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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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光耀趁机高声道:“孔萱!你太过分了!在家中欺负我阿姐还不够,如今她怀着孔家骨肉,你还这般咄咄逼人!”
众人一听,顿时明白了前因后果,感情是小姑子怀疑嫂子不忠,带着人来捉奸呢,结果发现人家只是姐弟叙旧。围观者闻言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那些谴责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孔萱身上。
孔萱听着众人的指指点点,仍不死心:“你们姐弟相会何必在客栈,分明有鬼!”
“还不是你不许我进孔家!”毕光耀叉腰怒道,“不然我用得着见我姐都偷偷摸摸的吗?”
毕光耀劣迹斑斑,孔萱便下了死命令不准他进家门。他每次去孔家都要从角门溜进去,生怕被孔萱发现。
“光耀怜我怀着身子辛苦,在天源客栈预定了人参鸡汤给我补身子,我属实没想到,会被你如此曲解?”
客栈掌柜连忙作证,证明毕光耀确实预定了鸡汤。
孔萱一时语塞,但很快找到漏洞:“这间上房和人参鸡汤都不便宜吧?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毕光耀不屑道:“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老子,但老子如今开了书铺挣钱了,挣了钱老子想怎么花怎么花!”
“毕家书铺生意确实还不错。”有围观者附和。
毕光耀闻言更加神气活现。
刚回城的孔萱哪知道这些,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只得拂袖而去。这场声势浩大的捉奸行动,最终以她的狼狈退场告终。
虽然毕家姐弟的理由挺充分,但裴霜还是觉得有些不对,环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霍元晦低声询问掌柜:“这天字一号房不是被俞老板包下了吗?”
“俞老板午后就退房走了。这位郎君是要找他吗?”掌柜并不认识霍元晦,还以为他是个客人。
霍元晦:“只是问问。”
霍元晦一转身,却发现裴霜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心头一紧,急忙四下张望,在走廊上来回寻了一圈,仍不见她的身影。他压低声音唤道:“葭葭——”
忽然,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
他猛然回头,见裴霜好端端地站在面前,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处。他几乎想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又硬生生忍住,只皱眉道:“你去哪儿了,一声不吭就消失,知不知道会让人担心的?”
裴霜挑眉,似笑非笑:“担心,我吗?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霍元晦被她噎得无奈,心想若是事事都跟她计较,自己怕是早被气死了。他叹了口气,问道:
“去哪儿了?”
裴霜指了指上面:“去屋顶转了一圈。”她神色微凝,“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那间房,但上去后没发现人影,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她耸耸肩,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霍元晦沉吟道:“你的直觉向来很准,若真有人在屋顶窥探,能在你追出去时迅速脱身,此人的轻功恐怕不在你之下。”
裴霜眸光一沉:“通州何时多了这样的高手?”她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得写信问问彭宣。”
霍元晦点头,又道:“还有那个俞老板,他午后退房,毕光耀紧接着就订了同一间房,未免太巧了些。”
根据俞老板进城时留下的官籍,查到他来自盛京,家中是开书画铺子的。
裴霜讶然:“这就更巧了。”毕光耀就是开书画铺子挣了钱。
难怪这个游手好闲的纨绔突然转了性,原来是背后有人指点。
霍元晦眯起眼:“毕光耀显然认识俞老板,但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如此费心?除非……”
“除非事关孔家。”裴霜淡淡道。
孔家的炮仗作最值钱的不是炮仗,而是制作炮仗的原料——火药。
有了火药,那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这个猜测让裴霜心头一凛。
霍元晦却摇头:“一点也不夸张。”盛京里的人,为了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当即提笔给彭宣写信,请他查一查这位俞老板的底细。
孔家这边也没闲着,毕采岚与孔萱的姑嫂战争已经摆到了明面上。
孔萱因客栈一事自知理亏,被勒令搬出孔家时并未反抗,爽快地住进了自己陪嫁的小院,离孔家仅一条街,毕采岚想管也管不着。
她虽不住在孔家,却日日往炮仗作坊跑。作坊里的工匠和老师傅对孔萱的态度比对毕采岚亲近得多,气得毕采岚回府后摔了好几套茶具。
几番交锋下来,毕采岚终于扛不住,索性避开了孔萱,借口上香去了城外道观。
孔萱转头又找上了衙门,对裴霜道:“我又发现不对劲了。她最近私下频繁接触作坊里的一位老师傅。”
裴霜无奈:“你不会觉得她与老师傅有染吧,孔大娘子,上回的教训还不够?你家的炮仗炸伤了人,而且配比不对,她去问问老师傅,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越说越离谱了。
孔萱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整理了下思绪,压低声音道,“只是他们每次见面都避着人,若光明正大,何必如此鬼祟?”
