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有女捕(探案)by司马兰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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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义在旁劝慰,拍着他的背顺气:“老爷注意身子,消消气。”
徐崇渐渐情绪平稳,看向耿集:“耿指挥使,老夫之前说的,您没有告知蕊娘他们吗?”
“这……我觉得您说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耿集并未把那日徐崇说的小心陛下告诉他们,这是他自己的私心。
徐崇并不意外:“也对,陛下是你的奶兄弟,你自然是不信的。”
要说这屋中,与熙元帝关系最好的,不是裴蕊娘也不是徐崇,而是耿集。耿集的母亲是熙元帝的奶娘,当初生完耿集的妹妹之后就入了宫,后来太后宽仁,把耿集与他妹妹也一起接进了宫。
耿集比熙元帝大几岁,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当年耿集会出手救他们,徐崇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相爷,您说这话可要有证据,陛下究竟做错了什么,惹得您这样怀疑他?”耿集不服。
“舅舅,十七弟他当年还小,甚至因此被先皇斥责禁足于王府,他怎么会……?”裴蕊娘不愿相信。
徐崇声音嘶哑,抚着心口含泪道:“他是薇儿的丈夫,若非有切实证据,我也不愿相信。你们姐妹,从前是最要好的。她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可是我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阿姐把你交给我的时候,你还那么小……”后面的话淹没在了无尽的悲伤中。
霍元晦也不免红了眼眶,他掷地有声地问:“究竟是什么证据,让您如此笃定?”
徐崇垂首凝视着自己的鞋尖,目光浑浊:“这些年来,我从未忘记这桩旧案。自起复后,便一直在暗中查探。此案的所有证物始终封存于刑部,直到有一次,借着查办其他案件的机会,我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卷宗,见到了那几封信件。”
裴霜追问:“可是诬陷我爹与霍伯父通敌叛国的往来书信?”
“正是。”徐崇望向裴蕊娘,“那几封信,用的无一不是江平纸。蕊娘,你该知道,这个习惯,有哪些人清楚。”
江平纸!
这个消息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裴蕊娘心头,将她方才的笃定与从容击得粉碎。
她身子一晃,若不是裴霜与郦凝枝及时搀扶,几乎软倒在地。
裴霜焦急询问:“娘,江平纸怎么了?这纸有何特别?”
霍元晦尚存理智,将记忆中关于江平纸的信息缓缓道来:“江平纸产自南江,外观与寻常宣纸无异。唯一不同的是,此纸沾上酒液会呈现粉红色。”
“所以呢?这江平纸出问题了?”裴霜还是一头雾水。
裴蕊娘扶着桌子缓缓坐下,语气死气沉沉:“出问题的不是纸。纸谁都能拿到,而是习惯。阿谦素来只用白宣,唯有与阿珩通信时,用的是江平纸,知道此事之人寥寥无几,除了我与阿叶,只有陛下。”
这个习惯,连徐崇都是后来才得知。那时裴蕊娘被软禁前好不容易送了消息出来给徐崇,裴蕊娘告知了他这个习惯,想要以此证明那些通信是假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裴蕊娘那时还奇怪,为何消息送出去后,反而是徐崇被贬。若先皇听信了此消息,却得到验证,不想想象他会有多么愤怒,无异于是加速了宁谦与霍珩的死亡。
“不,不,这不是真的。”耿集扶着脑袋,只觉头疼欲裂,几欲崩溃。
郦凝枝望向他的眼神如冰:“耿指挥使若是不愿相信,就请离开。”
“凝枝……我……不可能,不可能是陛下做的,他那么敬重太子殿下,他视太子殿下如父啊!”耿集试图为熙元帝解释,“这其中一定有误会,一定有误会。那几封信肯定不对,或者会不会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秘密,是其他人泄露出去的。”
“好了!别为你的好陛下开脱了!”郦凝枝听得噪火从心起,恨不得给他一鞭子。
“凝枝——”
“滚!”郦凝枝严重燃烧着熊熊烈火,手按上腰间,那是准备挥鞭的姿势。
“我——”耿集才动半步,七杀鞭破空打过来,他不闪不避,闭上了眼,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一鞭。
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到来。
耿集睁眼,意外道:“酒兄?”
“庞九,你非要和我作对是吗?”
