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失忆了by岁既晏兮

确认赵兰走了无误之后，宁孟知抬手一捞，原本杏仁粉罐子旁边顿时多出了一个金属研磨罐。
她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在?合金材质的厨房称上垫了一层油纸。
正准备把罐子里的白色粉末倒一点进去的时候，宁孟知动作突然顿住，若有所思。
她现在?融入的角色是楚楚。
孩子的生父不是郑世松，说明楚楚身上的基础设定还没有变，如?果这样，遵循角色原本的行动轨迹情况会更顺利，不如?把下毒和楚楚的“换药”结合起?来。
宁孟知心念一动，原本金属的研磨管变成了聚乙烯的塑料药瓶。
称量出来适宜的粉末后，宁孟知把那?个药瓶磨掉了标签，藏在?储物柜的角落里，假装它是一瓶高危清洁剂。
不能让它直接消失。
本来就是扭曲得到?的东西，想要维持必须有足够的存在?锚定，宁孟知还并没有熟悉到?知道田漪使用?的毒药的分?子构成的程度，只能通过同类锚定。要是这个药瓶消失了，她刚才?放进去的多半会变成普通杏仁粉。
这次的歌剧院蛋糕是经过田漪反复调整后的配方，又是用?在?“纪念日”上，宁孟知果然没费什么力气就完成了蛋糕的制作。
[涂肖]今天回来得比平常更早，还带了花和礼物。
宁孟知猜是赵兰让人?通知的他?，毕竟纪念日的事是她借着副本漏洞临时掰出来的设定，[涂肖]没道理提前得知。
抱着粉白玫瑰的[涂肖]一脸柔和的笑意，经过了这几?天的适应，对方连那?细看下十分?僵硬的温柔表情都有了调整，现在?单从?外表上，宁孟知已经判断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了。
仔细想想，还是有点恐怖的。
不用?仔细想也是。
像是并没有察觉宁孟知那片刻的不自然，[涂肖]把花放在?桌边，自己则是快步走了上来，“怎么样、有没有累到?？是我的错，居然连这么重要的日子都忘记了，我在?馨芝订了包间，要去吗？”
宁孟知心底干笑两声：连情话的都学得这么快，学习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她不遑多让地飙起了演技，笑容甜蜜地，“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你工作忙嘛~不说这个了，咱们先吃蛋糕吧。”
宁孟知说着，转身想要回厨房，[涂肖]动作自然地护了一下她的腰，另一只手拉开门，“我来吧。”
两人?最后一块儿进了厨房。
[涂肖]并未对大变样的厨房多做评价，他?眼神瞥过藏着药瓶的储物柜，却没有停留，直接落到?了那?边摆盘精致的分?层蛋糕上。
因为人?在?副本的缘故，还用?了田漪的技能，宁孟知猜到?自己会受影响。
但影响程度还是超出了宁孟知的预期。
心跳得很快，一下又一下几?乎要蹦出胸腔。不是因为紧张，而是一种愿望终于要达成的喜悦，被泵出的血液四?处奔涌，脖颈脸颊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绯色。
宁孟知略微犹豫了片刻，就像是上个副本一样，短暂地放任了这股情绪。
情绪的影响确实很有效果，宁孟知几?乎控制不住地行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她用?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抬手递向[涂肖]，那?满溢的期待之情让她拿着叉子的手微微颤抖。
往前伸的手臂被人?攥住了，宁孟知仰着脸往上看。
心跳又快了几?分?，鼓点般地一下又一下敲击着胸腔，汹涌的“爱意”几?乎要将人?吞没，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对方。
我爱你！
我是如?此地爱着你，爱到?恨不得和你一起?死去！！
[涂肖]呼吸乱了一瞬。
他?抓住宁孟知小臂的那?只手松开，掌心顺着她的手臂往上按在?后背上，自己倾身压下，交换了一个绵长的亲吻。唇齿交.缠着，宁孟知觉得自己仿佛被扔到?了火上炙烤，她近乎要被这炽烈的情感烤干了，只拼命地索求着唇间的那?点津液。
脑海中有个声音提醒她，“停.下、赶紧停.下！”，但手臂不受控制地揽上了对方的脖颈。
还是[涂肖]结束了这个渐渐失控的吻。
他?拉开了距离，侧身想要去咬那?块刚刚被叉起?来的蛋糕。
脑海里面像是炸开了烟花，思绪搅成一团，鼓点一下又一下在?耳边敲响，是激烈的心跳声。