裴霜虽觉得孔萱行事有些莽撞,但她的怀疑确实不无道理。
“好,我会留意的。”裴霜忽然反应过来,蹙眉道,“你还派人盯着她?”
“大哥的死因没有查清之前,我是不会放弃盯着她的。”孔萱斩钉截铁地说。
裴霜无奈叹气:“你……唉,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又没确凿证据。”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裴霜挑眉,若真有证据,她早该拿出来了。
“只是现在还不在我手中。”孔萱烦躁地绞着手指,“此次炮仗出现了劣质品,就是因为用了她手中的配比,若是大哥给的配方,绝不
会出问题。所以我怀疑她手里的配方是假的。如果大哥真是自尽,为何要给她假配方?”
裴霜沉思道:“即便拿到了她手中的配比,又如何能辨真伪呢?”
孔萱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我一看便知。”
“你?一直知道配比?”裴霜想起坊间传闻孔萱曾逼问毕采岚要配方的事。
“是,我一直知道。”孔萱拢了下衣袖,直视裴霜,“你是不是也怀疑,我一直针对她,是为了拿到配比?”
裴霜坦然:“确实闪过这个念头,但只有一瞬。”
“为什么?”
“你的眼神,”裴霜淡笑,“你的眼神一直很纯粹,只有为你大哥报仇的决心。你性子太直,一眼便能看出你的心思。”她阅人无数,孔萱这般纯粹的人已不多见。
孔萱神色微动:“我爹爹也这么说过我,性子直,做不了商人,只能做个匠人。其实……”她顿了顿,“现在孔家用的配方,是我改良的。”
这个消息确实有些震惊裴霜,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欣赏:“你还有这等本事?”
“也许是家传天赋吧,我从小就喜欢待在炮仗作,十岁时就发现了火药的配比有问题。”孔萱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孔父得知后欣喜若狂,从此就让孔萱参与炮仗烟花的研制。孔家几款畅销的烟花,背后都有孔萱的功劳。但这个秘密,除了孔父和孔宾,无人知晓。
孔萱的天赋太惊人,孔父还想过要把炮仗作留给孔萱,但她不适合经商,最后还是孔宾接手了。
孔父原想退了旧婚约给孔萱招赘,不料计划未及实施便撒手人寰。守孝三年后,毕采岚进门,姑嫂矛盾愈演愈烈,孔萱就这样出嫁了。这些年她始终守口如瓶,孔宾也对她信任有加。
正当裴霜感慨之际,方扬慌慌张张冲了进来,衣襟上还沾着血迹:“孔娘子,刚有护卫来报,你嫂嫂上香途中遇袭,现在下落不明!”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前来报信的护卫浑身是血,踉跄着跪在大堂上,肩头一道狰狞的刀伤还在渗血,显然是一路强撑着逃回来的。
霍元晦正在为他止血。
孔萱被这惨烈的景象骇得后退半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护卫大口喘着气,断断续续道:“属下……按娘子的吩咐远远跟着,谁知……从道观出来时,突然冲出一群黑衣蒙面人……劫走了夫人……”他痛苦地按住伤口,“属下本想救人,可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警觉性极高,连躲在暗处的属下都被发现……拼死才逃回来报信……”
霍元晦上着药:“少说话。”
孔萱脸色煞白。她虽厌恶毕采岚,但在真相未明前绝不希望她出事,更何况她还怀着大哥的骨肉。
“我这就带人去追,你在衙门等消息。”裴霜高声道,“方扬曹虎,随我走!”
