孪生嫡姐逼换夫?她转身母仪天下by银台金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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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奚清桐从未看得起自己,自己在外被欺负时,她也未曾帮自己一言半语;青梧姐姐明明在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她却还欺负青梧姐姐;如今连这种事都要青梧姐姐替她扛!
奚清棉想起前几年与青梧姐姐同床共枕的亲昵时光,想到近三年每次生病,都是青梧姐姐施针开药为她医治;想起每次被奚清桐明嘲暗讽,都是青梧姐姐为她出声。
“春桃,你说…”奚清棉声音哽咽,“青梧姐姐那时候该有多么委屈?”
春桃也跟着红了眼眶,正要答话,马车却已到了奚府门前。
奚清棉迅速抹去那丝泪痕,整了整衣衫——现在还不能被夫人发现,她要忍着,要为青梧姐姐讨回这个公道!
夫人偏心,难道父亲也偏心吗?
父亲定然是不知道这事的!
终究是绕路换了马车,即便快马加鞭,也迟了一步,奚清棉的马车在奚府门前停下时,郑夫人的马车已经停稳。
郑夫人掀帘看见庶女,眉头立刻拧了起来:“你去哪了?”
奚清棉垂下头,老老实实认错,用的还是一开始的借口:“我…我去观音寺给姨娘祈福了…”
郑夫人厉声呵斥:“谁准你私自出府的?”
奚清棉憋着的眼泪被这一句训斥吓得流下,可这正打消了郑夫人的疑心。
“姨娘来信说她前段时间生了病,我就担心……”
郑夫人听了,眉头蹙了蹙,终究没再训斥,只道:“回屋去,禁足三日。”她疲惫地摆摆手,“以后出门必须得先禀明我。”
“是,是。”
回到闺房,奚清棉立刻将春桃拉到内室。她双手冰凉,声音压得极低:“明日一早,你替我去行宫走一趟。”
春桃吓得直摆手:“这可使不得!若被夫人知道…”
“夫人怎么会注意到你?她只不准我出去。”
见她还害怕,奚清棉从妆奁底层取出一个荷包塞给她,“这里有五两银子,都给你。你只需确认,行宫里的究竟是谁。”
“您这是哪里的话,奴婢怎么能收,奴婢去就是了。”
见春桃应下,奚清棉才松了一口气。
不禁想到若行宫真的是青梧姐姐,那她必要写封书信寄与父亲,让他为姐姐主持公道!
父亲绝对不会偏私任何一人!
第98章 总管试探
第二日天蒙蒙亮,春桃就借着庄子里的老两口找她有事为由出去了,到外面的马车行租了一辆马车便往行宫赶去。
给她开门的是夏嬷嬷,见春桃来了,立马猜到三娘子恐怕也知道青梧与奚清桐互换的事了,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把门又开大了些。
春桃仰头望着斑驳的朱漆大门和褪了色的雕花檐角,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这行宫多年无人居住,透着一股萧索破败的气息。她攥紧了衣角,心想清梧娘子住在这种地方,不知该有多苦。
夏嬷嬷转身进去,春桃低头跟着进去,可看清行宫里的景象时不由得微微一惊。
与外头的荒凉不同,行宫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青石板路虽有些裂纹,却不见一片落叶;廊柱漆色虽旧,却擦拭得一尘不染。
院中几株树木疏落有致,还有几块芦草席铺在地上,上面晒着不知名的干草。
再往前走,廊下还摆着一套桌椅,显然常有人坐。整个行宫虽看得出年久失修的痕迹,却意外地透着整洁舒适。
春桃正愣神,夏嬷嬷已领着她穿过垂花门往后院走去,远处隐约传来女子的说笑声,她越发疑惑,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到了后院,眼前的景象更让她瞪大了眼睛——
青梧娘子穿着方便干活的半臂蹲在菜畦边,正麻利地拔着杂草,额头上沁着薄薄的汗珠,嘴角却含着笑。
宝珠和玉珠也蹲在她身侧,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笑作一团,竟是一派鲜活生气。
“这……”春桃喉头一哽。她原本想着会见到神色郁郁的清梧娘子,哪曾想贵族娘子竟然能在田间自在劳作?
