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女的山村日常by夏天吃瓜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25
但如今,她觉得他是天底下顶好的人。
陶枝看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一双剑眉入鬓,一点明眸如星,那明快肆意的笑意从唇边染进眼底。
她吸了一口气,冷风瞬间窜进肺里,终于让她的头脑清醒了点。
陶枝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院,和身边的笑得得意的人,心中有了幸福的实感。
付了车钱,两人来回跑了两趟才把采买的东西搬进屋。
也是近午时了,陶枝让徐泽将杂物慢慢收拣归类,自己去灶房把饭焖上。
今日买了羊肉,正好炖上一锅萝卜羊肉汤,喝了暖身。羊肉汤醇厚浓郁的香气飘出灶房时,徐泽也闻着味儿赶了过来。
他拿筷子捞了块炖得酥烂的羊肉,一口吞进嘴里,牙齿一碰就溢出丰腴的肉汁,羊肉肥瘦正好,酥嫩不柴。
他饿极了似的三两口嚼烂了咽下去,忙捉着锅铲盛饭,“今日炖的这锅羊肉汤实在是是香,我能吃两大碗。”
陶枝用汤勺把萝卜羊肉汤舀出来,笑道:“你一向胃口好,过完这个冬天你总算能长点肉了。”
徐泽盛饭的手一顿,试探道:“我瞧着胖了?”
“不胖啊,你之前太瘦了,而且你还年轻,正长身体呢。”陶枝憋着坏,她知道他素来不爱听她说什么年轻,年纪小,每每一试就能惹得他炸毛,实在好玩极了。
果然端着碗喝汤的那人哼哼了两声,撇下筷子,不悦道:“不就是大了我几个月,总说这个做什么,没劲儿。莫非我瞧着不够成熟稳重?不像个有妇之夫?”
她抬眼看他一脸愁闷的样子,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那被嘲笑的人见状更是气得直咬牙,上前一步捧住她的脸,油腻的嘴就印了上来。
“你别亲……”
徐泽将她嘴边的话语吞没,直到餍足了才放开她。
陶枝红着脸怒目瞪他,他却浑然不觉,心情大好地给她舀了一碗汤,奉到她面前。
“快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徐泽笑得讨好。
陶枝懒得与他计较,吃完饭将碗筷丢给他洗,便回了堂屋收拾买来的东西。
到了除夕这天,一早零星飘了点雪,落到地上就融了,才下了不到一个时辰便渐渐停了,只屋顶上积了些许白色。
两人从暖和的卧房出来,推开堂屋大门,被冷风一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日不宜躲懒,陶枝麻利地洗漱完就煮了锅青菜肉粥,两人把早饭一吃,就开始各忙各的。
徐泽取了笔墨红纸,在堂屋中央的方桌上写对联,陶枝把买来的灯笼支开,将备好的蜡烛放进灯笼里。
灯笼做好了,她从卧房找来剪子,用红纸描了几个花样子,顺着笔迹慢慢剪开,一枝胖嘟嘟的红梅花就在她手底下诞生了。
徐泽见了她剪的窗花,笑得乐不可支,促狭道:“你这枝梅花怎地这般与众不同?”