孔萱握住她的手,真诚请求道:“拜托你了。”
霍元晦有好多话想说,但出口仍旧变成了两个字:“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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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没有那么复杂哈,这个案子比较简单
第83章
众人快马加鞭赶到城外,很快发现了护卫所说的遇袭地点。横七竖八的家丁尸体倒伏在泥泞中,鲜血将周围的枯草染得暗红。
曹虎蹲下身检查尸体,脸色越发凝重:“这帮人下手真狠,生怕人死不透,每个都补了刀。”
每具尸体上至少有两处致命伤,刀刀直取要害。
裴霜心头一紧。寻常山贼盗匪绝不会如此谨慎行事,这伙人来路恐怕不简单。她环顾四周,发现马车还在,但拉车的马匹已不见踪影。
“分散开来,找马蹄印!”裴霜果断下令。
众人循着凌乱的马蹄印一路追踪,痕迹却在密林深处戛然而止。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岔路纵横交错,曹虎忍不住咒骂:“该死!往哪儿追呢?”
就在这时,方扬突然抽了抽鼻子,似乎嗅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
密林深处的一间破旧木屋里,毕采岚被粗暴地扔在地上。她想尖叫,想说自己是个孕妇,可嘴里塞着的破布让她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
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她才没受重伤。
此刻的毕采岚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捆住,发髻散乱,华贵的衣裙沾满尘土,哪还有半点贵妇人的模样?她狼狈地蜷缩着,泪水将脸上的脂粉冲得斑驳不堪。
黑衣人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只是粗暴地扯掉了她嘴里的布团。
终于又能说话,毕采岚声音颤抖:“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绑架我?如果想要赎金,我可以配合你们。别杀我……别杀我……”
黑衣人依旧沉默,连个眼神都欠奉。
毕采岚更加害怕了,恐惧地抱紧双臂:“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呵~”外头传来一声嗤笑。
毕采岚隐约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她大着胆子探头。
一人影渐行渐近,直至阴影笼罩她整个身子。
逆光中,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毕采岚如遭雷击,整个人都瑟缩起来:“俞老板……怎么……怎么是您?”
俞老板是个年轻的郎君,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清目秀,手中的折扇有节奏地轻敲掌心。每一下敲击都让毕采岚的心跳漏掉一拍。
“爷为什么来找你,你不清楚吗?”俞老板笑容温和,眼底却泛着刺骨的寒意。
毕采岚面如死灰,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他发现了!
毕采岚强撑着挤出一丝谄媚的笑:“俞老板,我哪敢骗您呢?”
话音未落,俞老板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颌。剧痛袭来,毕采岚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爷没空听你编故事。”俞老板的声音冷得像冰,“交出真的火药配方。”
“不……不是,只要……火药吗?”毕采岚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她明明记得当初谈好的只是五十公斤火药交易。
俞老板猛地甩开手,毕采岚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阵发黑。
他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地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手指,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蝼蚁:“那是之前的价码,现在,条件变了。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俞老板,做生意不能这样啊!”毕采岚哭喊着。
“谁特么跟你做生意。”俞老板一个眼神,黑衣人上前就是两记耳光,打得毕采岚嘴角渗血。
俞老板用扇尖挑起她的下巴:“别让爷再问第三遍,真的配方在哪?不然我不介意把你弟弟也请过来。”
“不,不要,”毕采岚脑子转的飞快:“我给您的就是按真配比制作的火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那样的问题。一定是孔宾还防着我,下了地狱给我的都是假东西!真配方他一定是交给了孔萱那贱人!”误打误撞,她还说对了一部分。
“哦?”俞老板漫不经心地转身,“这么说……你没用了?”
这句话让毕采岚如坠冰窟。她疯狂挣扎着:"我有用!我真的有用!今天这事肯定会惊动官府,孔萱那丫头精得很,您若想抓她,我可以帮您。”
见俞老板毫无反应,毕采岚的声音越来越弱。当黑衣人举起明晃晃的钢刀时,她发出绝望的尖叫:“不要——!”
一枚石子破空而来,击中了正举刀的黑衣人,黑衣人吃痛刀脱手,掉在木板上发出闷响。
“主子,官府的人到了!”门外传来急促的禀报。
俞老板眉头一皱,阴鸷的目光扫向角落里的毕采岚:“撤!”
