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清冷帝王缠上后(双重生)by眠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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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凛盯着那“皇后”二字,轻轻勾了勾唇。其实这个念头由来已久,从他下定决心不会再纳第二人进宫时,便已经有了这个打算。只是后来,他身体不豫,又有叛臣作乱,难免心力交瘁,无暇他顾。况且,他也有自己的计较。
 他只有在排除一切艰难之后,还朝堂和皇宫一个清静之后,才能堂堂正正立她为皇后。他绝不能让她在形势尚未明朗之时便被迫冠上这个重担。
 很快便是她的生辰三月二十八了,萧凛想,这应当是最特殊的一份生辰礼吧。他已经命人仔仔细细推算过日子,算出容棠生辰过后的第三日便是上上吉日,最适宜行皇后册封礼。届时,他会亲自携着她的手,再度登上高台,俯瞰群臣参拜。从那时起,他们便是拜过天地、名正言顺的夫妻,会白头偕老、相濡以沫的。
 待册封礼后,他会为她准备隆重而盛大的仪式,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侍立在侧的程良全见陛下眉眼间俱是笑意,也感同身受般乐呵起来,笑着道:“陛下如此用心为娘娘准备了贺礼,娘娘若是知晓了,一定会十分惊喜的。”
 萧凛自然也这样觉得。他小心地把圣旨合上,思索着是早早让她知晓此事,还是待她生辰那日再给她一个惊喜呢?
 思来想去,萧凛却也没想出个结果。他索性起身,看了眼窗外,便决意去一趟长乐宫。
 这些日子他与她见得甚少,不知她此刻又在做什么。
 圣驾到了长乐宫后,萧凛屏退众人,独自往后殿走去。
 奴婢参见陛下!”烟雨和岚月忙俯身请安,“娘娘正在里间小憩。”
 萧凛摆摆手:“下去吧,朕去看看贵妃。”
 待宫人们尽数退下,萧凛这才轻轻推开殿门,尚未走到里间,便先听见了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鸟叫声,抑扬顿挫,此起彼伏。
 他微微一愣,很快意识到应当是那只小鹦鹉。看来,这小东西很得容棠的欢心,还被她留在了内寝。
 萧凛颇为自得地勾了勾嘴角,抬手欲去掀帘子,却听见容棠的声音从鹦鹉的叫声之中隐约传来。
 “其实当初接到入宫的旨意,我着实怨过陛下......那时我并不喜欢他......可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欺骗陛下,让他相信我对他的痴情,唯有这样,我才能时刻待在他身边,确保他平安无恙。”
 “可陛下相信了,并且深信不疑,”她的声音有些苦恼,又有些叹息,“我很愧疚,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他坦白,坦白我最初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别有目的的。话本上说,相爱之人之间,必须要坦诚相对,不能各怀心思。”
 “我缠着陛下,要日夜和他腻在一处,是因为我怕陛下一旦遭遇意外,天下又会落在萧磐手里。而萧磐一旦上位,爹爹和我的性命便都难保。死过一次的人,怎能甘心重蹈覆辙?”
 “但我没想到,事到如今,一切好似颠倒过来了。从前是我缠着陛下,现下是他......缠着我。”
 话至此处,容棠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含糊。萧凛面沉如水,走近了一步,试图听得更清楚一些。
 啾啾的鸟鸣中,他听见了一句断断续续却又格外清晰的话:
 “......和陛下待在一处......我真的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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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快结尾了,最近几章写得很顺,也怕大家看得着急,所以就早早发出来啦[亲亲]最后一点点小小波折,很快就会过去~男主他就是很幼稚很患得患失,需要棠棠来治[坏笑]
 容棠正和暮暮说着话,冷不防听见一阵嗤嗤的动静,随即是布料霍然落下的刺啦声。
 她惊得回过头来,却见萧凛一脸冰霜地站在门外,手中攥着原本高高悬着的软帘。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死死扯住帘子,以至于撕扯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
 “陛下!”容棠连忙站起身,却见萧凛手一松,门帘猝然落地,一片狼藉。
 她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见他陡然开口,冷声发问:“......这是你的真心话,对吗?”
