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by垂拱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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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别着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容我先去打听打听。”姜姮说。
顾青月也劝母亲道:“就是, 你这样去了说不定还给三哥添乱,我也去找湖阳公主问问。”
顾岑也来劝:“总之你好生在家待着, 别哭也别闹,让我们省心, 就是帮了大忙了。”
又对另两个还想抱怨的嫂嫂说道:“你们也一样,好好劝母亲宽心, 别抱怨这个抱怨那个,弄得家里不安宁。”
顾家长媳二媳自然已经凑在一处抱怨过了, 言都是姜姮惹的祸,若不是她非要跑去灾地, 也不会出这档子事。顾岑听见,碍于两人毕竟是自己嫂嫂,又寡居在家,替两位亡兄抚育子女,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遂不好说什么,但也怕她们没个分寸不知收敛,再挑拨的母亲做出什么事情来,便又不轻不重地告诫了一句。
小骆氏和秦氏闻言,都知他何意,虽不甘心,面子上也没敢生出对抗之色。
安定下顾家这厢,姜姮去了姜家。
“大哥,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姜姮想知道更多细节,顾峪纵然有错,但不是无故为之,圣上就算要降罪,依例,也得重新核查此事的前因后果,最后再做决定。
姜行冷淡道:“我也不知。”
说罢,就没了多余的话,既无宽慰,也无急人所急的筹谋打算。
姜姮看得出,大哥应当还在生气,因为此前借据一事,也因为顾峪踹他的那一脚。
姜姮微微叹了口气,父亲说什么亲兄妹哪有隔夜仇,却原来,他们求她时,没有隔夜仇,轮到她求人时,这隔夜仇就记下了。
“大哥,此前是我不对……”姜姮低头认错。
“你别在我面前委屈,免得等你夫君出来了,又追到家门里来打我。”姜行喝了口茶,显然没打算就此罢休。
姜姮怔怔望他一会儿,想了想,依然没有放弃,好声好气说道:“大哥,你不是说顾姜两家已修秦晋之好,顾家荣贵,也是姜家的荣贵么,如今卫国公落难,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姜行不言不语,就这么慢悠悠地喝着茶,晾着姜姮。
许久才说:“不是我们什么都不做,而是我们要避嫌,这回,你七哥也牵连其中,被卫国公给拖累了,我们再去圣上面前求情,圣上一怒之下,再恼了你七哥,把他也下了狱,岂不是得不偿失?”
姜姮道:“大哥,我没让你去求情,我只是想知道,圣上到底如何打算的?遣了什么人去查此事?”
“这我如何知道?阿姮,你就别为难我了。”姜行爱莫能助地叹口气,继续说:“不妨告诉你,卫国公这回真的太冲动了,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和义郡主,如今萧氏族人怨气冲天,上书奏请圣上严惩卫国公,圣上想保他都难。”
“朝中本来就有许多人觉得他自恃功高,目中无人,他本该严于律己,不要授人以柄,结果,他还是如此随心所欲,无所忌惮,希望这次,能让他长个教训。”
姜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别指望他在这件事上费多大的心思去走动,去周旋,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姜姮来之前,是抱着希望的。
她想,就算长兄不顾念她,不顾念顾峪这般做,是想最大限度的免她名声受损,免她心中膈应,不顾念顾峪因她入狱,婆母是否会因此迁怒她,埋怨她,不顾念她是否会因此歉疚,不顾念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总该顾念,顾姜两家姻亲,顾峪落难,姜家也算失了一个有力依仗,念在这一层,也该奔走一二,解顾家之困境。
可她没有想到,长兄竟如此冷漠。
“大哥,你只道他行事冲动,怎么不问,若留着萧蕣华,而今神都热议的,就不会是卫国公怒杀萧氏公主,而是,卫国公夫人,姜家八女,为诸贼人强·暴·侮辱,或者,姜家七女死于非命。”
“大哥,卫国公杀了萧蕣华,不是正为阿姊解除了一桩隐患么?顾家人为着卫国公思虑,可以说他行事冲动,不顾后果,为什么,姜家也要这般说他?明明他这般做,受益的是姜家,是姜家女儿的名声和性命,难道大哥觉得,他不该为了这两样,去杀一个恶人?而该为了所谓的行事妥当,规规矩矩,不惹火烧身,护送萧蕣华回京,让她继续诋毁我,继续追杀阿姊?”
