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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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是谢家九郎,以美名名扬天都,位列天朝世家公子榜第三。
世人都知道皎皎如明月。
但在不久前,他还逼着另一个人假借了这个身份.....
那时蒋晦笃定对方远在谢氏故里南晟,怎么突然回长安了?
还撞上了。
若是以前, 蒋晦也不过猜疑母族谢氏那边为何掩藏谢九的踪迹,或者猜疑谢九突然在动荡之期回长安是为不智,但更多的是不在乎。
他骨子里凉薄,分析利弊后, 知道哪些人关联紧要, 哪些人动摇局面。
但都没入心。
第一次, 他心虚。
蒋晦紧张了,目光飞快朝另一边滑过去。
这时,拦也拦不住,连怀渲都瞧见那人刚跟老僧回礼,要进屋,被打理衣物回来的谢九撞上拦住后,也就尽显于人前。
四方院, 中间露天, 屋檐淅沥雨幕,青瓦上包围丛丛穿天锋利的竹子, 依旧摇曳, 依旧滴雨。
隔着繁茂的雨丝其实不算看得太清楚。
但怀渲素来知道美貌超凡者,天地可鉴。
模糊了都是宣纸上的水墨写意。
谢小九那小孩儿都如此, 一眼看得出皎皎。
何况这人.....
身着男子外出的便服,在天暗时越显得低沉融肤的崎红长袍, 暖白绵绸的系腰与发带, 很素雅,无多余配饰,色调单一,唯一金贵的也只有簪发的玉簪。
寻常人,压不住这样的色, 因为天昏暗,下暴雨,穿着这样色调的常服反而有一种人黄黑晦的疲惫狼狈感。
但这人不是。
白的要晕出玉滴一般,整个人都是被绿意包裹纠缠的清润,又是冷静的,康健的,思维清明的,与老僧言谈间,三言两语周到体面,如沐春风。
白鹿玉伏,雅君子出。
谢小九在那边,他在这边,明明谢小九那边人少,那位边上人多,男男女女甲胄森严,遮掩大半,有喧嚣的金属利刃分人心神,本该更泯然。
但,不是。
怀渲竟一时觉得谢小九淡了,淡化消散在走道那头,而那人因为被质问,回头一眼,眼神穿越雨丝,重墨重彩,宣纸被湿透了。
——————
其实没见过,不认识,可穿衣打扮与族徽配置,乃至身后陪同的两位带剑武士,也能看得出出自门阀大族。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大族。
有名有姓还能跟怀渲入一院的,多是跟皇族有亲的从龙大氏。
谢氏本就是横跨五朝的第一氏族,起起伏伏屹立不倒,最凶险一次既在前朝那次,谢后倒台,主支全灭,旁支一族既是如今的南晟一支全靠从龙蒋氏而维持了这一氏的荣耀,从支转主。
而主支乌阳谢氏则烬灭。
对了,同样古老的还有谢文公书院,天下私塾学堂之首,它最早既出自谢氏第一代宗主,大爵位列公卿之首,封地乌阳,儒林尊称谢文公。
所以谢氏的底子深得可怕,涉及前朝,也是禁忌。
言似卿最早在蒋晦莫名其妙让自己伪装谢九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对方要暗算自己。
这个身份太危险了。
他为何?
哪怕现在也不甚明白,只是属实觉得自己算是狼狈的,这撞上正主了?
虽幸好出驿站可会就断了这假身份的伪装,也没拂夷跟驿站那些人同行,不至于当面穿帮,可言似卿擅用与生俱来的聪明才智,很少让自己倚仗他人或者侵占他人利益而谋利。
哪怕是被某人逼的。
眼下也有难言的尴尬。
言似卿斟酌着,正要回话。
“谢容,她是我宴王府尊客,你有什么问题吗?”
蒋晦待他人,姿态不是乖张就是沉冽,因是姻亲,又是皇长孙,还占着兄长,谢容头皮凛然,原本皎冷的姿态有了伏低之势。
原本打量言似卿的目光很快移开,侧身正经朝蒋晦行礼。
“见过世子殿下。”
言似卿惊讶,她知道这两人从亲属关系算是很近的了,毕竟皇族不是那么好攀附的,谢氏能盘踞不倒,自不会跟宴王府轻易割席,所以两家小辈常往来是必然的事。
未曾想蒋晦这人孤傲到连谢容都不太亲近,可此前提起这个身份,又一副娴熟无比可以借用的姿态。
.....
