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简介
【女主重生男主洁!追妻火葬场+爱而不得发疯】相识相伴十九载,她陪他逐鹿中原称雄四海,助他成为九州雄主称孤道寡、受天下臣民俯首跪拜。她以为自己会随着梁立烜的临朝称帝,同样成为一个新王朝的开国皇后。然一朝事变,她产下异眸女婴,究其缘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孩子的降生也就被他视为她不贞的铁证,从此她被他打入尘泥之中受尽磋磨。她死时,女儿才刚百日,而梁立烜却在神龙殿立了另一女子为皇后。他赐给她的是一场将她整个人完全吞没的大火。临死之前,赵观柔望着那漫天的火海,绝望而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她以为自己终在漫长的岁月年华流逝中,成了梁立烜身边一粒见之生厌的鱼目珠子,只是碍于少年夫妻的情谊,他才留着她一条命,让她自生自灭而死。一朝重生归来,她成了江都赵氏女,姿色艳绝江淮,故受命选入禁宫常伴君王身侧。赵观柔为了探寻女儿的下落被迫入宫为妃,伴于阴晴不定的暴君梁立烜身边时,才渐渐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竟是他放在心尖上数年的一轮皎皎明月,是他毕生唯一挚爱。——可是她早就不在乎他的真心了。【作者重申:男主是洁的,请勿怀疑。正文出现的儿女并非男主亲生,求求别再怀疑了!后面会有妥善解释!】【男主真的洁,求求别怀疑】
龙徽元年,正月十五,上元夜。
合璧殿外的冷风没完没了地朝内殿灌进来,外面寒风呼啸不止,说不出的萧瑟凄凉。
观柔去年十月才刚刚生产过不足百日,本该好生安养着的身子自是受不得这等磋磨的,所以被这冷风一连灌了数日,她也渐渐体力不支,染上了咳疾,时常乏累的慌。
今夜本是极重要的大节令,外头还不知是何等的热闹喧嚣,自有烟火齐燃,游人如织,车水马龙不足为道。禁宫之内更是君臣共饮、嫔御陪侍、欢度良宵,推杯换盏间金玉器皿流光溢彩,一派富丽荣华。
但所有的欢乐都注定与赵观柔无关。
她被梁立烜关在这禁宫一角的偏僻宫院之内,打探不到外界的任何消息,也没有多少人会想要到她这个无名无份的罪妇、弃妇这里来,平白沾染了她身上的晦气。
——除了梁立烜的几个宠妃魏氏、乔氏之流的偶尔借着关心探望的名义过来对她含酸捏醋的冷嘲热讽一番之外。
但如今沦落到了这般的境地,赵观柔也就很难再去在乎这些不痛不痒的琐碎言语了。
左右是睡不着的,观柔于是便起身披了身素净的外衫,慢慢踱步到窗前,透过窗子默然地打量着神龙殿那边透过来的一点光亮。
她知道梁立烜就在那里宴请臣下共饮。
她知道梁立烜的美貌妃妾们今夜正锦衣华服、珠环翠绕地陪伴在他身边。
这应该是他人生中极得意的时光吧,枭雄出身,逐鹿中原多年,终于让他将这天下江山打了下来。
天下,江山,臣民,美人,他什么都有了。
去岁十一月末,新君梁立烜正式在洛阳的大邕宫中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邺,建元龙徽。
翻过了年来,就是一个崭新王朝大邺帝国的第一个纪年,龙徽元年。
但是他的大业里并没有她。
即便她是他的结发妻子,一路陪伴他走到今日。
他说她背叛了她,说她不贞,说她下贱,将她幽囚于此不见天日。
因为就在去年的十月初九,赵观柔在长安生下一女。
她的女儿是梁立烜的第一个女儿,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这孩子本来是出生在一个好时候,她到来的时候,她的父母已经携手走过了最艰难的那段岁月,将这江山打了下来,所以不论她出生时是男是女,她都会收获自己父母满心的疼爱。
这个孩子本该被自己的父亲册封为金尊玉贵的公主,在父亲登基称帝的同时风风光光地举办她的洗三礼、满月酒和百日宴、周岁宴,让她受到群臣的跪拜臣服。
她是大邺王朝的第一个皇嗣、第一位公主。
然而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赵观柔没有让自己的女儿得到她本应该得到的一切。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没用,孩子刚生下时,梁立烜将自己从繁杂的军国政务中解脱出来特意来陪伴自己的妻子,期待着他们第一个孩子的出世。
然后便得到了一个睁开眼睛就是蓝眸的女儿。
何其可笑!