陶枝不理睬他,举起来迎着光细瞧,满意道:“也不定世上所有的梅花都是清瘦的,这样的也好看,瞧着多圆润可爱。”
“倒也有理,等我写完了再陪你剪几个。”徐泽笑着低下头研墨。
陶枝剪了几张鸡鸭猫狗的小像,确实有些难以分辨,她叹了口气便放下手中的剪刀,伏在桌上看他写字。
只见他端坐在桌前,脊背挺得笔直。提笔悬腕时唇角微抿,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纸上,随着笔尖落下,一道道墨迹便如活水般流淌出。
陶枝虽不识得写的是什么,却由衷的觉得他写的字极好看,写字的人也好看。
“你念给我听听,我不认得。”陶枝说。
“门迎福运红如火,户纳吉祥旺似春。横批,祥瑞盈门。”徐泽念完取来一张纸,将她的名字写在纸上递给她,“这是你的名字,陶、枝。”
陶枝接过来,看着红纸上的两个大字笑得眉眼弯弯,“真好,如今我认得我的名字了。”
徐泽把蘸了墨的毛笔拿给她,“你试着写一写,就像你描花样子一样仿着画。”
陶枝提笔写字,明明一撇一捺都是对照着他那张字写的,落笔时却歪七扭八,看起来实在不太像。
她皱眉,“罢了,我写不好。”
徐泽绕到她身后来,捉住她握笔的手,“我握着你的手定能写好,来,再试几次。”
陶枝有些心不在焉,他的鼻息总是在她耳边飘荡,他胸膛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脊背,连他的掌心也格外炙热,烫得她的手背一阵酥麻。
写字的人分心,教人写字的人也心猿意马。
他嗅着她脖颈间若有若无的香气,眼神便不自觉落在了她的耳边,在青乌的发丝遮掩下,那只小巧的耳垂渐渐透出薄粉,如她亲手剪下的梅花似的,圆润可爱。
几个字写完,两人面上都有些发热。
陶枝定了定心神,将写坏的纸收起来,“往后我再学着写吧,今日事多,先忙别的去。”
“那等以后得闲了再教你写字。”
两人如此约定好,便提着长凳拿着糨糊去堂屋门前贴对联,挂灯笼。
一时间空落落的小院被装点得喜气盈盈,檐下一对红灯笼在风中摇曳,两扇木门大开,门框边上贴着红底的对联,堂中的方桌上摆上了枣花饼、油糕、花生、瓜子和一盘子酥糖。
到了下半晌,陶枝把泡好的兔肉干切块炖了,又炒了猪肝,蒸了鱼,煮了一锅甜汤。
年夜饭端上桌,由于菜色太多,每一样都没吃完,便宜了那两只被喂得胖了一圈的狗崽子。
夜里,两人坐在火盆边守岁,陶枝困得直打瞌睡,徐泽把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头上靠着,又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
火光的映衬下,两道影子被投射到临窗的墙壁上,葳蕤生颤,相守相依。
大年初一,乃是新岁伊始。
村民们为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一早就携带供品来到村头的土地庙外设香案,拜土地,扰人的鞭炮声自卯时正刻起,断断续续的响到了辰时。
陶枝被鞭炮声吵醒,一睁眼就瞧见一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睡得极不安稳,时而皱眉,时而抿唇,许是被一阵阵的鞭炮声搅扰得心烦。
她忍俊不禁,一时兴起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眉心,眉头舒展开,面容果然安适了许多。
昨夜她才守到后半夜就熬不住了,还是徐泽将她抱去榻上睡的,子时驱祟迎新的炮仗也是他出门放的。
这会儿他睡得正香,她无意打扰,于是撤开被子轻手轻脚的下了榻。
正月初一又称元日,在当地兴一早起来吃一碗浮元子。便是用糯米熬浆 ,沥水制成粉块,再搓成拇指大小的元子,用沸水一煮,浮起来便是熟了。
陶枝从碗柜里拿出前两日买的糯米粉团块,将元子搓好,一一摆放在竹筛子里,这才生火烧水。
热水煮沸,元子下锅,如珍珠跌入银盆,不一会儿元子就从锅底浮了起来,白生生的,还胖了一圈,陶枝往碗里搁了两勺红糖,才连汤带元子一齐舀进碗里。
陶枝用锅盖扣住两只汤碗,转身便往卧房去叫人起来吃早饭。
徐泽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嘟囔道:“让我再睡一会儿……”
陶枝去扯他的被子,“都几时了,快些起来。浮元子都煮好了,不吃一会儿就凉了。”
听到有吃的,他叹了一口气停止挣扎,任由陶枝将他身上的被子掀了,这才起身从衣架子上捞来棉袍子手脚麻利地裹上。
陶枝把床榻打理干净,又站在窗边把窗扇支起来透透气。
徐泽穿戴整齐,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从身后圈住了她。
陶枝浑身僵硬,能感觉到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上,温热的鼻息便随着他的动作拂了过来,一双手还极不安分在她腰侧摸索,直至抓住了她的手握在手里。
陶枝脸上微热,“别闹了,去吃元子吧。”
“让我抱一抱嘛……”他嗓音明快,尾音带着一点儿撒娇。
他的脑袋在她的颈侧乱蹭,惹得她偏头去躲,终于把手抽出来撑住他的脸,无奈道:“你几时变得这样黏人了?”