话音未落,裴霜已杀至门前。两名黑衣人持刀阻拦,她不敢大意,九罗刀瞬间出鞘。两个黑衣人缠上来,几下交手后,她竟然觉得这些人的身法异常熟悉。
不正是与林间袭击他们那群人一样吗?
思及此,裴霜眸中寒光乍现,出手愈发凌厉。她飞身而起,一脚踹翻左侧黑衣人,刀锋直贯其腹;
鲜血飞溅在另一人脸上,趁其视线模糊之际,她反手握刀一个滑步,刀光闪过,第二人喉间已现出一道血线。
刚解决完门口守卫,屋内又冲出数名黑衣人。与此同时,她瞥见后门处一队黑衣人护着个锦衣男子仓皇逃窜,可惜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裴霜正要追击,却被眼前黑衣人缠住。其中一人身形飘忽,她目光如电锁定对方:“你就是那日在天源客栈的人吧?”
黑衣人动作明显一滞。裴霜唇角微扬,果然是他!
几个黑衣人齐齐攻来,裴霜丝毫不惧,刀光剑影间,九罗刀饮血愈战愈勇,刀身上修罗纹路被鲜血浸染,更添几分森然鬼气。
“快,他们在前面!”林间传来曹虎的呼喊。
黑衣人见势不妙欲退,裴霜冷笑扬手,一包药粉凌空炸开。这些黑衣人顿感头晕目眩,身体发软。
“软骨散……怎么会……”为首黑衣人惊呼出声,其余同伙已纷纷瘫软倒地,唯有那轻功卓绝的小头目尚能支撑。
“你还有算有点见识。”她唇角微勾。
电光石火间,那黑衣人忽然按下腰间机关,霎时间有数枚暗器袭来,她旋身急退,九罗刀舞成光幕,却见那些暗器并非冲她而来,竟是射向倒地同伴的夺命镖!
再看最后发射暗器的那位,身子一晃,也倒在了地上。
裴霜跨步上前,扯开面巾,只见其七窍流血,死状狰狞。
方扬曹虎将将赶到,看着一地黑衣尸体,曹虎惊呼:“我去,裴妹子厉害呀!”
方扬:“笨,没看见这一堆都是中飞镖死的吗?”
裴霜检查那些黑衣人,每个喉间都中了一枚飞镖。她拔下一枚仔细一看,暗暗心惊,这飞镖的样式居然与之前见到的那枚风车状的一模一样。
“自己人都下这么毒的手,真没人性。”曹虎啐了一口。
方扬:“干这行的,哪还有什么人性。”
裴霜收起一枚飞镖,快步进屋,毕采岚晕倒在稻草堆上,她探了探她的鼻息,还行,没死。
州府衙门,孔萱正焦急等待,连晚膳都没有心思吃。
霍元晦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孔萱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通判大人就一点儿不担心吗?”
霍元晦夹起一块鱼肉,淡淡道:“放心,有她在,出不了岔子。”自上次遇险后,他特意调配了新型软骨散,这药粉沾肤即效,防不胜防。
“孔娘子还是用些饭吧。”他瞥了眼坐立不安的孔萱,“他们回来还不知要几时。”这姑娘来回踱步的声响,连带着他也被搅得心神不宁。
孔萱刚拿起筷子,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筷子一扔就冲了出去,正看见裴霜抱着昏迷的毕采岚翻身下马。
孔萱捂着嘴:“她,她怎么样了?”
“放心,还活着。”裴霜言简意赅,抱着人径直往内堂走去。
孔萱怔了怔,暗想这两人说话倒是一个风格。
内堂里,霍元晦指尖搭在毕采岚腕间,眉头渐渐蹙起。
“她身体有问题?”裴霜急问,“被下毒了?”
他收回手:“那倒是没有。她去年才生产过,身体其实并未恢复,还是气血两亏的状态,本就不宜在这个时候怀孕。今天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腹中的孩子恐怕保不住。”
“什么?!这……真的没救了吗?”孔萱声音发紧。
裴霜追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施针呢?”
