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暴君心尖月by婉婉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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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求之不得的好亲事,焉知赵偃夫妻二人因为心疼女儿来日经营婚姻所受的辛苦,私下又要掉了多少眼泪呢?
梁家过来送礼物的人临走之前还说了,说是叫杨夫人带着小女郎一定用那蜀锦裁了衣裳,今年三月里是节帅梁凇的寿辰,周围几地的大齐藩王和其他节度使们、乃至南地的姻亲郭家,都要派人前来为节帅贺寿的。
到时候身为儿女亲家,赵偃夫妇与小女郎也应当出席,而且还要位列上宾。
届时节帅也会再正式地当着众人的面为自己的儿子定亲。
所以杨夫人应该穿得更加奢华精致一些。
杨拂樱抚着那蜀锦的缎料,
“少主还与我说笑,说这些料子的颜色老气,叫我不要嫌弃。你瞧啊,哪里老气了?分明是时下最鲜亮尊贵的颜色,若非朝廷衰微,藩镇不臣,这料子就是宫里的宠妃也未必想穿就穿得上的。”
不过那时杨拂樱还没有想过,她的晚年是以皇太后之尊被人养在洛阳的皇宫之内度过的。
那样养尊处优的岁月里,她和丈夫一起逗弄抚养着几个可爱的外孙,安享天伦之乐,数不尽的蜀锦绫罗在她身上都穿到让她厌烦。
她道:“我与偃郎也裁剪一身新衣吧。”
赵偃连连拒绝:“给我做衣服做什么?尽是浪费。我日日到军中处处忙活,这里练兵那里调军的,什么衣服三天下来都是磨损的处处补丁,暴殄天物。男人要穿那么好做什么?你与孩子穿着就是了。”
眼下时候已是不早了,赵偃收拾了一番,与妻女用了午膳便往军中的官衙里去忙活差事了。
小观柔吃着母亲亲手做的肉沫蒸蛋,拌着精细的粳米饭,早将那什么定亲不定亲的事情不知忘到哪个爪哇国了。
就连今早外面送来的那一堆东西,她也想不起来追问都是些什么。
有爹爹阿娘在,她就是这个世上最快活的小女郎!
其他的,在她这个年纪,她什么都不想去问。
赵偃夫妻便是本来没什么胃口,见女儿吃饭这么香,自己的胃口也都被带起来了。
身为官场同僚,同为幽州武将,或许只有吕翼可以理解赵偃对这桩婚事的烦心和不满。
——因为他也同样对此感到不满。
并且这个中午同样没有胃口吃饭。
妻子许氏领着儿女们站在饭桌边上,无奈地看着吕翼来来回回地踱步和暴躁,规劝道:
“夫郎下午还要去军中做事,中午不吃饱了怎么行?还是快些用了饭吧。孩子们也等得急了呢。”
吕翼冷斥一声:“还去军中?我倒是想呢!你叫我怎么去?去对他赵偃谄媚逢迎、含笑贺喜么?恭喜他得了一个好女婿,攀上一桩好姻亲?以后由着他踩到我的头上?”
许氏顿时闭了嘴。
女儿阿嫆躲在桌子下,不安地看着自己心情不好的父亲。
阿嫆其实只比赵家的小观柔小了三四个月,两人分明是一年生的女孩儿。
只是前两世的后来……吕嫆的命数不大好,到了该议亲的年纪,祖父、祖母和母亲接连过世,她被迫一连守孝好几年,蹉跎了年华,守完丧后又逢父亲跟随梁侯梁立烜征战在外,无暇为她相看婆家,所以一拖再拖,竟然将她的岁数留的很大了。
这也是她父亲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梁侯,恳求梁侯纳她为妾的原因。
——因为她实在没有什么好人家可以相看了,与她同龄的男子哪一个不是早已成婚,便是丧妻再娶的鳏夫们,也是一个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似的,看不上她这个大姑娘,还想再寻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孩儿当填房继室。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现在的阿嫆,和赵家的小观柔一样,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呢。
吕翼瞥了眼桌下的女儿,心中更加愤懑不满,指着许氏说道:
“你不是日常最会到节帅夫人跟前走动奉承的么?你不是说郭夫人很喜欢同你说话,也夸赞过我们阿嫆懂事知礼的?那赵偃的妻几乎从不到郭夫人身边去结交说话,赵家的那个女儿被惯得只知吃吃喝喝,哪有我们阿嫆半分知书达理?为什么节帅不声不响就这么和赵家定了亲?”