“也不知为何,一见到你就想贴着你,抱着你,只要你拿那种羞答答的眼神看我,我就想亲你。你说,我是不是得病了……”
陶枝被他一番话臊得面红耳赤,愠怒道:“你怎么又把因果栽到我头上了,成天就知道欺负人,快撒手。”
徐泽听她动气了连忙松手,陶枝立即挣脱开来,羞红着一张脸转身就要拧他,他反应也极快,顿时退后几步大笑着躲开。
但看窗外,点完炮仗炸开的红纸屑,被风卷得满院子都是,像下过一场红色的雪似的,伴着屋内肆意的欢笑声,焐成一片温吞的甜。
笑闹过后,两人携手去灶房吃早饭,一碗浮元子下肚,甜得人发腻。
徐泽倒了一碗热茶捧着慢慢喝,“我家中又没有长辈让我俩拜年请安,不若把我娘的牌位请出来拜一拜?”
“也好,我们先去土地庙去上完香,回来再在家中祭拜婆母。”陶枝说。
“行。”徐泽点头。
两人收拾齐整便关了院门提着一篮子香烛纸钱,散着步往村头去。
村道上来往的都是祭祀宗祠、祭拜土地的人,有提着篮子独来独往的,也有牵着孩子一家老小出动的,随处可见的红色碎纸,被风一吹在行人的脚边直打转。
一路上总有人背着他们指指点点,徐泽不耐烦地用眼风一扫,窃窃私语的人便收了声。
陶枝捏了捏他的手,小声说,“这就到了,别和他们置气。”
“我和他们置什么气?都是些爱乱嚼舌根的蠢笨之人。我带了火折子,你先点蜡烛吧?”徐泽把篮子放下来,跪坐在土地庙前的蒲团上。
神像前头一地的红纸和干涸的红蜡油,陶枝取出一对红烛点燃,滴上一些把地上的蜡油融化,再稳稳地摆成一行。
两人手中各奉了三支香,跪拜再三,心中默念祈愿之事。随后将带来的金纸摊开点燃,燃到一半丢进火盆里。
祭拜事毕,两人起身往回走,正遇上了陶家斜对门的黄婶子。
她是个爱扯闲篇的,三两步赶过来吊着嗓子道,“哟,这不是陶家大丫头嘛,这位想必就是你丈夫徐二吧?瞧瞧你俩,金童玉女似的,多登对啊。”
“黄婶子,新年好!”陶枝只好停下与她寒暄,”您这也是拜土地去?”
“是啊,我家那口子带着孩子就在前头,我这不是瞧见你了,特地过来和你打个招呼。”她面上带着笑,眼里却满是探究,好似要把他们俩里里外外扒个底朝天。
陶枝知道她是个爱说闲话的,不想和她纠缠,“那婶子您过去吧,我们俩已经拜完了这就回了……”
“急什么,难得碰上讲几句再走嘛。”她堆着笑问,“我听旁人说你们分家,闹得徐夫子生了场大病,可是真有此事?”