 容棠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萧凛是何时来的,又听见了什么。她心急如焚,只拼命回想着自己方才的话。
 可这样的沉默落在萧凛眼中,无疑是默认了。他讥诮一笑,一字一句道:“所以,自始至终,你都在骗朕吗?”
 “你初入宫时说想和朕多待在一起,想让朕陪你,甚至梦中都在害怕朕冷落你、不要你......”他顿了顿,“全是虚情假意,你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担心朕一旦崩逝,便无人保得住容家上下,所以入宫后便一直蓄意接近朕、讨好朕,哄得朕对你的话深信不疑;你那些情真意切的亲近,抱着朕,替朕揉捏额头缓解疼痛,亲手为朕准备膳食......全都是假的。”
 “朕染疾时你的担忧确实是真的,只不过是怕朕咽了气,连累你和你的家族,而不是真正为朕的身体而担心!”他克制着语气,却还是忍不住低低吼出了声。
 什么“愿陛下长命百岁”“希望陛下平平安安”......是啊,他若是死了,于她而言,便再没有半分利用价值了。
 容棠慌乱地摇头,她想说她并非全然不关心他,只是那时候不可避免会掺杂了些私心。可萧凛没有给她分辩的机会,而是淡漠道:“至于前世......朕是太自以为是,才会以为你是为了朕殉情而死。原来一切都是天大的误会。是朕会错了意。”
 他扯了扯唇,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你心中一定觉得是朕误了你的这一生,是吗?”
 “不是的,陛下,你听我解释,”容棠急急开口,“最初我确实不曾想到自己会入宫,但从圣旨颁下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打定主意会好好做你的妃嫔,会敬重你,关心你。我承认,最初我确实是囿于前世种种,才表现得处处亲近你。但后来,陛下待我那样好,我又怎能感觉不到?所以,我对陛下的担忧和关心,渐渐变成了发自内心的。陛下病着时,我并未想到自己和家族,而只是盼着陛下早日痊愈,盼着陛下不要再被病痛折磨。”
 她看向他,声音带着几分哀婉:“即便最初我接近陛下是另有目的,可事到如今,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难道陛下还在怀疑我的心意吗?”
 “不瞒陛下,这些日子我想到从前对你的欺骗,心中也很是愧疚,想跟你解释一番,可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容棠话音未落,便被萧凛打断。
 他目眦欲裂,逼问她:“你说朕待你那样好,因此你才渐渐转了心思。那你对朕究竟是什么心思?是因为愧疚,还是什么?”
 “我对陛下自然是愧疚的,可除此之外,我也是真心喜欢陛下的。”容棠含着泪看他。
 “可朕明明听见你说,同朕待在一起只让你觉得累,觉得疲惫,”萧凛冷笑,“你早已厌倦了朕,不愿在朕身边再日日扮着笑脸,对不对?你是不是表面上一派平静,实则对朕的接近无比抗拒,是不是?”
 他只觉得胸口燃烧着一团火,急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前些日子千方百计躲着朕,不就是因为厌烦了朕,不想让朕近你的身,还说什么为了政事着想,那不过是托词罢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在骗朕,还不肯对朕说实话?”
 容棠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陛下不相信我?你觉得我说那些话全是在虚伪作态,是吗?”
 她泪眼婆娑,嗓音发抖,萧凛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心都被揪在了一处。他移开目光,哑声道:“孰是孰非,你心中清楚。朕只恨当初被人蒙蔽,错付了真心!”
 “陛下不相信我如今是真心喜欢你,还在为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她颤声反问,“为什么不论我怎么辩解,你都不肯信我,难道陛下这样也算是真的爱我吗?”
 萧凛一窒,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容棠抹了抹泪,平复了一下,说道:“方才陛下说,你先前以为前世我是为了你而殉情。陛下是如何知道的?那日我只是说了前世被萧磐所害而撞死在你的棺椁上,并未描述其中细节,你如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除非,他亲眼看见她一头撞了上去,不知前因,只看见了后果,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她看着萧凛下意识想避开她目光的模样,只觉笼罩在心头的迷雾霎时间消散,一片雪亮。
 难怪,这一世他会那样毫无缘故地下旨召她入宫。
 难怪,这一世他会提前洞悉了萧磐的阴谋。
 难怪,这一世他主动寻医问药,为自己解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若不是知晓了前世的一切,又怎能在这一世未卜先知,先下手为强?