霍元晦摇头:“即便为她施针,也不过是缓几个月而已,这孩子注定来不了这世间。”
孔萱闭了闭眼:“那……便顺其自然吧。”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霍元晦的诊断很快应验。当夜毕采岚睡梦中突然痛醒,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掀开被褥,只见鲜血已浸透床单。
虽是早有准备的事,可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裴霜心头仍是一阵酸楚。
给毕采岚灌下煮好的药,助她排干净体内胞衣,腹痛才稍稍缓解。这漫长的血夜才终于熬过。
毕采岚这一觉昏沉,再醒来已是两日后。
她茫然望着陌生的床帐,下意识抚上小腹,即使那里还是平坦的,但身为一名母亲的直觉,她还是感觉到了,那夜剜心蚀骨的痛楚,那种要把她的血肉从她身体剥离的痛……
她意识到了,开始是小声啜泣,然后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裴霜闻声推门而入。
“你醒了,”裴霜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鸡丝粥走进来,“先吃点东西。”她将粥碗放在床头的矮凳上。
毕采岚停止了哭泣,只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抽噎:“是你……救了我……”她记得昏倒前,好像看见了她的身影。
不得不说毕采岚确实命大。她刚从道观回来,在道观待久了身上沾染了厚重的檀香味,连带死去的家丁和报信的护卫身上都有,正是靠着方扬敏锐的嗅觉,他们才能准确追踪到正确方向。
她轻功好,率先赶到,要是再迟上一刻,恐怕就只能给毕采岚收尸了。
“捕快救人,职责所在。快些吃,大人还要问话。”裴霜其实也不想这么疾言厉色地对她,这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但案情不等人,那个俞老板很危险。
他身后牵扯的势力更加危险。
霍元晦已经收到彭宣的回信,盛京城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姓俞的商人,但还有另一个消息平西侯府二郎君因遭父亲贬斥不在盛京,这位二郎君的母亲就姓俞。
彭宣怀疑这位俞老板就是平西侯府的二郎,毕竟能豢养死士的人家非富即贵。
毕采岚勉强吃完粥后,霍元晦拿着纸笔走了进来。
“是什么人绑架了你?”他开门见山。
毕采岚低着头,手指绞着被角:“我……我不知道,他们都蒙着面,凶神恶煞的,可能是山匪吧。”
裴霜眯起眼睛。这女人明显在撒谎,绑架她的人分明就是那位“俞老板”,而那位“俞老板”一定是认识她的。
裴霜突然发问:“不是有个没蒙面的吗?”
“有吗?哦,好像有吧……”毕采岚眼神闪烁,“我太害怕了,记不清了。”
霍元晦放下笔,看来想通过画像追查的打算落空了。
几个问题过后,毕采岚突然捂着肚子呻吟起来:“我需要休息,我要回家休息。”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
“我是受害者,哪有这样的规矩,不许受害者回家的,”毕采岚突然激动起来,“难道你们一辈子抓不到人,我就要一辈子待在衙门吗?”
霍元晦冷笑一声:“行,毕夫人想走我们官府自然不会拦。”
孔家的下人很快来接走了毕采岚。裴霜望着远去的马车,嗤笑道:“本来还有点同情她,真是好心喂了狗。”
毕采岚如此急切地想要逃离官府视线,必定是在隐瞒什么性命攸关的秘密。
而这隐情又是否与孔宾和惠氏的死有关系?
既然毕采岚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个人查,只是当他们找到毕光耀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一刀抹了脖子。
那道熟悉的弯月形伤口,让裴霜浑身紧绷。
第84章
毕家二老一路哭嚎着闯进孔府时,毕采岚尚不知弟弟已死。老两口扑到她床前,涕泪横流,捶胸顿足地要她为弟弟报仇。毕采本就孱弱的身子经此打击,气息顿时微弱如游丝。
丫鬟们手忙脚乱地灌了好几碗汤药,她才幽幽转醒。
“夫人,裴捕头他们已等候多时了。”丫鬟小心翼翼禀报。
毕采岚看向父母:“你们报案了?”
“你弟弟命都没了,怎能不报官!”毕父红着眼吼道,“快起来!大人们说要问你话,只要你说出线索,就能抓住杀你弟弟的凶手!”
毕母更是直接上手去拽她的胳膊,尖利的指甲掐进皮肉:“躺着作甚!你弟弟尸骨未寒,你这做姐姐的倒睡得安稳!”