陶枝想起她的孩子正在徐家大哥的学堂里念书,莫非她是从徐宅听到的风声?可她嘴里说的,没半点实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旁人以讹传讹。
陶枝心生一计,她们爱嚼舌根,那就让他们嚷得再响些。
陶枝故作愁态,与她诉起苦来,“婶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两夫妻才是最可怜见的,分家本就是我哥嫂提的,徐老爷子留下三百多亩田,就分给我们二十亩,那宅子也没捞着,如今被赶出来,只能住在村子后头殷婆婆家旁边的院子里,只怪我们没出息,只能任他哥嫂摆布。”
黄婶子眼睛放光,附和道:“你哥嫂也太黑心了些,那么多亩地只分给你们这么点,任谁看都说不过去。”
“谁说不是呢……别看我夫君平日爱犯浑,其实也是打小不受家里人待见,野惯了才变成如今这样,他大哥看着文弱,打起人来可毫不手软,难为我夫君从来没与他动过手,身上都是他大哥打的伤。”陶枝添油加醋道。
“哎呀,还有这事儿?我家孩子可说他老师是最心善的一个人,背不出书来也只是罚抄,从没打过他们手板。”黄婶子有些不信。
“他收着你们的束脩,自然要尽心教书,不敢随意体罚学生。可人心最是难测,一人还有两面呢,非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说给婶子你听,罢了,你若是不信,我也只能说到这儿了。”陶枝作势要走。
黄婶子连忙拉住她,“我们做了这么多年邻居了,我哪能不信你。你如今嫁了人,嘴皮子也活泛了,不像以前像个锯嘴的葫芦,怎么问都不吭声,这也是好事,受了委屈总该让旁人知道。”
“正是呢,还好有婶子你陪我说话让我申冤。”陶枝只觉得自己越发驾轻就熟,应付起来一套一套的。
前头男人顶着孩子坐在肩头上等得不耐烦了,骂道:“你这个碎嘴婆娘,又和人闲谝起来了,还不快点过来把土地拜了,回去事儿还多着呢。”
“来了!”黄婶子依依不舍,“大丫,下回婶子再找你唠,这会子就先走了。”
“好,您赶紧忙您的去!”陶枝看她跑得飞快,心情大好地拉着徐泽的手转身往回走。
徐泽这回可是真真见了一场好戏,他忍不住调侃,“真没想到,你还挺会演戏的!”
“总不能一辈子让你担着那些骂名,她一人知晓,很快整个村子的婆子媳妇们都会知道这些,也该让旁人知道,你根本不是他们口中那个泼皮无赖。”陶枝笑得十分得意。
徐泽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将二人牵着的手握紧,心下一片柔软,原来有人维护是这样的感觉。
回到小院,徐泽将写着徐府韦氏姨娘之灵位的黑漆牌位请了出来,设在正堂上,两人依次上香祭拜。
结束后徐泽将牌位放了回去,拉着陶枝的手在屋内闲坐,突然有些怅惘,“其实她不是一个很好的娘亲,喜怒无常,爱打扮,爱金银首饰,脑袋还不怎么聪明。”
“怎么这样说你娘……”
“这不是今日祭拜想起一些往事来了,我细想起来,之前在徐家官邸,她也只维护过我一次,但也是怕我出糗丢她的脸。她这样的女人,仿佛没有心,有时我都怀疑我不是她亲生的。得了我爹的赏,便欢天喜地的夸我是她的乖儿子,若是被我爹骂了,气不顺就来打我骂我,说我是孽种。”
说到这儿徐泽淡淡一笑,“一晃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虽然没在她那儿讨到什么好,到底也喊了那么多声娘。她在底下收到我烧的纸钱,也不知道还认不认我这个的儿子。”
“自然是认的,还有人惦记着她,她一定很开心。”陶枝凑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手。
“唉,不说了。大过年的说这些多败兴。”徐泽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走,“今天晌午我来烧火做饭。”
初二这日,陶枝领着徐泽回娘家,走近一瞧,院子门口停着潘姑父的驴车。
院门没关,他们提着一坛烧酒两包点心和两匹粗布走进去,院子里头安安静静的,没半个人影,只有地上还有些没扫净的红纸屑。
“许是在卧房里说话,先进去吧。”陶枝说。
两人才踏进堂屋,就听见东侧的卧房内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声音听着耳熟,像是陶大姑。
陶枝与徐泽对看一眼,深感两人来的不是时候。
陶枝正想着要不要开口叫人,袁氏从卧房推门出来,被陡然出现在堂屋中的两人吓了一跳,“哎哟”一声,半晌才缓过来,嗔道:“你们俩到了怎么也不吱个声?”
