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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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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彼时,梁立烜正斜靠在榻上,半阖着眼帘打量着梳妆台前的赵观柔。
这样静谧的时刻,永远都是他人生中最珍惜、最不舍流逝的时光。
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平静地对镜理妆,和睦安宁,就让他觉得人生中无数个细微琐碎的细节里其实都是他梦想中的幸福。
每每看着她,就像是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她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让他留恋不已。
“月儿不会认床的。她快要是个大姑娘了,自然不需你再操心这些。”
侍女小心地拔下观柔鬓发间的一枚金步摇,轻柔地将它收进了匣子里。
像这样昂贵珍奇的首饰,赵皇后有无数个。
观柔亦在说话间取下自己手腕上的一枚玉镯搁下,头也不回地催促梁立烜:
“把补汤喝了,咱们早些歇息了吧。今日也实在累人了些。不过既是月儿的生辰,累也是欢喜的。”
内司省膳房的女官宋嫄华亲自端来两盏补汤,恰到好处的温度,上面还泛着热气,轻轻搁置在帝后用膳的那张桌案上。
听到观柔的催促,梁立烜不疑有他,便从椅子上起身,端起那碗补汤入了口。
才饮了一口,他动作忽然顿了顿,“换了?似乎不是从前常吃的那汤了。”
观柔娇媚一笑:“那是自然了,这白日有白日的补法,晚上有晚上的补法。总不能一样东西总是晚上吃或是白日吃的。”
梁立烜也就是这么问了一嘴而已。
他将那碗汤药喝完后,又问了观柔一句,“那我原先晚上睡前喝的汤,往后便不喝了?”
观柔摇头:“那个留着早上吃。你可别怕我说了惹你恼的话,你眼看着也是到四十岁上的人了,这身子进补从来都是大事,轻易不能小瞧了。”
梁立烜颇有些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我还没到那个地步吧。”
观柔恰好在此时梳顺了放下来的长发,转身一步步扑进他的怀里,声音娇地快要能滴出血来。
“可是臣妾就是害怕呢。”
“你有什么好怕的?”
“臣妾怕陛下有一日真的会喂不饱臣妾了。”
梁立烜慢慢眯起了眼睛,“找死。”
观柔笑如银铃,旋即就和他在榻上好一番打闹嬉戏,到了这个年纪了,两人竟然闹得宛如两小无猜的孩童一般。
从此之后,每日早晚的这两碗汤,又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皇帝饮食的一项定数。
一直伴随他直到死去。
赵观柔亲眼看着他喝下。
那一刻,她的心里是畅快的。
因为她永远都忘不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十年前的此刻,她刚刚生下了女儿,正在产床上忍受着他的极致羞辱。
她怎么会忘怀呢?
而天册殿里,他们十岁的女儿都已经非常稳重成熟了。
至少比她的父母表现得稳重多了。
皇太女回到天册殿后,丝毫没有因为今日是自己的生辰而有丝毫的懈怠。
她如往日一般,一人在烛火的照耀下温习了昨日的功课,又翻了两页的《汉书》,然后才平静地入睡。
看到皇太女如此上进又肯用功,周遭侍奉太女的女官和老师们都分外高兴。
——这也是他们坚定选择站队皇太女的原因。
除却帝王恩宠重视之外,也得看看下一代的资质和风向啊!
若是这个皇太女真真是个可以扶持之人,那么即便她是个女子,也多的是男人和女人追随站队。
若是这个储君当真烂泥扶不上墙,那么就算是长了两根物什的男子,恐怕连他自己的太傅太师们都早早就想跑路、和这个太子撇清关系了吧。
看到皇太女一日一日地长大,起先很多本来对她心存疑虑的人,也不由得放下了满嘴的怀疑和不甘。
就像所有人都习惯了邺帝自己未满四十岁便满头白发一样,他们也习惯了他亲自挑选的这位储君是个女子,并且还是异眸。
正如赵观柔所坚信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被时光所改变的。
岁月就在这样的平静中缓缓流逝,直到第二年,龙徽十一年的夏日五月里,才刚四十岁的邺帝梁立烜生平第一次忽然在朝会上头痛发作,一阵晕眩,险些不能站立。
皇帝在龙徽十一年的春日里才刚刚过完了他四十岁的寿辰,本来也是正春秋鼎盛的年纪,又不曾听闻他滥好女色、服食丹药,怎么好端端开始头疾发作了呢?
