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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 by垂拱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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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妧仍是微微颔首,耐心说道:“是会耽误时间,有些慢,却只能这么做。因为谷绢都是按每户人口分发,有的一户三口,有的一户七口,收到的谷绢自然也就有多有少,人皆有私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少的看见多的,自然就要疑心自己吃了亏,旁人占了便宜,明理的,还知道去算一算量一量,有些愣头青,什么都不论,就一口咬定自己的少了,是被人贪了去。这话一传十,十传百,只怕最后,赈济的好事,就变成了贪赃的坏事。”
“但若是,当着灾户的面,现分现装,虽然慢了些,至少是叫他们瞧见了规矩和公平,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这样啊。”姜姮崇拜地看着姜妧,一副学到了的认真神色。
姜妧笑笑,对她道:“行了一日的路,你快去休息吧。”
姜姮摇头,“阿姊,不如,我帮你核吧,你去歇歇,我看你的眼睛都红了。”
姜妧说:“我不累。”低头继续看名录,神色却有些哀戚。
姜姮知道,一定是萧蕣华白日的话惹得阿姊伤心了。
“阿姊,你别多想,去歇吧,我帮你看。”姜姮抱着姜妧肩膀,贴心地安慰她。
姜妧心绪很复杂。她曾经以为自己想通了,既然选择了苟且偷生,那就好好活,活得像从前一样,光鲜亮丽。可是今日被萧蕣华追着喊“嫂嫂”,一句句“想哥哥了”,她竟然没有忍下泪水。
竟然也想萧则了。
她知道萧氏族人都在怪她没有和萧则同生共死,他们越怪她,她反而越心安理得,但是,她从不敢思量,萧则会不会怪她?
萧则一定会和其他萧家人都不一样,他一定不会怪她。
正是因为他不会,每每思及此,她就会莫名愧疚。
“阿姮,如果你是我,会做什么选择?”姜妧想知道,如妹妹这般至纯至净的人,是不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同生共死。
姜姮沉默了许久,想起当初燕回的境况。
“阿姊,我也不会求死。”姜姮不欲加重阿姊的负罪感,只说了这么多。
她不会求死,但是会想方设法让他在意的人好好活着,陪她一起活着。
姜妧默然片刻,想到今日姜姮和顾峪似乎夫妻和睦,姜姮似乎也没有南行的执着了,便问:“你决定放弃燕郎君了么?”
姊妹二人一处说话,没有留意房门口早就站了一人。原是顾峪始终放心不下,推了京城事,纵马赶了过来。夜色暗,他又穿着一身玄色袍子,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就这般听着姊妹二人叙话。
就见姜姮果决而坚定地摇摇头:“我不会放弃阿兄,我会一直等着他。”
顾峪拳头紧了紧,不发一言,又站了片刻,里头的女郎始终没有发现他。
“阿姊,其实我也很想阿兄,可是我笨得很,没能耐去找他,现在想想,我以前真是荒废了很多时光,也荒废了很多钱财。”
“成婚三年,卫国公常常领兵在外,我在顾家其实没有什么事情,我为什么早没有想到好好经营香行,好好攒钱,攒够了钱,天南海北去找阿兄?”
“我若早些醒悟,大概现在什么本事都练好了,就有底气,有能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顾峪没再听下去,转身走了。
“主君,您这就要回去么?”
护卫诧异地看着顾峪,明明他刚刚才风尘仆仆地下了马,一口水都未及喝呢,这会儿竟就又上马,打算回程了?
顾峪冷冷“嗯”了声,沉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既然姜姮心里一丝一毫都不曾挂念他,他也不会给她一丝一毫的关心。
他不过,是饭后散心随意跑了跑,也不是特意来寻她。

初秋的夜甚是凉爽, 安平县周遭多山,邑内平坦,通往神都的官道亦修的开阔。道上已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唯顾峪一人一马。
他本可以像来时一样策马疾行, 却不知为何,就慢慢悠悠地,任由马儿走走停停。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心里一直记挂着燕回?她说与不说,她不都是这么想的么?才几日而已,他能指望她这几日就变了心意么?她果真能这么快变了心意,就不是她了。
他计较这个做什么?
顾峪望望夜色。
小邑清净,不比神都繁华,但月明星朗,物事清明, 却也是神都少有的景致。不如,就在这里歇上一晚, 明日再走?
