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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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辩解?”
“我解释了,没人信我。”
比起内宫出现男子,众人更愿相信是小印子偷窥沐浴。
“男子说话声?你可曾看见人影?”
“似乎有……”小印子蹙眉回想,面露痛苦,“又似乎没有……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抱头轻嘶,额角沁出冷汗:“头……头好痛……”
霍元晦迅速上前抓住他的手腕开始把脉,因疼痛,小印子挣扎着,裴霜帮忙把他控制住,看向霍元晦问:“怎么样?”
霍元晦心念电转,指压他合谷穴重重一按。小印子神情渐复清明,缓缓平静下来,仍有些怔忡:“我方才怎么了?”
“无妨,只是劳累过度。回去好生歇息便是。”霍元晦温声安抚。
小印子揉着太阳穴:“近来确实倦得紧,总是头痛,是该好生休养了。”
“这些东西我们帮你一起送吧。”裴霜说着已抱起几摞锦盒。
“使不得啊!怎敢劳烦二位大人!”小印子连连摆手,“若让小全子知晓,定又要寻我错处了。”
裴霜不以为意:“你不说,他怎会知道?谈不上麻烦,我们本就要往凤藻宫去,不过顺路相伴。”
“这……”不待小印子回应,二人已抱着锦盒走远。他只得追上前去,感激道:“多谢大人体恤。”
因不熟悉宫中路径,最终仍由小印子引路,裴霜与霍元晦刻意放缓步伐,低声交谈。
裴霜问他:“你看出什么来了?”她知道他看出了异常,只是瞒着没说。
“他体内有中过摄魂散的痕迹。”
裴霜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小印子先前的描述,确实像极了被摄魂大法操控后的后遗症。
这深宫之中,除明净外,竟还有人精通摄魂之术?
在裴霜二人的相助下,小印子终是赶在时限内送完了所有物件。
回到凤藻宫,他感激不尽,连连作揖:“今日多亏二位大人相助,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裴霜含笑摆手:“若要谢我们,便去将你私藏的好茶沏两盏来。”
“好嘞,二位稍候。”小印子心知这是顾全他的颜面,以他们二人的身份,什么好茶饮不到?
正要转身沏茶,门帘忽被掀开,进来的正是小全子。
见小印子已回,他面露诧异:“你竟这般快就送完了?不可能吧。莫非你……”
裴霜轻咳一声,小全子喉间讥讽之语顿时哽住,忙堆起谄笑:“二位大人怎的在此?可是要寻师父?小人这便去请。”
“且慢,我们不找李公公,”裴霜唤住他,转而对小印子道,“有劳印公公请素问姑姑前来一叙。”
小印子怔了怔,连忙应声:“是,是,奴才这就去。”
小全子吃了瘪,皱着眉低下头,碍于两人的身份,有气也不敢发作。
素问来得很快,她双手交叠腹前,步履从容,发丝用桂花头油抿得纹丝不乱,不愧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行止间自见威仪。
“奴婢见过裴大人、霍大人。”素问欠身行礼。
“姑姑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素问直身后温声问道,“二位大人寻奴婢所为何事?”
“是想请教……”裴霜甫开口,眼风却扫向小全子。
霍元晦会意道:“我们与素问姑姑有事相商,全公公也要旁听么?”
“奴才……奴才这就告退。”小全子环视四周,才发现小印子奉茶后早已悄然离去。
他赶紧低着头,加快脚步往外走,以为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他这把戏显然行不通,素问面色一沉:“凤藻宫的太监,何时这般不识礼数?自去领罚!”
“是……”小全子噗通跪下,回话的声音都在颤。在素问姑姑面前,他知道辩解无用,过多辩解反而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
几乎是连滚带爬出了门,他满腹委屈,几欲落泪。
屋外的小印子默默别开视线,佯装未见他的窘迫。
房门再次合拢后,素问方恢复浅笑:
“让二位大人见笑了。小太监不懂规矩,奴婢定会请李公公严加管教。”
看似铁面无私,实则仍是护短。
若他们当真追究,小全子岂止受些责罚这般简单。
裴霜本意不过小惩大戒,便顺势道:“姑姑自行处置便是。”随即说明来意,“听闻素问姑姑与庄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素青乃是同乡?”
素问眸光微动,面上仍维持得体笑意:“确是同乡。不知大人为何问起此事?此事与天牢犯人被杀有什么关联吗?”
