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女儿国当大王by道系人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0-16
这是哪儿?
风漪有迷惘,就像是人刚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糊。
她眨了眨眼,转过头,一名肌肉健硕的麦色女性迈着大步跑来。
对方有着很强壮健硕的体魄,皮肤被阳光晒成了麦色,不算长的披肩头发炸毛得犹如金毛狮王。
她的脖子上戴着兽牙制成的吊坠,背后是石头坐的重兵器,兴冲冲道:“首领,我们在水里发现了一条蛇类大妖,是吃了还是放了?”
这一开口,就像是凿破了某个薄膜,年轻的首领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将刚刚脑海中莫名其妙升起的思绪抛到了脑后:“带我过去看看。”
她的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衣服,很适合远行穿着,手腕上戴着贴上了蛇鳞的石头作为装饰,不同于同伴麦色的肌肤,反而有些白,其上绘有艳丽的纹路。
她是部族的首领,因为与族里的巫意见不合,在激烈的争吵过后,直接便带着支持自己的族人离开。
她的名字是来自于某种愿望。
希望能掌握这世间所有的集市,握住所有人的命脉。
叫做……帝。
那个行事有些莽撞的图腾战士咧嘴笑道:“首领,那个大妖真的很肥大,我第一次见这么胖的大妖,嘿嘿,把它蛇皮扒了能做好几件衣服了吧?”
风帝被好友拉着走,仍然还有那么一点恍惚,她对对方嘴里的话也没什么感觉,虽然女阴的图腾是人首蛇身,但图腾是图腾,她们是她们,谁会想不开因为图腾就不吃蛇啊!
恰恰相反,正因为她们熟悉蛇,所以才更知道哪些蛇能吃,哪些不能,哪些的蛇毒能挤出来下毒,要知道,蛇在大荒可是随处可见,这么简单轻松就能得到的食物来源,谁舍得放弃?
正想着,她很快就随着好友来到了河边,那是一条过分巨大的蟒蛇,不知何故坠于河中,竟直接将河流拦腰截断,连带着河岸边的树都遭了秧,倒了一大堆,女阴普遍比常人高挑的身材,站在祂面前都还没有对方的蛇头高。
这哪里是大妖,分明已经是山神了啊!
看着兴冲冲讨论着这条大蛇能让她们吃多久的族人,风帝不由有些无奈。
不过也难怪族人会误解,因为祂看上去确实太虚弱了,流出的血都直接将河水给染成了血红色,也不知祂在这儿停留了多久,竟然直至现在都还未散去。
祂坠入河水中的那一部分,不知因为何故,血肉近乎被掏空一般,看着着实有些骇人。
风帝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给移开了,祂有着很漂亮的银白鳞片,错落有致的分布在躯体上,在阳光下显得有些耀眼。
她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对方一下,双眸闪亮,一拍脑袋道:“决定了,祂就是我们以后的护国神兽了!”
围观的人顿时大惊失色:“首领不可!这大妖那么胖,我们养不起的啊!”
“是啊是啊,首领你冷静一点,你想要什么样的蛇,我们去帮你抓好不好?你看它都死了!”
“谁说祂死了?”风帝嫩白的手拍了拍祂的头,“你看它眼睛不是睁着的嘛?”
“首领,蛇都是闭不上眼睛的啊!”巫抱住她的大腿,抹了一把眼泪,“不可啊首领!我们粮食已经不够吃了!你冷静一点!”
“呜……”风帝假惺惺的发出了声气音,等对方声音忍不住弱下去时,才拍了拍蛇头,“喂,你听到我刚才说的了吧?你要是拒绝就眨眨眼,呐,你不眨眼我就当你同意了!”
一动不动的大蛇终于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对方竟然有着一双黑色明净的眼睛,很漂亮,看上去跟其她人不太一样。
祂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字眼。
虽然人人都有智慧,但她身上的,好像不太一样。
祂不想理会对方,又重新垂下头去躺尸,对她的言语无动于衷,然而对方却根本不在意祂怎么想的,竟然直接就弯腰将祂扛了起来,扣着祂下颚的鳞片把祂给从水里拖了出来。
大蛇:“…………”
祂着实有些愕然,一是因为对方这不正常的力量,要知道,祂的原型堪比一座不算小的山,这样的体型,连许多大妖都没法撼动祂,可一个小小的人族,却连图腾都没激活,就这样把祂给带走了。
另一方面,她为什么要扣着祂的鳞片!会被扣下来的!