许氏心中委屈,也只能低头含泪解释:
“妾身如何知道节帅和节帅夫人的心意?节帅夫人确实是夸过我们阿嫆的,也说过什么想让阿嫆当她女儿的话,那时妾身心想着,这莫不是想与咱们定亲的意思?偏不知怎么冒出来一个赵家,叫节帅定了他们家的女儿。”
吕翼的一个妾掩笑说道:“不是年前那杨氏险些不慎失足落水,叫少主救上来的么?年后赵将军便请了节帅和少主去他家吃酒,听闻就是酒桌上定下的婚事,焉知不是节帅喝多了,叫人哄骗的?恐怕一朝酒醒了,再反悔也是能的。”
那妾室款款上前,扶住吕翼的手臂,眼神却瞟向了许氏,
“何况夫人这些年花了好大的心思养育我们大姑娘,大姑娘来日必得嫁得显贵儿郎,才配得上夫人这些年的心血嘛。”
吕翼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你说的倒是轻巧,还反悔?节帅的为人我知道的,他酒量那样好,能被人酒后哄骗着定下婚事?若是被人哄骗的,今日早晨酒醒之后又何必大张旗鼓送东西给赵家?就连那蜀锦都送了八匹过去!”
桌下的吕嫆听了父亲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
父亲夸她比别人都聪慧懂事,她本来应该很开心的。
但是听父亲话里的意思……又好像是她做的不如别人一样。
午后吕翼赶到幽州军的中军帐中时,里头已经坐下了不少的人。
这因是年后各项琐事都忙了起来,所以节度使梁凇在这里召集众人商议要事,诸如接下来一年募集乡勇、操练新兵、征战防御、军饷武器,军中的一应大小事情,都是马虎不得的。
节帅高坐主位上,下手处坐着少主梁立烜,另一旁仍是他的一众心腹谋士幕僚们。
至于他的亲家赵偃,仍然是按照官阶品级坐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并无半分倨傲自得之色,仿佛今日城中沸腾热议的定亲之事和他家毫无关系一般。
但是在场的众将军、军师们,仍然是似有似无地将视线投注到赵偃的身上。
待众人集齐后,纷纷起身向节帅梁凇和赵偃二人道喜,梁凇笑着受了这些恭贺,便抬手道:
“议正事吧。”
虽然赵偃并不想声张,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军中同僚们对他的看法也不可避免发生转变。
几位将军分别在诸事上对着节帅梁凇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每到赵偃说话的时候,中军帐内其他人都会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静静听他说完。
现在自是人人都得看在这桩婚事的面子上,多敬他三分了。
吕翼心中冷嗤连连,对这些同僚的见风使舵感到十分不满。
在梁凇中军帐中坐了大半天,众人商讨要事也是说得自己口干舌燥,梁凇摆手准许他们离开之后,几位将军都约着正好一起聚一聚,出去吃个酒,并且都玩笑着叫赵将军做东请客。
赵偃自无法推却,便笑着拱手请众人往城中的一处酒楼去了。
吕翼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似笑非笑地和自己的好友嗤笑道:“你瞧他今朝着众星捧月一呼百应的得意模样,果真是……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啊。原来只要有个好女儿,真比家里生了几个儿子都管用。”
好友并不敢赞同:“吕兄慎言。这可是说杨贵妃的诗。你用赵氏女比杨贵妃事小,可若是叫有心之人觉得兄长暗讽来日少主手里会像唐玄宗一样丢了河山城池,恐怕节帅也是会动怒的。”
这话一下堵得吕翼心中郁气更重,恨意难平。
——赵氏女还没有过门当上幽州少夫人,这些人就已经这么捧着赵家了!
中军帐内众人走后,梁氏父子还在帐内说话。
节帅梁凇懒洋洋地半靠在铺着狐皮的宝座上,梁立烜则仍是正襟危坐,腰背挺得笔直,还是那一丝不苟的样子。
梁凇冷笑一声:“你要的婚事,老子也去给你定下了,现在你心满意足了?”
