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底鞋和钉子鞋by晒豆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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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二好像是个城里的警察。陶文昌依稀记得,但现在也顾不上太多。刘韵汶又瞄了两眼俞雅的包包,陶文昌默默走了过去,把他怀里养大的neverfull抱了过来。
小东西,人不大倒是挺见人下菜碟。章暄你的眼光不行吧,这就是你挑中的么?陶文昌先把包放好,刚好,工作人员推着两台移动病床进来了,放在了大棚的中央。
一台是给陶文昌这个npc准备,一台给陈林林。
章暄用他口述的远景拉开序幕,娓娓道来,将陈林林的最后一面补齐。
高速行驶的卡车疾驰而过,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觉得车身震了震。马路的另外一边,宋达还喋喋不休地讲着他打算怎么追求陈娟娟,慌忙中还在和听不见的陈林林解释他那天其实什么都没想。
“我知道你姐喜欢什么,等我攒攒钱,给你俩买个助听器,到时候你让你姐嫁我!”
他刚说完,身后的陈林林猛地朝右侧倒去,少年的身体被路边杂草托住,成为了他最后的床。他的眼睛还没闭上,左额头的伤口汩汩冒血,红色的血浆蜿蜒淌下,顺着他听不见的耳朵流进了今天新换的衣服里。半张脸被杂草轻抚,风想要擦掉他的血迹,一不小心越弄越糟糕,将血擦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只蚂蚁爬到他手指上,从未拿过刀的陈林林手指细长,宛如一个执笔的读书人。
连倒下的动静都那么小,安静的世界变得更安静了。耳聋的少年到最后都没有学会开车,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很懂事地走开了,不给任何人找麻烦。
砰!陈娟娟刚刚吹起来的猪尿泡突然间爆了一个。她仓皇地回过头,感觉有人在家门口叫她呢,好像是一阵风带过来的。
然而那阵风又走了,仿佛只是回来看眷恋的最后一眼,就依依不舍地永久离开这里。那个爆掉的猪尿泡只是怕她注意不到,才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姐姐。陈娟娟的耳朵里有声音在响。
太平间里的寒气像怪物一样,张牙舞爪往上飞,不愿意在人间停留。冰冷的正方形柜门隔绝了生与死的空间,也隔绝了陈娟娟最后的念头。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拉开柜门的勇气。只要她不去拉开,林林应该就没有死成,还在里面喘气。
[我弟弟不怕冷,他在里面也能活。]
陈娟娟面无表情地比划手语,在空无一人的太平间里无声哀嚎。村子里的姐姐们告诉她,林林出事了,在医院,她是带着烤红薯来的,今天早上刚刚烤好的红薯。
她已经想好了,家里还有几头猪可以提前出栏,住院的话,这笔医药费她能攒出来。这些年她也攒了不少钱,医院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她弟住得起病房。
“家属要不要看一眼?我们这边要签死亡通知书了。”一个医生走过来。
陈娟娟听不到,她抬头看了医生一眼,朝着人家笑了笑。
“……节哀顺变。”医生对这样的家属并不陌生,拍了下陈娟娟的肩,“那边有椅子,坐着歇会儿吧。”
[我弟什么时候能回家?手术什么时候能完?]
陈娟娟问医生。
医生看不懂,茫然地摇了头。
[住院部在哪儿?我先去排队交押金。]
陈娟娟又问。
医生摇了摇头,见劝也劝不动,只能提前走了。但他也没敢走太远,就是在门口站住,怕太过激动的家属破坏遗体。门外还有一个蹲着,是个抽烟的男人,医生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里不允许吸烟。”
宋达恍惚中抬起头。
“这里是公众场合,不好意思,不允许吸烟。”医生又提醒了一次。
宋达双目赤红地瞪着医生,当着他的面,把燃烧的烟塞进了嘴里,缓缓地嚼。他的脸是肿的,有挨过耳光的痕迹。
陈娟娟还在看,她觉得该接弟弟回家了,否则赶不上吃晚饭。但是她记性好差,忘记医生告诉她是几号病床,不是03就是06号。
真奇怪,这个地下室的病床在门里,还要先开门。陈娟娟走到03面前,拉开正方形金属门,率先扑面而来的是冷气。好冷,她搓了搓手,用力将病床拉出来,里面躺着一个陌生的男人,陈娟娟歪着脑袋看,从鼻子看到嘴,最后摇了摇头。
这不是,林林不长这样。而且也不是这身衣服。
关上03的门,陈娟娟走到06面前,还是一模一样的动作。先开门,再拉床,等白色的冷气散去,她终于看到了陈林林。
领口怎么这么脏了?陈娟娟下意识用自己的袖口去擦。
暗红色的血迹像是给领口绣了花,冻成了冰,变成了坚硬的冰花,永久地固定在那一块。陈林林和睡着了差不多,只不过没有一处是带有血色的,白得很离谱。他的头发散在金属床板上,陈娟娟轻轻托起他的后脑勺,第一时间埋怨自己。
她的目光在丈量后脑勺和床板的距离,后悔明知道弟弟是住院,却没有带上一个枕头。
陈林林在她手里睡着,额头上的血凝固了一层,嘴唇上有一串白霜。他好安静,他一向都是安静的,陈娟娟将耳朵贴近他的嘴,活到了这么大,她才惊觉自己其实没听过弟弟的声音。
该是什么样?该是什么样!