“师妹,你现在不冷静。”酒师父神情严肃,他又对耿集使眼色,“还不快走。”
“可是……”
“你留在这里只会徒增烦恼,快走吧,等她们冷静下来,再说后面的事情。”
耿集握了握拳,还是接受了酒师父的建议,他最后留下一句:“我一定会找到证明陛下清白的证据的!”
这个除夕,始于欢声笑语,终于激烈争执,徒留满地狼藉。
突如其来的真相,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如果幕后之人当真是熙元帝,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林庆梁为何丢失密信后便自尽身亡,为何那么多官员会在短时间内相继暴毙。
从前他们不愿深思,不敢置信,才让这近在咫尺的真相如雾里看花,始终朦胧。
送走徐崇与程义后,裴蕊娘独坐出神,仿佛陷入深沉的冥思。
他们的对手,是这普天之下权势最盛之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这案,还能翻吗?
假使对手是任何高官权贵,或许尚存一线希望。可那人是皇帝……显然已无可能。
徐崇说的对,不仅无法翻案,反而是白白送命。
裴霜将魂不守舍的裴蕊娘送回房中。母亲目光空洞,仿佛失去了焦点。
“娘,今夜我陪你睡吧。”裴霜忧心忡忡。
裴蕊娘却忽然开口:“不,你们都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娘……”
“葭儿,听话。”裴蕊娘机械地轻拍两下她的头。
裴霜还想再说什么,霍元晦从背后托住她的手臂,几乎是裹挟着把她带出了门。
“你做什么?”来到隔壁屋中,她终于能提高声量,“娘现在状态很不好,为何非要拉我出来?”
“有我和酒师父在,蕊姨不会有事。只是她此刻的心结……”霍元晦顿了顿,“谁都帮不上忙,只能靠她自己慢慢化解。放心,蕊姨远比你以为的要坚强。”
“嗯,我相信娘。”裴霜心下稍安。这些年来,裴蕊娘与郦凝枝带着他们生活,始终是全家的主心骨。一个能从当年
绝境中逃生,又隐忍二十载的女子,其心性之坚韧,可想而知。
裴霜对熙元帝本无多少感情,先前也曾对他起疑,因此真相揭露时,并未受到太大冲击,而裴蕊娘却是与熙元帝朝夕相处多年,一时接受不了打击也是正常。
可若说幕后黑手真是熙元帝,虽能解释诸多疑点,却也生出很多新的矛盾。
霍元晦沉吟道:“他为何会纵容赤火帮与天知教?”
赤火帮还勉强可以解释,是江湖势力,历代皇帝都对江湖中的势力很是忌惮,他想制衡一下也无可厚非。
但天知教却是明晃晃的邪/教,任由其在晟国滋长,无异于自毁江山。
对这一点,裴霜猜测道:“兴许他觉得自己可以控制住天知教,即便失控也不要紧,大不了如滇州一般,派兵剿灭便是。”
裴霜轻叹:“帝王一念之间,受苦的终究是黎民百姓。”
“好在如今天知教的事情被我们翻到明面上,滇州的大本营已经清剿,太嘉、明净等核心人物已死。剩下的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裴霜冷笑:“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若当真尽数充入国库,那可真是……”她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评判这般行径。
骗取钱财却又用之于民,这究竟算是什么?
平心而论,熙元帝确算得上一位明君,肃清先帝遗留的贪官酷吏,整顿吏治,大力发展民生,令国库充盈,百姓安居。
莫说他们如今尚无能力推翻熙元帝,即便真有这般能耐,又当真要这么做吗?
眼下西境战事正酣,朝堂又因漕运之争相持不下,可谓内忧外患。若在此时揭穿熙元帝的真面目,边关将士该何等寒心?
尤其西境神翼军,多是霍珩旧部,万一被西陵趁虚而入,危及的将是整个晟国江山。
徐崇临别时语重心长之言犹在耳畔:“蕊娘,我劝你莫要翻案,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天下苍生计。望你三思。”
是为小家,还是为大家?
裴蕊娘枯坐一夜,次日早间郦凝枝来喊她吃朝食时,发现了她满目的红血丝。
“蕊娘,歇一歇吧,我担心你身子受不住啊。”郦凝枝轻声劝道。
裴蕊娘面色惨白,神情空洞:“你还说我,你眼下的青黑可不比我少,也没睡好吧?”