“谢父亲成全。”
梁立烜垂首道。
梁凇呸了一口:“你要不是老子的儿子,老子才懒得管你!小小年纪不思进取就知道想女人,还是个没断奶模样的丫头,亏你想得出来!老子为了你一张脸都贴出去了,没看见你那老丈人今天什么表情?眼睛都熬红了,心里正舍不得呢!想来昨夜人家两口子也没少骂我!”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梁凇心中诡异地冒出了另一个想法。
其实他想说的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才满足你的心愿。
而是,因为你是她的儿子,因为你是我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所以我才对你这样好。
但是那个人……
她的名字十年来他都不愿意再提起过。
也无法提起,只能作罢。
当年她生下两个孩子不到百日便弃他而去,带着次子立烨跟随奸夫逃跑,早就弃他如敝履,他还提起她做什么!
是她一定要和别人淫奔,最后又在淫奔之时不慎葬身火海,连带着当时照顾她的孩子乳母匡氏一家和立烨也都……
郭氏替他们母子收尸,尸体他都亲眼见过了!
面对父亲梁凇的这份叱骂,梁立烜也不过一笑了之。
他们父子二人又商议起了如何处置那晋王奸细的事情。
如今的大齐皇室衰微,朝纲不振,反倒是地方的藩王和节度使手中掌握了大权。
而那位晋王,也是现在皇室里最有权柄的藩王,占据了北都太原这样重要的城池。
现今天下里面,只怕最想造反的也是这个晋王了。
毕竟,别的节度使造反之后若是想称王称霸、改朝换代,在道义上就要接受一波其他节度使同行的攻讦和不满。
但是晋王拥有皇室血统,他若是“起兵勤王”,登基为帝,则显得格外名正言顺。
晋王比起其他地方枭雄,第一点就占据了道义和名分上的优势。
所以,只怕他借助大齐朝廷的手,在各个地方也安插了不少自己的眼线。
而梁立烜现在就是想先利用梁凇的力量,不断推进梁氏一族夺取江山的进程。
到底是重来一世了,前世他三十岁称帝,难道今生还要一点都不长进,继续三十岁称帝么?
不可能的。
他要做年轻天子,要更早、更早的就让观柔就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贵至中宫,和他一起共享这盛世江山的秀丽恢弘。
一个女人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不应该浪费在陪伴自己丈夫打天下这件事上。
这种没有意义的陪伴,只是世人怂恿女人去为男人付出罢了。
这些事情只会浪费她的年岁,消磨她的美丽,叫她多吃了苦。
她应该在最美丽绽放的年纪,就盛开在洛阳的宫殿里,成为最华贵的牡丹。
理所当然的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她丈夫为她打下的江山。
他不要她做贤妻,他只想她做宠后,自有他将皇后金印俯首送到她面前来,求她接下。
——所以梁立烜建议梁凇在今年就借口晋王给自己安插奸细之事,攻打太原,占领北都,先发制人。
这个提议让梁凇大吸一口凉气。
梁凇凝神看着这个儿子:“老子刚才才骂过你不思进取只思女人,怎么,你现在想给你老子一个下马威?撺掇着我去打太原?亏你也真敢想!”
梁立烜取下一卷地图,在梁凇面前缓缓展开,一丝不苟地和父亲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就连梁凇都不由得为这个儿子的语出惊人而愣住。
因为梁立烜确信梁凇是爱自己这个儿子的,也知道梁凇对自己付出的诸多苦心,所以他不害怕梁凇的怀疑和猜忌。
他在梁凇面前可以不用太过伪装。梁凇永远都不会把他当做怪物。
便是梁凇问起他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梁立烜也可以随意糊弄过去:“夜有所梦,顿悟所得。”
待和儿子又说话说到了半夜,梁凇头疼地抚了抚眉心,打发儿子回府歇息。
梁立烜颔首退下。
回到节度使府后,侍从小声和他说起,说是郭夫人今日的心情不悦,摔碎了好几套茶盏。
梁立烜唇边勾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他一边解下自己的外袍丢在衣架上,一边冷冷地想着,这段时日他只想着打太原的事情,倒是忘了收拾这个郭氏了。
——至少在观柔嫁给他之前,郭氏必须得滚出梁家。
这辈子,他不会再让观柔嫁给他之后再受半分长辈的闲气。
郭氏得滚,他的亲生父亲也不值得观柔孝顺。
观柔要做就做最无忧无虑的成婚妇人,上无公婆威压,下无妯娌周旋。
在没有收拾了郭氏之前,他绝不会让观柔委委屈屈地嫁给他的。
在这个节度使府的小家里面,赵观柔是说一不二的女主人;
来日到了洛阳皇宫里,她就是整个天下的女主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不过其实后来梁立烜的这个愿望还是没有达成。
他还是食言了。
他的理想是完美的,他也的确收拾了郭氏、夺权于梁凇,让观柔快活自在地嫁他为人妇了。
但是他忘了一件事。
观柔头上还压着她自己的亲生母亲杨夫人。
婚后,他们夫妻就时常遭受着杨夫人不停的唠叨。
比如,观柔几次有孕时都正逢暑热,吵闹着想要吃井水湃过的冰果子和冰酪甜点,杨夫人瞪着眼睛追在她身后看管着她,勒令婢子们不许随便给她吃冰。
又或者,观柔不耐烦带孩子,都将孩子丢给外祖父母照顾,只知道缠着当了皇帝的梁立烜陪她隔三差五出宫去玩,杨夫人也责怪她没个为人母亲和中宫皇后的正形……
她倒是想说一不二呢,可是堂堂中宫皇后,怀着身孕连一碗冰圆子都不能随意吃,还得母亲杨太后点了头,宫人们才敢端给她这个皇后。
每次观柔都要可怜巴巴地趴在梁立烜怀中哭诉。
梁立烜能有什么办法?