他和赵观柔都是血统纯正的中原人,她怎么会生下一个异眸婴儿?
观柔那时亦是大骇惊诧不止,刚刚生产完的她浑身虚弱酸痛无力,她委屈地对上梁立烜充满怀疑和冷漠的眼神,挣扎着扑在他膝上想要和他说些什么。
可是再多的言辞辩解,在她望向梁立烜对自己满眼的厌恶和嫌弃时,忽然之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尚在襁褓之中的稚嫩幼儿还不知自己来日的命数如何,就被生父冠上了“野种”的骂名。
梁立烜不再相信她的忠贞,指责她对他不贞,指责她水性杨花,指责她背叛了他。
他逼着赵观柔说出那奸夫的姓名。
因为赵观柔和他少年夫妻一路走到今日,在梁立烜一路起兵征战的路上,她从来都是和他携手并进的,并不像这个时代的其他女子一样被自己的丈夫留在后院深闺之中不见外人。
赵观柔是梁立烜军中的女主人,是同他一起主持军务的主母夫人,也熟悉他所有的臣属部将,没有几日是不见外男的。
他觉得赵观柔就是趁着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耐不住寂寞背叛了他。
而观柔宁死也不肯认下这无由来的罪名。而后在梁立烜几近癫狂的质问咆哮中,她只能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角,以沉默来面对他的暴怒。
她满心满眼里只有他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奸夫!可她也的确解释不了女儿的眸色为何异常。
不久后她被梁立烜从长安带到了洛阳,然后就被软禁在了这里。
梁立烜连女儿都不让她见。
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只有一团的婴儿,在她出生后观柔因为身体的虚弱都没能抱过她一回,亦再没有见过她。成了人母后,比起梁立烜对她的厌弃和冷淡,她更思念和在乎的也是自己的女儿。
赵观柔不知道梁立烜把女儿带去了哪里,不知道女儿在何处,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人照料女儿的。所有未知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的惶恐不安。
她更害怕梁立烜雷霆之怒的催发下,会真的伤害了他们的女儿。就算他千般万般的不相信,可那的的确确就是他的亲生骨肉。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
在寒风下肃立了许久,观柔也有些倦乏了。她拢了拢身上披着的衣衫,踱步回到了床边。被分配到合璧殿里来伺候的洒扫宫人们打量着观柔失了君心,对她也难免阳奉阴违地偷奸耍滑,克扣她的衣食用度。
加上魏氏等人私下里少不了偷偷打点着让宫人们好生对待她这位曾经的主母夫人,底下的人是何等做派,赵观柔的处境又是何等难堪,也是可以想见的。
甚至连夜间用的烛火也被他们昧去了大半,是以不过才过了半夜,这殿内就昏昏暗暗不见光亮了。
赵观柔拥着薄被勉强睡去,脑海中想到的又是自己的女儿。
其实在生下这个女儿之前,她还曾经两度怀胎有孕。
不过那时正是她和梁立烜最困难的时候,各路诸侯争相围剿梁立烜军,他们粮草不支兵马不足,眼看着城池不日就要被人攻下,于是她日夜操劳和梁立烜共谋出路,腹中胎儿接连小产,让她元气大伤。
那时梁立烜握着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万般情真意切地对她说,此生必不负她的情意。等他们他日安定下来,大业完成之日,他会让她住在这世间最豪华的宫殿中安心养胎生产,生下他们的孩儿。
他还说,他的孩子,永生永世都只有她为他生下。
梁立烜说的每一句话,赵观柔都还清清楚楚地映在脑海中。
他素来冷情冷心,即便年少相识成婚多年,大部分情况下,他面对赵观柔时一如对待自己座下的属官和部将,严肃地一丝不苟。
所以他更是鲜少对赵观柔说出这样“情深意重”的话来。因为他说的少,他的那些诺言,观柔便记得越清。
“我是都当了真的。”她心想。
在失去两个孩子后又生下这个来之不易的女儿,她以为梁立烜会和她一样珍惜疼爱她,没想到他却亲口指责他们的孩子是“野种”。
还好这可怜稚子尚且听不懂人言,不曾听到从自己亲生父亲口中说出的这些伤彻人心的残忍话语。
观柔才刚昏昏沉沉地就要睡下,床帐之内忽然传来了一阵极重的酒气和男子身上风雪的冷意。
她被惊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下一瞬,那个人宽厚的手掌扣住了她的下巴。