而且还发作成了这般的模样!
在朝会上发作时的样子,也着实是吓到了不少人。
从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听闻皇帝是有头疾的,但那也是在龙徽初年的那段时间里,没有赵皇后陪在身边,皇帝的性情暴虐,心情不快,不仅常常头痛心绞痛,还夜夜难寐。
但是那个时候,皇帝即便有这些小毛病,也从来都没有在外人面前发作过的。
在旁人面前,他一向可以忍耐和克制。
——如今,莫非是真的随着年岁大了,陛下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吗?
最后还是赵皇后搀扶着皇帝赶忙回到大中殿去休养了,赵皇后又留下皇太女在一旁继续主持朝会。
是了。这位皇太女自从十岁之后,每日除了固定的文武学业和功课之外,还添了另一项内容,那就是每日朝会旁听。
这也是皇帝对皇太女信任与爱重的表现,是想让皇太女提早适应大场面、熟悉政务的意思。
跟着听了大半年,如今让皇太女偶尔主持一下朝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大中殿里,医官们正在为皇帝会诊。
赵皇后满目的焦急之色,全程都紧张不安地守候在皇帝的身边。
直到良久良久之后,几位太医署的医官们窃窃私语地来回交谈了几番,才有人颤抖着上前向赵皇后回话。
彼时,皇帝尚且仍然处在头疼之后的昏迷当中。
赵皇后万分焦急,连声责问医官们:“陛下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为首的那个医官惶恐不安,就连花白的胡须都在颤抖。
“回皇后陛下,陛下……陛下他,他是体内早前就有的旧疾陈伤,恐怕是年轻的时候没有将养好,随着、随着这时日渐长,在体内留下了顽疾,渐次发作起来,所以才致使陛下陡然头疾昏厥。”
观柔连忙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陛下如今的身子不如从前了,所以从前的旧症才会发作?”
那几个医官含含糊糊一番,倒也承认了观柔的这个说法。
又有一人道:“皇后娘娘恐怕有所不知,咱们陛下是马背上枭雄打下来的江山,当年征战在外,身上只怕还是没少负伤的。这、这许多的武将们,到了四五十岁上,身子都会不如从前,陡然勾出许多的旧伤旧病来,就是因为年轻时候征战太盛的缘故啊。”
他们将皇帝今日的头疾发作,怪在了十几年前皇帝打仗时受的那些伤的缘故上。
一旁听着的徐棣也不由得连连暗自点头,全然信了下来。
观柔思忖片刻,这才满眼泛着泪光地道:
“昔年本宫做儿妇的时候,就曾侍奉过高皇帝。陛下和高皇帝是一样的心性、一样的身子骨。当年,高皇帝也是在陛下如今这个年纪的时候,身子就……就陡然开始垮了下来!原先铜筋铁骨似的一个人,陡然就开始病痛缠身不断,整日或是咳血或是……哎!”
说到这番话时,赵观柔的心中还十分得意了起来。
这梁家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当年梁立烜的父亲梁凇,就是因为年轻时候征战太多、负伤太多,到了四五十岁上开始便是大病小痛不断,又因受了媞那格之事的刺激,很快就死了。
如今有梁凇这个好公爹“珠玉在前”,赵观柔再想要如法炮制一番制造梁立烜的死,就更加不容易惹人怀疑了。
就算外面有人议论,她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回敬回去:“他们梁家的男人都是这个短命鬼的种!皇帝他亲爹也是这么死的!”
听到赵皇后自己都这么说了,众人心下当然更加没有怀疑,面上都添了一层担忧之色。
——但是,既然是祖上就是这样的身体,他们又还能怎么办呢?