杨太后气起来连他都骂的。
他只能用自己帝王衮服的衣袖抹去她压根没流出几滴的眼泪,哄着她多忍耐忍耐。
——不过这些,都是十来年之后的事情了。
第163章 赵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节帅梁家和他的部将赵家定下了儿女亲事,这亲事虽则赵家的夫妻二人心中并非十足愿意和高兴,但是落在外人的眼里,怎么说都是赵家占了天大的便宜好处才是。
诸如吕翼一般的外人心中所想,都以为赵将军夫妇二人心中必定为得了这个幽州少主做自家的女婿而骄傲不已,想他们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呢。
毕竟,如果赵氏女来日真的嫁给了幽州少主,当了少主夫人,那么再往后,她就会是整个幽州的主母,会是幽州最尊贵的女人。
幽州的下一位主人,都将流着她的血脉。
这是北地多少世家大族梦寐以求的好婚事,北地豪强之家,谁家不想把自己家的女郎们嫁给梁家少主当少主夫人?。
是以,自定亲之后,赵家几乎日日都是来往不绝的恭贺道喜之人、前来结交打好关系的人。
亲朋友邻、官场同僚,赵偃夫妇每日光是应承他们都要应承许久,但是这些人又实在不好不见,免不了劳累了许多的心神精力。
家中来客人的时候,小观柔也会被母亲仔细教导了礼仪,叫她跟随着陪坐在一边招待客人。
罗家的大人也打点了一份厚礼前来恭贺。
对于这桩婚事,罗珩的父母心中既有高兴,又有些淡淡的失望。
高兴是因为赵家本来就是同他们交好的朋友,更是他们家中的商队、生意在幽州得以做下去的一重保护伞。
如今赵家因为这桩婚事眼看着水涨船高,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们这种跟在赵家后面混日子的商贾人家,在幽州城内的日子自当更加好过了。
而那点淡淡的失望……也是因为这桩婚事。
赵将军没有亲生的儿子,从前一直都很喜欢他们家的罗珩,看他看罗珩的眼神,罗家父母心知赵将军是有过考虑着把女儿托付给罗珩的意思的。
若是能娶得赵氏女,对于罗家来说当然是天上掉馅饼也求不来的好事儿。
但是如今却不必再想了。
赵氏女来日是要做幽州主母、枭雄之妻的贵女,哪里是他们一个商贾人家的孩子可以高攀得起的!
罗珩听父母说起此事,少年的心头亦是一阵莫名空虚的恍惚:“赵妹妹来日真的要嫁给梁少主么?可是咱们北地那么多人家……赵妹妹才五岁多,怎么偏偏叫节帅相中了?”