刚刚生出这个念头,顾峪就勒转马头, 调头折返,驱马疾行, 很快就又回到了姜姮落脚的地方。
只要再行几步,跨进门, 他就能见到姜姮。
见到她,然后呢?
她又不会惊喜, 又不会弯着眼睛跑过来扑在他怀中,说什么想他之类的话。
她大概,要么将他拒之门外,见都不见, 要么,就是问他,和离书是否写好,何时写好。
他来寻她,就是为了这些么?
她而今居然在后悔,没有早在很久以前,趁着他领兵在外的日子,一走了之去找燕回?
他也真希望,她早就这般做了,早早离开他,也不必有后来这么多牵扯。
他若早知她有心上人,当初,不管她和姜妧长得有多像,他也绝不会登门求娶。
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为什么现在才叫他知道她有多喜欢燕回?
一年之期,他也不是一定要留下她,说不定,一年之期到了,他也释怀了,会坦坦荡荡放她离开?
顾峪再次勒马,转身向神都的方向去。
这回,他心无旁骛,所有的心思都在手中的马鞭上,策马疾行,连身旁经过一列四五辆的运粮车队都没有多看一眼。
运粮车队在见到他时却是小小的停顿了下,看着他策马行远,方继续行进,加快了速度,好与他快些拉开距离。
“公主,那是卫国公,难道他也来了?”一个普通家奴装扮的男子对萧蕣华说道。
萧蕣华一身男儿装扮,目送顾峪策马疾行,见人并无折返的意思,说道:“怕什么,他果真清闲,也不会连夜赶回京城,赈灾须得耽搁四五日,够咱们做事了。”
赈济一事在当地官府的协助下,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第三日时,大半灾户都领了赈济谷绢,一些灾户还心怀感恩,会来给姜姮等人送些自家种的瓜果。
“姑姑,你跟我去摘胡瓜吃吧。”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姑娘牵着姜姮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姜姮生得好看,说话也温和,且不像姜妧不怎么在这种场合露面,她和樊季容几乎每日都会到放粮现场,许多灾户家的小娃都喜欢来找她玩耍,姜姮也很耐心,会陪着他们玩。
但看现在这个牵着她的小姑娘,浑身尤其脏乱,姜姮便问:“你爹爹阿娘呢?”
小姑娘说“死了”,“我家种的有胡瓜,我想摘来给你吃,可是我够不着,我阿翁又病了,瘫在床上起不来,你跟我去摘吧。”
小姑娘边说边拉着姜姮往外走。
因这几日常有小娃这般同姜姮玩耍,护卫们遂也未觉异常,没有拦人,由着姜姮和小姑娘手牵手出去了。
直到半个时辰后,姜姮仍旧未归,附近也没有她的身影,护卫们才惊觉大事不好,立即禀了姜进,协同当地官府开始寻人。
一番查探,有人说看见姜姮在一片胡瓜藤架旁被人打晕,套了麻袋掳走了。
“简直无法无天!”姜进大怒,第一反应是有灾民色胆包天诱拐绑人,对安平县令道:“胡明府,我那八妹是卫国公的夫人,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几个脑袋都不够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日之内,必须把人给我找出来!”
胡县令连连答应,立即命人把当地一些臭名昭著、不良于行的地痞流氓抓来审讯,又在治内挨家挨户搜索。
折腾了一日一夜,没有丝毫进展。
至晚时,有人在姜进一行人落脚的驿店外发现一个包裹,打开看,里面有件女子穿的小衣,衣上写的有字,字甚歪歪扭扭,也不是笔墨写的,应当是用小树枝烧了一会儿后形成的黑炭所书写。
写的是:七女换,八女归,一石粮,十匹绢,明日寅时,鲁班斧口。
“这是阿姮的衣裳,他们把她怎么了!”樊季容看见小衣,忍不住哭骂起来,“那些杀千刀的畜生!”
姜进也骂一句,丝毫不顾那句七女换八女,对胡县令道:“在你的治下,竟然有这等暴徒,为了一石粮食十匹绢布,敢绑卫国公夫人!”
胡县令连连道歉认错,叫人消气,说道:“咱们就按他们说的来,不管怎样,先把姜夫人救回来再说。”
姜进叫家奴去准备粮绢等物,樊季容提醒道:“上面说的是让七姑娘去换,你得带上七姑娘,不然,他们不放阿姮怎么办?”