她用耳朵贴近了,死死地压住陈林林冻得梆硬的嘴唇。从出生就耳聋的她真的听见了,一声一声全是“姐姐”。
陈娟娟忽然笑起来,林林没死啊,那刚才打宋达就是不对了。等林林回家,她给宋达送点补品道个歉。
可是,可是,林林为什么不起来?陈娟娟的另外一只手捂了捂弟弟的脖子,猛然间摸到陈林林的下巴。她捏住弟弟的嘴,生生给掰开了,再俯下身用自己的嘴渡气。她看见了,弟弟的胸口是起伏的。
也就是弯腰的一个动作,陈娟娟放在外兜里的烤红薯掉了出来。在来医院的路上,她已经给弟弟剥好了皮,她还把皮给吃了。
“卡。”
章暄利落地发话,这一次他没有拿冰咖啡,眼睛像点了灯那么火热。比之前两周,他仿佛一个返老还童的男人,用越活越年轻的姿态杀回了他暂时不算正式的片场。
有什么东西正
在滋养他,而且能养活他。
俞雅脸上竟然没有一滴泪珠。
可是陶文昌分明看到了“悲痛欲绝”。
他快速坐直,用不可思议地动作擦拭了自己脸上的泪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入戏的不止是主演,还有他这样一个边缘的npc,哪怕在“太平间”充当尸体。
俞雅拉动他的床,滑轮在地上作出声响。陶文昌闭着眼睛,但他仿佛能感受到俞雅的目光在他身上扎心地停留了片刻。她靠近他,打量他,认真地进行对比,在确定这个尸体不是陈林林之后,陶文昌听到俞雅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唧。
那是听障患者的呼气声,和普通人不太一样。随后俞雅将他的床推回原位,推得特别特别快,她用两种速度来演绎了“拉”和“推”,哪怕这些微乎其微的细节只有陶文昌一个人能切身感受到。
其余的人根本发现不了,但俞雅还是用她的演技撑起了边边角角。
而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陈林林,还没来得及睁开双眼。一滴泪水顺着唐誉的右眼尾缓慢滑落,唐誉已经分不清这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陈林林在太平间躺久之后凝结的冰晶。那盐粒一样大的冰晶在姐姐的体温靠近之后慢慢融化,变成了陈林林最后的一滴眼泪。
章暄看到的,是角色和演员的精神共振。
那高频率的共振正在发生,短短数秒就将他引入了心流状态,那是所有创作者渴望的心灵境界。他呼哧呼哧的换气声像翻书,手心和耳朵都在发烫。
俞雅弯下腰,将掉在地上的化妆包道具捡了起来,这是陈娟娟的“红薯”。
“为什么?”章暄狂热地看着她。
俞雅还在缓,用最快的速度抽离角色,降低她和陈娟娟的粘稠度。
“为什么呢?”章暄往前走了两步。
俞雅摇了摇头:“应该这样,本来就应该这样。”
短短两幕剧,薛铎和俞雅都在树枝一样的剧本里添加血肉,使其变得更丰富、更具有说服性。俞雅的剧本只写到“陈娟娟不相信陈林林的死亡,痛不欲生”,而薛铎的剧本更是简单,只写到“蹲在地上抽烟”。
人工呼吸的动作和嚼烟的动作都是他们自己的设计,却给章暄种下了两颗心锚。
“咳咳,咳!”薛铎也站了起来,开始找地方吐烟丝,“我都戒烟好久了。”
“这个动作非常好,可以保留。”章暄对薛铎的演绎表示肯定,薛铎就是天选的宋达,把他那份愁苦、狭窄、无助和好坏两面都翻了出来。他再看向俞雅,俞雅刚把唐誉从床上扶起来,那眼神始终停在唐誉的假伤口上。
“你不怕你的粉丝反对吗?”章暄问。
现在的文娱环境不比从前,女演员和男演员一旦拥有过高的流量,注定会被一部分粉丝裹挟。有时候那些粉丝还会订制计划,和工作室喊话,甚至公开命令演员避免和谁谁谁的合作。
这是必然现象,曾经的演员只有票房一样衣食父母,广告都是一次性付清。现在艺人需要粉丝给他们冲业绩、
“你真的不怕?”所以章暄很担心俞雅的大胆!