只能说明蒋晦看谢氏,是绝对高傲在上的,他从骨子里就不太看重这门姻亲,以他孤高且维护的王权门庭来看,对谢氏是驾驭的,也是驱使的,所以以这人的想法——他用人身份并无不对,后者也不会抗拒。
可能这也是蒋氏皇族对天下所有外姓人必然的看法,但这也暴露了一件事——宴王父子并不是那么看重谢氏带来的姻亲优势以加强王府未来登顶的把握,不然,从年轻一代缔结亲友感情,捆绑未来利益是最好的,而不是如蒋晦这般对表弟都有傲下之感。
还是为了自己这么一个外人。
但凡谢家有点骨节,心里都是不喜的,何况谢容在谢家也是很重要的子嗣。
他伏腰行礼,蒋晦也不太在意,只隐晦看向言似卿。
后者倒也承情,更没有踩着他蒋晦递过去的门楣去对谢家的人伏腰体面,也没回谢容的话,顺势进了房,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蒋晦知道言似卿要避讳彼此联系,顿了下,回头跟怀渲进了茶室喝茶。
皇族人有皇族人的内斗,怀渲跟他再不和,涉及最近长安最近种种,也是要商量两句的——遇上了,怀渲的安危就跟宴王府有关了,前者也乐得给对方找麻烦。
他们进去,言似卿也在里面,倒显得谢容好好一个在别地呼风唤雨华光万丈的谢家明月一个人在外孤零零的。
可这才是事实。
谁能在皇族面前傲光华彩?
老僧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安排了避风雨之地,也问谢容要去哪。
谢容是最早到的,但说衣服脏了,要来换衣,世家之人多好体面,这般行事也正常,换衣了就是要走的。
谢容年纪轻,公子哥儿的范儿,怵了蒋晦,也不敢招惹公主怀渲,倒也没有硬扰言似卿的意思,但眼神流转,忽说:“只是来换个衣服而已,本是要走的,没想到风雨加剧,反而一时不好直接去内院了,左右东西两面都有贵人待着了,南北两房总是无人的,老师父可容我再打扰一二?”
老僧无异议,“自然,
南北都可,公子随意择....”
有人来了。
两批人。
前后挨着,还都不是寻常人。
言似卿已经在里面了,看不到外面的动静,她坐了下来,拿着小云递过来的干净毛巾擦拭湿润的发尾,垂眸静思,觉得此地不宜久留。
可惜没有合适的理由突兀离开,除非雨停。
但耳边也是听到外面大门口三三两两私语的,隐约还有老僧的迟疑,那谢容也说了什么,似不愿意.....
言似卿听着就觉得是显贵人物,在南北厢房分配上有了异议,不过外面风声很大,暴雨更甚,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压下了大门口的动静,也压下了一些杂乱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
惊了言似卿一跳,侧颈擦发的动作顿在那,敛了眼神,压了惊,但从大门涌进而再入西厢的超市冷风夹带着些许竹叶还是让她眼帘睫毛微微颤抖。
也一眼对上了门口堵着的深绯官袍男子,容貌端正,形销骨立般的高挑,眉目幽沉,带着一股常年与死人活人恩怨之事纠缠的阴冷怨气,看人都带着一股气味。
言似卿一眼瞧见对方腰上佩戴的青玉牌。
大理寺。
在他后面还有人,似乎还抬着人,再后面就是无奈的老僧跟谢容,还有....另一家官眷,还不知是哪家的,女眷居多,她们估计也没料到今日赶上暴风雨暂避此地的人这么多。
不仅多,还都不好伺候。
“临时来,太匆匆,赶上四方厢房都住了人,不是怀渲公主,就是谢九公子,要么是贵妃的亲眷,实在不是本官能打扰的,也只有叨扰这里了,还请贵客容纳一二,体谅三分。”
言似卿一向不爱跟官场人打交道,因受制于身份之别,何况对方还是大理寺少卿,她正斟酌。
后头公主怀渲那边的茶室有人出。
“原来简大人认为我宴王府在这四方院里面是最可欺的一方?”