虽掩饰得极好,二人仍捕捉到她眉间一闪而逝的不自然。
裴霜道:“倒无直接关联。只是陈公公查办庄妃一案迟迟未有进展,特请我们相助,他既开口,我们也不好推辞。”她双手一摊,佯装无奈又为难。
“原是如此。”素问紧绷的神情稍缓。
“我们听闻,明净真人是由素青一位同乡引荐入宫,故来向姑姑打听,不知姑姑与明净可相熟?”
素问当即摇头:“奴婢与明净真人仅数面之缘,并不熟识。宫中滇州同乡众多,与素青相识者亦非独我一人。”
裴霜听她答话,侧首与霍元晦交换眼色,二人唇角不约而同微扬。她莞尔道:“看来是我们寻错人了。这便去别处问问,不打扰姑姑了。”
“大人言重。”素问欠身,“娘娘吩咐需全力配合查案,何来打扰之说。”
三人并肩向外行去。门扉才启一隙,凛冽寒风猛然灌入,竟将门板重重撞向墙壁,震得门框嗡嗡作响。
大家忙抬袖挡风,素问的端庄也被这阵狂风搅乱:“又起风了。”
裴霜急忙挡在霍元晦身前,可她单薄的身躯实在遮挡有限。霍元晦猝不及防受了寒风,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短促而密集的咳声接连不断,直咳得他满面通红。裴霜忙将他推回屋内,轻拍他的背脊为他顺气。
“快喝口热茶!”裴霜蹙眉将茶盏递到他手中。霍元晦咳得双手发颤,瓷盏相碰叮当作响。
好不容易咽下几口热茶,气息才渐趋平缓,虽仍间杂几声轻咳,已比方才好了许多。
“早知会刮这般大风,今早出门就该让你多添两件衣裳。”她轻声抱怨,手上抚背的动作却未停歇。
“我……咳……无妨……”霍元晦以袖掩唇,咳声断续。
“你少说几句吧。”
素问关切道:“咳得这般厉害,怕是邪风入体。”又道,“今日太医正来为娘娘请平安脉,此刻应当尚未离去。奴婢这便去请太医为霍大人诊治。”
“不……”霍元晦推拒的话未说完,素问已转身离去。
裴霜柔声道:“让太医瞧瞧也好,方才那阵风确实厉害。”
霍元晦轻叹:“老毛病了,我的身子自己清楚。”
裴霜握住他的手,撒娇道:“就当为了我安心,行吗?”
暖意自手背直抵心间,霍元晦的心纵使是坚冰也软成了水,语气愈发温和:“好。”
“手怎的又这样凉?方才才焐热的。”裴霜絮叨着,又向小印子讨来个手炉塞进他怀中。
望着她为自己忙碌的身影,他眼中柔情更盛。
不多时,素问领着太医匆匆赶来。霍元晦面上潮红已退,反倒显出几分苍白。
太医拿出脉枕:“请大人伸手。”
霍元晦依言伸出右腕。太医凝神诊脉良久,又细观他面色道:“烦请大人换左手。”
待换过左手,太医指按脉门,眉间微蹙。
裴霜紧盯着太医神色,心也随之悬起。见诊脉许久未果,忍不住问道:“可是情况不好?有何不妥?”
“额……”太医被她的声音拉回神,“没有没有。这位大人就是身子弱了些,好好将养着,不要受寒,不要受风就好了。老夫初次为大人诊脉,恐有疏漏,故而多费了些时辰,莫怪莫怪。”
“没事就好。”裴霜安下心。
“我就说我没事。”语气还有几分小骄傲。
裴霜轻笑出声,只觉他分外可爱。
素问送太医出门,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个小宫女,手中多了一玄一白两件大氅。
素问姑姑摆手道:“娘娘听说此事,特命奴婢送上衣物防寒。”
“这太贵重了,臣等受之有愧。”一打眼就知道那缎面是好料子,领子更是用狐狸毛做的,一丝杂色都没有。
“娘娘说了,东西放在那儿是死物,穿在人身上才是得其所。”素问微笑轻轻挥手,小宫女立刻上前几步,“娘娘所赐,两位大人就莫要在推辞了。”
她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显得不礼貌了。
“臣等多谢皇后娘娘。”两人抱拳作揖,接过托盘里的大氅。
素问这才满意离开。
裴霜也不客气自己立刻披上玄色的,把白色的那件披在霍元晦身上,她系着带子:“皇后出手可真是大方。这大氅值我好几年俸禄呢。”
霍元晦任她摆弄,笑着调侃:“财迷!”