夏嬷嬷瞧她呆立不动,抿嘴笑道:“怎么,看傻了?”
“嬷嬷,这里……”春桃盯着田中新发的菜苗,怔住了不知该说什么。
夏嬷嬷看她的样子也抿唇笑了笑,春桃会如此震惊她早有预料,谁能想到青梧娘子被逼换夫,到了行宫还能保持如此坚韧的心性呢?
那边青梧已抬头望来。她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一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着走了过来:“春桃?你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次青梧就淡定了,竟感觉谁发现她与孪生姐妹互换了好像都不稀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她与萧霁已经互通心意,他都不介意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春桃呆呆地看着眼前人,青梧娘子的发髻高高挽着,只插着两支银簪,衣着远比曾经见过的都要朴素,甚至可以说就是农女打扮,可那双眼睛清亮得像是山涧里的泉水,面色也十分红润,眉眼间比在府里舒展多了。
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道:“我…我是奉三娘子的命,来看看娘子,没想到娘子真的在这里……”
青梧了然地点头,三妹妹能叫春桃来,必然也是发现端倪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暖意:“妹妹有心了。你回去告诉她,我在这儿很好,不必挂念。”
宝珠和玉珠也凑了过来,笑嘻嘻地看着春桃:“我们在这儿可好了,吃好喝好,睡好,自在极了。”
春桃看着她们热情的样子,颇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以为此行会揭开什么悲惨的真相,却不想青梧娘子在行宫竟过得如此安然。
青梧见春桃仍有些恍惚,便拉着她到田地边的石凳上坐下,这是最近两日才挪过来的,就是为了给她们干活时休息用的,她顺手倒了杯清茶递过去。
“春桃,你回去告诉三妹妹,”青梧神色认真起来,“就当不知道我与清桐互换的事,千万别在母亲面前提起。”
春桃捧着茶杯,犹豫道:“可是娘子,您就这样......”
“我很好。”青梧打断她,唇角扬起一抹浅笑,“真的。在这里,我反倒比在奚家宋家自在。”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况且,我夫君他……是知道的。”
春桃猛地抬头,正瞥见青梧微微泛红的耳尖。
因着从前经常一块玩,宝珠嘴快出声:“哎呀,我们郎君可喜欢我们娘子了,对咱们娘子好得很!”
玉珠也凑了过来看着春桃微笑道:“是真的,郎君已经知道了,再说咱们娘子之前便在马场救了郎君,郎君自是感激的。”
听两个珠儿说的夸张,青梧嗔了她们一句“多嘴!”
转头对春桃正色道:“总之,让三妹妹千万别轻举妄动。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若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三妹妹。”
春桃郑重地点了点头,想起主子怕是等的心急,便要回去禀告奚清棉,青梧也没留她,叫夏嬷嬷又送她出了行宫。
春桃前脚刚走,不到半个时辰,一队车马又停在了行宫门口,正是皇帝身边的白得安。
正在前院帮忙翻晒草药的富贵打开门向外瞧了一眼,立马飞奔至后院告知萧霁青梧等人,白得安也未曾阻拦,在外面又等了一刻钟才叫随行的侍卫打开大门。
白得安来到此地后,如同每个第一次看到行宫的人一样,都觉得破败不堪。想起萧霁曾经居住的东宫是何等华贵,如今竟沦落至此,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总管大人,请进。”引路的小太监低声道。
转过影壁,白得安远远望见庭院中那为首的两道身影。
废太子萧霁坐在轮椅上,正低头与身旁的女子说着什么。那女子一袭青衣锦袍,发间只簪银簪,想必就是那位奚家女了。
白得安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圣上赏赐——”
院中二人闻声抬头。萧霁与青梧极快地对视一眼,青梧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萧霁微微颔首,而后便双手撑住轮椅扶手,佯作要站起来。
白得安冷眼旁观,故意不开口免礼。他此行自然不单单是为了震慑其他皇子,自然也带了其他旨意,便是观察萧霁的伤到底恢复得如何。
他注意到萧霁起身时,额角青筋微起,神态上似乎并未有多么痛苦,还从奚家女手中接过了腋下拐,这让白得安眉峰一挑,难道还真能走到他面前不成?