蒋晦语气不带善恶,只凉凉锋利,跟他的身段姿态一样——手掌是抵着腰上剑柄的。
简无良转身,对蒋晦躬身行礼,“下官见过世子殿下,下官愚钝,下官不解,下官知殿下在这,但您不是跟谢九公子一起的吗?”
“而这位....言公子?”
“也是跟殿下您一起的?”
简无良棺材板一样的脸色就没变过,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告知他们——驿站的事,他都知道。
还明晃晃揭露出来了。
言,公子。
很有趣又意味深长的称呼。
但情报既是飞鸽传书也不至于这么快,驿站当时也被蒋晦把控,不止于此,所以这简无良能知这么多?
言似卿跟蒋晦对了下眼神:押解林黯回长安的若钊等人可能跟刚好出长安的大理寺一行人对上了。
基于调查职权,肯定转交了大理寺,那简无良从中知道细节也不奇怪。
后面那谢容若有所思,看看蒋晦,又看看里面的言似卿。
“怎么回事?简大人,您这话我怎么听.....”
蒋晦是难堪的,这种难堪不是因为简无良或者谢容,而是他越过这些人,一眼看到言似卿....这人面上无波无澜,只在听到这事时,放下了毛巾,眼看着就要行礼致歉。
蒋晦先一步冷言冷语:“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了还问?”
“看来两位处境也没那么糟,一个逃婚,一个解不了案子必死无疑。”
“对吗?”
气氛一下子沉凝下去。
宴王王府处境再怎么样,也只有那一条路失败了才可能死。
但别人可不一样,他们那漫长的人生中——随时可以任何原因任何时间各种死。
看戏的怀渲都安静了。
她大抵没想到蒋晦态度如此狠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堪称雷厉风行。
大理寺跟谢氏的面子都不给。
而蒋晦抬手,手指指了下谢容,“绑了,送回南晟。”
若钦等人当即走出。
谢容脸都绿了,不由低语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表哥放过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
简无良抬眸,但很快低头,再次行礼。
“殿下息怒,是下官糊涂,这就....”
后头传来言似卿平静一句。
“后者躺着的那位病情严重吗?进来吧。”
蒋晦一窒,眼底闪闪,终究没有阻拦。
他跟言似卿都看出来了——大理寺有备而来。
而简无良后面的大理寺门人飞快带着担架往里面一松。
啪嗒一下。
一截东西掉落在地,滚了滚,带着一股味儿落在言似卿靴子边上。
断臂,烧焦的断臂,还因为湿了雨,带着一股腥焦腐味。
怀渲瞠目,尖叫出声,后大骂简无良放肆!
谢容后退好几步,抱着柱子好像要上树,后面贵妃家的人乱成一团。
言似卿一动不动,抬头,看向简无良。
后者表情沉稳,但语气歉意。
“抱歉了,言公子,也没那么严重。”
因为没有病情,只有死因。
他要看看这人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毕竟,驿站那边以及前面许多情报都在说明——这位言家幸存者,非同小可。
——————
蒋晦因为看出言似卿对这个案子的态度, 而没有阻挠干预,但隔着四方中环的露天雨幕,看到敞开的厢房内,那不知是谁的尸体跟她同处一室。
若非必要, 谁爱跟这种跟鬼神之说招惹上的腐尸掺和一起?
她那么爱干净, 体面周到, 但因为这一系列的意外而舟车劳顿,不断因为这些是非而处理要案。
到了这里,亦如是。
理由只是简无良提出的:只有她,是他不怕得罪的。
其实更像是在说:越近长安,越意味着他不能对她的安危是非说了算。
这也是他当时理解她改变主意不去长安的原因。
她不是不信他,只是看到了天子脚下终归是帝王心说了算。
蒋晦为此静默,神情幽深不知在想什么, 言似卿也有不懂他的时候, 但更多是不想去懂,克制试探。
只有他的那些下属才能察觉到——殿下, 手掌始终扣着剑柄, 那剑是天子所赐,随他年少杀敌斩敌首不知多少。
它意味着“杀, 无止,权”。
殿下他......