姜进不耐烦:“还带上我七妹,再叫他们抓了去,你去救吗?他们就是一群饿红眼的亡命之徒,决不能再让小七去冒险!”
樊季容不允,大声嚷道:“他们已经把阿姮的小衣丢过来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要对阿姮做什么!你还要再激怒他们吗!”
“你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姜进心烦意乱,命护卫把樊季容带下去看管起来,又和胡县令商量对策,“那个鲁班斧口在哪儿,地势如何,可容易寻人?”
胡县令摇头:“那是个山间豁口,地势高亢,居高临下,恐怕咱们还没上山,贼人就瞧见咱们的行踪了,我明敌暗,对咱们十分不利。”
想了想,也劝道:“不如,一切都依贼人说得来,不管怎样,先和贼人碰了面。”
姜妧思索片刻,也说道:“我去吧。”
姜进断然拒绝:“不行,你好好在这待着,你再出了事,父兄和秦王那里,我都没法交待!”
又对胡县令道:“调集衙门所有人,把那山给我围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飞出去!”
胡县令为难道:“姜小郎君,不是我不愿去办,县邑周遭山连山,我就是调集衙门所有人,哪怕把他们的父母兄弟妻儿都征调过来,那也围不住山呀,而且,我方才跟您说过,贼人居高临下,恐怕不等咱们封山,就跑了。”
“别管那么多,你先去把山给我围了。”姜进说罢,又对胡县令和诸在场护卫道:“贼人拿衣裳递消息这件事,都给我烂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起,毁了卫国公夫人的名声,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翌日一早,姜进带了五十个护卫前去赴约,三十个人各背一点谷粮,二十个人各执半匹绢,胡县令则在各个下山口安排人守着。
但是贼人没有出现,姜进又率众人在山中一番探查,也没有丝毫结果。
将过午时,顾峪收到消息,率一队亲卫赶了过来。
姜进与他说了前因后果,唯独隐瞒下小衣一事,只言贼人用块破布写了信,要粮要绢,亦没再提拿姜妧换人之事。
但凡有点出息和见识的贼人,都不会只要粮要绢,时值饥年,又处灾地,姜进又道贼人只要粮要绢。
顾峪便也以为是安平县灾民瞧见姜姮容色,起了歹心。
“暂停赈济,全邑戒严,所有人禁在家户之内,不得外出半步,鸣锣巡告邑内,有检举贼人或线索者,重赏万钱,若胆敢伤人,杀无赦,连三族,另,安平县周遭数县,亦同此令。”
顾峪令下,胡县令却不敢去办,因他所言戒严之事,得有上头的明文敕令才行,顾峪虽是卫国公,却也没有这个权力。
“你只管去办,圣上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胡县令只能依言。
顾峪亲自领着一队亲卫再次去往贼人提及的鲁班斧口,山势高亢,不易行马,站在豁口处,能望见山下的安平城,转身便能望见相邻的安丰城。
但看山跑死马,虽能望见,真要去到城内,还须一段路程。因为他的禁令,此刻的安平城和安丰城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宛如空城。
那些贼人不管藏匿山中还是城中,都该听得到鸣锣巡告。若藏匿城中,这般围城式搜索,应该很快就有结果,若藏匿山中,口粮应该也支撑不了太久。
顾峪凝神思索,要粮要绢,怎会有这么笨的贼人?
粮重绢沉,他们就算拿到了,如何脱身?就算贼人熟悉这里山川地形,负重而行,也很难脱身。
且听姜进说,他带着绢粮赴约,贼人并没出现,就算忌惮姜进带的人多,也不该这般轻易就放弃了那粮和绢?
他们果真是为了粮和绢?果真是走投无路起了歹心的灾民?
山中一夜搜寻无果,顾峪再次回到驿店,朝姜进要那块递信的破布,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以防自己漏了什么重要信息判断失误。
姜进道是扔了。
“扔哪去了,捡回来。”顾峪冷道。
姜进道:“我看过了,写字的人连笔墨都没有,用没烧尽的木棍写的,字也难看,一看就没读过什么书。”
顾峪坚持让他把东西找回来,要自己看一遍。
姜进不耐烦道:“你在这里耽搁什么时间,再不找人,万一那贼人对八妹做了什么事……”
顾峪拳头紧了紧,“你也知道在耽搁时间,把那封信给我。”
“卫国公!”樊季容忽然跑了进来,哭嚷道:“你快去救阿姮,他们把阿姮的小衣都扯了,还说让拿七姑娘去交换,你再不去,他们不知要对阿姮做什么!”