“财迷怎么了?俗话说得好,民以钱为天!”
“你自创的也能叫俗话?”
“俗人说的话自然就是俗话。”裴霜晃着脑袋,还有点小得意,“我就是俗人呀。”
她总有许多歪理,要是从前,他们早就争起来了,现在嘛……
霍元晦赞同点头:“这句俗话真好。”
有些时候,原则什么的,还是可以丢到一边。
小印子领着他们出宫,有了皇后的这两件大氅,他们一丝冷都没有感受到。
临别之际,霍元晦忽然问了小印子一个问题:“印公公,那日你混沌不清之时,可有听到铃声?”
小印子认真想了想:“这个倒是没有。”
“公公确定吗?”
“嗯,我确定。”
“好,没有其他问题了。告辞。”
他们回到家中正好赶上夕食,美美饱餐一顿之后,两人讨论起今日的发现。
“素问在撒谎,明净在宫中化名净明,我故意用明净诈她,她居然没有觉得不对,回答了我的问题。她知道明净真正的法号,她一定认识明净。”裴霜肯定道。
但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霍元晦拧眉:“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这事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
裴霜:“还有,那个会摄魂大法的人,会是她吗?”
“我一开始也怀疑是她,所以又问了小印子有没有听见铃声,可他回答没有。照理说,就算用了摄魂散,但铃声是能记得的。”
“那就是说他是在别的地方中的摄魂散?”
霍元晦缓缓摇头:“也不一定。我记得毒经里说过,摄魂大法修炼到高阶之后,可以不必借助铃声,甚至不必使用摄魂散。”
“这般高深的功法,应该掌握在天知教核心人物手中。”裴霜摸着下巴思索,倏地眼神一亮,“哎呀,我们家中不正有个核心人物吗?”
霍元晦也笑:“黄和德。”
让好吃好喝招待了他这么久,是该到他发挥下作用了。
关于这个问题,黄和德给出的答案也很有用:“我听他们讨论过摄魂大法,高阶功法唯有教主与几大长老会。”
“教主的行踪我不大清楚,几位长老都已经在滇州被抓了,不在滇州的太嘉也已伏诛。”
“没有来盛京的吗?明净不算?”
“滇州算是天知教的大本营,长老一般坐镇后方,极少出任务的。都是底下收的徒弟出去骗人,明净因着对制药有点天赋,所以重视些。论资排辈,她是排不上号的。八大长老中只有一位女长老,不过最后一次见到这位女长老,已经是十多年之前了,后来再不知道她的行踪。”
“有女长老?她的法号是什么?多大年纪?”
“叫莫语。”黄和德思索着,“十几年前她还年轻,不过二十出头,今年应该接近不惑了。”
“四十岁左右……”裴霜脑海中不免出现了素问的模样,她问,“若你现在见到她,你还能认出她吗?”
“大概仔细认可以。”黄和德不是很确定,但想来那时莫语已经是个成年人,容貌应该不会有太大改变。
“元晦,画图。”
檐下宫铃在风中铮铮作响。素问端着一碗汤药,轻掀绞纱幔帐,恭敬地呈到徐薇面前:“娘娘,该用安神汤了。”
徐薇身后一名宫女正为她揉按太阳穴。她缓缓睁眼,略一摆手,那宫女立即停手,躬身悄声退下。
徐薇伸出素白纤指,慢条斯理地托起药碗,将安神汤一饮而尽。素问递上帕子,她细细拭过唇角,随手将帕子一抛。
素问眼明手快地接住,置于一旁,又奉上漱口茶。
待徐薇漱罢口,屋内只余二人。徐薇慵懒抬眼,似在欣赏新染的蔻丹:“太医那边有结论了?”
“太医说,那人胎里带来的弱症是早产所致,而早产缘由……是母体中过毒。”
徐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险些被他们蒙骗过去。偷龙转凤?可惜用错了计策。”
这计谋骗旁人或许能成,但她当年可是亲眼看着她饮下那盏毒茶。
徐薇轻按太阳穴,语气平淡却森寒:“传令千手无常,杀无赦。”
“是。”素问垂首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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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里了,收尾太难了,还剩最后一点了
霍元晦绘出素问画像后,经黄和德辨认,确系莫语无疑。
即便他们心知肚明,可黄和德在世人眼中早已是个死人,其证词毫无效力。说到底,他们根本无力揭穿素问的真面目。
“素问入宫十余载,如今已是凤藻宫掌事姑姑。她的底细,皇后娘娘岂会不知?”裴霜此言既问他们,也在叩问自己。
答案不言自明。
正当此时,多日未见的耿集突然登门,带来一连串关键证据。
郦凝枝横眉冷对:“你还来做什么?”