姜行不悦,觉得姜姮言过其实,“你阿姊有我们护着,那萧蕣华如何动得了她?再说,一个疯癫之人的话,谁会信?谁都知道她与卫国公有不共戴天的灭国之仇,她嘴里说出来的话,明理之人都知道是诋毁,当不得真。”
姜姮不曾想,长兄竟还能作此辩解,人言可畏,人云亦云,到时候那些毁她名声的话真传了出来,谁还会去分辨真假?怕是假的也做真的,从此青史留名了。
“大哥,你道他早该严于律己,怎么不想,他果真独善其身,或许阿姊根本不可能活着回到神都,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出狱。”
姜姮站起身,不求姜行能帮什么忙了。
“大哥,今日若是阿姊是卫国公夫人,为了顾峪求到你这里,你也会这般回她么?”
姜行皱眉,不悦道:“若你阿姊是卫国公夫人,她虑事周全,行事妥当,不会让卫国公落入此困境,也不会给两家找什么麻烦。”
姜姮听罢,觉得好笑。
长兄这是在怪她了?怪她虑事不周全,行事不妥当,连累顾峪受困,给顾姜两家惹了麻烦?
她确实不比阿姊聪明,但是,长兄今日这话,她却是不能苟同。
阿姊再聪敏,不也曾身陷囹圄,为萧氏族人所憎?彼时,父母兄弟虽然忧心姜家受此牵连,却是急于奔走,想救阿姊脱困,从不曾说过她虑事不周,行事不妥,给姜家添了麻烦。
而今到她,她的夫君入狱,长兄竟然觉得,又是她的错,是她让卫国公落入困境,给姜家添了麻烦。顾家为此事抱怨她有情可原,没想到,连姜家也这般抱怨她。
“大哥,我这个女儿在姜家看来,总是如此一无是处,万般皆错啊。”
姜姮轻轻地吐了口气,看着兄长满面不悦之色,竟然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她确信,不是她的错。
不是父兄皱眉生气,就永远都是她的错。
······
姜姮打算离开时,被阿姊的婢子请去说话。
“阿姮,卫国公已被下狱,且听闻,圣上震怒,言他滥用私权,目无君上,所以,大哥他们也什么都不敢说。”这是姜妧自姜家兄弟那里打听出来的消息。
“卫国公曾帮过我,这次他犯错,多少也有我的缘故,我本该尽心尽力,可是,阿姮,我这样的身份,不便去为他奔走,一切只能指望你了。”
姜姮从来没有怪过阿姊不尽心,颔首道:“我明白,你还有没有更多的消息,比如,圣上可打算重新核查此事,遣谁核查?”
姜妧摇头:“这些都尚不知,不过,我听闻,有人弹劾卫国公,言他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
姜姮自也清楚这项指控有多恶毒,私自调用府兵,居心叵测,那不就是谋反么?
“他们……怎么如此落井下石。”姜姮气道。
姜妧微微摇头,提醒道:“阿姮,不是落井下石那么简单,是朝堂倾轧,卫国公与秦王交好,可谓强强联手,如今他犯了事,机会难得,有心之人自然要大做文章,势必要砍掉秦王一臂。”
说起秦王,姜妧顿了顿,面露难色,“本来,我应该去秦王面前说说话,请他帮帮卫国公,可是,秦王最近约在与我置气,我去了,也不一定能成。”
姜妧心知秦王不来是有意冷一冷她,为着她私自前往灾地,和在人前与他的刻意疏离,他有意搓磨她的傲气,她此时找上秦王,恐怕会让他以为,帮顾峪说情只是借口,实则是她耐不住了,是去服软求和的。
秦王不会任由别人砍他的臂膀,不管她去不去,他都一定会帮顾峪,不过,当然还是要让阿姮去求一求,如此,秦王才知,顾家承着他的人情呢。
“阿姮,这事你只能去求秦王。”
姜姮点头,秦王那边自然也是要求的,她本来想,姜家这边更为亲近,多少也能想些办法,不曾想……
“阿姊,我走了。”
姜姮没有心思多留,还要回去问问顾家小妹那厢是否有了消息。
回到顾家,见顾青月已在凝和院等她,哭得满脸是泪,见到她时仍在啜泣着。
她不是去同湖阳公主问消息了么?难道问出了什么不好的消息?