“怎么,来的不是你在外偷觅的情郎,幽州侯夫人似乎十分失望啊。”
幽州侯夫人。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观柔眸中沁出泪珠来。
梁立烜起兵于幽州之地,前朝的亡国之君曾封他幽州侯,梁立烜起初也应下了这个爵,故他的元配嫡妻赵观柔便是幽州侯夫人。
“我只有夫君,没有情郎,也从未做过背叛我夫君的事情。”
来人正是大邺的开国之君梁立烜。
观柔无意同他争吵,仍是温声软语地向他解释着。
“呵。”
梁立烜松开了扣着她的那只手,任由观柔无力地瘫倒在床褥间,他一边自己动手解了身上的明黄龙袍丢在榻下,一边不屑地冷笑出声。
赵观柔生产完后早就出了月子了。他今夜不知为何急不可耐地寻上她的身,观柔惦记着女儿,不敢轻易拒绝反抗激怒了他,也就柔软了身子由着他施为。
身下女人的顺从,让梁立烜的心情难得的好了一些。或许是借着今夜合家团圆的好日子,他心中也生出了些渴望温情的情愫。
“我们少年夫妻的缘分也甚是难得。你若同我低头认错,说出那奸夫姓名,再亲自手刃杀了他,我便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观柔,可好?”
扣着她的腰肢,梁立烜在她耳边来回亲着,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观柔的心中却似被人以利刃捅出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让她生不如死。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怀疑过她不贞。
他并没有怀疑她。
——而是赤裸裸地彻底否定她。根本不需要怀疑。他从来就是断定了她不洁的事实了。
在他眼里,她已经是不干不净的下作女子。
而他想要和她和好、彼此给个台阶下的方法,就是逼迫她承认她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
良久,观柔不言。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下,借着一丁点月色,在黑暗中默默地直视着他。
她的沉默再度有些激怒了梁立烜。
自起兵造业之后的梁立烜,素来杀伐果断用兵如神,对待敌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半分,也越发造就了他上位者的心态和角色,让他不能容忍半分的背叛和不臣。
“怎么,你舍不得他?”
他覆在她柔软纤细的身躯上,一掌拢住了她因受孕生产而丰盈了许多的雪山。
“杀了他……然后呢?我的女儿呢?她届时又成了什么?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观柔幽幽道了一句。
她若是一心只为了自己,或许亦大可顺从了他的心意去认罪,然后她便可被放出这幽僻萧瑟的合璧殿,借着同梁立烜十几年来的情分继续去享受她的富贵荣华。
可是她的女儿呢?
她明明就是新帝的亲生女儿,却要因为生母的伏罪而背上一个“野种”的污名。
她对不起她的女儿。
女儿这一生又该如何抬起头来见人?
听得观柔陡然发问,还是自她产下蓝眸女婴后她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么长的一个句子。
梁立烜半阖起眼睛享受着身下这具身子的万般美好,道:“她既是你生下的,你舍不得,我也不会伤及无辜稚子。来日我会将她认作你我二人的养女,照旧给她公主的封号,让她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不过日后咱们还是要生一个咱们自己的孩子才是正经……”
观柔,只要你愿意供出背后的奸夫,亲手杀了他,这件事情,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只要你别去爱别的男人,从今往后只一心一意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情事中动作最剧烈的某个片刻,梁立烜心里闪过这样的哀求。
可是赵观柔的心已然冷成了一块坚冰。
天大的笑话。
明明那就是他的孩子,现在却还要受了他天大的恩赐一般感恩戴德地去做他的养女。
观柔默默垂泪,不再言语。
从前他就是这样的性子,除了在榻上行事之外,他甚少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热情和急不可耐。
……………………
1.男主全书洁。既然说了洁就是洁。
2.女主重生并没有占据别人的身体!