“唉,这漫漫长夜,辗转难眠的,又岂止你我二人?”郦凝枝叹息道。
这时霍元晦与裴霜从门外进来。裴霜轻轻偎进母亲怀中,将脸颊贴在她肩头,语带哽咽:“娘,无论如何,您都要保重身子。您还有我呢。”
裴蕊娘失血的容颜憔悴不堪,脆弱得如同檐上冰棱,稍不留神便会碎裂。
她轻抚女儿面颊,将凌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嗓音沙哑:“娘不会倒下的。还没亲眼看见我的葭儿风风光光出嫁,娘定会好好活着。”
见母亲眼神渐渐凝聚,终于恢复几分生气,裴霜心头的重石方才稍落。
昨日那般情形,她真怕母亲承受不住这残酷真相,不仅是翻案无望的绝望,更是遭至亲背叛的锥心之痛。
从裴蕊娘偶尔流露的往事片段里,依稀可见当年他们与熙元帝情谊何等深厚,信任何等坚定。
可偏偏就是这个最信任、最疼爱的弟弟,在他们心口狠狠扎下了这一刀。扎得鲜血淋漓。
裴蕊娘吃完了朝食,脸上的气血恢复了一些,她拿着调羹的手微微垂着,倏地抬头:“凝枝,若我选择放弃,你会不会怪我?”
此话一出,裴霜与霍元晦瞬间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不翻案,也就意味着郦凝叶白死了,不能为她报仇。
郦凝枝长叹一声,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准备:“我为什么要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同我一样,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如今这情形,我又怎会苛求你?姐姐要是泉下有知,估计也会同意你的选择。”
他们这些人,把家国看得比自己重要。
说实话郦凝枝没有他们的心胸,她的心很小,只想护着她想保护的人,可这个国家,是她想保护之人想护着的,爱屋及乌,她又怎舍得不顾他们的意愿。
“娘,先别急着做决定。”裴霜若有所思,“兴许真如指挥使所说,这其中有误会呢?”
“你当真能肯定,江平纸的这个秘密,除你们之外,再无旁人知晓吗?”
裴霜的问题,让裴蕊娘又燃起一点希望。她只能肯定她没有告诉别人过,宁谦,郦凝叶,霍珩,以及熙元帝,都有可能或许在无意中透露。
霍元晦也道:“我们不能仅凭这一点,就确定幕后真凶。”
查案要有多方佐证,人证,物证,以及逻辑链需要闭合。
从结果来看,熙元帝是获得了皇位,但当年夺嫡有多凶险,连他们这些远离京城的人有有所耳闻。
熙元帝怎么能笃定自己一定能打败几位权势滔天的哥哥继位,从而去害他如日中天的皇长兄。
五王与八王和熙元帝的关系都并不好,当时的情况,只有宁谦上位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怎么想,熙元帝都没有足够的动机。
裴霜:“除非,他有不得不除掉爹的理由。”
两人对视,霍元晦:“找到那个理由,这案子才算完整。”
新年伊始,在大家都忙着走亲访友时,裴霜与霍元晦来到了驿馆。
袁伯洪之死还没搞清楚,可能查清了这个案子,也就知道了那个“理由”。
他们现在也只能从密道入手,大过年的,几个工匠也想在家中好好歇息,无奈裴霜用丰厚银钱诱惑。
有银子拿,原本不情愿也变得情愿了,而且效率比之前更高。
几乎是一天内就查清了密道走向,只是这结果却令他们大吃一惊。
密道通往一处废宅,而那座废宅,正是太子宫。
“怎么会是这样?”裴霜站在萧瑟的废宅门口。
霍元晦道:“从密道的规模来看,绝非一朝一夕的工程量,说明你爹出事前就在挖了。”
裴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不解:“既然已经准备下手,挖地道又是什么意思?心软了?”