 她只觉得一阵晕眩。原来,萧凛也和自己一样,是重活一世之人。难怪他对那话本那样偏爱,因为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格外有共鸣。
 “你也和我一样,对吗?”她问道。
 萧凛垂眸,算是默认了。
 “什么时候?”
 萧凛沉默半晌,嗓音有些喑哑:“去岁三月。”
 那便是和她差不多时候了。容棠努力抑制住情绪,问道:“所以你是因为重活了一世,又有了那样的......误解,所以才会召我入宫吗?”
 她道:“仅仅是因为一桩你自认为的‘殉情’,你便擅自把我召进了宫。陛下,难道那时候你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喜爱吗?你没有。可你还是执意要让我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容棠走近一步,离他愈发近了,道:“陛下怪我不曾对你坦诚,可陛下又何曾对我坦诚了呢?若不是今日,只怕你还要隐瞒着你重生的事实,看着我为那些事情担惊受怕,你明明知道,却不肯对我承认。”
 “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萧凛身形僵住。从没有人敢这样当面对他说,质问他。可面对
 容棠的话,他却没法回答。
 “你知道那道圣旨颁下的时候,我心中有多么惧怕和绝望,”容棠道,“我一闭上眼,便是前世萧磐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便是那口透着森森寒气的棺材,我几乎每一日都在做噩梦,我怕自己这一世还是逃脱不了那种结局。我确实怨过你,怨你为何要召我入宫,可我知道,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你是天子,你行事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你自然也不会多问一句,我是否愿意。毕竟,天子之威,岂能容人轻易冒犯?”
 萧凛动了动唇。他想说不是的,他之所以要让她入宫,并不是为了什么皇权,他只是太担心辜负了她对自己的爱。难道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女子爱而不得吗?
 他不敢去想,若是这一世兜兜转转,她还是会为自己而死,他又该是怎样的心如刀绞。即便那时的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却也不能放任自己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抑郁而亡。
 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被爱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母妃对他冷漠厌恶,任凭他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她的关心。父皇对他为数不多的疼爱,也是在他拼尽全力埋头于功课上,得了师傅的夸奖后才有的。
 可容棠呢?他记忆里从不曾与她有过任何交集,可她却还是会为自己祝祷祈福,用那样诚挚的语气说“愿陛下长命百岁,福泽万年,龙体康健,平安顺遂”。而她入宫后,更是毫无保留地关怀他,陪伴他,不求任何回报,只会全心全意地对他好。
 这是他头一回感受到来自旁人热切而真诚的爱,因此他会惶恐,会小心翼翼,会生怕辜负了她的痴心。所以,他从册封她的第一日便下定决心,即便真的不爱她,也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
 他绝不能让一个对自己情深如此的人再落得个前世的结局。
 而后来,他在她明媚的笑颜里一点点心软沉溺,开始放任自己的心被她牵动,为她沉浮,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就是两心相悦,这就是不计后果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那时的萧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圆满的人,因为他得到了许多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真情。
 然而今时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昔日那么多事情都是他自作多情,自欺欺人。他不由分说,自作主张把她的一切举动都当做是深爱自己的表现,却从未亲口问过她一句。
 两人僵持许久,萧凛深吸一口气,抑着嗓音开口:“过往的一切朕可以不在意。朕此刻只想问你一句,此时此刻,你究竟对朕是不是真心的?”
 “你对朕,到底是何心意和想法?棠棠,告诉朕实话吧。”
 他语气低沉,却仍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
 容棠觉得胸口闷闷的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陛下,我对你是——”
 偏生此时,那数日来都不曾学会说话的小鹦鹉忽然跳了起来,啾啾叫了几声,张口学舌:“讨厌!讨厌!”
 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都愣住了。
 容棠不可置信地看向暮暮:“你——暮暮,你在说什么?”
 暮暮一面扇着翅膀,一面欢快地叫道:“讨厌陛下!讨厌陛下!”那语气和声音,乍一听竟真的有些像容棠。
 “暮暮!”容棠错愕万分,不知这小鹦鹉吃错了什么药,怎么在这个时候学起舌来,还学她学得惟妙惟肖。
 只是,它怎么偏挑不该学的话乱说?容棠心口急跳,她那日的抱怨是为着萧凛的肆意索取,是含嗔带羞的,可被暮暮这么一重复出来,倒像是真情实感抱怨了!