3.作者没有写到结局,没有在评论区承诺过结局会是什么。请勿相信评论区自行编撰的任意一种结局。
4.看了文案就感到不适的请不要继续往下看。
一夜云雨毕,已是第二日晨起。
跟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贴身女官内监们知悉皇帝昨夜的去向,心中虽惊讶纳罕,但还是依着规矩早早备好了第二日皇帝要用的一干物件和朝会所着的帝王衮衣,送来合璧殿中等候皇帝传唤。
梁立烜从情事中餍足后自观柔的榻上起身,他也没让旁人来服侍,自己低头系着扣带,背对着她,状似十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可想好了,是要继续待在这合璧殿里,还是随我去椒房殿,继续做我们的帝后夫妻。——只要你肯回心转意,和我低头认个错就行了。我还是舍不得你的,观柔。”
舍不得么?
观柔心下竟然平添了几分讶然。
能让梁立烜这样的人说出舍不得这三个字,她还颇有几分震惊和好奇。难道他真的对自己还有几分真情?
她以指为梳,理了理自己散乱的长发,漠然垂眸,“我无错可认。二公子,我说了我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女儿千真万确是你亲女,我虽无法解释她的眸色为何异常,可也不愿为了自己的出路而口出恶言中伤我女儿的身世。二公子,我没有。”
我没有对你不贞。
我没有对你不忠。
从和你成婚的那一日起,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满心满眼都是你的霸业和江山。
梁立烜未起事前在家中排行第二,人皆唤他二公子,观柔年少时也这样唤他习惯了。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
她话音刚落,梁立烜蓦然转过身来看向她,神色异常暴怒可怖:
“赵观柔,你解释不了她的眸色异常,我来替你解释解释可好?!她是蓝眸,这几十年来中原战乱不休,还有几个异族蓝眸人仍在中原生活的,你自己心里不是一清二楚么?”
望着他这般癫狂暴躁的神色,观柔的心忽然之间像是碎了一道缺口。
终有一天,青梅竹马年少夫妻的情分也会走到这一步。他也会用这样对待仇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她。
他冷笑,“经你出手搭救下来的那个异族武将,对你忠心耿耿,在我不在的时候贴身护卫你周全安危的柴子奇,我问你,他是不是和你女儿如出一辙的蓝眸?嗯?!”
观柔不答他的问话,更没有理会他话中提到的柴子奇这个人。
“我清清白白,我的女儿亦是。这句话,我已同你说了无数遍了。二公子,我都快倦了。”
“你倦了?我还没告诉你,我比你痛苦百倍!你去问问普天之下哪个男子有我这般窝囊到连自己妻子生下的野种都能容忍的?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台阶下、给你机会和我重归于好,就是来听你说这句没用的废话的吗?!”
室内又是一片良久的死寂。
观柔在铺天盖地而来的尴尬、窒息、耻辱、委屈之中强撑着自己的脊骨没有塌下,已然费了她浑身的力气。
她忽地柔柔开口笑了,那久违的温柔笑意让梁立烜也有片刻的滞住。
“你给宝宝取名字了么?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百日了。我给她想了个名字,就叫东月。记得当年我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曾和你在幽州城楼上漫步赏月,便见月出于东山之上,那天地盛景果真让人难以忘怀。当时我就想着,来日我们若是有了女儿,就给她取名东月。不过你若是给她取了名字,那就用你取的名字也好。”