白得安默默看着废太子拄着拐杖,一步、两步...萧霁走得极慢,每迈一步都要停顿片刻。就在他走到第三步时,右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六郎!”
他看着奚家女惊呼一声,箭步上前扶住废太子,哭道:“六郎,你何必勉强?”
原来只是佯作坚强,白得安略微放下了一丝心。
废太子却一言不发,即便面色已经狰狞,依旧执拗着推开奚家女,那样子竟然是要直接跪下来,“既已是庶民,见到天使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眼瞧着萧霁双腿曲下,真的快要跪到地上,白得安才赶忙上前一步,托住萧霁:“老奴哪里能受您的大礼?您再如何,也是陛下的亲子。”
第99章 亲亲就好
萧霁的身体在白得安手中微微发抖,额角青筋蹦跳,显然是已经痛到一定程度了。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依旧往下沉:“……礼不可废。”
青梧在一旁红着眼眶,看着萧霁强撑的模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六郎,你的腿伤还未痊愈,不能再逞强了……”这倒也不全然是演的,她是真替萧霁感到屈辱。
可这一幕落在白得安眼里,确实让他信了几分。若萧霁直接说站不起来,他倒还存疑心,可这般为了自尊、置气的行为,他便觉得可信了,这才符合他对萧霁的印象。
故而他不再继续试探,强硬地托着萧霁坐回轮椅,叹了口气道:“您何必如此?陛下虽将您贬为庶人,但父子之情岂是说断就断的?”
白得安说着,目光扫过萧霁的双腿。那双腿回到轮椅上还在微微发抖,他也不由得起了几分怜悯,侧身让出位置,后头的一排随从立马把东西搬到萧霁面前。
“老奴这次来是替陛下看看您。”白得安示意随从将锦盒一一打开,“这是上好的血燕,这是长白山的老参,都是陛下特意嘱咐要送来的,还有给侧夫人做衣裳的布匹,陛下心中还是记挂着您的啊。”
即便白得安知晓皇帝赏赐的真正目的,他也不可能给萧霁透露半分。
然而白得安的话音刚落,萧霁的眼中便闪过一丝讥诮。他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冷意,手指在轮椅扶手上慢慢捏紧,装作心绪起伏很大的模样,良久才回道:
“陛下的恩典……”萧霁的声音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草民……愧不敢受。”
白得安心下了然,废太子必然还是因这句话触动了,只是被陛下伤了心不愿意承认罢了。他连忙劝道:“陛下特意吩咐要老奴亲自来送的,您就收下吧。”
听到这句话,轮椅上的萧霁似乎更加难受了,径直打断了白得安的话,“不必,这些东西,还请白总管带回去。”
青梧在一旁轻轻按住萧霁的肩膀,似是安抚,又似是劝阻。她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开口说和,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霁垂眸,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白总管请回吧。”他转头看向院中的梧桐,声音淡漠,“天色不早了,怕是回皇宫要晚了。”
白得安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萧霁已经闭上眼睛,一副不愿多谈的模样。
似乎是怕废太子太过傲气惹怒了自己,那奚家女郎上前一步福了福身:“总管大人见谅,六郎有伤在身,心情不佳,不是故意怠慢陛下旨意的。”
话音刚落,就被废太子训斥:“你多嘴什么?!”