 果不其然,萧凛的脸色顿时阴云密布。他咬着牙,神情冰冷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棠棠,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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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棠棠:你听我狡辩啊[爆哭][爆哭]
第90章 撒娇
 这些日子,京城总是阴雨连绵,乌沉沉的云成日压在头顶,连带着人们的心情也随之郁郁起来。
 而皇宫之中,亦是一片凄风苦雨,人人噤若寒蝉。只因这皇宫的主人——当今天子近日不知遇到了什么事情,变得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原本贵妃入宫后,陛下便比从前更多了些温情,然而最近,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冷冰冰不近人情的皇帝,不仅面上再无一丝笑意,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阴冷骇人。
 福宁殿更是处处透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闷。程良全奉茶后,小心地退了出去,抬头看了眼暗沉沉的天色,再瞅一眼御书房内的陛下,顿时愁眉苦脸,发出无声的叹息。
 他跟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陛下这样恼怒,这样自个生闷气。其中内情他虽不知,却能猜出和贵妃有关。
 那日陛下本是欢欢喜喜地去了长乐宫,可不知在殿内同贵妃娘娘说了些什么,他离开时,脸色阴沉得吓人,眼底更是在极力压抑着狂风暴雨,那眼神,仿佛下一刻便能把人撕碎。
 程良全不明白,陛下不是都要将立后圣旨作为娘娘的生辰礼了吗?怎么忽然又变得冷漠起来,并且再也不曾踏足长乐宫半步了。他作为旁观者,眼睁睁瞧着陛下和娘娘经历了那么多风波,终于可以相守在一起,为何又再起波澜?他忧心忡忡,可又没法探听出原因,只能看着陛下一日日自虐般地把自己扔进成堆的奏折中,夙兴夜寐,连膳食都用得不大规律。
 他劝了几句,却只换来陛下一句冷冷的“退下”,深知陛下心情极差,也不敢再多话,生怕触怒龙颜。可这样下去,陛下的身子怎么受得住?陛下好不容易解了毒,又精心养了许久才有了今日的模样,若是再这般糟蹋下去可如何是好?这心病虽不比身体上的病痛,却也是要医的。
 正焦灼时,他忽见萧凛自御案后起身踱步出来,淡淡道:“朕出去走走。”
 程良全应声,连忙跟上。
 刚出了福宁殿的门走出数步,却见有个宫女正引着宫中女医步伐匆匆往长乐宫的方向去。遇上御驾,两人慌忙俯身请安。
 程良全心中一紧,下意识瞥了眼萧凛,却见他视而不见,脸色如冰,心中略一计较,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女医回道:“贵妃娘娘突感不适,臣正要前去为娘娘看诊。”
 程良全问道:“是何症状?”
 女医下意识看了眼萧凛,含糊道:“是娘娘的旧疾,每隔月余便会发作。”
 程良全还想再问,却见萧凛一言不发,只寒着脸继续向前走着。
 他无法,只能低声嘱咐几句,随即快步跟了上去。
 “今日是什么日子?”冷不防的,萧凛问道。
 程良全一惊,忙道:“回陛下,今日是三月十六。”
 萧凛的步伐微微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双手在袖中握成拳,只觉得心中的那股萦绕已久的烦躁又悄无声息地变成了惴惴不安的担忧。
 长乐宫请了御医......又是在三月十六这一日。萧凛闭了闭眼,刹那间明白了过来。
 他想起从前每个月逢十五、十六前后,她都会因癸水而不舒服,有时症状轻一些,只静静躺上半日便好了,可有时,她却会难受到脸色惨白,额头上布满汗珠,腰身痛到弓起,口中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他手足无措,只恨自己无法替她承受这种痛苦,只能不断抚着她的小腹,用掌心为她暖着,替她拭去泪花和汗珠,抱住她,低声安慰,直到她筋疲力尽地昏睡过去。
 后来,女医为她细心调养着,她便许久不曾再犯过此症。他亦问过宫中女医,说此症的诱因极多,譬如着凉,被寒气侵体会疼,心情不佳、忧思缠身也会疼。那她这一回又是因为什么,才会时隔这么久再度疼到如此地步
 萧凛不自觉蹙了蹙眉,有种想立刻拔腿赶去长乐宫的冲动。可是想起她那日的话,想起那鹦鹉学舌说出的“讨厌”二字,他便觉得心好似被针扎了一般隐隐作痛。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对自己只有厌恶吗?可是他们情浓之时,他分明看见她眼中也漾着情愫,难道眼神也是可以作假的吗?