耿集正色道:“凝枝,我知你余怒未消。但凡事需凭实证。若看过这些证据仍不能洗清陛下嫌疑,耿某从此绝不再踏足此门。”
“呵,你拿来的东西,焉知不是伪造!”郦凝枝抱臂侧首,满面不屑。
裴霜轻按她肩头,规劝道:“郦姨,且先让我们看过指挥使带来的物件,再赶人不迟。”
裴蕊娘对此案本就存疑,自然愿闻其详:“但说无妨。”
耿集在案上铺开证据:“这些皆是青州传来的密报。上回亨通钱庄与西陵往来之事,我一直暗中追查。顺藤摸瓜,竟发现有人在西陵购入大量战马,于青州设了多处马场饲养,数量竟达数万之巨。”
霍元晦倒吸凉气:“如此庞大的马匹,当地官府竟未察觉?”
“这些马匹被化整为零,分散登记在多家道观名下。天知教在青州的势力,竟丝毫不逊于滇州。据悉,这些道观皆由天知教一位长老统辖,此人极为神秘,无人见过真容,只知法号莫语。”
裴霜与霍元晦对视一眼,难掩惊诧,这番发现竟与他们暗中查到的线索不谋而合。
“我深入追查,方知莫语原籍滇州。调取滇州旧档后,查得她俗家姓苗,幼年曾拜江湖异人为师,习得摄魂大法,后与同门师兄弟共创天知教。十多年前她离开滇州,据称是前往青州。”
霍元晦拿起那份泛黄的户籍文书,这上面的信息非常眼熟,他才在宫内看过差不多的一份,只是宫中的那份隐匿了许多细节,现在这份更加详细。
耿集情真意切:“年后陛下已经开始清剿各地天知教,若此教真与他有所牵扯,他何苦如此呢?我们都清楚知道,天知教乃祸国邪教,任其壮大只会荼毒苍生。陛下再是糊涂,也决计不会行此悖逆之事。”
“这话倒有几分在理。”郦凝枝微微颔首。连她都看出来了,其他人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
“你们为何仍是愁眉不展?”郦凝枝见裴霜与霍元晦面色未缓。
霍元晦瞥了眼裴蕊娘,回答道:“娘,你可知这莫语如今身在何处?”
“何处?”
“她离开滇州后,并未前往青州,而是来了盛京进了宫,如今是凤藻宫掌事姑姑——素问。”霍元晦一字一句道。
只听“哐啷”一声,茶盏应声而碎。
“娘——”裴霜急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裴蕊娘。茶水已浸透她衣袖。
裴蕊娘怔怔失神。原以为得知熙元帝是幕后真凶已是最痛,却不料更锥心刺骨的真相还在后头。
耿集亦瞳孔一缩:“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这……”
这消息带来的震撼,丝毫不亚于当初得知江平纸秘密之时。
虽然匪夷所思,却合情合理,徐薇当年已经是熙元帝的王妃,又是徐崇的女儿,她是有可能获知江平纸的秘密的。
她的身份足够尊贵,能威压林庆梁,曾述等人,还有徐崇昔年遭贬也未波及于她。
青州马场绝非素问一个宫女所能掌控,其背后之人,显然正是这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小薇……小薇……”裴蕊娘泪落如雨,难以置信,“她为何要如此?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她们曾是最亲密的姐妹啊。
裴霜轻抚母亲颤抖的脊背,喉间哽咽,不知如何宽慰。
耿集猜测道:“莫非……是为了太子之位?”
提及此事,裴霜不由追问:“陛下为何不立皇后所出的八皇子为储?莫非属意他人?”
“其中另有缘由。”耿集解释道,“陛下登基后即立大皇子为太子,然仅一年大皇子便病逝。后欲立六皇子,不料诏书甫拟,六皇子即因高热夭折。自此陛下便不敢再立储君。”
“大皇子与六皇子接连去世,其中可有蹊跷?”