顾峪拧眉,“什么小衣?何时说的交换?”
樊季容便将贼人在姜姮小衣上写字递信的事说了。
顾峪听罢,怒火腾地蹿进脑顶,一脚把姜进踹翻在地,拔刀刺下,正穿过他脑顶束发的玉冠,差一点就戳在他天灵盖上。
“东西呢。”顾峪眼眸冒火。
姜进头皮发麻,只觉得在鬼门关走了一回,魂儿都飞了,怔怔看着顾峪,言语举止早已不听使唤,呆呆指着一个箱子,“在那儿。”
顾峪看到那小衣,脑内轰然炸开。
一切都说通了,抓姜姮的人绝不是寻常灾民,寻常灾民怎么会知道姜家七女八女之分?又怎么会别有用心的故意拿姜姮的小衣来报信?
他们就是要羞辱她。
如此执着要害姜妧的,还能有谁?
顾峪忽地想起自己从安平回京那一晚,遇到一列运粮车马。他本以为是哪个人家出发的晚了,以至于要赶夜路,而今想想,是他大意了,赈粮的车队都是王公世家自理,哪个会赶夜路?
“去查,七日内外地人入城者,尤其是南地口音,一律收押。去最近的营所调人,自安平至京城一路,严加搜查。”
顾峪猜想定是萧氏族人干的。
他们竟然能追到安平绑人,必是潜伏在了此处,城内已经戒严,找到人应该不难。但是,他们在安平到底人生地不熟,是否会把人就近安置却不好说。
姜姮姊妹来安平赈灾并不是一早就定好的,所以萧氏族人也没可能早有谋划,算计部署应当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区区几日,他们没能耐谋划的天衣无缝,不在安平及诸临近县邑,就只有去往京城的一路了。
此时,已经入夜,通往神都的乡野之间,零零星星散落着一些农宅。
乡野之中不比城内居宅鳞次栉比,农户三三两两,又逢雹灾,几乎颗粒无收,农人多有往京城就食者,本就稀稀散散的农宅很多也都人去楼空。
萧蕣华领了几个忠心旧从就在这里驻扎,又收服了十来个饥民以供驱使。
“你们姜家人真是沉得住气,你的小衣都送过去了,他们竟还敢不听话?”萧蕣华看着被绑缚双手的姜姮,似笑非笑。
姜姮始终不语。萧蕣华便又道:“我和你无冤无仇,若不是你和你阿姊生得太像,我也不会绑错人,我是真心想放你的,可惜,你那位好哥哥不换。”
她看着姜姮,继续说:“不止不换,还把你那位阿姊保护得更好了,我本来是两手准备,他们果真带你阿姊去鲁班斧,等我杀了你阿姊,自然就把你放了,或者,他们倾尽全力去救你,驿店空出来,我就去驿店杀人,结果……”
萧蕣华笑哼了声:“也怪我,信上说的不够明白,他们大概不知,那小衣是什么意思。”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阿姊。”姜姮看着萧蕣华道。
“她该死!”萧蕣华眼眸顷刻冷下来,“我哥哥倾国之力独宠于她,她几次小产,心情郁郁,我哥哥都罢朝陪她,还陪她游历岭南,宣威出海,我哥哥如此待她,她呢,在南都时,勾搭卫国公护她周全,到了这里,又和秦王牵扯不清,凭什么?凭什么让我哥哥一个人九泉之下死不瞑目,而她在这里逍遥自在?我决不能留着她,我要她干干净净地下去陪我哥哥!”
姜姮微微皱眉,说道:“我阿姊与你兄长是夫妻,夫妻本就该互相扶持,恩爱和睦,你兄长所为,说明他确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作为一个好丈夫,就有资格让妻子陪他赴死么?这是什么道理?”
萧蕣华嚷道:“是!他们是夫妻,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本就该同生共死!”
姜姮也不相让:“你与你兄长还是至亲手足呢,血脉相连,不比我阿姊更亲密?你怎么不和你兄长同生共死?”
“谁说我会苟活,我才不稀罕苟活,等我杀了你阿姊,我就·自·杀,去陪我哥哥!”