但对方显然不在意这些,就这么拖着祂走,几天下去,大蛇发现,自己下巴的鳞片已经被扣秃了,对方也开始转移阵地,朝祂脖子下手,祂终于忍无可忍:“你究竟想干什么?!”
风帝震惊:“你竟然会说人话?!”
大蛇不想理她。
风帝却不在意,她话很多,没人搭话也能自顾自的说上半天,惊奇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山神愿意主动学人话的诶!”
她拍了拍大蛇的头:“你很有眼光嘛!我告诉你哦,总有一天,这大荒会是我们人族的天下!”
大蛇没有说话,但在心里,祂已经嘲笑起了对方的异想天开,这大荒再如何轮转,主宰也轮不到一个小小的人族来做。
风帝显然也不在乎对方会不会回答,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大蛇烦都烦死了,要是以前,祂直接一口就把对方给吞了,可现在祂身受重伤,根本没法活动,只能忍受着她这种精神攻击。
“首领,该赶路了!”
有人跑过来通知,风帝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拍了拍刚刚坐下手上沾上了泥土,正准备重新带着大蛇走呢,眨眼间,对方竟然变成了一条仅有腰粗的小蛇。
“原来你能变小啊!”风帝抱怨道,“早说啊,你知道我这几天扛着你走有多累吗?”
你那是扛吗?
大蛇实在不想跟她多说,再被她带着走上几天路,祂鳞片都要被扒光了,别以为祂没看见,扣下来的鳞片都被她偷偷摸摸塞给了巫,让对方帮她打成首饰!
她们赶了几年的路,从北走到了南,大蛇也一路见证了对方蛮不讲理的行为方式,凡事她看上的东西,就没有逃得掉的。
在吃了对方抓来的几只大鹏鸟后,大蛇已经能动了,只是身上仍然带着那骇人的伤口,隐可见骨,对方穿了新衣服时,都不愿意碰上,免得把新衣服弄脏了,可以说是十足的嫌弃。
大蛇不知道她们要去哪儿,祂只从这群人中那个嘴碎的、讨人嫌的首领口中听说,她们要在这边建立一个国家。
祂只觉得这群人脑子有病,谁不知道南方不适合人生存,竟然还有人眼巴巴往这边跑?偏偏竟然还有那么多人信她?
不过这跟大蛇没什么关系,虽然吃她们的喝她们的,但大蛇并不打算跟她们有什么纠葛,还有那个天天说她肥的,等祂好了一定要把她们都吃掉!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安家,这时候,她们已经离有人的地方很远了,附近都只有一些住在山林间的野人,大蛇记得,很多势力的人族都不怎么把他们当人看,就像是在看一种低等动物一样。
她们开始修建起了城墙、王宫,还特意圈了一个能容纳祂本体的山谷作为‘护国神兽’的住地,虽然祂自出现以来,除了吃喝就没理过人,但她们遵从着首领的命令,圈地时一点都没含糊。
大蛇本以为,对方是说笑的,毕竟哪有人会这么草率的决定这种大事,而且别以为祂没听见,她们见到祂的第一眼,就是在讨论祂好不好吃,而且人类本就是阴险狡诈的生物,她们一直带着祂,没准就是为了哪天准备好杀掉祂祭祀。
大蛇知道,很多人族都喜欢拿强大的生灵来祭祀他们的祖先和图腾。
然而她们却一直都没有这样做过,虽然天天跟风帝哭诉祂吃得多,下一次却还是老老实实把祂的那份食物给一起带了回来。
大蛇终于憋不住问:“你真的要让我当护国神兽?”
风帝奇怪地看了祂一眼,像是在疑惑祂怎么等到现在才问,但还是回答道:“那还有假?”
“为什么?”大蛇感到很困惑。祂其实是想问,她们难道很熟吗?没有吧?
“你好看呀!”风帝理所当然道。
大蛇无言以对,沉默半天,祂才忍不住道:“我吃过人。”
风帝反应平平的哦了一声:“然后呢?”
大蛇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反倒是风帝画完了手里的王宫图,兴致勃勃的问祂:“吃了多少人呀?”