不！不行！
以她现在?这个状态，她绝对忍不住跟着吃的！
情感洪流中被卷得眩晕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片清明，宁孟知竭尽全?力地把叉子往侧边一掷，但做出的动作只有微小的一点。
万幸这已经够了，她手上那?柄叉子掉在?了地上。
金属和地砖碰撞，撞出了清脆的响声，奶油沾在?地板上，溅得到?处都是。
宁孟知地往身后的大理石台上靠过去，往后按下的手臂扫落了盘子，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动静，碎瓷片落了满地，整个蛋糕都扣在?了地上。厨房满地狼藉，宁孟知依靠着厨房的大理石台喘息，激烈得过头的心跳渐渐平稳下去，她整个人?都沉浸在?一股情绪爆发?后的脱力中。
外面听见动静的赵兰急匆匆推门进来，看到?里面狼藉之后，她不由?惊呼，“这是怎么了？”
宁孟知：“我不小心。”
赵兰：“碎碎平安，小夫人?您小心，我来收拾。”
宁孟知只剩下点力气简单地点了下头，说了句“好”，就游魂似的飘向洗漱间。
看着被无视的[涂肖]，赵兰低声询问：“先生是和小夫人?吵架了吗？”
“不，没有。”[涂肖]面色如?常地放下了半抬起?、本来想要扶人?的手臂，语气平淡地，“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说着，抬眼看了眼储藏柜的方向。
里面那?件磨掉了标签的药瓶如?同凭空出现般，又突兀地消失了
洗漱间。
宁孟知一进去就反锁住门，抬手扶住了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喘气。
差点、差一点点就被田漪的情感同化了！
宁孟知在?上个副本里没有记忆，做出的事很有点“不知者不畏”的样子。以正常状态而言，她绝不敢贸贸然去解析一个A.级副本的副本核心。但也或许是当时的经历太?过顺利，才?给了她“没什么危险”的错觉。
而刚才?她的突然惊醒，也不是全?靠自己的理智。
宁孟知平复了一会儿情绪，抬头看向镜子。像上次的副本一样，镜中的倒映出来的影子渐渐扭曲，变成了另一张脸：标准的鹅蛋脸型，下颌的转折非常圆润，弯弯柳眉下一双杏眼，眼珠黑白分?明，鼻头小巧、嘴巴精致，是个不折不扣的清纯美人?。
是楚楚。

第20章 新婚03 过去
宁孟知差点被田漪同化的时?候, 是被另一个意?识拽回来的：宁孟知在这个副本里的融入对象，楚楚。
普通的副本NPC几乎不可能?在调查员融入之后依旧保持住自我?意?识，宁孟知猜测是因为在初始的C级副本里, 得到“遗产”的楚楚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继承人, 因而成了新副本的支柱。
不管怎么样，宁孟知缓过来之后, 还是认真地对镜中人道?谢：“谢谢。”
楚楚的反应却很冷淡。
她在镜中倒影出来的穿着?和宁孟知一样, 似乎是很嫌弃这朴素的打扮, 她抬手扯了扯领子, 身上的衣服就变成了一件一字肩的礼裙。
宁孟知认识这件裙子，前?几天某大牌带来连衣服带模特?, 现场给她“走了个秀”, 这是其中留下?的一件裙子。
裙子很漂亮，也有为孕妇做的特?别设计，腰线拉高遮掩了凸起的孕肚。
只是再怎么说, 这也是件礼服，穿起来不怎么舒服。
楚楚显然并不介意?这点, 换完衣服后, 又在脖子上点了点，上面霎时?多了条钻石项链, 再抬起手来，挑剔地看了眼无名指上的钻戒克拉，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放下?手的时?候，腕间多了条亮晶晶的手链。
多亏她脸长得好看，这珠光宝气?的一身，居然被长相压了下?去, 非但不显俗气?，反倒衬得人越发清丽脱俗。
做完这一系列换装，楚楚才终于有空抬眼看看宁孟知。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下?，“不用谢，反正我?也不是为了救你?。我?还挺满意?现在这个金主的，钱多事少，出手大方，他死?了我?就太亏了。”
宁孟知：“既然这样，不如?你?放我?离开？你?留下?陪着?他。”
[涂肖]想要一个妻子，楚楚想要一个大方的金主，两个人配在一起，这个副本就完美闭环了。楚楚既然有能?力在融合状态保持自我?意?识，宁孟知相信对方也有足够的能?量把她送出副本。
想着?，宁孟知不由期待地看向楚楚。
却见镜中人的笑容兀地消失。她面无表情盯过来一会儿，突然恶狠狠地，“我?才不！”
说完，她就这么消失在原处，镜面中只剩下?宁孟知的倒影。
宁孟知：“……”