“阿月,怎么了?”姜姮柔声问道。
“嫂嫂,湖阳公主说,都怪我哥做事不顾后果,牵累了秦王,不帮我去问消息,也不让我去找秦王。”
顾青月很委屈。她自然没胆子直接去找秦王,所以才找湖阳公主问的,她自认平常和湖阳公主也算交好,谁知她今天说话如此无情。
“牵累了秦王?”姜姮呢喃,这是秦王的意思,还是湖阳公主的意思?
不管怎样,她得亲自去探探秦王的口风。阿姊说的不错,这事,顾家只能求秦王了。
“阿月,你别担心,我去秦王府一趟。”
“嫂嫂,我和你一起去。”顾青月也想看看,自家哥哥落难后,秦王会怎么待她。
姜姮有些犹豫,她不希望顾青月像曾经的自己一样,因为家族利益有求于人,从而低人一等,受制于人。
放在平常,顾峪没有落难时,顾青月何时去见秦王都无所谓,但眼下,顾峪落难,顾青月此时去见秦王,难免处在有求于人的低姿态。
“我自己去吧。”姜姮说。
顾青月却摇头,“不,我要和你一起去。”
······
秦王府。
听闻卫国公夫人和顾青月来访,王府家令亲自出来相迎,“王爷交待过,若二位来访,一定好生招待。”
顾青月诧异之余,已然心生欢喜,她本以为,秦王会和湖阳公主一样,不给她好脸色呢。
姜姮从这话中听出别的意思来,道:“殿下不在府中么?”
王府家令道:“王爷进宫去了,尚未回来,二位先去前厅稍候。”
王府家令把人引至待客的前厅,命人茶水点心伺候,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秦王来了,他还是如平常一般从容沉稳,气静神闲,仿似没有什么事情难得住他。
“殿下,我哥他……”顾青月沉不住气,一见到秦王就没忍住开了口。
秦王神色依旧,反宽慰她道:“阿月,你别担心,你哥会没事的。”
顾青月来此一路的忧心忐忑,被湖阳公主斥责的无辜委屈,都被秦王这句温和有礼的宽慰抚平了。
她的心,一下就放进了肚子里,不再担心三哥的处境。面上又不自觉起了一片羞赧之色。
姜姮却忽然跪下,对秦王恭恭敬敬叩首。
“你这是做什么,阿月,扶你嫂嫂起来。”秦王微一伸手做扶她意,却并不触碰姜姮。
姜姮自然也知,依朝堂倾轧来说,秦王是必定要帮顾峪的,帮顾峪,就是帮他自己。如方才王府家令所言,秦王也早就料到他们会求上门来,交待人善待他们,自然也是有意于患难中巩固这份交情。
姜姮行此大礼,秦王当然也就知晓,顾家会感念这份恩情。
“殿下,卫国公的事,就拜托殿下了,若需我做什么,但听驱使。”
秦王看着姜姮,有一刻恍惚。
她和姜妧长得太像了,声音也像,唯一不同的,她的目光更干净澄澈,喜怒忧乐,能叫人一眼就望见真心,不必去猜。不似她的阿姊,心机深沉,能谋会算。
“你放心,他所作所为,都是有情可原,我会帮他。”秦王说道。
姜姮再拜道过恩谢,又问:“我能否去狱中看看他?他入狱已经两日,不知何时才能出来,我想给他送些换洗衣裳。”
秦王微忖片刻,仍是颔首:“我来安排。”
离开秦王府,回程的马车上,顾青月心情大好,因为湖阳公主哭红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满足笑意。
突然,她想到一事,又担心起来,“嫂嫂,湖阳公主说,我三哥犯的是大错,你说,如果秦王为了我三哥去向圣上求情,惹了圣上震怒,再降罪秦王,怎么办?”
姜姮想了想,问她:“那你,到底希望秦王帮你三哥么?”