大蛇:“……一个千人大部落。”
“哇!”她不走心的惊叹一声,好奇问祂,“他们怎么惹到你的?”
大蛇很困惑:“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他们招惹我,而不是我招惹了他们?”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嘛,我当然站在你这一边了!”风帝理所当然道。
大蛇沉默了一下,就在风帝以为祂不会说话时,祂突然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口,讲述了一件事。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大约就是一条住在深山中的蛇,有一天,碰上了一个不慎迷失在深山里的少年,如果没有人管的话,这个少年大约很快就会死在这座危险的山上。
可能是吃得太饱闲得慌,也可能是单纯看对方还是个幼崽,对方将他给叼下了山。
从一开始的恐惧,到后面的感激,那些人偶尔会往山里送些对方并不需要的食物感谢祂,于是渐渐的,偶尔祂也会把他们引到猎物多的地方。
后来,忘记是哪一天了,祂发现有人暗中跟着他们,明显不怀好意,于是祂便杀了对方。
然后,看着祂嘴里的残肢,不知为何,他们开始恐惧、开始逃避,祂起初并不在意,直到有一天,他们带着几个大巫上了山。
那些大巫悍然对祂发动了攻击,祂们战斗在了一起,雷声阵阵,仿佛神灵,那些带着大巫上山的人,互相鼓励,他们说,只要杀死了祂,就能加入到王城当中去。
不知是谁将手里的矛奋力的砸了过来,被巫加持过的矛没入了祂的躯体,将祂钉在了地上。
然后,祂杀死了巫,离开了居住了很久的山。
祂没有下山去杀人,祂知道,失去了祂的庇护,大巫的折损,都足以让这个部落覆灭。
风帝失望的啊了一声:“你没有吃掉他们?”
大蛇道:“……不是我。”
风帝絮絮叨叨:“你怎么能不吃掉他们呢,让别人报仇哪有自己动手痛快?!”
大蛇恼怒:“都说了不是我!”
“好吧好吧,”风帝终于意识到对方要生气了,转移话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因为大蛇平常十分不配合的态度,这么多年以来,祂都没说过几句话,只有风帝一天到晚小嘴嘚啵个不停,所以虽然认识了这么久了,但风帝仍然不知道大蛇叫什么。
大蛇道:“我没有名字。”
“那我帮你取一个吧!”风帝笑了起来,“我取的名字都可好听了。”
取名字是只有德高望重的人才能享有的殊荣,但风帝从小到大就在帮着别人取名字,因为别的长辈们取名都是随便取个应付一下,什么柳树、木头、杂草,逮着什么取什么,而她却能将名字取得头头是道。
她苦思冥想,才笑道:“想到啦!就叫你女蛇好了!以蛇为名,多霸气,以后蛇里你就是最尊贵的王,别人连蛇都不配被称呼!”
大蛇有些无语,觉得她想的名字真是奇奇怪怪,还什么取的名字都好听,这也叫好听?
风帝却洋洋自得:“等以后你称王了,别人一说到蛇就能想到你,多好?”
她说着,又叹气道,“我本来是想叫皇的,可是阿娘说我要是敢叫这名就揍死我,我打不过她,就只好叫帝了。”
女蛇看她一眼:“你现在也可以改。”
毕竟祂也没在人群中看到她娘。
“不啦,都叫习惯了,”风帝笑道,“帝就帝,总有一天,我会成为最伟大的帝王,到时候,我们就一起,让妖跟人都臣服在我们脚下。”
“呵。”
女蛇嘲讽的笑了一声,没理会她的白日做梦,风帝也不在意,拍了拍祂脑袋:“看你都好得差不多了,以后自己去找猎物哦!我的手下都找我哭诉了八百回了!”
女蛇没理她,又恢复了以往不理人的状态,风帝愁眉苦脸:“你这样不行诶,才几岁就跟很老了一样,这样吧,我给你找点乐子!”