听到观柔话语中提起当年的往事,梁立烜略有微愣,眼神也有些恍惚了起来。
旋即他便意识到赵观柔是故意说出这些话来和他搏同情时,他的眸色又低沉幽暗了下来。
“你既然执意不识抬举。赵观柔,那我便同你说实话罢。”
对上观柔水雾朦胧的无辜双目,他残忍地笑道:
“正月二十是个好日子。我会在那一日立诏聘娶郭氏女为皇后,让她同我并肩享受这天下人主之乐。而你,就在这冷瑟偏宫里自行了断残生罢。”
他要娶别的女人做皇后了。
赵观柔似是有些惊讶,又似乎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自然是认识这位郭氏女的。郭妙菱,郭家长房的嫡出千金,梁立烜生母郭太后的亲侄女。
郭家世代盘桓江南一带,势力雄厚,短时间内又无法连根拔起。
倘或娶了她,的确是对梁立烜的帝王之业大有助力,也会是他母亲十分乐意看到的局面。
其实昔年梁立烜的父亲是考虑过同郭家结亲的,不过那时候郭家并未将这北地兵蛮的梁家放在眼里,很是不屑地拒绝了同他们议亲。
而梁立烜的母亲郭太后当年之所以会从富庶的郭家嫁到北地梁家,也是因为她自己对梁立烜之父一见钟情,非君不嫁,郭家人奈何不了她,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那时再让他们嫁出一位嫡女给梁家,他们便死活不同意了。
说来也好笑,后来梁立烜的势力一路壮大,隐隐剑指中原即将称霸的时候,郭家又拉了下了脸主动来同梁立烜议亲,甚至低声下气地提出愿意将郭妙菱嫁给梁立烜做妾室,只为求得两家秦晋之好。
那时梁立烜正与赵观柔浓情蜜意得极了,一如郭家当年拒绝他父亲的求亲一样,想也不想地回绝了郭家的使者。
没想到兜兜转转到如今,郭妙菱还是要做他的皇后。
观柔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知是否有那么一瞬间在心中感叹自己的年华流逝,但她面上并没有为梁立烜带来的这个消息而慌乱或是愤怒、或是跪地向他求饶,求他不要迎娶别人做正妻。
她只是仰首轻声告诉了他:“正月二十日,也是我们女儿的百日。那天本该是我们给她办百日酒的。”
在观柔怀孕时的想象里,那个时候梁立烜会穿着帝王衮衣,而她戴着华丽的皇后凤冠,他怀中抱着孩子,她立在他身侧,他们一家三口温馨和乐,在奢华的大殿里设宴为孩子过百日,会有文武群臣相继上前恭维为这孩子赋诗填词祝祷皇儿平安长大。
可是……
易变的偏偏就是人心。
风水轮流转,怀孕时的她恐怕至死也不会想到,梁立烜会在他们的女儿百日这一天亲手册封另一个女人做皇后,而她和女儿却母女骨肉分离,被梁立烜软禁着天各一方又不见天日。
“那亲生父亲都找不到是谁的野种,你让孤抱着她在文武群臣面前给她过百日?直接告诉天下人孤被自己的女人背叛了你心里舒坦么?赵观柔,你真的该够了。”
在这之前他对她还是只自称“我”的,但是现在他却说孤。
称孤道寡。
观柔绞着手指,默默吞咽下心中的血泪,“女儿她在哪儿,我现在只想见她一面,我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见她一面,可以么?”
梁立烜拂袖而去,留给她一句残忍至极的话。
“孤自会去处置,不劳你在这忧心。”
观柔猛地起身扑上去想追逐他离去的背影:“陛下!妾愿以死明志证公主清白!公主她的确就是陛下骨肉——”
年轻冷漠的帝王并未再回头看她一眼。
他当时也并未想过,这竟然会是他看见自己发妻的最后一眼,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数年中他夜夜辗转反侧痛彻心扉,也再难换她入梦同自己相见一面。这是他此生所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坐拥天下河山尽享人主之乐的时候,他不知珍惜年少情谊。
可惜悔之晚矣,又有何用呢?