女郎立刻讪讪闭嘴。白得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是对他发火呢。
想着此番目的已经达到,白得安也不愿讨人嫌,躬身告辞,但带来的东西还是强硬地留下了。
转过影壁前,他回头看了眼院中的二人。
废太子依旧闭目不语,奚家女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后,显然已经习惯废太子的喜怒无常了。
二人形影疏离,无一丝温馨,如此景象,让白得安不禁暗叹一声。
直到白得安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萧霁才缓缓睁开眼,桃花眼中一片平和,哪还有半分冷傲怒怨之态?青梧也随手抹去脸上泪水,眉目舒展,去了方才战战兢兢的模样。
“演得不错。”萧霁弯唇夸奖,侧身伸手握住肩头那只芊芊玉手,“不过下次哭的时候,不要太认真,别真把眼睛哭痛了,我心疼卿卿。”
青梧红着眼,瞪了他一眼,却忍不住笑了:“还不是六郎演得太像?我差点都信了。”
萧霁站不稳的那一刻,她真的心急如焚,更别说他要向那个宦官跪下的时候,即便是假装的,青梧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他原来是多么傲骨铮铮啊……
她不知道自己红着眼娇嗔的模样有多动人,萧霁不禁一怔,随即失笑,伸手拉了拉她的手:
“傻卿卿,我与白总管也算相识十几年,我对他也有几分了解,他是断断不敢接的。若是他真的不动,那我便佯装不稳跌坐在地上就是了。”
青梧因他这更加腻歪的称呼面色一红,拍开他的手,嗔道:“那也演得太真了!我瞧着你额头都冒冷汗了,定然是真疼了。”说着,又忍不住弯腰用帕子去擦他额角。
萧霁却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口中也承认,“确实有些疼……不过……”
待青梧面上露出明显的心疼时,大尾巴狼终于露出了尾巴。
少年微微仰头,桃花眼里满是期待:“亲亲就好。”
他们已经好几日没亲了,他有点忍不住了。
青梧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绕口撒娇闹得脸颊绯红,下意识地往后看去,见赵通等人都站在远处的廊下,应当听不见这儿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可还是忍不住羞恼地拿着帕子往他的脑门上摁去,胡乱擦拭一通,低声斥道:
“亲什么?这还在外头呢!光天化日的!”
少年下意识闭眼,等这一番“蹂躏”结束后,才又委屈巴巴道:“真的疼…”
他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颇有几分可怜,“方才跪下去的时候,腿真的有点疼…”
青梧心觉他是故意这般说的,可对上他那双含着委屈的桃花眼,终究是败下阵来。
她飞快地在他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好了吧?”
萧霁却不满地摇头:“不够。”他又抬了抬下颌,示意的非常明显:“要这里。”
看着已经往这边赶来的赵通等人,青梧又忍不住轻拧了他一下,低声道:“后面人都来了!”
她本以为这样萧霁总会作罢,谁想萧霁却忽然转头扬声道:“你们先别过来!”
赵通等人闻言立刻止步,识趣地背过身去。萧霁这才转回头来,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得意道:“卿卿,现在没人看了。”
他这番无赖的做法让青梧目瞪口呆,又气又笑,定定地盯了少年几眼,见他满面势在必得,青梧也被他激起了反心。
既然旁人都晓得了,无论他们亲不亲,他们都默认亲了,那她还羞涩什么?
她气笑一声,捏住少年的下颌就吻了上去。
青梧这一吻来得突然又热烈,萧霁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他本是逗弄的心思,哪想到向来羞涩的青梧竟会如此主动。
可这次青梧也是在气头上,吻技生涩却大胆,她回忆着姥姥说过的只言片语,渐渐深入。
萧霁喉结滚动,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下意识想反客为主,却被青梧按住了肩膀。
青梧的力气不小,萧霁又哪里这样亲过,一时竟无法招架,不多时桃花眼里便泛着水光,面色绯红,连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含糊的音节:“卿卿…”
就在这时,青梧终于放过了他,萧霁下意识垂首喘气,还未缓过来,就听她扬声道:“你们过来吧,把东西都搬进去!”
萧霁霎时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郎的裙摆已然消失在他面前。
少年转身望去,女郎的身影疾步向垂花门跑去,唯留他停在原地,坐在轮椅上一时动弹不得。
身后一群脚步声已然靠近,萧霁再想开口已经来不及了,赵通从他身后绕了过来。
看见主子面色,他忍笑忍得辛苦,可还是忍不住揶揄道:
“呦,主子您面色好红润啊。”
第100章 告状
青梧翩然离去,只余萧霁独坐庭中。他抿了抿微肿泛着水光的唇,颇有些偷香不成反被啄的懊恼。可转念一想,这甜蜜的教训可不正是他自找的?
“主子,您真是满面春风啊……”赵通憋着笑,忍不住又打趣了一句。
萧霁抬眸,坦然迎上赵通促狭的目光:“我与夫人恩爱,自然容光焕发。”他微抬下颌,表情竟没有半分羞赧,“怎么,羡慕了?”