“他或许……也很纠结。”
一面是至亲,另一面是非杀不可的理由。
这个结果,对熙元帝并不利,反而加重了他的嫌疑。
密道的线索也仅仅到这里,再无法知悉更多,两人决定还是回到宫内调查。
大年初五,熙元帝给众臣的年礼刚送出宫门,他们便入了宫。
陈公公热络地迎上前:“两位大人真是勤勉,假期还未过完就来了。”
按例官员可休至初六,他们却是等不及了。若非宫门初五才开,只怕来得还要更早些。
“咦,彭宣呢?”裴霜环顾四周,未见其人。
“二位不知么?彭掌使告病还家,已休养数日了。”陈公公答道。
裴霜微怔,随即颔首:“瞧我这记性。”
也不知那小子是否故意躲着他们。转念一想却也能理解,他深受熙元帝信任多年,如今却得知恩人实为仇人,内心煎熬恐怕不逊于耿集。
“德清确实该好生静养。”霍元晦沉声道。
陈公公吩咐小太监奉茶。茶盏端上时,底下皆垫着红纸包。
裴霜讶然:“这是……”
“过年讨个吉利,拿回去压压岁。”陈公公和蔼笑着,眼角的细纹都堆起。
霍元晦推辞道:“怎好收公公的礼?”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老人家给你们晚辈的小礼物,霍大人难道嫌弃咱家?”
“不敢不敢,晚辈绝无此意。”霍元晦连声解释。
“多谢公公。”裴霜笑吟吟收下,朝陈公公行了个万福礼,“祝您新年顺遂,福寿安康!”
“哎哟,承裴大人吉言。”陈公公就喜爱这般落落大方的孩子。
霍元晦也起身行礼,拜了个年:“愿您春祺夏安,秋绥冬禧。”刚才已经惹得陈公公不快了,拜年词他可不能落下。
“好好好!”陈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
笑谈过后,几人方谈及正事。先前排查的三批人选,他们虽已做过初步判断,却总觉得谁都有嫌疑,又谁都不像真凶。
“可有办法不登记便潜入天牢?”裴霜提出疑问。
陈公公道:“一般情况下是绝无可能的,除非……”他欲言又止。
裴霜追问:“除非什么?”
“除非手持陛下圣谕,或是得了咱家的令牌。”陈公公解下腰间令牌递与二人细观。
但见令牌纹饰繁复,中央嵌着翠玉,工艺精绝,这般宫造之物,几乎无法仿制。
“公公,您的令牌片刻不曾离身吗?”霍元晦问。
“自然不曾,便是沐浴就寝也随身携带。”
“案发当日亦是如此?当时您在何处,令牌在何处?”
陈公公凝神回忆:“那日情形咱家记得分明。袁伯洪方才收押,陛下余怒未消,又传来黄河凌汛冲毁大半漕船、漕粮尽没的噩耗。今年本就多处歉收,这更是雪上加霜啊……”他长叹一声,续道,“陛下震怒,当夜急召左右二相、工部尚书等重臣入宫,命他们立时商议出补救之策。”
“那夜上书房灯火通明。我们这些伺候的个个提心吊胆,生怕触怒天颜。”陈公公轻拍心口,至今犹有余悸。
然而河运改海运之争连日未决,一夜之间岂能扭转?加之沙船的事故,便想改走海运也无船可用。
能怎么办?只能维持现状。
陈公公说那夜陪着众臣熬了近整宿,又累又困,腹中更是饥馁。
“若非皇后娘娘体恤,命素问姑姑送来夜宵,咱家这把老骨头怕是要当众出丑了。”
第161章
“您说您又累又困,是不是有打盹的情况呢,这个时候令牌要是离身,您能察觉吗?”裴霜抓住细节。
陈公公倒是没有生气,认真回答道:“咱家就算打盹也不会有多少时间,最多不过一盏茶。再说了,上书房中只有那些大人们,他们拿我的令牌又有何用,这些大人都是外官,进了宫怕是连东南西北都不清楚,又谈何找到天牢呢?”
陈公公这番话点醒了他们,宫里的路错综复杂,没有宫内人带路是不可能顺利找到天牢的。
从千手无常出现的几次来看,此人能够自由活动,绝不会是大内之人,所以他必然在宫中有内应。
“庄妃交代了没有?”裴霜突然问。
“啊?”陈公公愣了一瞬,“庄妃的事情与此案有什么关系吗?”
“公公有所不知,天知教亦与袁伯洪有所牵扯,
如果凶手在宫中有内应,那天知教之人最为可能。”
陈公公点点头:“是这样。不过庄妃并未交代,她坚持说自己只是受了那净明真人的蛊惑,其余事情一概不知。”
“这位净明真人真实法号叫作明净,之前在南江府行骗,被我们揭穿抓了起来,但后来她的同伙请武林高手劫走了她。南江府发了海捕文书,却不想她居然进了宫。”裴霜缓缓说出明净过往,“试问这样一个有案在身的人,是谁给她换的身份,又怎么会顺利进宫到庄妃面前?”