毕采岚被扯得生疼,挣扎着推开母
亲的手,声音虚弱却带着压抑的怒意:“娘……我病着,实在没力气见人……”
“病什么病!”毕母嗓音陡然拔高,刺得人耳膜生疼,“光耀可是你亲弟弟!他被人生生害死,你竟连这点事都不肯做?嫁了人就不认爹娘了是不是!”
毕采岚头痛欲裂,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嘶吼出声,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你们……能不能消停些?我还没死呢!难道只有光耀是你们的孩子,我就不是吗?!”
“你又没死,装什么可怜!起来!”毕母又去拉扯她,这次却被一旁的丫鬟拦住。毕母勃然大怒,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丫鬟脸上,“贱婢!轮得到你插手?!”
啪的一声脆响未落,房门猛地被推开。裴霜大步踏入:“二老,我要问话了,请两位出去稍等。”
毕父胡子一翘,瞪眼道:“我们是苦主父母,凭什么不能听?!”
裴霜懒得和他们废话,解下腰间佩刀,嘭得拍在桌案上:“这就是我的道理。”
屋内霎时一静。毕父毕母对视一眼,终究不敢再闹,悻悻退了出去。
待屋内只剩下她们二人,裴霜径自找了个凳子坐下,指尖轻叩扶手,语气玩味:“毕夫人一点儿不好奇,是谁杀死了令弟?”
还能有谁!她心里清楚得很。她实在是没想到,那位俞老板,居然出手这么狠辣。
“我……我当然关心,”毕采岚低着头,声音有些闷,“你们已经查到凶手了?”
裴霜倾身向前:“是呀。凶手就是当日劫持你的那伙人中的一个,只是我们查到,劫持你们的那帮人并非山匪。”
毕采岚恨得牙根都痒痒,明明已经告诉过他们配方不在自己手里,可他们还是不愿放过她弟弟。
她眼眶泛红,鼻尖微酸,却始终低垂着头:“啊,那是什么人?”
裴霜一字一顿道:“是个盛京来的富商,主使姓俞。”
毕采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倏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她居然知道!
裴霜微笑,语气中带了些漫不经心:“是不是好奇我怎么会知道?”忽而眼神一凛,直视着她,“毕夫人还要继续隐瞒吗?难道非要我把姜师傅请来当面对质?”
“你……你……”
她知道,他们都知道了!
裴霜见她支支吾吾,死性不改的模样,往屋外喊了声:“孔娘子,可以把人带进来了。”
孔萱与霍元晦应声而入,身后跟着个垂头丧气的男子。孔萱望向毕采岚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事已至此,毕采岚心知再难隐瞒。
姜师傅一进来就跪在了地上:“夫人,老朽早就劝过您,这事迟早要败露……这可怪不得我。”
“住口!”毕采岚厉声呵斥,这老东西定是将她出卖得干干净净。
孔萱怒不可遏:“毕氏,你还有何颜面在这里耀武扬威,居然敢私卖火药,你是要我们孔家都给你陪葬不成,蠢钝如猪,即便不为你自己想,难道也不为孩子们考虑?”
她字字诛心,专挑最刺耳的话说。
“目光短浅、愚不可及、自私自利!我大哥怎会娶你这样的妇人!”
毕氏默默垂泪,竟是一句也不曾反驳,只无声地留着眼泪。
孔萱最烦她这副做派,之前与她吵架的时候,她就是摆出这副样子哭得孔宾心软,让孔宾劝自己息事宁人。
“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私卖火药你都敢做,五十公斤啊!够我们全家砍两回头了。”
“我……我不过是想多赚些银子,那些火药我没卖,没卖……”毕采岚啜泣着。
姜师傅早已全盘托出,他说毕采岚找到他,是想让他帮忙私下里制作火药。姜师傅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他在孔家干了这么多年,再加上毕采岚要得太多。
这么大批量的火药交易,是要经过官府批准的,私下交易,抓到就是死罪。
可毕采岚开出了令他难以抗拒的价码,够他三辈子不用再干活了,钱帛动人心,姜师傅最终没有抵抗住诱惑,应允趁炮仗作闲暇时偷偷制作。
唯有一事棘手:配方。普通师傅如姜师傅并不知晓。正当毕采岚为此发愁时,孔宾的自尽让她意外获得了配方。自此,这场隐秘交易便悄然运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