顾青月想都没想地点头,"那是我亲哥哥,我自然希望秦王帮忙,可是,我也不希望秦王因为我哥哥,再受罚。"
姜姮笑了笑,没再逗她,宽慰道:“放心吧,你三哥跟着秦王干,又不是因为你看上他才选他的,秦王必定有他过人之处,想来有办法在圣上那里周旋。”
顾青月脸面一红,只听见姜姮一句看上秦王,嗔道:“谁看上他呀,我才没有看上他呢。”
······
顾峪入狱第八日,姜姮终于得了允准,能来看他了。
女郎提着包裹,站在牢房外时,顾峪还以为,自己又起了幻觉,以为那里站着的,不过是他自己想象的幻影。
从入狱那日起,他不止一次,看到姜姮在牢房外站着,像从前待燕回一般,伸手来摸他。
但每次眨眼之间,那个幻影就消失了。
他知自己想多了。
姜姮怎么会来看他呢?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她次次都要把他从凝和院赶到书房,便是在凝和院短暂的停留,她也是默不作声懒得应付他。
而今,好不容易能摆脱他一阵子,她怎么会自讨苦吃,还跑来狱中看他?
他盯着面前,拎着一个包裹站在那里的姜姮,看了许久,心想自己真是可笑。
竟还期待她给自己带东西么?
她都不会来看他,怎么会想到给他带东西呢?
顾峪收回目光,复低眸,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昏暗的地面。
姜姮一愣,他明明看见她了,怎么又……当作没看见的样子?
莫非,是后悔自己当时冲动杀人,如今,也在怪她给他惹了麻烦?
“卫国公,你……受苦了。”姜姮缓缓开口。
他就是怪她,她也没得分辩。
“我去找过秦王了,他在想办法了,但是,他说事情会有些棘手……”
姜姮低眸说着话,没有留意顾峪腾的起身到了近前,一伸手,抓着她手腕扯近,若非有牢房的格栅挡着,怕是会将她扯进他怀里。
“你,果真来了?”顾峪定定望着她,目光很是复杂,不可置信,又掩不住愉悦之色。
姜姮以为,他这话是在怪自己来得迟,温声解释道:“我早早想来,但是圣上那里求不下允准,直到今日,秦王才给我递消息,能来看看。”
“早早想来?”顾峪抓她手腕更紧,眉梢已不自觉微微飞动,她竟说,早早就想来看他?
姜姮点头,把包裹递给他:“里面是一些换洗衣裳,还有一些点心果子,还有书,你无聊时可以看看。”
秦王说,圣上正在气头上,得循序渐进慢慢来,只要不殃及家眷,责问案中其他人,就说明事态不会继续严重,但是,顾峪这牢狱之灾怕是一时半会儿也解不了,让她做好把人关上三个月的准备。
她想狱中无聊,只能让他看书了,虽然也想到,该趁此机会,让他把和离书写好,免得他出去了又各种公务缠身,无暇书写,却又觉得,这般说到底有些无情,遂作罢。
“给我的?”
顾峪竟然这样问,问得姜姮一愣,不是给他的,这狱中还有旁人么?
姜姮想,大约是牢中昏暗,他一个人待得太久,神思有些混沌了,才有此一问,却还是认真地点头回应:“嗯。”
她看到顾峪的唇角鲜见的翘了翘,一向深沉冷静的眼眸里也起了丝明亮的悦色。
“你去找过秦王了?”他又问。
姜姮仍是点头,又与他传达了秦王让他静候的意思。
但顾峪根本没有听见这些。
他只听到,姜姮这几日在为他奔走,为他去求秦王,大概,也去了姜家,因为无果而不曾说与他。
她竟然会为了救他出囹圄,而如此奔忙?
他本以为,她还陷在萧蕣华的恶言恶语里,要几日不能释怀,还怕她再有轻生的念头,特意交待过春锦成平多加留心照护。
却原来,她无暇顾忌那些,在为他奔走了。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为什么不袖手旁观?她不是笃定,一年之后一定要与他和离的么,那他而今是否落难,将来是否荣贵,和她有什么相干?
她为什么如此义无反顾地帮他?
为什么不冷漠到底,好让他死心呢?
既然始终不会选择他,为什么要对他做这些?
“你为什么要来?”
虽是这般问着,顾峪握她手腕的力道却越发紧了,显然还是希望她来的。
姜姮微微低眸,“你若不想见我,那下次,我让阿月来吧。”
顾峪皱眉,他何曾表现出不想让她来的意思?
明明……
“你我终归要和离,你不必对我做这些。”
顾峪有时候也看不明白自己,他想尽办法强留她在此,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么,他盼着的,不就是今日情形么?
为何,她果真那般做了,他又觉得,她不必如此,不该如此?
是因为贪心么?因为一旦得到了她那么一丁点的好,就会人心不足蛇吞象,会想要更多?