陈公公眉头紧皱,因事情牵扯到庄妃,熙元帝震怒之下未来得及细查就处死了明净,如今听裴霜一讲,顿觉细思恐极。
庄妃的事情拖了这么久,他还什么都没查到,现下更是肯定宫中还潜藏着这样的人,他是要吃挂落的呀!
“这这这,裴大人可有法子能抓出此内应?帮帮咱家。”陈公公无比庆幸刚才给这两位送了红包,现在相求,也好有些面子情。
“说什么帮不帮的,此事牵扯袁伯洪,本就是我们分内之事。”裴霜爽朗道,“有些事情,还要请陈公公帮忙。”
陈公公心下稍安,忙应道:“什么事尽管说,咱家在宫中也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劳烦公公把之前庄妃身边伺候的人找来,我们也好盘问一二。”
“这有何难。二位稍坐,我这就去打听。”陈公公连喝茶都没了心思,赶紧叫来手底下的小太监,吩咐下去。
要说这陈公公的效率还挺高,约摸一刻钟过后,他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打听清楚了,庄妃原本的两个贴身宫女,一个熬不住刑罚死了,另一个叫容心的被罚没到了冷宫做粗使。”
“我让人带你们过去。”说着叫来个小太监,陈公公似是不放心,又回头嘱咐了他们一句,“冷宫那地方偏僻,你们多加小心。”
裴霜与霍元晦谢过他的关心,跟着小太监出去了。
宫中的路的确七拐八绕,稍不注意就会走错路。
快要到冷宫的时候,小太监停了下来:“一直往前走就是冷宫了,小人就不过去了,就在这儿侯着两位大人。”
“多谢这位小公公。我们不会耽搁太久的。”裴霜向他甜甜一笑,小太监年纪不大,微微有些脸红,低下了头。
裴霜含笑转身,正对上霍元晦幽怨的眼神。
霍:对人家笑得这么甜做什么?
裴:不是吧,小孩子你也吃醋?
霍元晦扭头不看她,裴霜环顾,见四下无人,悄悄伸了手过去,在宽袍大袖下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霍元晦感受到指尖温度,这才展颜,却仍忍着不看她。
裴霜忍俊不禁,这个死傲娇,有本事不要把她的手牵那么紧呀!
算了算了,裴女侠大气,不与他计较。
冷宫荒无人烟,连带着宫殿也显得破旧。看起来有许多年没有修缮了。
宫门外仅有两个侍卫值守,本倚着栏杆打盹,见他们来才站直了身子。
凭着通行令牌他们顺利进去,找到了容心。
容心正在浆洗衣服,寒冬腊月一双手还泡在冰冷的水中,手上有明显生了冻疮的红肿。
“容心。”裴霜轻唤了她一声。
容心抬头,见他们身上的官袍就知道是贵人,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整理了下杂乱的发丝:“两位大人,找我有事?”
“我们来是为庄妃的事。”霍元晦淡声道。
容心一听就跪下了,哭诉道:“大人,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前娘娘有什么事,都是和素青姑姑商量,我只是帮忙跑腿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呀!”她慌乱异常,之前来问她的都是司礼监的人,这两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官员。
容心瑟瑟发抖,心中不免怨恨起庄妃来,她如今都进冷宫了,还是不能苟且偷生吗?
裴霜赶紧扶她起来:“我们清楚你知道的不多,要不然你现在也不会在这儿,早与素青作伴去了。放心,简单问你些问题而已,老实回答,说不定我还能救你出冷宫。”
容心脸上还挂着泪,闻言眼中闪着光:“您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裴霜温和一笑,用巾帕擦干净了她的手,避开了冻疮。
容心十指发热,眼里也热,彻底相信了裴霜。
霍元晦静静看她“蛊惑人心”。
裴霜问容心的问题确实只是写寻常的问题。
容心说:“娘娘也是一时糊涂,因迟迟不能有孕,听信了素青姑姑的话,说在她老家天知教非常灵验,还有许多道观,才请了净明那个妖道进宫。”
“素青是滇州人?”
“正是。”
素青来自滇州,接触到天知教也不奇怪。
霍元晦:“那是怎么联系到净明的?”