“那倒没有。大皇子自幼体弱,太医早断言其难享永年,只是陛下不愿相信,立他为太子,也有冲喜之意,大皇子那孩子,还是没有这个福分。至于六皇子当年年仅三岁,小儿高热夭折也是常有的事情。”
“如此说来,陛下便不再立太子了?”
耿集道:“陛下曾召钦天监占卜,言称此前立储皆因皇子年幼,承不住这般福泽。待诸位皇子成年后再行册立,便可无虞。”
霍元晦沉吟道:“如今陛下皇子中,最年长的是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听闻二皇子天资聪颖,常得太傅赞誉?”
耿集点头道:“是呀。近来漕运之事,二皇子也主张改海运,并发表了一番真知灼见,陛下颇为满意,已有让其参政之意。皇后娘娘或许是忧心……唉,她这是糊涂啊。”
霍元晦听罢,抿唇道:“她囤积钱财战马,或可为立储之争解释。可当年陛下尚是不受宠的皇子,皇后岂能未卜先知,为此谋害皇长兄?这个理由仍说不通。”
众人再度陷入沉思。如同先前怀疑皇帝时一般,他们实在想不透徐薇的真正动机。
深宫之中,素问垂首禀报:“娘娘,那边传来消息,霍元晦出行皆有裴霜护送,暗处还有镜衣使随行,实在无从下手。”
“耿集不是与他们闹掰了吗?”
“他们虽不待见耿集,不知为何耿集却仍竭力相护。”
倒是小看了他们之间的信任。
徐薇微蹙蛾眉:“一击不中,反生诸多麻烦。”眸中寒光乍现。
素问急忙请罪:“那日不知怎的偏遇上裴霜在侧,是属下们的失误……”
“好了,事后请罪之言不必再说。”徐薇冷声打断,“继续寻找时机。本宫自会设法调开裴霜。”
“是。”素问扬起脸,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素问低声道:“有人在暗中查探奴婢来历,奴婢猜测恐怕是那日问话时露了痕迹。”
“你说什么?!”徐薇陡然提高声调。
素问面露惊恐,立刻双膝跪地:“奴婢绝不牵连娘娘!”她磕了个头,再次起身时,目光决然,“奴婢知道该如何了断。”
殿内寂然无声。素问合上双眼,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起来。”徐薇的语气已恢复平寂,“尚未到那般地步。”
素问难以置信地抬眼:“娘娘您……”竟会饶过她?
“你是我凤藻宫的掌事宫女,身份若暴露,他们岂会不疑心到本宫身上?既如此,你死了又有何用?”徐薇指尖轻叩扶手,“放心,你的过往,该抹去的早已抹去。只要不是你那群已成鬼魅的师兄弟从地底爬出来指认,无人能揭破你的身份。”
“谢娘娘恩典。”
“但此事确不能再拖。陛下随时可能察觉他们身份,必须快刀斩乱麻。”
所幸熙元帝正为沙船之事烦忧,她们尚有余裕。
“娘娘打算如何行事?”
“容本宫思量。”徐薇眸色渐深,“让我好好想想……”
姐姐啊姐姐,你为何偏要活着回来,给我添这许多麻烦。
正月十五过后,年节算是过完。工部终于传来的好消息,新督造的沙船可以下水了,且黄河救灾效果显著,熙元帝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步履间都带着笑意。
次日上朝,赶紧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朝会时又提出以通州作为试点,试行海运。
此番熙元帝似铁了心,将反对之声
尽数驳回。右相一党因黄河水患本就理亏,只得勉强附议。
熙元帝召当初上书的魏书入京,命其全权督办此事,并赐下一份详尽的推行方略。
魏书阅后连声赞叹:“臣未曾想陛下身边竟有如此能人,此策周详妥帖,令微臣汗颜。不知出自哪位高士之手?”
“是徐相府中幕僚所拟。”熙元帝意味深长道,“不急,爱卿日后自会得见。”
魏书手中的方案,实为霍元晦经徐崇之手转呈。徐崇的身份非常合适,不至引起帝王疑心。
就在沙船队伍即将抵达通州之际,不知何故竟接连触上暗礁。虽人员伤亡不重,船只却尽数损毁。
熙元帝怒掷奏折:“怎会如此!出发前不是反复演算过航线吗?为何还会出这等纰漏?!”