完全不知道?哪里惹到对方了。
“纪念日”晚上出了这么大一场变故，当天的一切都草草出场。第二天[涂肖]特?地请了一天的假期，陪着?宁孟知约会。
感动是没什么感动的，宁孟知只觉得尴尬程度堪比上个副本里和涂肖一块儿去超市。
再想想纪念日这个事都是她作出来的，宁孟知只能?哀叹：简直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好在这次她没有复刻歌剧院蛋糕，约会里没出现情感失控的现象。
一直等到了晚上，两个人坐进了预订好的餐厅里。
宁孟知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思考着?前?一天楚楚的反应。
从[涂肖]这边入手不太可行，在她有把握不被田漪情感同化之前?，最好不要想要物理解决“丈夫”，搞不好就和对方殉情了。更安全的办法是从楚楚这边解决。
宁孟知走着?神，手上流畅地更换着?刀叉。
切开的牛排递到嘴边，她咬了一口，倏地动作一顿。
“怎么了？味道?不合口？”
宁孟知有点晃神，或许是因为“纪念日”的设定，这次依旧是烛光晚餐，只不过窗外的风景由万家灯火变成了跨江大桥上的车流穿梭，对面的人又如?此相像，仿佛真的是延续了上个副本的未来。
但宁孟知的失神却不是因为这个。
这家西餐厅很高级，桌上摆的刀叉都是复数级别的，宁孟知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走神间却自然而然地有了动作，楚楚的西餐礼仪却非常熟练。
宁孟知之前?和白顾解释过，融入角色只能?读取到npc表层记忆，她发现自己不知道?楚楚的过去，这很奇怪。
宁孟知定了定神，抬眼看向对面，“我?想回家看看，回我?自己的家。你?能?陪我?吗？”
[涂肖]动作不知道?为什么顿住了。
隔了一会儿，他才答：“好。”
在保安室做了访客登记后，黑色的商务车驶入小区。
这座年代?久远的小区并没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白色的线在水泥地面上框出了一个个车位。无论是车位的地面上还是附近都没有编号，看起来这里的停车是先到先得。
老旧小区里难得来一辆豪车，原本树下?唠嗑下?棋的大爷大妈都伸着?脖子往那方向张望。
车上先下了一西装革履的青年，他从车边绕过去，打开另一边的车门，动作小心地扶下?来一个女人。
不知是谁先认出来的，人群张罗一句，“老楚！这是老楚家那女儿吧？我记得是叫楚楚。”
宁孟知抬头去看，像是猜测得到印证，原本小声嘀咕议论的人顿时喧嚷了起来，纷纷上前?来打起来招呼，“我?是你?钱叔，小时?候还抱过你呢。”“我是徐阿姨，楚楚记得吧？”
应付过过分热情打招呼的街坊邻居，宁孟知循着?大爷大妈指出的方向到了单元楼下?。
楼下?的单元门是新换的防盗门，但是显然这里的住户对这防盗措施不怎么领情，用水泥墩子挡住了大门，保持了常年敞开的状态。进到里面，楼梯陡峭，楼道?里也没有窗户，好在声控灯看起来是新换的，感应到了人声后立刻亮起，照亮了逼仄的楼梯间，也照出了旁边墙面上贴得七扭八歪的开锁小广告。
宁孟知当然没有带楚楚家的钥匙，但也没有去请开锁师傅。
环境触发的记忆片段浮现，她打开门边的水表箱，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一枚圆形金属头的老式钥匙，钥匙插入锁扣，有点滞涩但还是成功打开了门。
[涂肖]先一步进去：“我?先去通个风。”
虽然有[涂肖]进去打开了门窗，但积了这么久的灰尘却不是短时?间通风能?散去的，宁孟知走进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呛咳了几声。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三居室，许久都没人住了，家具上都铺了一层薄灰。
宁孟知一边往里走，一边仔细感受着?楚楚传来的情绪。
熟悉亲切，却隐约有点的抗拒。
宁孟知觉得楚楚是想回来的，不然她这一路不会这么风平浪静。毕竟像汽车抛锚、路降暴雨、车祸意?外，对有能?力扰动副本的楚楚来说，非常简单。
但不知道?为什么，都已经?到了地方，楚楚非但没有出现的意?图，反而在意?识里面藏得更深了。
宁孟知走进客厅里面，茶几旁的柜子上摆了几张照片，因为主人走的时?候没有倒扣住，上面已经?被灰尘遮得看不见原本的画面。
[涂肖]似乎是想碰，但是本来平静的楚楚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啪”的一声，宁孟知拍开了[涂肖]的手。