“我不怕,而且这已经不是我的荧幕初吻了。”俞雅当然知道章暄的担心所在。这几年她连续剧拍了那么多,虽然都是些镶边角色,但身上可担着几台吻戏。
比起从前那种真刀真枪的舌吻,现在的吻戏已经非常克制,就是男女演员嘴唇一贴。然后摄像机围着转啊转啊,转到不知天地为何物,滤镜和鼓风机一起开。
“但是,如果唐誉或者陈林林的演员特别介意,咱们可以改成借位。我相信哪怕是一个借位动作,章导,您都有本事拍成真的。”俞雅对此深信不疑,章暄以前的作品可是……啧啧啧,很大胆呢。
“我不介意,我没问题。”唐誉乖巧地举起手臂,像小学生回答班主任的问题。
陶文昌恨不得嘤一声,虽然他明知道这都是演戏,但当面看……还是挺有冲击性。原本以为自己的情敌是各路明星,没想到是唐家人啊!
“你有女朋友吗?她不会生气吗?”章暄必须问清楚,因为唐誉不是专业演员。
“哈哈,您放心。况且,我相信是个正常人就能理解陈娟娟和陈林林的接触不是吻戏,而是人工呼吸。如果吻戏和人工呼吸都分不清,那我建议这个人在看电影之前先补一补基础知识。”唐誉肯定地说。
“好!”章暄拍了下大腿,像一个一锤定音的法官。
陶文昌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单方面“好”也没用啊,人家家里又没同意。
这一场戏算是试戏结束,陈林林彻底下线了。章暄捏着他的剧本和分镜小画册,涂涂改改不抬头,一个字都不说。按照俞雅对他的了解,这老人精肯定在想怎么给“姐弟俩”加戏。
这几乎是每一个导演的通病,从镜头上可以很明显看出导演想捧谁、喜欢谁。大导演都有一字肯定权,必须要压得住主演,而对于喜欢的主演,他们会想方设法给特写!长镜头!
甚至连空镜头都是衬托心头爱的深度!
“刚刚辛苦你了。”在改装的过程里,俞雅和薛铎坐在同一排。
薛铎捏着下一场的剧本,朝她点了点头,眼神中有些疲态。“我有点发怵了都。”
“薛老师您发怵什么?”陶文昌出去买了饮料回来,每个人都有份。但俞雅那份是温的。
薛铎看了看俞雅的饮料杯,打量了一番陶文昌。“你俩是……”
“我俩是校友。”陶文昌当机立断,“您看《挑战超级星》了么?那里面有介绍,我、雅姐和明哥,就是明子真,我们仨都是首体大的毕业生。”
“哦,对对对,是这么回事。”薛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子真也是你们学校的啊?奇怪,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以前光知道俞雅的学历了,薛铎可是见过俞雅的黑粉大战,被群嘲次数最多的地方无外乎就是她不是名校。可不管薛铎怎么回忆,明子真也是?
他几乎不费脑子就想明白了,明子真一直在弱化这点。其实没必要。
“我刚刚有点发怵,是担心接不住俞雅的戏。有一种演员很可怕,和这样的演员对戏很过瘾,但是会非常累。”薛铎闭上眼睛等着改老年妆,“我记得你是演话剧出身吧?”