对简无良有杀心。
屋内, 言似卿并不会过分关注某个男人或者某些男人在想什么, 她不喜欢这样,更习惯于就事论事。
事来了,处置就是了。
尸体在眼前,那就看看吧。
此前也说了,有所知, 总比无知好。
哪怕宴王跟大理寺都有拿这事来“审讯”跟“安排”她的意思。
言似卿面上平静,一动不动,冷眼俯视着地上的断臂,判断其腐烂周期跟断口内脓液流淌.....
死了一个月了,也确实是被烧死的,不论血肉断口还是肢脓腐败反应,都能对上案情死者的讯息。
现在就看死者是谁了。
也就须臾,她对上简无良如审判嫌疑人一样的狡冷眼神,回:“这是将作少匠刘大人的左手吗?少卿大人。”
门口,谢容扒着柱子看,漂亮的眉眼有些惊讶,“这位,额,言公子,你知道这尸体是刘大人的?”
简无良说了吗?还是这人深不可测,竟能预察到大理寺的动静。
说实话,谢家都不知大理寺怎么突然运了尸体来白马寺,这可不寻常。
别说谢家不知道,似乎公主怀渲跟世子蒋晦都不知道。
这就很隐秘了,要说没有帝王指令,谁信?
那如此重大悬疑之事,这言公子竟能知晓?
公主怀渲本看热闹,人伏腰搭着窗柩瞧,眼下更敛了神色,隔窗来回看对面屋内的言简两人。
她虽尊贵,但对驿站的事不太了解,对红炎鬼火连环案也只知一些传言,所以眼下最惊讶简无良行径的是她,最震惊这位来历不明的“言公子”的人,也是她。
公子?女郎?她分不清,但还是正了神情,以为背后牵扯了什么机密,这姓言的搞不好是重大案情人物。
也只有蒋晦他们这些人见怪不怪,只安静看着。
言似卿看了谢容一眼,没搭腔,但简无良说:“从尸体的情况观察认定是红炎鬼火连环案的死者之一,以腐烂时间确定死者身份,一个月的死期,不是刘大人,就是陈将军,但言公子为何认定是刘大人,而非陈将军呢?”
言似卿:“大概是再次以少卿大人的处境来择选,能让您带到草民面前的,不至于引死者家人愤怒控诉,引御史弹劾的也只有无亲人且贫民出身的刘少匠了。”
这番话也是对应上了刚刚简无良的那句:只有这位言公子,他惹得起。
嘲讽,攻讦?还是轻描淡写的验证对方?
简无良波澜不惊,“多谢言公子对本官的肯定,你这就笃定了?万一不是呢?不如你我来赌一把。”
言似卿:“赌注是什么?”
简无良:“若你输了,供本官差使,有问必答,有事必躬。”
混蛋!这不就是让言少夫人全方面介入案情,甚至关联宴王的弹劾案,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做什么就做什么?
宴王府的人有些着急,蒋晦却按耐不动,直到听到言似卿对简无良的回答。
言似卿:“会说人话的牛马?”
噗......
怀渲笑出声来。
蒋晦闷了下,摸摸鼻子,他笑不出来,最早,他去雁城那会对她的打算也是“要么死,要么当听话的牛马。”
无非是拿她当可控的棋子。
显然这位大理寺少卿也有这样的打算——他本就不是替天行道的青天大老爷。
但他肯定不认为言似卿能帮他破这个厉害且关联甚广的红炎鬼火连环案。
可能围魏救赵。
他想利用言似卿在宴王府的案子上破口,让帝王满意或者跟朝廷有所交代,以此削减在红炎鬼火连环案上的办事不力。
官场中人,谁不为自己的性命前途做手段?
蒋晦舌根顶了下后槽牙,手指再次摸了下剑柄,再次看了下言似卿,发现后者手边桌子上有叠好的毛巾。
他顿了下,再次按捺。
简无良的死人脸顿了下,“也没这么不人道。”
“那言公子不愿意吗?”
言似卿:“如果我赌赢了呢?”
简无良:“本官不再叨扰。”
言似卿:“可以,那赌这尸体身份?”
简无良:“自然,是刘大人还是陈将军,言公子已然确定前者的话,那....”
言似卿:“谁也不是。”
简无良言语卡住,盯着他。
“谁也不是,那你认为是谁?严侍郎,还是赵爵爷?”