她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所有人的娃娃都扔给了祂,自个儿快乐的跟图腾战士一起进山打猎,薅了不少漂亮鳞甲给自己做了一身衣裳。
在女阴的日子对女蛇来说, 大概算得上是痛苦的。
祂与风帝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的生物,风帝开朗、话多、喜闹,见谁都笑眯眯的, 连杀敌时都是脸上带笑的。
而女蛇不同,祂喜静,话少, 脾气大, 心情不好的时候谁来找祂说话祂都不想理, 连血亲都是如此, 因此当风帝将小孩一股脑的塞过来时,那就宛如一堆蝇蚊在围着自己嗡嗡叫,比风帝这个话痨还要烦人。
于是女蛇想都没想, 直接把祂妹妹薅了过来带娃, 反正它天天睡觉,根本不在意小孩在自己身上蹦蹦跳跳。
而后又过了几年,女阴城终于建好了,她们杀得附近的妖族再不敢过来, 城墙上常年都飘着大雨也冲刷不尽的血腥味。
现在风帝的手下,都开始称呼她为大王。
人族的寿命都是很短的, 哪怕是她们中的巫和图腾战士也是如此, 不知是哪一天, 女蛇突然惊愕地发现, 天生神异, 一直看上去还犹如一个小姑娘一般身强力壮的风帝已经生出了华发, 不再年轻。
女蛇其实曾经经常碰上这样的事, 上回下山碰上的小孩, 下一次再遇上时, 却已经离死亡只差半只脚了,人就是那么容易苍老和死亡的生物,随便一点小灾难都会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比起生命,他们往往更在意自己生前能不能做出能一直流传下去的事迹,名与利,才是他们更追求的,才是他们认为能永远流传下来的。
于是在风帝来找自己说话的某一天,女蛇问她:“你忘了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了吗?”
风帝有些不明白祂这没头没尾的话,想了一下才笑着回答道:“我当然没忘,我不是正在做吗?”
女蛇冷笑:“你做了什么?天天去找好吃的妖怪?”
自女阴选定好建城的地址后,她们就逐渐开始不吃蛇肉了,这倒不是因为女蛇的缘故,而是因为附近的物资太丰富了,相比之下蛇那几两肉根本不够看的,而且以她们的手段也无法将蛇肉去腥,烹饪得好吃,因此自然而然便移向了附近更丰富的资源。
风帝就是其中带头的那个,她自成为国君以来,并没有定下什么有用的国策,反而又是捕猎又是制衣,完全没有向外扩张的想法。
女蛇有些不明白,做了国君,就会将以前所想的一切都遗忘了吗?
风帝并不在意女蛇的讽刺,她伸手指向前方的蛇谷,道:“我一直都在做,只是做得都不是我这一代能见效的而已,就像那些被埋进土里的树,当它们能长成大树时,得好多好多年哩!”
她有嘚啵嘚啵的说了起来,天马行空,前言与后语往往总容易能讲到两个截然相反的地方。
她说,三皇让大地变得肥沃,让河流变得安宁,但祂们都忘了,这也会让那些潜藏起来的各个部族和妖兽都从大山中走出来争夺土地,而我们人族相比于它们来说,还太过孱弱了。
她说,她看到了北方未来必然会成为所有种族的主战场,她们需要避开,并不是怯弱,只是为了积蓄足够的力量。
她说,她看到了天地大道,雨师妾逆行天意,所以祂们成了罪,但她不觉得祂们做错了,祂们只是不够聪明,而她有更好的方法。
她说,她看到了那边的大海,未来会有一个依水而居的国家建立,那里有女阴未来需要的东西。
她说,她看到了那座山下压着的世界,那里通往地下。
她说,她们女阴依仗地利而建,她们这一代杀得周围风声鹤唳,百年间都不会再敢侵-犯,足够女阴安稳休养生息个几年。
女蛇不理解,这些跟现在的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只会在意最后更成名就的成功者,却不会注意到在最初铺下基石的人。
风帝笑了笑,说:“我可是大王!”
女蛇有些明白过来,因为她是首领,所以她首先考虑的,是自己族群的未来,而不是自己的未来,她让自己功成名就当然是很简单的事,女蛇其实隐隐有所感觉到,自己全力出手,都未必能打得过她,但她却甘愿龟缩于此,只为了自己占卜后看到的未来。
可这样做,值得吗?
女蛇问:“万一你的后代做不到呢?那不就白费功夫了吗?”
