:“蒋大哥,我们来府城都办些什么货物?”
“扶桑楼的琼玉烧,吴记的紫罗伞,还有些治风寒的药材。这些都是衡州没有的紧俏货,以我的本钱,跑这么一趟,至少能赚这个数……”蒋德祖吞了一口面,得意的竖起三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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