“对。”俞雅也闭着眼睛。
“其实我也是。”薛铎也有不愿意提的曾经,“只不过那时候是小剧院表演,我呢,演得不怎么样,第一次上台就忘词了。”
“哈哈,我也有过。”俞雅给陶文昌指了个位置,“你坐下歇歇吧。”
陶文昌给她抱着包,看着白蔚在她脸上涂涂改改。按照时间线推断,俞雅一会儿的戏就是中年态了,这中间可能还有一些戏份,只不过试戏不用试那么全,只挑选最有张力的来演。
陈林林永远年轻,而陈娟娟和宋达都要老了。
一想起这个来,陶文昌的感性忽然泛滥,有些微微的鼻酸。
“那你忘词的时候怎么办?”薛铎问。
“自己改,按照剧情全部自己瞎编,因为我全忘了。”俞雅心有余悸,那次演出只有导演、和她有对白的演员知道她在瞎编,没有对白的演员和观众一概不知。等话剧结束俞雅像在冷汗里泡过,导演更是冷汗密布。
“我也是。”薛铎对此表示认同,“戏开场了,就没有喊停的余地。”
陶文昌反坐着椅子,被刘韵汶看不起的neverfull在他怀里。他两条手臂交叉搭在椅背上,侧着头,听着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声,充当安心的完美白噪音。就这样不知不觉间他睡着了,也不确定睡了多久。
直到已经卸了妆的唐誉将他摇晃起来:“昌子,昌子?”
“啊?几点了?”陶文昌一个激灵惊醒!
“没几点呢,你睡了40分钟,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唐誉看出了他的黑眼圈,一边录节目又一边准备比赛,对一个运动员来说还是太累了。
昌打着哈欠坐直,这一觉确实睡得太沉迷,连怀里的包什么时候被人抽走都不知情。他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唐誉,叹了一声:“看着你活着真好。”
“瞎说什么呢,我好好的呢。”唐誉显然过戏瘾过痛快了,“我刚刚把定妆照发给了你们白队。
“你完蛋了,白队要骂死你的。”陶文昌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剧组的特效化妆师真厉害,简直是“妙手回冬”,看一眼就心凉凉。
“他开会呢吧,暂时没回复我。倒是雅姐的妆改好了,走,咱们去瞧瞧!”唐誉兴奋地拉起陶文昌,陶文昌半边身子还没睡醒,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走。他原本是睡在化妆室里,推开门是走廊,4个化妆完毕的演员都坐在那里等试镜,就和普通的工作面试没什么两样。
陶文昌脚步一顿,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居然没发出来。
俞雅原本低着头,正在给妈妈俞迎琴发定妆照,听到脚步声她缓缓抬头,看到了仍旧很年轻的陶文昌。
四十多岁的俞雅和二十多岁的陶文昌史诗级会面了。
脸上有蝴蝶斑、皱纹、眼袋、法令纹、川字纹……陈娟娟的美貌在时光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如果陈林林还在,她一定有心思注意这些,会和弟弟一起分一瓶绵羊油,偶尔还涂个口红。
陈娟娟已经老了,弟弟死后第二年,她匆匆嫁人,嫁给了村里一个有车的人,婚礼是村子里的姐姐们帮她办的,连婚纱和化妆品都是姐姐们分给她。但那个人不是宋达。婚后第5年,陈娟娟生下来自己的女儿,产后大出血,几乎死掉了一条命。
她还是杀猪,麻木地养猪、杀猪,只有带女儿的时候高兴。她的男人后来常年不回家,听村子里的姐姐们说,她男人一定是在城里有家了,大概率是有了儿子。
防不住的,女人守村就是这样。
苍老和麻木同时出现在俞雅的脸上,长发已经高高盘起,变成了老式的妇人头。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徒劳地遮住她的颈纹。
“你睡醒了?”俞雅见陶文昌不说话。
陶文昌咳嗽了一声,声音还是卡住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这个梦的名字叫“时空隧道”,他睡了大概二十年,一睁眼就到了二十年后。比起夸赞特效化妆室的鬼斧神工,首先翻涌在他心间的是怜惜,岁月到底对他的陈娟娟、他的俞雅做了什么。
“吓着了吧?几十年后我可就是这样。”俞雅开着玩笑。
陶文昌稍稍偏了偏头,用虎口压住两只眼睛,仿佛在用食指和拇指揉着刚刚睡醒的双目。然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掉了几滴,他不是没想过他们会老,在那些漫长而浪漫的时光里,他甚至希望他们是一起老的。
那时候自己也会退役,当一个慈祥的教练,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买菜,回家做饭。
他只是接受不了为什么俞雅老得这么辛苦,看着太难受了。
而这几滴泪水刚好又被薛铎看到了,已经变老的宋达无奈地靠着椅背,我也老了,怎么没人为我发声?