宁孟知：“……”
我?说不是我?干的你?信吗？
[涂肖]倒是没生气?，只打量了宁孟知几眼，就干脆地，“我?去外面等。”
宁孟知愣住了。
刚才那一瞬，同样的语气?、同样的长相，她差点以为是涂肖本人。她选择从楚楚这边行动，到底是因为更安全，还是因为下?不去手？
宁孟知心不在焉地擦着?相框，一直等到把上面的灰尘擦得干干净净，才勉强收回心神。
变得清楚起来的照片被放回了原处，都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照片是胶卷的，带着?那个年代?特?有的鲜艳色彩，里面的人连五官都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但仍旧能?看出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氛围。
宁孟知远远地看了一会儿，感觉到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情绪有一瞬的汹涌之后又渐渐变得宁静缓和。
良久，楚楚出声：[抽屉里还有。]
宁孟知心中隐有感觉，她找对了答案。
她按照楚楚的指示，拽开了一旁抽屉上挂着?的锁，从里面拿出了其他的照片。这些照片被放在信封里，里面的种类要杂很多，有一寸二寸的免冠证件照，也有充满年代?感的儿童艺术照，也有楚楚父母的婚礼照，是用在结婚证上的那种。
宁孟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感受着?心底的情绪时?而汹涌时?而平静。
一直到她想要去拿抽屉最底下?倒扣的大相框，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骤然抽疼了一瞬，宁孟知下?意?识想要收手，却听见一声冷静地，[拿出来吧。]
相框很重，材料应该是实?木的。
这是一张毕业大合照，可照片上的少年少女们校服却并不是老旧的运动装样式，而是做工精良的西装版型。正是张扬性格的年纪，里面的学?生没有一个好好穿校服的，男生们要么松松垮垮系着?领带、衬衫下?摆只扎进去西裤的一半，要么随意?把外套搭在肩上，还有几个明显抹了发胶，颇有些小孩子装成熟意?思。女生们更是花样百出，发饰耳环项链、包包鞋子腰链，各有各的吸睛之处……也不知道?是这所学?校里没有仪容检查，还是拍照这一天特?别设计的造型。看着?女孩们那没几个小时?打理不出来的发型，宁孟知猜是后者。
这似乎是个贵族学?校，和楚楚的家境似乎不太匹配。
宁孟知视线在照片上逡巡，终于在照片的边缘处找到了楚楚。
这是楚楚自己保留的记忆，还没有被副本扭曲，宁孟知看到的是楚楚本来的面貌，比镜子中的清纯还稚嫩了几分，就算在这争奇斗艳的合照中，她依旧凭借着?一张不施粉黛的素白面容一下?子占据了人的目光。
而楚楚的身后，一个相貌俊朗的少年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
女孩像是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本来微有瑟缩的动作都忘记了，愕然回头看，少年却是低头冲着?她笑。
[我?男朋友。]楚楚解释着?，紧接着?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补充了一句，[我?以为那是我?男朋友。]
宁孟知好像猜到了什么。
一个校花长相却家境普通的女孩，入学?了一所学?生们非富即贵的贵族高中。
美貌是资源，但有时?候也可能?会是诅咒。

[你?这?个鞋子?是什么牌子?的？]
[手链还挺好看的, 是哪个设计师……啊，看我，居然忘记了, 你?哪里买得起?那些。]
[哈哈哈哈你?看她脸色。]
从楚楚以前的家里回?来, 当晚宁孟知就进入了楚楚的记忆回?廊。
才刚进来，就听见这?些刻意拔高了音调和故作?调笑的动静, 青春期的孩子?负责理性控制的前额叶还未发育成?熟, 恶意尖锐直白得过分。或许是因为主人不想要想起?, 那些画面都蒙了一层纱, 上?面的人影影绰绰得看不清楚，只有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
和上?一个A.级副本不同, 楚楚也出现在了这?片意识空间?之中。
宁孟知还是第一次和主人一起?观看记忆, 在这?片空间?里，楚楚掌握完全的主动权，宁孟知精神有点紧绷。