女蛇知道,力量只是风帝她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成就,她是个才华横溢的大巫,从医术祭祀到占卜战斗,乃至礼仪养殖,她都知道,还不仅仅只是略通一二,而是无论是谁找她来问什么问题,她都能回答得上来。
哪怕女蛇并没有接触到人族太多的天骄,但也很清楚,在如今出现这样一个人物,是件多困难的事。
风帝眨了眨眼,笑说:“那就继续等啊,世世代代无穷尽也,总有那么一代,能做到这一切,她前面会有很多很多的人为她开辟道路。”
以风帝的寿命,是不可能在等到那一天的,不过女蛇并没有说出这种戳心窝子的话,哪怕她惊艳绝才,可人的寿命就是有极限的,哪怕她们成了大巫,也仅仅只是能比普通人活得更久而已,但对比别的种族,那点寿命就实在有些不够看了。
所以妖兽只要愿意忍、愿意等,它们总能等到那个自己打不过的人死去,然后再去报仇。
以女阴现在造下的杀戮,女蛇毫不怀疑,等她们死后,下一代会面临着什么场面。
然后风帝却理所当然道:“那就去杀啊,杀到它们见到我们就会发抖,我们替她们开辟道路,可不是让她们坐享其成的。”
女蛇没有再问,风帝总有一堆歪理说服祂,问了也是白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转眼又是二十年,跟随风帝驻扎在此的战士,有些早已死去,有些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
她们每一个人,都已有了不少后代,女蛇偶尔还能碰上曾经带过的小崽子,偷偷摸摸来找她哭,说生小孩太痛苦了,她小时候明明都不这样。
其实她们都一样烦人,只是长大了,她们就忘了曾经做过的事了而已。
风帝已经连走路都颤颤巍巍了,她总爱操心这操心那,年轻时喜欢将什么事都扔给别人,自己只动动嘴,临老了却反倒喜欢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张嘚啵嘚啵说个不停的嘴,听得女蛇恨不得把蛇尾甩她身上。
但她已经很老啦,不能再灵巧的躲开了。
她开始变得嗜睡,有一天,她足足睡了三天才醒。
于是她把女蛇叫了来。
她看着仍然年轻的女蛇笑道:“我都老成这样了,你还是没有变过。”
女蛇道:“你也没有变。”
风帝笑了笑,才道:“一直没有问过你,等我死了之后,你还会留在这里吗?”
“……我的蛋在孵化,等它们出来了我再走。”祂矜持的抬了抬下巴,仍然嘴硬。
风帝遗憾的低声叹息,然后才说:“吃掉我吧。”
女蛇抬起头,看着闭上眼睛的风帝:“什么?”
并没有得到回应,女蛇拿头轻轻顶了顶她,良久,风帝才像是突然惊醒,笑道:“你瞧我,一躺床-上就容易犯困。”
女蛇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祂有点讨厌这样的场面。
所以当风帝问祂她睡着之前说到哪儿了,女蛇也没有回答,还是风帝自己回忆了一下,才接着说: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图腾战士明明是我们巫创造的东西,可我们却不能成为图腾战士?”
“后来我才知道,是天地不允,因为天地需要平衡,可为什么我们自己创造的东西,要听别人安排呢?”
“所以,我想让你出点血。”
女蛇终于抬头看她。
风帝微笑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还是个蛊巫?”
“我有一蛊,名替身蛊。”
她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天地不允,我风帝允!”
女蛇沉默了许久,才问:“你想要什么人,继你的位?”
风帝嘿嘿笑了一下:“至少得跟我一个姓吧?虽然凤姓、蛇姓都很好,但风姓,自我起,自也该自风终。”
这不是人的意志所能控制的事,风帝也只是随口一说,她并不在意未来那人会是谁,反正每一任的国君,都得喊她一声祖先、老师。
风帝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侍女,说道:“把她们都喊过来吧。”
她眼中突然有泪涌出:“你知道吗?她们知道的太多了,所以她们都得陪我,我其实有些后悔,当初出走时,游说了那么多的人。”
女蛇没说话,天地间自有其运转规则,所以风帝从未告诉祂,自己占卜到了什么。
对年轻气盛的风帝来说,她从未想过‘天谴’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放在眼里,而天地,确实也奈何不了她,但有些报应,却非是报应到本人身上的。
无数人从家里出发,风帝也在搀扶下颤颤巍巍的穿上了漂亮的祭服,王旗从旗杆上升起。
许多人从家中走了出来,她们有的已是需要搀扶的老人了,有的却不过刚刚成年,她们都是被‘选中’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在看到许久未现于人前的风帝,都不由兴奋起来,贪婪的、激动的注视着她。
风帝郑重的将双臂交叠于胸前:“请诸卿随我……献祭!!!”