而同一时间,俞迎琴也给女儿回了新消息:[妈妈不看,看了心里难受。]
唐誉和陶文昌也是校友,但是居然没发现他这样爱哭。
但一细想,恐怕没有人能坦然、冷静、毫无情绪波动地面对自己心上人的苦相,他自己也做不到。
“都是假的啦,假的。刚才你睡着了,我一直研究她们的化妆品呢,很神奇的。那些皱纹和斑点都是特效化妆师的炫技。”唐誉说。
“我知道啦!你别看我!”陶文昌别别扭扭地转过身去,还不愿意别人看到他掉眼泪。
好丢人啊!陶文昌你的排面儿呢!你可是全国冠军,你流血流汗不流泪,你……
“好啦好啦,不看不看。”唐誉笑眯眯地劝道。
俞雅原本也想过去劝劝,只是周围人多,她不太方便有大动作。现在她再看向唐誉,完整入戏的她已经幻视了陈林林,唐誉本人就和林林差不多,不给人找麻烦,温和,很会照顾别人。
这么好的弟弟,为什么偏偏死了呢?
天杀的章暄!天杀的宋达!
俞雅顿时被陈娟娟给“上身”了,扭头看向薛铎,那股无名火瞬间腾升。
薛铎还在背台词,希望把台词改出他自己的调调来,一扭头,俞雅跟要杀了他一样,完全不是那个在车上对自己尊敬有加的艺人。
“咳咳,我其实是薛铎,你知道吧?”他连忙说。
俞雅扭过头:“我知道,宋达。”
这入戏深度也够厉害的。薛铎只能扭到另外一边,刚好他旁边坐着的就是饰演俞雅女儿的刘韵汶。刘韵汶也在看台词,因为她和薛铎有充分的对手戏,所以刚刚两个人聊得还行。
薛铎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劲劲儿的小姑娘”:“刘笑笑,一会儿你千万别被俞雅吓着。”
“就她?”刘韵汶倒是笑了笑,“她还吓不着我呢。”
薛铎心想小姑娘别把话说得那么死,虽然你拍摄电影的次数比她多,但真不要小看俞雅。俞雅之前没有爆发过演技是因为她接的角色不行,仙侠剧的镶边人物也不需要她那么爆发。
薛铎也知道不少圈内的规则,有时候……片方为了保男一和女一,会刻意压制其他角色的高光戏份和有效出演。一旦配角上桌,掀桌咖的威力没法预估。现在又是影视寒冬,主创除了给主角投资,是一点好处都不想给配角。
这就是连续剧的失衡,从前是蛋糕够分,百花齐放,现在蛋糕就给男女一号。但这一套在电影上行不通。
这话也让陶文昌听到了,他远远地看了刘韵汶一眼。
该说不说,陶文昌是标准大写的“女友控”,他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谁对他女朋友不好,他就会无条件地远离、排斥。他在感情里只想给女友当靠山,不想当判官。
所以他现在觉得水俪很不错,加油啊!
又等了一会儿,灯光师和布景给他们信号,可以进大棚了。随着时间推移,大棚里仿佛也发生了一些色调上的变化,更加苍凉、苍白,被时间漂白。章暄一整个中午都没休息,眼睛里燃烧着熊熊不灭的光芒,他亲自跑到4个演员的面前,亲自检查他们的妆容合不合适。
“章导,您看我这个头发是不是太长了?”俞雅先开口。
章暄伸了伸手:“我能摸吗?”
“摸!”俞雅转了过去。
章暄便不客气,上手就摸。他的摸法很奇怪,像是要拆开俞雅刚刚做好的妇人头。但妇人头上打了好多定型发胶,像花式游泳的运动员,头上多了一层透明壳子。
拆不开,所以章暄也没法更改什么,倒是给俞雅扯疼了。
陶文昌在旁边心疼得直抽冷气。
“肯定需要剪短,这么长……很容易抢走上镜视觉重心。你的脸已经在抢光了,头发再抢,你整个人就像左右脑互搏,很容易形象打架。”章暄倒退了两步,继续评价,“而且我很担心你头发太长,容易和背景糊在一起。”
俞雅点了点头,上大学的时候她也学过电影拍摄。一个导演不止琢磨剧本,还必须知道美术。镜头语言和透视很容易出大错。
“等我想想吧。但是你眼睛够大,这一点特别好,人对眼睛和类眼形状非常敏感,会自动辨识出你脸上的重点。所以你其他部分就要往后‘退’,不能抢戏。”章暄摇了摇头,退了回去,“其余的人都可以,咱们开始。”
没有戏份的唐誉这时候拽了拽同样没有戏份的陶文昌,悄声说道:“章导这是敲定了。”
“真的?”陶文昌心里一喜。
唐誉的额头上还有一块红,估计要搓两天才能掉颜料。“是,他现在考虑的肯定是布景和灯光怎么去兼容雅姐的脸。”
陶文昌心
里一喜又接一喜,章暄的改变有目共睹,第一次试戏的时候他那个情绪哦……都不愿意搭理别人,恨不得把俞雅轰出去。
墙上的挂钟刚好敲响3下,下午3点,所有灯光一刹那暗下来,大棚中的时间流速开始加快,进入了傍晚。
还是那个院子,只不过猪圈已经空了,刘笑笑一个人翻墙进院,站在这院子的中间打量不断。
“咕咕咕。咕咕咕!”她学着某种鸟类的叫声。
一个人影从空置的猪圈闪现,嘴上闪烁的橙色烟点一晃即灭,被宋达踩在脚下。“怎么出来这么晚?”