可他却也知晓,她对他吝啬的很,不肯给那么多。
“你以后,不必再来了。”
这般说着,他却始终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没有半分松开的意思。
“好。”女郎就这般爽快地答应了。
顾峪的眉心又皱了起来,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她竟然就,答应了?
“东西你放好,我就回去了。”姜姮挣了挣手臂,示意顾峪放开自己。
男人却依旧没有放手,握着的力道复又加重。
良久,终是问道:“你,真的不会再来了?”
姜姮诧异,反问道:“你到底是,想我来,还是不想我来?”
顾峪唇瓣抿直,不说话。
姜姮也不执着于他的答复,又挣挣手臂,打算走了。
顾峪仍是没有放开,良久,说道:“你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罢了。”
狱中没有更漏, 也看不见日头,草拌泥的土墙上划着一沟沟一道道,斑斑驳驳, 概是之前关在这里的人的无聊手笔。
顾峪也用这个法子来记时间, 在第八条竖杠的下面添上一条横杠。
不知她下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为何要说那句“不必她来”的话?她来,就随她来罢了,为何还要计较她将来会不会选择他?
将来不选他,现在就不能来看他么?
顾峪翻着书,莫名有些烦躁。
过了会儿,唤了狱吏来。
“去帮我递个信,这书不好看,让我夫人从书房拿几册兵书,给我送来。”
狱吏心想没见人看个书还挑三拣四的, 面上却是恭敬答应。
第九日晚,牢房外刚刚传来脚步声, 顾峪就听见了,正打算起身, 分辨出这脚步声不是姜姮的。
抬眼看,秦王拎着一个书匣到了门外。
顾峪望着那书匣, 皱了眉,望向随在秦王身后的狱吏:“我让你递信给我夫人。”
不是秦王, 他不是要让秦王来送书,他说的很明白, 让他的夫人来。
“就是你夫人托我送来的。”秦王说。
顾峪目光滞顿片刻,眼眸垂下去,不再说话。
她果然把他的话当真了?不来看他了?
“怎么,这些书还不是你想要的?”秦王疑惑地看着顾峪, 想他何时看书这般挑剔。
“凑合着看吧。”秦王命狱吏打开牢房门,进去之后放下书匣,见顾峪仍是有些无精打采,以为他是心生不满,有心安抚,说道:“父皇并没有放弃你,但现在萧氏族人怨气很大,你行事也确实有诸多僭越不妥之处,朝中也有很多人弹劾你,父皇总不能罔顾这些,太过明显的包庇你。”
墙倒众人推,顾峪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要不牵涉惩罚他的家眷,他在牢中住上多久都无怨言。
“镇南王已经拿下韶城,屯兵修整,意图挥师北上,收复故土。”秦王道:“我若去向父皇举荐你去南边镇守,你可愿意去?”
虽然早前已经讨论过很多次这件事,顾峪也做好准备南征,但是此次南征和之前不一样。经过这数月的谈判拉锯,圣上愈发坚定不能贸然宣战,岭南滨海,山川气候是他们这些北人很难适应的,果真悬军千里背水一战,恐怕只能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白白葬送一干将士性命,若战败的消息再大肆传扬开来,只怕又会搅浑刚刚安定下的局面。
以守为攻,是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但这守将,没那么容易做。
秦王说道:“其实,我不太希望你去镇守,太耗时间,且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功劳,劳而无功,将之大忌,一次败绩就可能毁了你此前累累功勋。”
顿了顿,秦王接着道:“但是,这也是你能尽快出狱的一次机会。”
“去。”顾峪说。
秦王看向他,忖了片刻,问:“你有多大把握?”
顾峪摇头:“没有把握。”
“没有把握你就敢领命?”秦王不希望顾峪去冒险,朝中已有许多人虎视眈眈想砍他的臂膀,但只要顾峪不打败仗,其他的弹劾污蔑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动不了顾峪。
“只是镇守,可以徐徐图之,总不会一直没有把握。”
顾峪说罢,沉默片刻,似在思虑什么,方又启唇:“我想带家眷去。”
镇守不比行军,按例是可以携带家眷的。
秦王却不赞成他这么做:“别的镇将拖家带口,那是长年累月定在镇地了,你也打算定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回来了?”