楚楚也听见了这?些话, 她不甚在意地耸了下肩，“没什么。明中管理很严格, 不允许出现校园霸凌这?种有碍校方名声的事, 她们也只能嘴上?说说了。”
宁孟知尽量不触犯到对方地应和了一声：“是吗？”
楚楚像是看出了宁孟知的紧张。
她随意地点了下头，不再说什么了。
那些碎片样式的画面过去的很快, 重叠的嘲讽声汇合在一起?，变成?了尖锐噪声，让人处在画面之外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好在这?一段噪音没有持续很久, 飞逝的画面突然放缓了速度。
宁孟知若有所感地回?头，发现楚楚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那段新出现的记忆看。
显然，这?个回?廊里的记忆呈现是受主人控制的。
画面中还是在楚楚的高中阶段，似乎是一个休息日, 少女走向?离校区有些距离的公交站，远远的看见有个中年男人对她招手。
少女惊愕：[爸？！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不来了吗？]
[哪能不来啊，这?不是怕进学?校给你?丢人嘛。]男人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咱家什么车，再看看你?们校门口停的车。要是叫你?同学?看见了，在班里该抬不起?头来了。]
少女嘴唇嗫嚅了两下，却说不出“我不怕”几个字。
[快快，我把车停在明德路上?，超时了要交罚单。我跟你?说，真看见了同学?，你?就说这?是你?家司机。]
楚爸活跃气氛似的调侃，却只换了女孩一句加重语气，[爸爸！！]
她害怕自己真的这?么去想。
[哈哈哈，好了不说不说。楚楚你?看看，这?是什么！你?.妈说，你?们现在的小孩都穿这?些，千把块钱呢，这?鞋也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贵，难不成?是镶金的，你?.妈骂我不识货的土鳖。就是瞧着你?同学?都有的，咱们楚楚也不能委屈了不是……你?快穿穿试试，要是鞋码不合适，让你?.妈去换……哎，对了，妈妈今天不回?来了，说是临时有工作?，要我说啊，你?说那几百块的加班费哪有闺女回?来重要？]
楚爸絮絮叨叨的话渐渐低下，后面的片段也跟着模糊了。不知道因为年代?太久远而遗忘，还是记忆的主人吝于和别人分享这?独属于自己的温情?。
楚楚自己解释了这?件事的后续。
“我让我爸妈去把鞋退了，但他们坚持要留下。说实话，我心底有点高兴的，我穿着这?双鞋去了学?校，但是又惹出了一些事来……先是有人说是山寨的、传了好一阵儿流言，紧接着学?校里又好像有人弄丢东西、说是我干的，最后是同学?不小心把热菜汤泼在了上?面，我刷了几遍，鞋刷坏了也没清理干净。”
回?廊两侧的画面变换着想要呈现相应的场景，但是却因为主人的抗拒，只显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影子?。连声音都像是被雾气包裹住了，沉闷得透不出来。
楚楚像是也觉得尴尬，补救地解释，“只有高一时候这?样。我长得漂亮，从入学?开始就有人追，我拖到高一下学?期就答应了，就是照片里的那个人。之前有人说我偷东西的那次，就是他帮忙澄清的。”
回?廊画面总算清晰了点，但仍旧蒙着一层灰色雾气。
按理说，这?种“白马王子?和灰姑娘”的剧情?在那个年纪的少女心中应该是极其明亮，但是呈现的色调却灰蒙蒙的，画面模糊到宁孟知连里面的男生的脸都看不清。
“他家里很有钱，我们交往之后，他送鞋送包送首饰，说闲话的人也消停了，再也没有人说‘我是出去卖了’，也或者?只是不在我面前说了。哈，等我真的把自己卖了，她们反而闭嘴了。”
宁孟知总算知道了色调晦暗的原因，“那不是卖。”
起?码对于当时的楚楚来说，那确实是心动后的交往。
“没区别！根本没有区别！！”
楚楚的声音突然尖利起?来，拔高的嘶喊惹得记忆回?廊开始寸寸崩塌，连侧边那些温馨记忆的画面都开始碎裂。
楚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像是害怕毁掉那些记忆一样，努力平静下来。
在这?片仅有两人的意识空间里，楚楚安静了好一会儿，终于说了这?件事的后续。
“等我高考完、毕业了，才知道爸爸生病了，是过劳导致的、要手术。他怕影响我高考，一直没说，等我考试完才去住的院。拖了太久，手术难度太大。手术虽然成?功了，但他进了ICU。”