“我妈不让我出来,非让我写作业。”刘笑笑奔着他就去了,“宋叔,我东西呢?”
“你省省吧,让你爸妈少操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宋达这才从猪圈里走出来。
比起从前,他的脸上多了一道疤,是当年跑车的时候和别人抢货,让人划拉了一道子。而这个院子就是从前陈娟娟和陈林林的家,也是他和刘笑笑的碰头地。
“那有什么的,我爸在城里不管我,我妈不会说话也不管我,我能让他们操什么心?”刘笑笑伸着手要东西,用无限向往的语气问,“宋叔,城里好玩儿吗?”
宋达靠着木头柱子,这么多年他一直没结婚,总是过不了心里那关。他看着刘笑笑的眼睛:“你别老想着玩儿,考试多少名?”
“不说这个。”刘笑笑显然不是学习的料,一身反骨拧气,“我和我妈说过,凭什么村里只有男人开车跑货,往后我不读书了,我专门开车去,我就要当村里第一个女司机!”
“瞎说什么!”宋达瞬间就火了。
刘笑笑吓得倒退两步,跺着脚憎恨地抱怨着:“你怎么和我妈一模一样!你凭什么不让我学车?你们都是怕我跑了不成?就跟这个破院子一样,一直留着,非要等到它全塌了再拆!”
话音刚落,屋顶上一片瓦就落了下来,像是验证了她的话。她继续在院子里说,把青春期少女的不懂和恨意一股脑儿抛给了这个小院,她就是不明白她妈为什么还留着这里。
“重新起个屋,不好吗?家里又不是起不起!”刘笑笑恨死了。
宋达不肯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起不起新屋的,这里头都是陈林林的东西,娟娟怎么能舍得。只不过刘笑笑出生太晚,村里死个人又太正常,何况是大家接触不多的小聋子陈林林。
刘笑笑只知道她的爸妈、爷奶,从来没人告诉她……她应该有一个很漂亮的小舅舅。如果陈林林活着,他一定会懂刘笑笑的各种叛逆。
“反正我不喜欢这个院。”刘笑笑发泄完毕,再次走回了宋达面前,“宋叔,我生日礼物你买没买?”
“买了!”宋达很大方地拍了拍胸口。
“是我要的那个吗?小水晶那个?”刘笑笑绕着他转圈。
宋达这些年也不怎么回来,他怯懦地跑了,连承受陈娟娟怒火的勇气都没有。逢年过节回来上香,再有,就是刘笑笑过生日的时候,他这个罪人宋叔能表一表心意。
以前他直接把生日礼物送到陈娟娟家去,都让娟娟给扔出来了。
连警察最后都说陈林林的死和他没有直接关系,纯属意外,但宋达就是知道和他有关系,就是自己害的。他只能继续用怯懦的方式接触刘笑笑。
他不勇敢,他不是一个男人。
“给你。”宋达从兜里拿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城里小姑娘都喜欢这个,水晶吊坠,戴上好看。”
刘笑笑赶快将盒子打开,那反射着月光的水晶吊坠承载着一个少女的小小美梦。她转过去,毫不见外地说:“快帮我戴上!”
“你自己戴!”宋达避嫌,孩子都大了。
“不成!你给我戴!”刘笑笑执意塞给他,“我都10年没见过我爸了,你帮我戴一下又怎么了?”
宋达没法子,只好搓搓手拎起来,借着月光那点亮打开了项链的勾链。不算太贵的项链就这样来到了刘笑笑的脖子上,细长的脖子,细长的银链,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