“岳母,新年好!我和陶枝回家来给您和岳丈拜年来了!几日不见,您瞧着气色又好了不少,越发显得年轻了。”徐泽嘴快,一张口就是夸人,哄得袁氏喜笑颜开。
陶枝适时把放在桌上的东西推了推,笑道:“娘,这是你女婿准备的,您看看可还满意?”
“你这孩子,也是个实心眼的,来这儿就当是回自己家,买这么多礼做什么,太破费了!东西不用瞧,都是顶好的。快坐,我去给你们倒茶来。”袁氏把二人推到条凳前,这就转身去灶房沏热茶来。
袁氏一走,堂屋里瞬间静了下来。陶枝坐在堂中的条凳上,但听卧房里的哭声停了,隐隐有大姑和阿奶的谈话声,声音特意压得很低,不教人听见。
徐泽向她挑了下眉头,眼睛往卧房瞟了一眼,小声道:“里头的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陶枝摇头,“先别去,等会儿我向我娘打听一下再说。”
袁氏笑吟吟地提了一壶热茶来,取两只茶碗给他们倒上,“你爹新买的砖茶,我掰上一小块给你们冲的,快尝尝。”
农家常煮茅根水当茶喝,也只有逢年过节,家中有客来,才会买一些粗茶制成的砖茶放在家里,粗茶只有些茶叶和老梗,味道苦涩,多少能尝个茶味。
徐泽喝了一口就没再喝了,转而问起来,“怎么不见我岳丈?”
“村子前头有社戏,他领着孩子和你姑父一伴出去看热闹了,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们俩今日怎么也得在家吃顿晌午饭再回去,你们先坐着吃点花生豆子,我去灶房提前准备起来。”
“娘,你等等。”袁氏正要离开,陶枝拉住她的袖子,起身耳语道:“我大姑这是怎么了?她和阿奶在里屋,我既来了也不好不打招呼吧?”
袁氏叹了一口气,悄声道:“唉,还不是你二哥犯浑,非要吵着闹着要分家,现在你大姑家里闹得鸡犬不宁的,正和你奶诉苦呢。你们先不用管,等她们说完话了再打招呼不迟。”
“那行,娘我去给你打下手。”陶枝说着便跟了上去。
徐泽一个人被晾在屋内实在无趣,在堂屋里转了又转,脚尖一拐跟去了灶房。
“岳母,有什么活儿可以让我做的?”徐泽站在门边探出半个身子。
“你怎么过来了,这儿不是你们男人待的地方,你去堂屋坐着喝茶去。”袁氏放下火钳赶他走。
徐泽嘿嘿一笑,接过陶枝手里给莴笋削皮的活儿,“闲坐也是没劲,我在家里也做这些事,做惯了的。”
“这……”
袁氏有些为难,这些都是女人的活计,怎好让他一个大男人干这些。
“娘,你随他去吧,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讲究。”陶枝拿起菜刀切莴笋。
这边把粟米饭淘洗上甑,几样菜蔬也切洗完了只等着下锅。陶阿奶从堂屋出来,见一切准备得妥当,黑着的脸也缓和了几分。
“大丫,还不去给你大姑拜年去?”陶阿奶不耐地催促她。
“这就去。”陶枝从灶房出去,还捎带着拉上了徐泽。
两人来到堂屋,见她大姑两眼胀红的坐在里头,一见她们过来就起了身,勉强笑道:“倒是让你们做小辈的看笑话了。”
“大姑你说哪里话,家家都有一笔糊涂账,只是旁人遮掩着不叫外人知道罢了。大姑今日回娘家来,本就是为着舒舒坦坦看望娘家人来的,再不必为这些杂事挂心,不然我陪你去村头看社戏去?”陶枝说。
陶大姑摆手,目光戚戚,“不去了,我这个样子出去也是叫人说闲话。你也是大了,说话做事越发有模有样了。”
“远不及您和二位嫂子。”陶枝客气道。
徐泽见姑侄俩话毕,恭恭敬敬作了个揖,“大姑,侄女婿给您拜年了!”