姜姮笑了下,根本不信的样子,“你就是想苟活,又不能心安理得,所以想拿我阿姊的性命,去祭奠你哥哥,好让你,和你们那一帮族人觉得,终于替你哥哥报了仇,终于对得起先主,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苟活了。”
萧蕣华气得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姜姮道:“你倒是伶牙俐齿,和你那阿姊不相上下,你以为我说了不杀你,就不会动你了是不是?”
她忽又俯下身,掐着她下巴高高抬起,“我告诉你,我要你阿姊干干净净的死,因为我哥哥太喜欢她了,她必须干干净净下去陪我哥哥。但是你……”
“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也看见那些个邋里邋遢的饥民看你的眼神了吧?我要把你丢给他们,我要让你的夫君卫国公,永远记住这份屈辱,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她说罢,一扬手,命人把姜姮拖去送给留下的几个灾民,道:“弄不死就行,得让她活着,亲口告诉卫国公,这份屈辱!”
几个男人受命把姜姮丢去灾民房里,留下萧蕣华交待的话便离开了。几个灾民一时都面面相觑,不敢想还有这等好事。
他们自也看得出来,姜姮是富贵人家的姑娘,从来没有想过能叫他们染指。
“我是卫国公的夫人!”姜姮严正告于众人。
“卫国公,就那个灭了南朝,大业一统的卫国公?”有人问了句。
顾峪的这份功勋可谓举国皆知,也正因此,姜姮才将人搬出来,“不错,我知道你们只是受人蛊惑,不知我身份,才会做了错事,你们可知收买你们的,是南朝公主?”
这些灾民自也听出萧蕣华几人的外地口音,听姜姮这般说,倒也不疑。其中一个看上去颇有主见,几个灾民也都时不时看向他,显然在等他放话。
姜姮也抓住了这点,看向那人说道:“不知者不罪,你们不过是为了生计,替她绑人而已,没有犯下大错,我不会告发你们。”
“真的不会告发我们?”那个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姜姮。
姜姮重重点头,知道这般说辞无法令人信服,继续道:“如果你们救我出去,我不止不会告发你们,还会告诉卫国公你们的功劳,你们该知道,卫国公一向赏罚分明……”
话未说完,便听外头噪杂一片,火光冲天。
那个领头的灾民朝窗外一看,见是大部官兵持火把而至,已和萧蕣华的人打了起来,官兵人多,只一小会儿就把人擒下。
更有一个男人身姿挺拔,持刀朝他们这里闯来。
那个领头的灾民立即命人开门,去给姜姮松绑。
“哪个王八羔子害我们!锁住了!”开门的灾民骂道,转头就对姜姮跪下,求道:“你可说了,我们一个指头也没碰你,你别诬陷我们啊!”
话音才落,哐当一声,门锁被劈开,房门洞开。
房内只燃了一盏油灯,灯光微弱,而站在门口的男人脸色亦阴沉可怖,火光在他身后忽明忽灭,映照着那一身戾气,阴晴不定。
顾峪的刀尖还在滴血,他衣袍上也溅着血,弥漫的血腥味在狭窄逼仄的房内格外浓烈。
“夫君,我没事。”
在他再次举刀杀人之前,姜姮扑过去抓住他手腕。
他身上一向都是热的很,不知为何,这次却异常冰凉,比女郎的手心还要凉上一些。
“我没事。”
姜姮双手抓住他手腕,再次说,而后,才觉那只手腕慢慢变得温热,终于恢复了男人素来的温度。
“卫国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信你问她啊!”灾民急于辩解。
顾峪看向姜姮,打量她衣着整齐,脸上也无惊惧委屈之色,再看房内众人虽形貌有些邋遢,还算齐整,没再说话,抓着女郎手腕出了房门。
忽又顿住脚步,说道:“今日事,泄露一句,一个都不能活。”
几个灾民连连应是。
“卫国公,看着自己的夫人,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感觉怎么样?”萧蕣华纵已被官兵押在刀下,面无惧色,反而看着顾峪扬声大笑。
“你这婆娘不要乱说,我们什么都没做!”被禁在房里的灾民连忙高声辩解。
萧蕣华不以为然,看看已经被顾峪斩于刀下的几个死士,继续挑衅他道:“还有他们,他们也尝了你夫人的味道,不愧是卫国公看上的人,妙极!”