龙徽元年,正月二十,新后郭氏郭妙菱入宫。
邺帝在神龙殿册立她为皇后,交付她独属于皇后的金印和册宝等物件。这些东西,自他登基以来,他的元配妻子赵观柔从来不曾得到过。
除了新封元配皇后之外,皇帝还一道册封了他的侍妾们。
侍妾魏氏魏俪姬为淑妃,乔氏乔芙君为贤妃,吕氏吕嫆为婕妤。
这一日又是何等的热闹,宫里宫外都是一片喜气和乐,披金挂彩,宛如新年再至。
而合璧殿内的观柔蜷缩着身子窝在床前,一边捂着唇低声咳嗽着,一边看着殿内不断燃起的熊熊火焰。
她只是个刚刚生产完的虚弱女子,加之殿里伺候的宫人奴婢们早就不知跑去了哪里,恐怕都是在忙着新后入宫的事宜,或是争相去长街一睹新后的姿容,所以并无一个人侍奉在观柔身边。
她如何应对这漫天的大火?最终头昏脑胀地无力瘫软在地,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死个痛快,反而眼睁睁地看着火舌一点点吞噬着她的身体。
那日她同梁立烜说愿意以死明志,没想到真是一语成谶。
观柔以为自己会很怕死,可是当死亡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却想着的是,梁立烜究竟能不能相信她的以死明志,放过她的女儿。
浓烟填满了殿内,一片浓白的刺鼻烟气最终遮住了观柔的所有视线,她的意识亦慢慢消散了。
编修帝王实录的史官在这一日写道:
龙徽元年正月二十日,幽州侯夫人赵氏殁。
帝大恸,不能自已。
一场排山倒海而来的大火带走了关于赵观柔的一切,将她这个人彻彻底底地带离了这个尘世。
就似乎她从未到来过一般。
梁立烜得知合璧殿起火的消息时,他的立后大典刚刚结束。
帝王冠冕之下,他的面容晦暗不明,下一瞬几乎就要直接倒在地上,但他艰难克制住了,咬着牙关直奔向合璧殿的方向,想要将那个女人救出来。
左右亲卫数百人合力死死拦住了他,厉声劝皇帝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陛下!求您想想您的大业啊!您好不容易将这天下打下来,如今正是百废待兴亟待重整河山的时候!您若不保重自己的身子,这江山万里又该怎么样呢!”
等到合璧殿的大火终于熄灭时,只留下了几块断裂的石头砖墙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灰烬,其余连一块人骨头都找不到。
不过有个宫婢找到了一只玉镯子,正是赵观柔日夜贴身所戴的那一只,是梁立烜当年赠她的定情信物。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邺帝不愿承认幽州侯夫人死于这场大火的事实,私下里反而在宫内大兴招魂之术求得夫人魂归。
终无果。
随着年月的流逝,邺帝在漫无止境的暴怒和焦躁中终于成了史官提笔记下的两个字:
哪怕他日日勤政,励精图治,亲手开创了一个崭新王朝的盛世,让天下太平,四海归心。
可是后世提起他这个人的时候,第一个映入脑海的印象便是一个暴君的形象。
广陵江都县。
赵省荣及其妻丁氏乃是大族赵家里头分出来的一支庶宗。几年前群雄逐鹿战乱不休,读书文人没什么出路可走,他索性也没再钻研什么四书五经的圣贤道,反而一心埋在医术上用心。
从赵家分家后,他自分得了些田地宅院,带着妻子丁氏安安心心在乡下过起太平日子,平日里多替老弱妇孺们看些小病小痛的,还颇受人尊敬。
只是或许人世间本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好日子,这赵省荣一家看似和和美美之至,内里也有一件不得不说的痛处:
赵省荣膝下无子,只其妻丁夫人生了一女,今年才刚十七岁。谁料那女儿生下来就是个痴傻儿,整日里只见呆睡,从不见睁眼清醒的时候,乡里人都传说他家夫人是生了个只能看不能动的瓷做的女儿。
又过二年,还有人说这女孩儿恐不是什么妖物托生的吧,还同赵省荣说不如将她一把火烧死了事,以免得她克了家中人。
赵省荣心中舍不得,也从不爱听这些话。他日日里亲自调配了汤药来,丁夫人便拿羹匙压着女儿的舌头喂下,续着女儿的命,就这般日复一日地喂到了女儿足足十七岁。
说来也奇怪,那女孩儿从不见清醒睁眼,可是身子却抽条地长着,如今已出落成一个极漂亮美丽的少女。不过赵省荣夫妻俩不敢说出去让旁人晓得,只他们夫妻二人自己心中知晓便是了。
好在赵省荣平日里爱做些好事、行医救人,因此在乡里的声名好听,所以两三年下来,乡里的人也渐渐再不提赵省荣女儿的怪事了。
赵省荣原本打算和自己妻子一般守着这女儿将日子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然而让他们夫妻二人都没想到的是,龙徽六年正月二十的夜里,昏睡了十七年的女儿竟然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女儿醒来后,赵省荣夫妻自是感动得涕泪横流,即便这个女儿平常总是沉默不语地独坐在一旁,只是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北方,可他们仍然很高兴。
这日赵省荣在外头给乡里人看诊回来时,却不见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