陶枝见状也笑着给她大姑拜年。
“好,多谢你们。”陶大姑终于露出了个笑脸,从腰上摸出两个红绳子穿的钱串子,递到他们手上,“给小娃娃准备的压岁钱,你们也拿着沾沾喜气。”
一串五枚铜钱,由红棉线穿起,可挂在腰上,也可系在手腕上。
“多谢大姑的压岁钱。”陶枝接过来塞进袖袋里。
陶大姑坐下与她闲谈,问她家中有几亩地,预备种什么粮食,家中可养了什么牲畜,分家后和她哥嫂还来不来往。
徐泽嘴快,“还来往什么,被扫地出门了见一眼都嫌晦气。”
陶大姑脸色一暗,长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两个儿什么都好,就是娶的两个媳妇不安分,竟撺掇他们起了分家的念头,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和和乐乐的有什么不好?”
徐泽刚想接话,手背被陶枝拧了一下,她开口道:“一家子和睦自然是好,只是牙齿和舌头还会打架呢,家里有些矛盾也是在所难免,不知究竟发生何事,闹得这么大?”
陶大姑顿了顿,说:“是兴业,你二哥,他也是魔怔了,上回从你家给幺儿过了周岁回来,一天天的活儿不做,事儿也不好好干,成天喊着闹着要分家。依我看,多半是你二嫂子吹的枕旁风。你姑父他气得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如今他在家寻死觅活的,闹得年也没过好,这一向在家里三天米水未尽了,就吊着一口气,你姑父他心狠,宁愿饿死自己儿子也不同意分家。我今日过来,也是想同你阿奶聊一聊,请她给我拿拿主意。”
陶枝心中“咯噔”一下,她没想到二堂哥瞧着畏首畏尾的,没什么出息,竟然心一横直接以死相逼。更没想到的是,潘姑父心肠这般硬,自己亲儿子的命都不在乎,也要当这个守财奴。
陶枝斟酌再三,问道:“二哥他就没提为着什么事儿不想过了?也没提什么条件?”
“怎么没提!”陶大姑说起来恨不能扇他儿子两巴掌,“他说在家里人人都拿他当苦力,比那作坊里的豆子榨得都干净,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且不论他这话对不对,就凭我们这些年,给他吃,给他穿,把他抚养成人,又帮他娶妻,让他帮家里做点活儿又算得了什么?哪个穷人家的孩子不是从小帮衬家里?这分明是心野了,才有了这蠢念头。”
陶枝默然,恐怕天底下当父母的都是这般想的。
她只好宽慰她,“大姑你好好劝劝二哥,总不好闹出人命的。”
“我怎么劝?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偏偏就摊上这个孽障,好端端的,存心让我们一家人都不安生……”陶大姑又快要气哭了。
陶枝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您别哭,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唉,一时又说多了,我们家里这些糟心事原本不想说给你们这些小辈听,你们年轻,脑瓜子活泛,也给我想想法子,看怎么样能劝他回心转意。”陶大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陶枝看了徐泽一眼,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面对油盐不进的潘姑父,二堂嫂他们想要绝处逢生,还真得舍得下本钱。
“要我看,二哥这样一时别人也劝不住,人说千遍万遍,不如事教他一遍,非是他碰的头破血流都不能让他醒悟。您就依他一回,看他们分了家能得什么好处?给他立下字据,平日吃穿用度所耗的银钱,两年内还不完,分家之事就作罢。这般,我二哥他定也会知难而退,不再寻死觅活。”
“你这主意好!”是潘姑父他们回来了。
陶老爹抱着孩子跟在后头,脸色不太好看,他走过来冷冷抛下一句,“长本事了?旁人的家事用得着你出谋划策?”