姜姮颦眉:“你连自己忠心耿耿的侍从也要如此栽赃羞辱么!”
“是!”萧蕣华朗声道:“他们是我大陈最忠心的将士,他们的父母、兄弟、姊妹,都死在你夫君的手里,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你,你还记得自己昏沉的时候,被人——”
声音戛然而至,随着顾峪手起刀落,一颗脑袋飞了出去。
刹那之间,万籁俱寂,连闪烁的火光都有一刻静止了。
许久后,姜进颤颤巍巍地回过神来,“卫国公,你……你太冲动了,她是和义郡主,就算犯了事……也得……圣上处置……你……僭越了……”
本来这局他们稳赢,只要把萧蕣华押送京城,他们此前所做一切,都有情可原,圣上就算追责,也不会重罚,可是现在萧蕣华一死,死无对证,萧氏族人若再反咬一口,恐怕圣上不会轻饶……
姜进懊恼地看了顾峪一眼。
但顾峪怎么会留着萧蕣华回京,留着她一路宣扬他的夫人如何遭人践踏欺侮?
就算回到京城,萧蕣华杀人未遂,圣上为着仁义的好名声,为着萧蕣华在京城早有疯癫之名,也不会重罚她。
就地斩杀,是他唯一能杀萧蕣华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姜姮在浴桶内浸了许久。
萧蕣华临死前未能说完的话,始终盘旋在脑海挥之不去。
她真的不记得那些南人死士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她醒来就察觉自己的小衣不见了,其他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以为萧蕣华到底也是女郎,曾是堂堂公主,不会下那般肮脏的命令……
可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把她丢给灾民,还叫人锁上门……
那她昏沉的时候,难道真的被那些南人……
姜姮整个人都没入浴桶内,浑身都觉恶心,恨不得从内到外剥上几层皮。
“姑娘?”
春锦在外面唤了几次,始终没人答应。
“姑娘,您别想不开呀,您想想燕郎君,燕郎君连您嫁过人都不在乎,怎么会在乎这些……”春锦拍着门扉,焦急地哭劝着。
姜姮循着她的话,想到了燕回。
更觉阵阵恶心。
阿兄当然不会嫌弃她,是她自己觉得恶心,恶心的恨不得这副身子都不要了。
“姑娘,你开门呀。”春锦很后悔没有强硬地跟着姜姮进去伺候。
“家主,你快救救我家姑娘,她好久没应我的话了。”
春锦的哭求声里,房门被顾峪踹开了。
他自浴桶内把人捞出,扯了旁边备好的软绢裹住她,抱着人放去榻上。
女郎的头发湿漉漉的,尚在滴水,不消片刻就洇湿了男人襟前一片。
他放下她,落下帷帐,也不叫人掌灯,于黑暗中紧紧抱着她,沉默良久。
“想想燕回。”
此刻,他竟有些恨自己不是燕回,不能维持她求生的意念。
姜姮的恶心感再也忍不住,俯身不断干呕。
“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顾峪依旧牢牢抱着她,默了片刻,忽然这样说。
姜姮抬头望他。
顾峪望着她,目光里没有一点撒谎的闪躲和不安,定定说道:“他们临死前,求我饶了他们,说什么都没做,萧蕣华在抓到你阿姊前,不让他们碰你。”
“你的小衣,是萧蕣华扯的。”他补充。
“萧蕣华那样说,是羞辱我,你别信她。”
听得出来,他声音有些着急,他做什么事都是游刃有余,气定神闲,从没有像现在这般,竟有些着急。
“真的么?”姜姮的恶心感稍稍散了些。
“真的。”顾峪沉沉说道,“别信她。”
姜姮不再说话。
顾峪的下巴轻轻抵在女郎湿漉漉的头发上,沉默了许久,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明日要入宫请罪,你别再上萧蕣华的当,让我白白坐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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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峪第二日进宫就真的没再回来, 也没有任何消息递回来。顾家仿似一下失了主心骨,骆氏嚷着要进宫面圣,替儿子伸冤, 被姜姮拦下。
顾家在朝中没有什么积淀, 荣贵至此全凭顾峪一人之功,骆氏不似其他高门贵妇尚有母家可做依凭,在圣上面前还能有几分周旋的底气。她所能依凭的就只有一颗爱子之心罢了,万一一时冲动,再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惹怒圣上,事情只会更加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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