 萧凛不去想她,心肠复又刚硬起来,不发一言,转身往福宁殿走去。
 “陛下......”程良全小心翼翼道,“陛下要不要去瞧瞧贵妃娘娘?”
 萧凛冷冷瞥了他一眼:“朕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程良全连忙请罪:“奴婢不敢!”
 萧凛心中愈发不悦,沉着脸回了福宁殿,先是如往日一样看了奏折,然而心浮气躁之下,那奏折上的每个字都像是拧在了一起,化作了一团乱麻,搅扰得他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啪的一声,萧凛将奏折掷在一旁,起身去了内寝。可这间宫殿却处处都是她的影子和气息。
 窗边炕上,她曾和他对坐饮茶;屏风后的长榻上,他们曾缱绻相依;纱幔覆下的床上,他们曾静静而眠。摇落的床帐似乎还挟带着她身上的馨香,一寸寸无孔不入,侵入他心间。
 萧凛只觉胸臆之间窒闷难当。他索性不再多想,径直睡下。
 烛火熄灭,寝殿内一片昏暗。他躺在床榻上,身上覆着柔软的衾被,可骨子里却有丝丝缕缕的凉意,让他觉得孤单,觉得怅然。
 萧凛不自觉地伸出手向身侧探了探,仿佛还像往日一样,能够握住她的手。
 可他却握了个空。属于她的那半边床榻,竟连半分温热也没有。
 萧凛翻了个身面向里侧,茫然无依地睁着眼,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任由目光游移着。许久,他觉得眼底有些干涩,便闭上了眼。
 视线被隔绝,可心底的思绪却如野草般疯长。他仿佛又看见了容棠被腹痛折磨到苍白憔悴的面容,听见了她时不时低低发出的痛呼声,感受到了她额角大滴大滴落下的汗珠,她急促的呼吸和极力忍耐疼痛时的啜泣。
 萧凛霍然睁开眼,觉得心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左拉右扯着,渐渐烧起了一团焦灼而急躁的火,让他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他坐起身,拂开帐幔,眼底一片幽暗。
 长乐宫。
 寝殿内静悄悄的,若是仔细听,便能听见有两道一轻一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其中一人大约是睡着了,呼吸轻柔绵长;而另一个人则似乎是思潮起伏,因而呼吸也有些焦躁。
 萧凛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伫立良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他怎么会深更半夜像个居心叵测之人一样偷偷摸摸来到了这里,却又不忍心叫醒她,而像柱石一样立在这里,默默地注视着她。
 他暗恼,自己身为天子,都得了别人的“讨厌”了,竟还这般不知羞地凑上去,何必呢?
 可是一听见她身体不适的事情,他就再也无法静下心来,满脑子都在想她会有多么难受,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
 萧凛沉默了很久,才缓步走向床榻,拨开纱帐。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下,才带着几分试探和迟疑,落向了熟睡中的人。
 她微微蹙着眉,似乎在睡梦中也有些难受。她的唇紧抿着,唇瓣上甚至还有淡淡的齿痕,显然是因为强忍疼痛而咬出来的痕迹。
 萧凛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心仿佛被揪了起来。他定定地瞧着她,终究是忍不住抬起手,慢慢地抚上了她的面颊。
 掌心触碰到她的那一刻,萧凛只觉得心中空了的那一块须臾之间便被她的温度填补上了。原来不论他如何生气、如何烦躁,她都总能轻易抚平他心中的郁郁之气,让他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堵塞在胸口的那股浊气悄然散开。
 他低眸看她,心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又爱又恼。可虽然恼她,他却还是忍不住来看她,还是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
 堂堂一国之君,竟为了一个“讨厌”自己的妃嫔而深夜潜入宫中,做贼般前来看她,真是可笑至极!