等到众人都散下去了,大中殿内只剩下赵皇后一人侍疾时,观柔的面上才终于露出了一抹得逞的微笑。
从去年十月,东月的十岁生日那一晚开始,她开始为梁立烜源源不断地投毒,已经有半年了。
这是相见欢在梁立烜体内的第一次发作。
有了这个“第一次”,往后便还会有无数次。
她都会一一等着的。
等着负心薄情之人遭到报应。
不过这一次的毒发,终究只是小范围内的,梁立烜在昏迷两三个时辰之后很快便恢复了清醒。
观柔如乳燕投林一般扑进他怀里,泣诉着自己方才是多么地担忧他,告诉他自己都被吓坏了。
“我就说你这身子要好好进补。外头看着是好好的,可是内里不知多少的旧伤呢。——是不是你嫌弃我为你准备的药方喝够了,不愿意喝了?以后我要看着你好好喝补汤!”
梁立烜早已挨过头疾发作时的那一阵极致痛苦,现下对着赵观柔笑得格外温柔:
“我没事观柔,切莫为我掉眼泪了。你给我的汤药,我每日都吃着,你还不信么?”
皇帝的第二次毒发,则是在龙徽十一年的秋初。

第143章 第二次毒发
自然了,外头的人——哪怕是身为皇帝心腹的徐棣、韩千年他们,也绝对不会将这件事联想到“毒发”两个词上。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皇帝的又一次不舒服而已。
这个秋天过完,储君就要到了十一岁上了,而她的父亲随着年复一年的老去而感到身体力不从心,似乎也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这一次不舒服,就表现在皇帝的心肺之间。
在这一年秋日的桂花渐渐于枝头间舒展了金黄细密的花朵时,一点一点馥郁的气息随之飘到宫中的每一个角落里。
而大中殿内,梁立烜在一旁咳血,赵观柔手中就捏着丝帕守在他身边为他擦拭唇边的血迹,一颗心反而因为这点萦绕着的桂香而感到无比舒畅。
已经数日了。
皇帝这般的症状,已经持续了数日了。
他开始不断地咳嗽和咳血,像是从肺腑之间咳出来的污血一般,浓黑、粘稠。
可怖,渗人。
让赵观柔看了几乎有些作呕。
然而留在面上给梁立烜的,赵观柔只有柔情和怜惜。
好不容易皇帝咳血稍止,他便心疼不已地握住了皇后的手,虽然不大容易说得出话来,但是望着皇后那双眼睛里的意思却不明而喻。
他心疼观柔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
他心疼观柔不停地用丝帕擦拭着他咳出的血迹。
“陛下到底是怎么了!”
看到皇帝的症状稍有止歇,观柔便从坐榻上起身,连声向跪在下面的医官们责难下去,鬓发间簪着的华丽步摇也随着她的动作响动不止。
跪在地上的医官们脑袋转了几圈,想出来的还是那么几句话。
“回皇后陛下,陛下这、陛下这心肺之间污血积压太甚,约莫还是年轻时候受过什么外伤,当年肌肤破损、招致邪气入体,数年来没有清理干净,所以……”
观柔气得摔了手边的茶盏:
“无能!废物!”
医官们才抬起来的头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去,像是一群缩了脖子的王八似的。
“陛下年轻时候……胸前确实中过几次箭伤,但那都没过了当年就调理好的事情!如何人到中年了,还要受从前旧伤的折磨!”