若是从前的东宫太子,断不会当着下人的面说这等话。可如今在这行宫之中,经历断腿之灾的少年早已褪去了往日的矜持,脸皮愈发厚实起来。
赵通一时语塞,又是好笑又是欣慰。两个珠儿闻言更是忍俊不禁,连忙低头搬起地上的赏赐往主殿去。待走到了萧霁的身后,二人相视一笑,死死抿住嘴唇。
等东西全部搬进了偏殿,又过了一刻钟,青梧故作镇定地从后院转回来,步履从容,只是耳尖还泛着淡淡的红晕。
她目不斜视地从萧霁面前走过,径直往偏殿方向去,嘴里念叨着:“我去瞧瞧陛下都赏了些什么好东西……”
方才一时冲动亲了他就跑,这会儿冷静下来才觉得还是有些太孟浪了。可转念一想,明明是这人先撩拨她的,自己不过是反击罢了!这样想着,她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萧霁看着她这副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泛起笑意。他转动轮椅跟上去,故意拖长了声调:“卿卿——”
青梧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加快步子:“六郎有事?”
“有啊。”萧霁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方才卿卿跑得太快,我还有话没来得及说……”
“萧六郎!”青梧猛地转身,花容佯怒,“有些话可不要在外头讲!”
萧霁立刻举手投降,桃花眼中满是无辜:“我只是想说,那些药材都给卿卿开医馆用。”他歪着头,眸中划过一丝狡黠,“卿卿想到哪里去了?”
青梧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只得瞪他一眼,转身进了偏殿。萧霁笑着跟进去,她已经把那些匣子一一打开,翻看里头的药材。
青梧纤长的手指拿着一株两指粗细的人参,仔细查看,又放在鼻尖轻嗅。方才的羞赧神色已全然褪去,此刻她眉目沉静,眸光专注,和方才冲动模样判若两人。
“这支老参品相极佳,确是上品。”她轻声自语,又取过一旁的燕窝,指尖轻挑细看,“血燕色泽纯正,是好东西,也没什么问题。”
萧霁静静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天光自门外投入,照得她侧脸明亮如玉。她检查药材时微微蹙起的眉头,轻抿的唇瓣,都让他看得入神,眉目不禁弯了起来。
“这些……”青梧忽然转头,正对上萧霁温柔含笑的目光,不由得一怔,两人对视了几息,青梧才垂首莞尔道:“都是好东西,没有被动过手脚。”
萧霁转动轮椅慢慢靠近,“那就好。卿卿开医馆正缺药材,都拿去用吧。”
这话他已说了两遍,青梧不禁嗔道:“哪里称得上医馆,医庐都算不上,不过是给百姓行个方便,应个急罢了,都是些小病小痛的,哪里用得上这些珍药,便是用了,他们又哪里付得起药钱呢……”
最后一句几乎微不可闻,但萧霁听见了,不禁缓缓一怔,手指在轮椅扶手上微微收紧。青梧那句轻若蚊呐的叹息,像一滴水落入平静的湖面,在他心头激起层层涟漪。
萧霁再次感叹他还是没有完全摆脱从前的习惯,普通的大虞朝百姓如何用得起这个呢,他险些又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
青梧没注意到萧霁一时情绪,用手抚过那些锦缎:“这些料子也极好,就是做了衣裳也穿不得,真是高高在上的赏赐啊……”
且不说寻常庶民穿不得云锦,就说行宫生活朴素,也根本用不到这些料子做出的华服,若真穿了这些便是暴殄天物,还不如寻常细布方便。
现在整个行宫里除了萧霁还穿着从前的衣裳,其余人都是细布衣裳,没什么区别,更甚者做些砍柴种地粗活的富贵已经无师自通买了些麻布衣裳穿,还夸赞结实耐磨。
青梧自顾自地感叹着,萧霁听着这些话却若有所思,心中若有所感时,又听青梧疑惑道:“陛下真的只是单纯关怀你吗?”