“我那孽障犟起来还真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明明在家中吃穿不愁,既然他这么想分家,那就看他分家能讨到什么好,熬不熬的过这两年,熬不过仍旧给我潘家油铺好好做工,儿女债哪是这么容易还清的?”潘姑父搓了搓手,恨不得立马家去写文书,
陶枝在陶老爹的眼神下垂下头噤了声,他似乎很反感她的想法太多。
徐泽打了个圆场,“我们年轻不经事,我娘子她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到底还是要大姑和姑父您自己拿主意。”
潘姑父这时乐呵呵一笑,捻着胡须颇为满意,“小舅子,我看你女婿也是越看越顺眼,一表人才,又有本事。可惜我没生个女儿,不然我该抢过来做女婿才好。”
陶老爹被夸得面上有光,也不再绷着一张脸,与潘姑父客气起来,“是姐夫你太抬举他们小辈们了。”
这边陶阿奶看他们看热闹的人都回来了,就叫着摆饭。
一桌八个菜,围起来一坐也正好八个人,席间三个男汉少喝了几杯,吃过饭,大姑他们急急忙忙的就回去了。
陶枝也不想在家久留,可偏被陶老爹喊过去训斥了一番,无非是说一些女人家不要搬弄是非云云。
这回陶枝听了也没往心里去,她想得开了,有些话他想说就说吧,听不听是她自己的事。
陶老爹训斥完,还吩咐了徐泽,让他好好管束自己媳妇。
徐泽乐颠颠地应了,回去时一路上都在说,“瞧你爹,还让我好好管你,我这个长工可要翻身做主啦,陶东家你可得小心点!”
陶枝“嗤”了一声,不理睬他。
徐泽眼巴巴地凑过来,“东家你别不高兴啊,你看我这胆子,哪敢管教你?您只管吩咐,小的我唯命是从。”
陶枝摇了摇两人牵着的手,忍不住笑了,“好啦,别逗我开心了,我没在意。”
徐泽脸上也挂起了笑,调侃道:“看来你功法修炼得愈发精进了。”
“是是是,赶明儿修炼成一个老妖怪,就抓了你做菜吃。”陶枝佯装恐吓他,徐泽反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非缠着问她他适合做什么菜。
正月里被冻得梆硬的村道上,连朔风都吹不散的是二人的笑语声。
二堂嫂登门那日,正是元宵。
她领着才养好病的二堂哥租了一辆车来的,二堂嫂进门就喊他们俩快些收拾,车把式还在外面等,四人一同乘车往灵山脚下的永福村去。
陶枝换上栀白色的新棉袍,将头发盘起来簪上银簪子,桃木梳篦也插在了发髻正当中,耳垂上挂着两个素净的银耳环。
徐泽在外头催,她用手指抹了一点唇脂涂上,对着镜子瞧了一眼,“来了,就好了。”
陶枝落后一步,徐泽笑眯眯地牵住她的手往外头走,他扯了下肩膀的包袱向她示意,“我带了些点心柿饼,还有水囊,你若是爬山累了就歇口气吃点东西。”
“夫君今日怎这般心细,越发贴心了。”陶枝杏眼一弯,唇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