赵皇后说着说着,眸中都泛起了水光,看着就要垂泪,一副关切不已的样子。
而她三言两语之间,也将皇帝这一次的极端不适仍旧怪在了“从前旧伤”的头上。
所有人也都这么相信了。
而皇帝梁立烜半靠在床榻上,一手抚着自己的心口处,配上那一头白发的相衬,让这位才刚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帝王竟然真有了几分江河日下、命悬一线的意思了。
他抬起一只手唤观柔回来,即便身上万般苦痛缠身,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地安抚着观柔的情绪。
他摸了摸赵观柔的脸颊:“我无事,确实是陈年的老毛病罢了。你、你别担心。”
观柔让自己在此时恰好落下了一滴泪:
“我怎么能不担心你?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你若有个什么不好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如此的夫妻蜜意、温存相守,虽然极大程度上安慰了皇帝的心,但是仍然无法缓解半分他身体上的不适。
只是他始终也没有开口向自己的妻子倾诉和抱怨自己的不适。
于是,又这般拖拉了两三日后,赵观柔便向梁立烜提议,让他在身体不适之时不必强撑着去赴朝会了。
有什么事情,先交给女儿主持,重要的大事呢,由三省相公们合议了之后再送到皇帝跟前来,也是一样的。
层层纱帐之内,赵观柔扶着他的身体给他喂药,一边喂药,她一边又道:
“江山大业又算个什么东西?你人都要出事了,还守着江山做什么?这些死物之流的,眼下能甩到一边就甩到一边吧,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来日和我白头偕老,咱们还要在一处逗重孙呢。”
观柔俯首吹了吹药碗里的热气,眼中坠了一滴晶莹的泪,
“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女儿,总怕月儿一个人在朝堂上会受了下面人的刁难,又怕护不好月儿。二哥,你别管这些了,好不好?女儿自有前朝相公们去辅佐,可是我却只有你一个丈夫,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这话说得极有意思。
她提出这样的主意,本来应该应该自己心虚才对。
——因为她明目张胆地说让皇帝不去朝会,让权于她的女儿。
在别人的眼中,简直是其心可诛。
然而赵观柔自己是个有主意的人,等她这一番语意回转之后,反而把自己放在了那个为皇帝“牺牲”的位置上,似乎显着自己是多么的爱皇帝、在乎皇帝。
你看,我原本是很在意女儿的,我也希望你可以每一日都正常朝会,希望你可以在朝堂上帮助女儿树立威信。
但是因为你现在身体不好,我只想让你好好静养,我连我的女儿都顾不上去过问了呢!
我多么爱你,我为你付出的何其多!
而皇帝也信了。
或者说,凡是赵观柔的话,他自从失而复得这个心尖挚爱之后,都不曾再去怀疑她。
所以对于赵观柔的提议,梁立烜想都没想地就同意了下来。
“好,以后只要我身上不舒服,我便好生静养着。月儿也大了,该独当一面了。也放手叫她去历练一番罢。”
观柔笑着贴进他的怀里。
“以后你不痛快,也切莫强撑着,我会陪在你身边,让你好好养着的。”
就这般下来之后,直到龙徽十一年的年末,这个年关里的许多大事也渐次交到了年近十一岁的皇太女身上。
可是朝臣们心里门清呢。
所谓交给皇太女,其实皇太女到底才十来岁,又能处理什么样的政务?
多半还是借着皇太女的名义,交由赵皇后一党的亲信大臣们拿定主意罢了。
然而这样的情况左右也是时断时续的,随着皇帝的身体情况而变。
在皇帝身体稍好的时候,一切的政务处理就继续恢复正常。
外面的人有心议论或是规劝皇帝几句,如此也不能了。
因为皇帝会毫不留情地斥责回去:“孤一时身子有疾,交由太女稍掌政务,尔等便对太女心生不满,一则是对孤心存不敬,二则,又是想要一心拖垮了孤的身体吧!你们其心可诛!”
于是渐渐也没人再敢劝了。
皇太女在皇帝偶尔抱病时在名分上独揽大权,似乎也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往后的许多变故,也是一点点从这些事情上开的口子。
然而等到龙徽十二年的新年过去了之后,在流水般的汤药和补品的服用之下,梁立烜身上又添了畏寒和不能见风的毛病。
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那样的身子骨,壮实得犹如虎牛一般。
年轻意气的那会儿,寒冬腊月里,披着一层单衣都敢出门,还觉得畅快得紧。
那是因为血气方刚的,身上的热气重。
然而,在龙徽十一年的冬日里熬了两三个月后,医官们却发现皇帝如今越发不能见风了。
尤其是见凉风。
到底有了几分枭雄暮年、垂垂老矣的萧瑟之象。
这一冬里,皇帝身上总是体冷寒凉、风寒不止,大中殿里烧着的炭火竟然比从前足足多了一倍。
皇帝还常强撑着身子带赵皇后和皇太女外出游玩,但是每每到外头去吹了风后,回来又兼头疾发作、咳血不断,十分痛苦。
比如腊月里有一天,皇帝和皇后、皇太女外出冬钓游玩,在湖面上吹了半日的冰风,皇后母女俩回宫之后意犹未尽,而皇帝却陡然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来,头疾亦发作不止。
了不得又是医官们接连熬药,赵皇后连喂带灌地让皇帝吃了不知多少的药,这才稍稍养好了皇帝的病。
皇帝的药碗里,更不知滴进了赵皇后多少的眼泪。
“从前在幽州时,你就是这样不爱惜身子的人!那时候高皇帝也常说你,你还不肯听。那会子倒是潇洒痛快了,冬日里披着单衣在外头巡营练兵,还常常用冰水沐浴。
多少的老人都劝你,说,少主公啊,年轻时候痛快,到老了毛病都要犯上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年轻时身上受的寒,如今全都报复回来了?”