她在乡野长大,多数时间只需听姥姥的话即可,一日三餐,采药治病,就是她的全部生活,还是回到奚家才略懂些弯弯绕绕,现在也后知后觉地品味出来了。
萧霁眸光微暗,暂且先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同青梧细细解释起来:“关怀是真,只是盼我好还是盼我坏就难说了……”
他这副模样,倒叫青梧生了好奇,他对皇帝的怨气好似并不仅仅是因为皇帝废了他的储君之位。
许是看出青梧眸中的好奇与担忧,萧霁略微思索了一瞬,便决定把某些事与她道来——她说了她的往事,自己也当如此。
从哪里开始呢?少年顿了顿,垂眸看向了自己的腿——
老管家捧着账本走进书房,脚步比往常沉重几分。
“郎君,这是这个月的账册。”他恭敬地递上,布满皱纹的手微微发颤。
宋云鹤接过账册,抬眼时注意到老管家神色有异:“宋叔可是身子不适?”
老管家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老奴无碍……”
见状,宋云鹤便放下账册,温声道:“您在我宋家四十余年,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莫不是又与桐儿起了矛盾?
然而老管家所言却与他自己无关,他叹了口气才道:“昨日……老奴路过花厅,听见夫人与亲家夫人说话……夫人问郎君待她如何,”他顿了顿,似在斟酌词句,“夫人说……说郎君整日应酬,未曾陪她游玩……”
宋云鹤面色微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账册边缘,却未言语。
老管家瞥了一眼,知道这句话不足以动容郎君,便继续道:“夫人还说……吏部授官在即,郎君不该与那些同年往来……同年与郎君并无助益,最后还不是得靠奚家,不如陪她踏青好……”
最后一句,当然是他自己加的,可老管家觉得自己并未添油加醋,新夫人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如此么?
果不其然,宋云鹤翻开账本的动作猛然一顿。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
宋云鹤沉默了几息才继续翻开账册,目光落在最新的一页上——
“首饰头面:纹银五百三十八两;夏季衣裳:纹银四百三十二两;伙食用度:纹银三十两……”
他的指尖在这行数字上停留许久,再也控制不住地想起青梧。她在时,每月家用从未超过三十两。
现在他好像才知晓什么是体贴入微,才知道什么是良妇……
“郎君……”老管家轻声唤道。
宋云鹤才幡然回神,他忍不住攥住账册,直捏得指节泛白,账册扭曲。
他想起青梧那双总是含着澄澈笑意的眼睛,想起她亲手为他做的羹汤,想起多少个晚归的时候,都能看见她在廊下等候的身影……
宋云鹤忽然垂首看向自己的衣袖,这件直裰不知何时被勾出了一道口子。他曾想直接扔掉,可青梧却拦下了他,取出针线细细缝补。
她的手极巧,补好的地方绣了一只白鹤,不但没有半分不妥,还颇有风雅趣味。
他几乎快要不记得了,可如今看到那只掩在袖口下的小白鹤,宋云鹤忽然眼眸一热。
而奚清桐呢?
宋云鹤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刺目的数字上,眼中热意逐渐退去。
她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用膳时若见他不在,便自顾自地吃完,他回来时便只剩残羹冷炙,只能叫厨房重新热菜。
五百两的首饰,四百两的衣裳,却还嫌他陪伴不够!哪里是他曾经以为的模样?
两厢对比,叫他怎能不难受?
“郎君……”老管家见他面色阴沉,心中便知主子已经听进去了。这便好,主子该早看清这新夫人的面目,好好管束一番才是,如此纵容,宋家危矣。
宋云鹤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宋叔先下去吧。”
待老管家退出书房,宋云鹤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沉淀几息,忽然发疯似的拨开案头堆积的书册。最底层压着一本《诗经》,书脊已经泛黄卷边。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一株破碎的芍药干花静静地躺在书页间。正是他高中探花那日,打马游街时,青梧从楼上掷落的那一朵。
他记得清清楚楚,青梧穿着一袭藕荷色衫子,莞尔一笑,刹那生辉,用力向他掷下,他也尽力接住,簪在帽上。
那日他便带着这朵芍药走过午门,朝拜圣上,度过他人生最风光的一日。
后来同意换亲的那晚,这朵芍药又被奚清桐的绣鞋狠狠碾过。
他曾想不通,自己当时为何会鬼使神差地拾起这朵残花,又为何要把它夹在最珍爱的书里。
如今想来……或许在心底最深处,他还是念着青梧的,念着那个他明媒正娶的女郎。
宋云鹤忽而意识到这件事,他猛地再向那芍药看去。
可现在花瓣早已干枯失色,边缘还带着被踩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