顾峪不说话,仍是坚持。
秦王又劝道:“你到那厢实在寂寞,纳几个婢妾罢了,将来想带回来便带回来,不想带回,予些钱财,好生遣散就是,何必拖家带口那么麻烦?”
“不麻烦。”顾峪铁了心要带。
秦王也只好妥协,“既如此,我就去向父皇奏请了。”
······
仲秋宫宴,虽然顾峪尚在狱中,宫里的请帖还是同往常一样递到了卫国公府。骆氏记挂儿子,也对天家有些不满,直接道不去赴宴。姜姮虽也不喜这种场合,但若顾家一个人都不去,难免会叫人议论罔顾君恩,不识好歹,遂带着顾家小妹一同去赴宴。
“嫂嫂,你知道么,今天还是秦王的生辰。”
将进皇城,顾青月忽然附在姜姮耳边,悄悄说道。
姜姮自然不知,“是么?”
顾青月拿出一个亲自绣的荷包,视作珍宝的双手捧着看了又看,问姜姮道:“嫂嫂,你说,秦王会不会嫌弃我绣的这个荷包?”
“秦王府珍奇无数,想必不管你送何珍宝,在他眼中都是寻常,你亲手绣的这个荷包,他府中应当是没有的。”姜姮瞧了瞧那个荷包,笑着说道。
“嫂嫂。”顾青月听得耳顺,越发欢喜,一时都忘了自家哥哥还在狱中,亲昵地抱着姜姮道:“那一会儿,我给他送荷包,被人看见了,是不是不好?”
姜姮微微点头,故意说:“那要不就别送了?”
“嫂嫂!”顾青月知她打趣自己,娇声嗔了一句,忽又叹道:“送人礼物好生费脑子,今年送了荷包,不知明年送什么。”
她忽而转头看向姜姮:“嫂嫂,你之前送过我哥么,都送的什么?”
姜姮微微摇头,“没有。”
“没有?”顾青月诧异得很,又问:“那我哥送过你么?”
姜姮亦是摇头,心里莫名松快,“没有。”
他们彼此都没有送过什么年节生辰礼物,互不相欠。
“你们成婚三年,没有送过一次礼物么?”顾青月忽然觉得姜姮有些可怜。
“嗯。”姜姮神色如常,没有一丝失望落寞,好像全然不在乎礼物之类。
顾青月低头不再说话,心里想着等这回哥哥出狱,要和他提一提这事,不说别的,就这回哥哥入狱,嫂嫂为他奔走求人,就可抵之前一切过错。
席上落座,圣上还未来,百官及家眷多有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话者,秦王却早早在自己席上坐定,并不与人凑在一处闲聊。
卫国公府的席位离秦王不远,顾青月揣着荷包,想去送又不敢,犹犹豫豫地,只敢拿眼去看秦王。
“阿姮,我做了些仲秋小饼,你带回去吃。”
姜妧拎着一个食匣来至姜姮身边。说话间,秦王的目光也望了过来。
姜姮的心思都在阿姊身上,没有留意秦王动静,一面接过食匣一面对阿姊道谢。
顾青月一直关注着秦王,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循着他目光也望向姜妧。
姜妧却只是对她莞尔一笑,以示礼貌,丝毫没有看向秦王的方向,放下东西便回了归义夫人的席位上。
顾青月再去看秦王时,他也早就收回目光,稀松平常地喝着茶,好似方才就是随意一瞥,没什么深意。
“嫂嫂,我去去就来。”顾青月鼓起勇气朝秦王走去。
因着顾青月几乎每年都会送秦王礼物,秦王也提前备好了回礼,收下她的荷包,便递上一个精致的匣子,手指摩挲着荷包上绣的花纹,语声亦是温和:“你有心了。”
看上去很满意她的礼物。
顾青月低着眼眸,唇角噙笑,轻声说道:“你喜欢就好。”
说罢,不敢多留,起身坐回去。
秦王目送顾青月坐回席位,看向姜妧。
她在他对面不远的位置,独自坐在那里,也不与人攀谈,低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秦王已经连续半个月未曾去姜家,也未见姜妧,眼下瞧着人似乎是无所谓的,那便再晾一晾吧,好叫她知晓,他不是那位会被她拿捏的萧陈先主。
北人尚武,宴享亦多奏武舞,今日宴中便奏的一曲《破阵曲》,曲毕,坐中掌声雷动,唯有姜妧若有所思,不知是跑了神还是怎样,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