她总是能够找到足够的理由和借口,将皇帝身上的种种不适,都归结为皇帝一个人的身上,把自己撇清得干干净净。
赵皇后说完这番话后,下面捻着花白胡须给皇帝开药的医官们也小声附和:
“陛下,皇后娘娘这话说得不错啊。许多年轻儿郎青年时候仗着身强体壮不在乎,更不知保养身体,这等到中年往后,总会时疾不断……”
就连徐棣和韩千年他们,这会子也是相信的。
——这样的毛病,对皇帝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从这之后,皇帝的许多出行都受到了赵皇后的“限制”。有很多事情,皇帝都不能再做了。
赵皇后不再让皇帝经常外出,理由是皇帝的身子吹不了外头的风,为了皇帝的身子着想。
春寒料峭,春风吹不得。
秋日萧瑟,秋风也吹不得。
冬日里更不能随意出去。
反正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不适合皇帝出去。
所以,从前皇帝经常带着妻女外出游玩、共享天伦之乐的事情,也随之中断了。
而后,若是哪一日早上的风吹得略大一些,赵皇后都不让皇帝去赴朝会,怕皇帝出去时候又要受风,回来身体更加不适。
她理所当然地让她的女儿主持大局,让皇帝待在寝宫之中静养。
静养,即可。
梁立烜自然是听赵观柔的话的。
她一脸忧心地劝他在殿内养着,他就这样乖乖地养着,不出去露面。
他都听她的话。
年岁渐长,寻常男子或许都做了祖父的年纪了,可是对于梁立烜来说,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反而一如少年之时,越发离不开赵观柔了。
手握天下大权,坐拥八方之大,等河山万里握到自己手里时,他反而有些不在意这些了。
他只想沉湎堕落于爱情之中,不想清醒起来。
一旦清醒了,就是无边无际地继续疼痛。
他无法接受那样的痛。
皇帝才刚过了不惑之年,如今处事之间竟然懒怠起来,真的有了几分想要让权于皇太女的意思,外头自当有些四散而起的议论声音。
说来说去,还是有些埋怨赵皇后的风头。
毕竟如今皇帝身边就只有赵皇后一个亲近之人侍奉照顾,皇帝的身体不好,恐怕也和赵皇后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些人一则怨赵皇后床榻之间引诱了皇帝纵欲情色掏空了身体;二则怨赵皇后照顾皇帝不周到,以至于皇帝的身子迟迟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是旧病未去,新病又来;三则是觉得赵皇后为了自己母女的利益,肯定也是故意不好好照顾皇帝的。
他们猜的当然都是对的。
而且还少猜了第四点:皇帝的病,根本上就是皇后自己一手促成的。
龙徽十二年的三月里,观柔闻听这些传闻,扑进梁立烜怀中好一阵哭诉,哭着哭着甚至摘下了自己的凤冠,脱去了自己身上的皇后服制,泪眼婆娑地求着梁立烜废后、赐死自己。
梁立烜捂着心口、强忍着身上的病痛安慰她、哄着她,气得他几乎当场就要从床上起身去杀了那些多嘴多舌的造谣之人,又急令命京兆府尹去抓人来审问,看看是谁在背后还敢说赵皇后的不是。
观柔委屈极了,根本听不进皇帝的这些安慰哄劝,过两日后她又径直跪到了宫门外,向着邺宫叩首,以向天地证明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对皇帝身体的在乎。
——跪着的时候,她素妆散发,身着一身灰扑扑的素衣,果真宛如一个被废弃的皇后一般。
疼坏了梁立烜的心。
他彼时才刚午睡起来,不见观柔的人,正要去寻她,却听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地回话来,说是赵皇后正因为没有侍奉好皇帝而待罪于宫门之外,等候皇帝的发落呢。
梁立烜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好,急急忙忙出去找到赵观柔的时候,见到她那般的模样,当真是让他的心都碎了,连呼吸都停滞了起来。