 萧凛逼着自己移开目光。然而就在此刻,他却忽然听见睡梦中的人发出一声断断续续的呻/吟。
 如同被冷雨浇了个透,他慌忙转过头去,却见本自熟睡的容棠有些难受地动了动身子,蜷缩了起来,手臂也本能地垂落,抚上了自己的小腹,按在那里。她眉头紧蹙,像是被那疼痛折磨得难受至极,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看着那张素来明艳的脸庞有些发白,萧凛心口一疼,不自觉便伸出了手,落在了她腹上,灼热的掌心轻柔地按在那里,画着圈揉着,力道适中,动作熟练,显然已经做过了千百遍,习惯早已成了自然。
 揉了许久,他放缓了动作,开始用掌温为她暖着,希望借此能缓解她的疼痛。直到容棠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面色也恢复如常,萧凛才收回了有些酸痛的手,替她拢好衾被,捋顺她的鬓发。
 他盯着黑暗中的她,口唇微动,无声地问出了一句话。
 然而睡梦中的人不可能回答他。萧凛扯了扯唇,疲惫地叹了口气。
 ......
 福宁殿,药味弥漫。
 萧凛昨日不知怎的受了些风,原本也不打紧,但许是他最近心绪不宁,以至于身子也变弱了,被这点风寒扰得竟发起了热,还有些咳嗽气喘。
 陆豫放心不下,特意差人去请了伍越进宫。伍越把脉后说他并无大碍,只是虽已解了毒,但年少时的病根毕竟盘桓许久,以至于还是有些体弱,因此这点风寒也不能掉以轻心,而要好好静养。
 萧凛本就心烦意乱,闻言便吩咐了不见任何人,独自闷在殿内养病。
 这一日傍晚时分,他服了药,昏沉沉地躺在床榻上,却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不知是哪个宫人前来送药或是奉茶。
 “退下。朕说过不想见任何人。”萧凛强压烦躁,剧烈咳嗽了几声,道。
 那人听了他的话,居然还不曾离开,反而更加走近了一步。萧凛心头怒气上涌,暗道福宁殿中何时有这么没眼色又胆大的宫人,顿时睁开眼,欲要发火,却在对上那人时蓦地怔住。
 他觉得眼前似乎一阵晕眩,不得不闭上眼,抬手揉了揉额角缓和几分。再度睁开眼,她却还是静静站在那里,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看着他,红唇轻启,低柔地唤道:“陛下,你还好吗?”
 只不过是听了这么一句话,萧凛便觉得心中的酸楚更甚。然而这酸楚之外,竟还浮起一丝隐秘的欣喜——她果然还是在意自己、关心自己的。
 可这个念头刚刚掠过脑海,萧凛又再度回忆起了她说过的那些话,想起自己曾经那自作多情的模样,目光倏然转寒。
 她亲口说了不爱自己,甚至讨厌自己,如今又为何要关心他?她是为了权势尊荣还是家族地位,才不得不来亲近自己吗?
 想到这里,萧凛心中那点柔情顿时烟消云散。
 “出去。”他强行按捺住去看她的冲动,冷冷道。
 容棠眨着眼睛看他:“陛下要赶我走吗?”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萧凛撇开目光,淡淡道:“是又如何。”
 容棠咬了咬唇,柔声道:“陛下,我很担心你,所以想来看看你。”
 她语气关切,萧凛却不敢去分辨其中有几分真情。他硬起心肠,说道:“朕一切无恙。你既然看过了,就走吧。朕喜静,不喜有人在侧。”
 他说完这话,便转身朝里,留给她一个背影。许久,萧凛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想来她已经走了。
 他面上浮起一个苦笑。她果真没有半分留恋地走了,甚至都没有犹豫。所以,自己对她而言,终究还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吧。
 一想到这个事实,萧凛只觉得心好似被一团沾了水的棉花堵住,又酸又软,还夹杂着气闷和懊恼。他竭力忽视心头的痛楚,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却觉得浑身愈发如火烧一般难
 受,额角也突突直跳。
 不多时,他忽然感到一缕若有若无的热意自背后袭了过来,顿时脊背一僵,低头看过去,却见一双白皙的手绕过自己的腰,紧紧搂住了自己。
 下一刻,身后贴过来一团温热,她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陛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萧凛浑身发颤,忍着头痛坐起身来,掰开她的手,咬牙道:“......不是走了吗?为何不走?为什么还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