站在前列的老人对着王旗,对着风帝单膝跪伏下来:“臣等奉王命已集结完毕!”
随即,大吼:
“我女阴女郎!”
她抽出锋利的、以往被用作礼器的木剑,
其身边所有人,也跟着作出了一样的动作,
所有人,举起木剑,猛地刺向胸口,震天齐吼:
“愿为大王赴死!”
那一天, 残阳如血,女蛇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了人, 接受了风帝种下的蛊。
她们的血肉铸就了祂身上的图腾,祂成了大荒唯一一个,不以‘契’约束, 而以图腾成就的护国者。
而老一代的逝去, 其实也意味着新一代的崛起, 女蛇不知道风帝她们用了什么方法, 她们设立的长老制度,一旦继承,明明之前在女蛇看来也仅仅只是还不错, 但离达到她们阿娘、祖母的高度还差得远了, 但在她们继承之后,虽然修为并没有提升太多,但眼界却一下子就变了。
女蛇并不在意这些,自那日之后, 祂便成了女阴的阿嬷,因为她们的长辈, 让她们这么叫, 女蛇其实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显得好似她们很亲近似的。
但祂其实并不想亲近谁, 人都是很让蛇烦的生物。
因为高端站立的缺失, 那之后, 女阴的日子并不好过, 国君死社稷, 战士死众, 巫死制,前仆后继,一代又一代。
那之后,女阴有一句话流传了下来——“愿为大王赴死!”
那之后,她们认为,一个英武的国君,必然会有着不算高大的身姿,有着纤细的手腕,有着如花的容颜。
那个国君啊,笑起来,会发光。
不记得是过了多少年了,那会儿女青女赤才刚孵出来没多久,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于是总爱去王宫找人玩,连名字都是那一代国君取的,比风帝取的还没水准。
那是个很瘦弱的国君,她是被饿死的。
一个国君,被饿死了,听上去就像是编的,但事实确实如此,那几年天灾不断,土地龟裂,粮食种不了,附近的妖也离开了这险恶之地,前往能让它们更好生存的地方,连女蛇都要潜入很远的海域觅食。
所以那几年,死了很多人。
女青女赤不通俗物,它们懵懵懂懂,试图将人给摇醒。
然而她再不会回应了。
仍旧一如当年的女蛇看着闭着眼睛,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却苍老的国君,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场宿命的轮回,叹息道:“不要打扰她了。”
“她怎么了?冬眠了吗?”
“她死了。”
“死了?为什么会死?”
“人都是会死的,我们也会。”
对女青女赤而言,死亡是很遥远的一件事,它们来自父母的力量,生来强大,生来长寿。
对从未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它们来说,这样的场景太过于难以接受,于是女青拿来了一朵干枯的花,将它放在国君的嘴上。
那是不死花。
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而不死药,便是以不死花炼制。
但,活过来的窫窳,却变成了喜好吃人的怪兽。
所以,那真的是复活了吗?
女蛇甩尾打掉了不死花,将它吞下。
那一天,女青女赤知道,原来人跟它们是不一样的,会老会死。
那一天,女青女赤发誓,要打败祂,抢走祂的位置。
风漪不知道自己究竟失神了多久,记忆就像一幅被放进了水里的水墨画,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它闭着眼,细雨打在脸上,让人多了几分不明显的清明,她还稳稳的站在大鼓上,却多出了一丝陌生的感觉。
那漫长的记忆被潜藏了起来,就像是人在长大之后回忆小时候所经历的事,多数模糊遗忘,只隐约还记得一些大事,就像是落在水中的雨滴,没有丝毫痕迹,只掀起了些许涟漪。
细雨之下,天越发的黑了,乌云蔽日,
一个全身漆黑的生物,缓缓自天边走出,一袭华贵黑裙拖曳在地,高高盘起的发髻之上有小蛇自上爬下,缠绕于耳上,发出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