他说不出话来,沉默着将观柔从地上拉了起来,命人将赵皇后送回大中殿内去休息,然后自己一人纵马出了宫,去往京兆府的监牢里。
他厉声问府尹牢中哪些人是因为毁谤赵皇后而被抓来的,府尹连忙将那些人给带了出来,等候皇帝的亲自审问。
但皇帝没审。
他手中执剑,一个个亲自砍下了他们的头颅。
根本就不用细审。
伤害了她的人、让她不快乐的人,都该去死。
直到那些人全都变成了尸体,皇帝暴怒的情绪才慢慢止歇了下来。
他又一言不发地提剑上马回了宫。
这一日的纵马,又让皇帝将将欲好的病继续挑动了起来,让他在回宫的当夜又发起了高热。
虽然是三月里,但是因为下了一场雨,春风里还是夹杂着凉气的。
皇帝连外袍都没穿就出了宫,还是骑马出去的,来回路上不知吹了多少的凉风。
加之他自己还提剑杀人,更加劳累了身体呢。
暴虐杀戮之后,皇帝在四月中愈发缠绵于病榻之间,病情时重时轻,总是无法痊愈的样子。
不过,对于赵观柔来说,好消息就是外面关于她的传言也彻底止歇了。
因为梁立烜那日的发狂。
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像是被冰水迎头浇上来的一盆热炭,顷刻间全都变成没有烧完的灰烬。
他如今,倒是愿意维护她了。
薛兰信和赵观柔说起这些时,也是一脸的难以相信。
“他竟然用情至此……当年你被魏氏、乔氏她们挑衅争风之时,却没见他这般的情深了,更没见他护着你几分。”
观柔彼时正拨弄着釉白瓷盆中两片刚舒展了嫩叶的碗莲叶子,闻言不屑冷笑:
“过去那般的时日,也唯有你还愿意为我记得了。”
薛兰信轻叹了一声,“枭雄正妻,那时也要受尽妾室的闲气,我算是开了眼了,这辈子都不敢忘。”
赵观柔微微发了一阵呆,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如今身上已添了许多的病症,可还有什么是还未发作出来的?”
薛兰信道:“个人的身子不同,症状也相异。左不过是你见了人老去是什么样,他日后就会怎样痛苦罢了。油尽灯枯,万念俱灰之人,身子又是如何呢?想怎么不痛快,就怎么不痛快!”
赵观柔莞尔一笑,“如此甚好。若是一夜之间死了的,那才没意思呢。”
这几年里忙得事情颇多,赵观柔自己更是没少经历各种风风雨雨,数年的历练下来,眸中除了那份坚定之外,更多了从容和镇定之色。
如岁月打磨过后的一块玉,永远都自若坦然。

同薛兰信说完了话后,赵观柔并没有急着先回梁立烜身边守着他。
她反而转道去了帝后及皇太女日常处理政务、召见文武官僚的武成殿。
赵皇后命人将去岁科举时才提拔起来的一个进士罗珩召来了武成殿中的一间偏殿。
这里是帝后及皇太女一家三口偶尔休息、用膳的书房,赵皇后有时私下召见一些官员,也会在这里和他们说话。
一身青袍官服罗珩入内向赵皇后叩首行礼时,赵观柔正慵懒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一卷书卷。
是《邺书赵偃世家》的那一卷。
写的是赵皇后母家家族的事情。
时年四十岁的罗珩是其主编者。
龙徽元年时,因为赵观柔的身死,梁立烜实际上没有给予赵观柔任何的追封,更不曾提起她的父母,所以编写国史里自然更无她父亲的地位了。
如今赵皇后母女俩的地位如日中天,身为皇后的父亲,储君的外祖,关于这位幽州故将的生平,也就被人郑重其事地编到了“世家”的那一卷里。
时人都在乎自己身后千古的荣誉,那些权臣王公者,更是在乎自己是如何被史官记载到史书里的。
譬如说以前经常出现这样的例子,很多负责编修国史的官员们,假如他们的姻亲、儿女亲家们犯了什么丑事的话,他们总是会私下走关系在史书里把这些事儿删去。
为的就是在后人眼中给对方留下一个极好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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