工部尚书伏跪在地,冷汗涔涔:“生还的船老大皆称一切依计而行,不知怎的竟如中邪般直往暗礁撞去。臣……臣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情形!陛下息怒,臣定当尽快查明原委,修复船只。”
“中邪?从未见过?你可知如今市井如何议论?”
“臣……臣……有所耳闻。”工部尚书岂会不知,沙船出事後,京城忽起流言,称触礁是因皇帝擅改祖制,河运改海运触怒天威,此乃上天降罪。
民间维护河运之声日渐高涨,加之海运致使部分漕工生计无着,民怨沸腾,已隐隐有斥骂熙元帝为昏君之势。
更有人暗中重提前朝故太子旧事,声称故太子妃并未身亡,且育有子嗣。
当时先帝虽然愤怒,却并未废宁谦太子之位,所以他的后人在有心人看来,是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雪上加霜的是,西境急报传来,安神庆大破九甲七星阵,神翼军节节败退,已退守青州城内。
接连噩耗使得本就忧思过度的熙元帝邪风入体,高烧不退。太医院彻夜灯火通明,直至次日拂晓,方将帝王体温压下。
然熙元帝仍虚弱不堪,连起身的气力都无。
就在皇帝卧病的短短数日间,外界流言甚嚣尘上,已至难以遏制之境。
镜衣使昼夜不停地缉捕传谣之人,可这些散布流言者竟如雨后春笋,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
熙元帝倚在软枕上,听彭宣禀报:“谣言多从城西传出,已擒获数人,审出几个小头目。至于幕后主使……尚在追查。”
“这些人……咳咳咳……”熙元帝一阵急咳,徐薇忙为他抚背顺气。
“陛下,您还在病中,这些事就让底下人去处理吧。”徐薇柔声劝道,“既知是不堪入耳的闲言,何必徒增烦扰?”
“朕偏要听听,百姓是如何评说朕的。”熙元帝缓过气来,异常固执,又问,“外间传闻的故太子后人,可有着落?皇兄当真留有血脉?”
彭宣低头,眼神闪了闪:“暂未有消息。”
“继续查。记住,若寻得他们踪迹,立即禀报于朕,断不可伤其分毫。”
“臣遵旨。”彭宣躬身退下。
徐薇端起旁边的汤药碗:“陛下,药都快凉了,趁热服下罢。”
熙元帝浅尝一口,眉头紧蹙:“太医院开的药总是苦得骇人。”
“陛下慎言,什么死啊活的,您是真龙天子,当享万岁。”徐薇佯嗔,“良药苦口,莫要任性,服了药病才能好。”她柔声哄着,如同对待孩童。
熙元帝嘴上抱怨,还是乖乖喝了药,脸上虽然依旧难看,但嘴唇已恢复了些血色。
他忽而轻笑:“你这般唠叨,与皇兄皇嫂当年如出一辙。”
“谁让陛下自幼就怕喝药呢?”徐薇摇头浅笑。
“梓潼,你说皇兄尚有血脉存世的消息,究竟是真是假?”熙元帝气虚声弱,语速迟缓。
徐薇眉间笼上轻愁:“若姐姐当真还在人世,且平安诞下孩儿,自是苍天垂怜。可臣妾只怕是奸人散布谣言,意在动摇社稷。”
“朕明白你的忧虑。但皇嫂母子若真尚在人间,朕定当竭力护他们周全。”
徐薇闻言动容,眼眶微红,起身敛衽下拜:“臣妾代姐姐谢过陛下天恩。”
“快起身。”熙元帝温声道,“皇嫂既是你的姐姐,也是朕的嫂嫂,朕岂能不相护?”
徐薇重新落座,轻握熙元帝的手:“只是他们身份特殊……陛下,臣妾恳请您莫要急于翻案。即便要翻,也待时机成熟、证据确凿之时。臣妾不愿见陛下的重情重义,反成他人攻讦的利刃。”
故太子谋逆案乃先帝钦定,熙元帝若贸然翻案,首当其冲便是质疑先帝,实属大不孝。在崇尚孝道的当下,无异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加之如今市井流言已不堪入耳,此时翻案,于熙元帝声名更是雪上加霜。
“当年的案子太过复杂,朕追查多年也只得线索寥寥。”熙元帝叹了口气,“倘使皇兄还在,他遇上如今情形,做得一定比朕强。皇兄的孩子定如他一般出类拔萃,要是能找他们回来,朕忧心之事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