“明中的学?费非常贵，家里这?两年为了我上?学?没攒下多少钱，东拼西凑，也只够手术费。我想去找我男朋友，却发现我联系不上?他，他通讯软件上?没有回?复，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他别的联系方式，辗转找上?他朋友，才知道他出国了。”
“他们告诉我，他只是玩玩而已?，一开始是和同学打赌，后来觉得挺有意思，就一直维持关系到了毕业。他们知道我需要钱，领头的那个调侃着，说让我和他睡一觉，就给我钱……我给了他一巴掌。”
楚楚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连回?廊上?快速流淌过的画面都没有什么情?绪呈现，似乎只是平铺直叙的记录事实。
“但是爸爸住院还是需要很多钱。好在以前还在交往的时候，他送了我很多礼物，都很值钱。我把它们都卖了，凑够了治疗费，一直维持到爸爸出院。可到底伤了身体，他回?来后也一直需要人照顾，没过几年，我大学?还没毕业，他还是走了。或许是太伤心，也或许是这?些年来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松了，刚刚办完爸爸的后事，妈妈就跟着病倒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我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那个人、当年爸爸住院的时候让我陪睡的那个人，他找过来了。他给我看照片，原来我当年卖的那些东西都是他买下的。”
“他告诉我二手奢侈品不值钱，要不是他买了，这?些东西卖不出这?样的价格。他告诉我，他从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了，只是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说出那种话。他给我道歉，求我原谅他，他说我男朋友出国之前其实给过我联系方式，但是他偷偷给删掉了，他只是气不过，当年我被诬陷小偷的事实其实是他帮忙澄清的，我男朋友只是帮忙处理了一下后续，我认错人了……”
楚楚说这?些的时候，表情?很麻木。
她不知道这?些话是真是假，也显得不在意。
“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一样的。我跟了他，他成?了我的第二个金主，他把我妈妈安排进了市里最好的疗养院，离我在读的学?校很近，我每周末都可以去看她，他也会陪我一起?去。妈妈问我，当年爸爸住院‘我借的同学?的钱’是不是借他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最后只能说‘是’，那确实是他的钱……他很会说话，逗得妈妈很开心，让妈妈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好。”
宁孟知看着两侧如流水一般淌过的画面。
有男生送花的、有两人一块儿去疗养院探望楚妈妈的，也有对方来楚楚学?校蹭课的。宁孟知不知道楚楚是怎么定义“金主”的，但这?明显是交往关系，而且对面还略显舔狗。
楚楚冷淡地接着，“后来他订婚了，我提出了分手。他不同意，问我‘为什么’……很荒谬吧？他都要订婚了，居然问我为什么。他想要碰我，我吐了，吐得昏天黑地。他最后答应分开了，让我别后悔。”
宁孟知：“……”
回?廊两侧的画面像是水波般荡漾着扭曲，像是楚楚所遭遇的一切。
什么是“爱”？用年轻漂亮的身体交换金钱，在外面披上?的一层虚伪薄纱？
楚楚早就分不清，也不想去分辨了。
但那些扭曲波纹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画面凝聚，却是一个苍白瘦弱的中年女人牵着楚楚的手。
女人瘦得颧骨高高凸起?，看起?来是很刻薄的长相，但是看向?少女的表情?却很温柔，[妈妈只希望你?好好的，每天都高高兴兴。]
她明明看起?来很有精神的样子?，但却莫名让人感到了带着沉沉的死气，她床边的少女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语气郑重地答应下来。
宁孟知忍不住看向?楚楚。
楚楚和那天镜子?里看到的相似，穿着美丽但是一点都不舒服的礼裙，浑身上?下都带着昂贵的首饰。在宁孟知最开始读取到了表层的记忆里，楚楚就是如此，她追逐奢侈品追逐美丽追逐名贵的首饰，追逐一切美貌又庸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