罗家父母嗤笑他一声:“你赵伯父的前程本就在往上升,你那伯母娘家杨家也是有名的清贵读书人家,教养得好呢,所以他们家里的女儿自然差不了,哪里愁缺个好女婿?你赵妹妹被节帅相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外头的人自然多有这样想的。
权势鼎盛的人家娶媳妇定亲,要么是看对方的门第相当,要么是看对方的家风清正,料想着可以娶个被教养好了的儿媳妇来。
而赵将军在官场中军营里的名声从来都不差,待人有礼,又知进退,也从不跟着军里那些其他的将士们一起嫖宿狎妓、酗酒买醉,对待下面的士卒也是宽仁温厚;
将军夫人杨氏出生读书人家,她娘家虽然不富,可是名声却清贵,幽州城里不少的小官小吏都受过杨夫人父亲的教诲,由此步入仕途的,杨夫人自然也是饱读诗书、腹有才气之人。
如此父母清名在外,养育出来的女儿来日到别人家里去做儿媳妇,既可相夫教子、又懂礼节大义,怎么也差不了。
梁凇已经是整个幽州实际意义上的“君”了,再大的家世也大不过他的梁家,他也不稀罕要娶个更富贵人家的儿媳妇当做联姻的助力,所以给儿子定亲只看对方家庭的品德名声,不在乎什么家世大小。
——虽然这个看起来将来就一定会知书达礼的小女郎现在还在杨拂樱的“紧急培训”中。
赵偃夫妻一贯溺爱女儿,观柔五六岁来从不知什么请安问礼的事情,在家里都是横冲直撞想往哪跑就往哪跑。所以才叫她好几次险些打扰了父母的好事,被自己父亲一边提出去扔到婢子手中一边威胁着要把她送人。
像赵家这样的人家,哪家男主人不是妻妾满院、嫡庶子女奇多的。
人一多了,纷争和算计多了,孩子们都是心思早熟的。
女孩儿们见了父亲都只有是战战兢兢俯身行礼问安,就如吕家的小阿嫆那样。
偏赵观柔没过过这种日子。
外人以为她一定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只有赵偃夫妻才知道她是真的快被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因为这段时间家中来客众多,小观柔作为众人话题议论的焦点更没有不见人的道理,是以杨拂樱怕她不懂礼数冲撞了客人,连着好几天开始给她加班培训,教女儿如何站、如何坐、如何奉茶如何和客人们说话问安,拔苗助长一样想将她往淑女闺秀的路子上培养。
小观柔也很给面子,杨拂樱基本上只教她一遍她就都学会了,丁点都没出过差错。
她得意洋洋地对母亲说道:“阿娘,我不是不懂规矩,可是那些都是对外人的呀!爹爹和阿娘都是观柔最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亲人,我在爹爹和阿娘面前不想装规矩,太累了!咱们在一起就是怎么开心怎么来,才不要守规矩呢。就像爹爹和阿娘之前半夜里偷偷背着我出去玩,那也不合规矩呀……”
“好了好了,阿娘知道观柔最聪明了,你别说了!”
杨夫人一阵头疼,连忙捂住她的嘴,叫她别说了。
观柔扭头避过母亲的手,还在嚷嚷,“阿娘别怕,我不傻的,我才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别人呢,这是我们一家人的秘密呀!”
“是是是,观柔最聪明最懂事……”
家中日日有客人到来,每每她亲自给那些年长的客人们奉茶毕,都惹得众人一阵夸赞,说杨夫人教女有方,将这女儿养得好,来日一定“贵不可言”。
观柔就算年幼再傻,叫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口中念着说着的,含笑夸她是未来的幽州少主夫人云云,她也懂得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一日,北地豪族乔家来贺喜送礼的客人走后,她难得严肃地问自己的父母:
“爹爹,阿娘,定亲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以后就要和那个救了阿娘的大哥哥一起生活了?就像阿娘长大了,不在外祖家住,要跟爹爹一起住?”
杨拂樱点了点头,温柔地抚着女儿的脸庞:“是这样的……等到观柔长大了,那个大哥哥就是你的亲人。就像爹爹和阿娘这样。”
小观柔大惊失色:“阿娘我不要!你们真的……真的把我送给大哥哥了吗?你们把我送人了?”
之前小观柔因为不知如何回报那个大哥哥对自己母亲的救命之恩,缠着母亲杨拂樱追问了许久,说到底该送什么给大哥哥。
杨拂樱无奈之下随口对她说了一句玩笑话,说要把她自己送给人家当谢礼。
这话虽是玩笑,但是小观柔却不知怎的真的叫她听进了心里去的,总是时不时害怕自己真的被送了人。
——倒也不是因为她不喜欢那个大哥哥,主要是她还是个小孩子,不想离开自己的爹爹阿娘。
加之她从前有时晚上撒泼闹腾,会缠着非要母亲陪自己睡、给自己讲故事,赶上赵偃和杨拂樱正要办事的时候吵吵个不停,偶尔真的把她爹吵烦了,她爹也佯怒地板着脸恐吓过她几次,说要把她“送人”。
这倒算得是小观柔长到这么大,心中唯一一件会稍微让她怕的事情。
虽然实际上每一次赵偃都在吓过她之后的第二日早晨仔细将她哄了又哄,还会破例带她去外面甜水铺子里吃上一碗淋了桂花蜂蜜的粉圆子汤作为补偿。
听得观柔这样害怕,杨夫人不免失笑,仔细和观柔解释了一下。
虽是解释,更多的亦是对自己和女儿的一种安慰。
“胡说什么!如何是把你送人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自幼定下亲事来,乃是常理。你永远都是爹爹和阿娘的宝贝,我们怎舍得将你送人?你爹从前都是吓你的。何况,便是成亲了,你也可以时常见到爹爹和阿娘的。”
母亲肯定的语气让小观柔的心安定了下来。
她抱着母亲的胳膊:“那好吧,这样我就放心了,我不想离开阿娘……”
这话说得杨夫人心中一软,她温柔地问女儿:
“那你喜不喜欢那个大哥哥?想和他做亲人么?”