“素青姑姑说,是请了她的同乡帮忙,具体是谁我并不清楚。”
“同乡……”裴霜在嘴里念叨着这两个字。
从容心那儿得到了线索,裴霜求陈公公帮忙查阅了宫内所有来自滇州的宫人。
人数算不上多,只有十多位。霍元晦又剔除了一些职位低微的。
素青是一宫大宫女,能帮上她的忙,位置不会比她低。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裴霜道:“还是太多,再筛一筛。”
霍元晦写下这五人的名字,划去一个:“此人进宫已经二十余年,那时天知教都还未创立,不是她。”
裴霜提笔又去掉一人:
“这位来自滇州南部,与素青来自北部,虽是同一州,但两地相隔甚远,应该也可能性不大。”
陈公公也来帮忙,指着其中两个太监名字道:“他们的职位不能出宫,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裴霜大笔一挥打了个两个叉,字上赫然只剩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陈公公骇了一跳:“怎么会是她?”
白色宣纸被一通涂抹显得很混乱,然那个人的名字依旧清晰——凤藻宫掌事姑姑素问。
因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他们慎重地核对了一遍,发现素问依旧符合。一,她与素青来自同一个县;二,她有足够的能力在宫外找人。
霍元晦敛眉:“去问问吧,无端猜测,不如当面质询来得更快。”
反正皇后说会配合的不是吗?
二人再度前往凤藻宫,却在必经之路上撞见一出戏码。
戏的主人公正是之前的小印子与小全子。
小印子双手捧满了锦盒,高度几乎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走路小心翼翼,分外狼狈。
一旁的小全子却只捧着区区一个锦盒,非但不施援手,反在旁幸灾乐祸:“师兄,这点东西都拿不稳?这些可都是皇后娘娘赏赐各宫的年礼,摔坏了你可担待不起。”
“知……知道了。”小印子满头大汗,不得不停下来靠着栏杆,才得以片刻喘息,他擦干汗后继续拿着东西慢吞吞往前走。
小全子的讥讽随风飘来:“慢似龟爬!师兄,我先走一步,误了时辰师父怪罪下来,你可别怨我。”说罢哼着小曲扬长而去,临走还不忘抛来个挑衅的眼神。
小印子无暇计较,眼见天色渐晚,手中还有这许多物件未送。上回考评已是不佳,再不能惹师父动怒了。
他心里一急,脚下的步子也乱了起来,手上一歪,放在最高处的锦盒眼见就要滑落在地。
“完了!”
正当他绝望闭目之际,忽见一只官靴轻巧托住锦盒,顺势一挑,那锦盒便稳稳落回掌中。
裴霜打开锦盒一看,里头的羊脂白玉佩完好无损,她轻笑递过:“完璧归赵。”
“谢谢裴大人,谢谢裴大人。”小印子连声道谢,几乎要哭出来。
裴霜蹙眉:“这许多物件,公公一人如何送得完?怎不寻人相助?”
小印子往小全子消失的方向瞥了眼:“他不许我找人帮忙。师父交代我们这件事,要我全听他的。”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小全子,现在小全子品级比他高,按理是能指挥他做事的。
霍元晦温声道:“方才情形我们都看见了。全公公曾说二位师兄弟情深,今日观之,似乎不尽然。”
小印子长叹道:“哎,小全子做事毛躁,从前我作为师兄,多训斥于他,他虽敬重但心地到底生了怨。”
“怎么不告诉你师父?”
“告状是孩童把戏。我这把年纪,岂能再让师父操心?况且……本就是我让师父失望在先。”
裴霜想起他因何错失升品之机,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听闻公公是因偷看素问姑姑沐浴……”
“咳。”霍元晦故意轻咳打断,“少说几句吧。”
“我就问问,这不是奇怪嘛,小印子公公看着就不是那种人。”
“纵是如此,也不该问。”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终于引得小印子主动说:“二位莫要争执了,这事满宫知道的人不少。”
裴霜追问:“此事当真?”
小印子先是点头,随即又慌忙摇头。
“这是何意?”
小印子愁眉苦脸道:“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当时听见素问姑姑房中有男子说话声,担心她出事,便凑近细听。窗户未关严,我朝里张望,接着听见素问姑姑一声惊叫,然后……然后便头脑昏沉,许多人冲出来指斥我偷看姑姑沐浴。姑姑衣衫不整,满眼失望地望着我……我当真不知为何会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