小观柔想了想:“当然喜欢啦!他对我好,给我吃糖球,送我小玩具,他还那么厉害,还可以救阿娘,他长得还好看,我喜欢大哥哥呀!只要爹爹阿娘别现在就把我送走,我喜欢大哥哥的。”
杨夫人道:“哪那么快就有把你送人——不是,把你送嫁的道理,好歹得等你十五岁了再说。”
连廊之外,梁立烜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杨夫人和小观柔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进了他的耳中。
听到观柔重复了数遍的“喜欢”二字,还是叫她用这样纯粹活泼、不含半分欺伪的语气说出来,让他一时心头恍惚地不确定自己是否活在幻梦之中。
可是即便是梦……也不该、不该美好到这个地步吧?
第164章 少主把她当皇后养。
前两世那些苦苦思念她的漫长日子里,他从来不敢去奢想做这样的美梦,听到她说着喜欢他的话。
他的心早就是一片坚冰利刃,锐不可摧,唯独一到了她面前,就是柔软的一滩水。
梁立烜眸中泛红,好不容易才止住喉间的哽咽之意。
她是喜欢他的!
原来她真的是愿意喜欢他的。
虽然现在的她还只是个不怎么懂事的小孩子,说的话稚气懵懂,恐怕也当不得什么真,可是好歹她这一刻是真心的。
只要重来一遍,只要他用尽心思好好待她,还是可以一点一滴地得到她的心,对么?
见到梁家少主过来,赵偃夫妻还有些惊讶。
梁立烜恭敬地俯身答道:“听闻妹妹快要到了学读书写字的时候了,儿去家中库房了找了几样笔墨纸砚来,想着妹妹兴许用到,所以送给妹妹当个消遣。”
随从立马将那些装了礼物的小木箱子递了上去。
杨拂樱略看了看,也亏得她是出生书香世家,认得里头装的是徽州的松烟墨,泾州的观音纸,宣州的“诸葛笔”……
还有装在小竹筒里的肽白、藤黄、朱红、胭脂、松绿、花青的种种作画颜料。
哪一样不是名品中的名品。
也亏得他舍得拿来给他字都不会写的赵妹妹糟蹋。
杨拂樱面上带了笑,埋怨他几句,梁立烜也都笑着应承了下来,说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赵妹妹愿意拿来写字玩闹都是好的。
观柔静静地立在一旁,看着这个大哥哥和自己父母说话。
话毕,梁立烜又俯身对着她问道:“还不知妹妹怕不怕猫儿?”
观柔摇了摇头:“我不怕。”
梁立烜笑说了声好,又让侍从拎着一个小笼子进来,笼中装了一只浑身雪白、雪团儿一般的奶猫,碧绿的宝石一般的眼睛。
那毛发尽是雪白一团的也就罢了,偏生在日头的照耀下还隐隐散发着一层金光,更是难能可见。
看这样子就是身价不菲的主儿,他们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猫儿。
观柔顿时被吸引了些好奇心去,隔着笼子想要抚摸那只猫儿。
梁立烜解释道:“这是几年前黑衣大食国那边的使臣贡来一对猫儿,陛下赏赐给了白贵妃娘娘,去年冬里,这对猫儿好不容易生了一窝,都和它父母一般的毛色,出得漂亮。白贵妃体恤圣心,想着国库空虚,便叫把这窝猫儿拿出去卖了,折一些金银到宫里来。京中有人买下这只小母猫,转手献到梁家,儿想着或许妹妹喜欢,便送来讨一讨妹妹的欢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