门口因为赌注而好奇观望饶有兴致的谢容跟怀渲再次惊讶。
言似卿:“这尸体不是红炎鬼火连环案的任何一个死者。”
“官员或者爵爷,在案情中皆为密室焚燃,以当时场景,应当都穿衣,以他们的身份,衣物多为绫罗绸缎,蚕丝所属,它们与人体一起焚烧时容融入人的皮脂,形成黑褐胶连痕迹,但这断臂的皮层很干净,可能这位死者当时不仅没有穿这等好衣服,甚至连衣服都没穿。”
“指甲盖下面倒是有些奇怪的痕迹,应该是沾染的胭脂在焚烧中融化成油脂,萃入了指甲,形成了斑驳颜色。”
“可死者是男子。”
“是在勾栏之地、寻欢作乐死时被烧死的嫖客吗?”
“每根指甲都有这样斑驳颜色,就不只是跟女子嬉闹亵玩,应是特地上妆的。”
“不过一般案子也入不了大理寺的门庭。”
“不管是被故意烧死,还是意外而死,都不至于立案让大理寺调查,但我记得按朝廷定律,任何案子先以地方行政府衙接管,若有关联或触及司法禁忌、地方所不能处置,则转交大理寺立案调查,那这人的案子....应该是刚好位于大理寺所处的安定门区域,那地方有一青楼——樊花院。”
“那这死者应该是在樊花院被烧死的。”
“可是樊花院是什么场所,诸位应该都清楚,能去的也不是一般人。”
言似卿不提它是官妓之地,意为章台。
她不喜欢这类地方。
但它永远存在。
“死者又不是官员,是简大人可随意招惹的存在。”
“那,他只能是男妓。”
被烧死的男妓,不重要,但又入了大理寺的门庭,还是在官妓章台之地被烧死.....很大概率是被某些权贵玩死的男妓。
这案子的目的不在于查案,而在于结案。
“此类人应该不多,有樊花院名单在册,具体名讳草民自不知。”
“这样算我过关吗?简大人。”
因为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死了就死了,案子可能已经了结了,尸体正好拿来用一下。
用来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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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下,但佛门清净之地,有些喧嚣了。
喧嚣之中,又有人为的寂静。
过了一会,简无良才说:“果然厉害,难怪林黯这些人折在言....公子的手里。”
他卡顿了下,加重称呼上的定义,才隐约显得他骨子里应该因为先入为主“言少夫人”的身份,进而更震惊后者的厉害。
这是固有的认知,也是世态。
言似卿并不在意,也没有追着问他输赢。
还好,简无良再无良,也不至于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甚至蒋晦就在场的情况下毁约,他沉着脸,“言公子赢了,此人确实是樊花院的一名小娼。”
“此后,本官绝不叨扰。”
至于是被哪些权贵玩弄烧死的,他没说,也没法说,言似卿也没手长到在自身陷入的泥流里去捞鱼。
缄默中,简无良听到了这人只说了两句。
“那劳烦把这位死者的断手捡起来。”
“在地上好久了。”
尸体自然是可怖的,何况还是腐烂中的,寻常人莫说心里接受不了,既是五官观感中也不适。
谢容老早换了好几根柱子扒拉,好奇八卦又忍不了恶臭。
唯有体面的言似卿无波无澜,站在那许久,倒显得简无良此番安排十分不体面——先起手者,若败,越显得无理取闹。
简无良理亏,但还是在听她这话后抖了下眉梢,眼里暗沉沉锁着她。
但在旁人眼里,谁能忽略这般恐怖环绕中的美玉风采?
怀渲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才笑了下,只有她身边的嬷嬷听到她低语一句。
“真是非同凡响。”
———————
言似卿知道简无良的目的不在利用自己破红炎鬼火案, 只是想用她解宴王那边的弹劾案,在他看来,弹劾案事关风月,她的口供很重要, 也只是口供的事, 就能在朝堂掀起风浪, 也能解他跟大理寺如今在帝王面前的窘迫处境。
这是更有效的买卖,值得诈骗一次。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青天呢?
名声斐然天下的简少卿就是一个符号。
她有点走神,想到了小时候随徐君彦走山过江为老百姓办理各种案子,但越长大,越看清自家能耐的舅舅越升官,越为涉及朝堂的某些案子而白发,更清楚他们再努力, 也永远触摸不到根源在长安的灭门真相。
所以, 这就是人世间。
但现在她至少确定在简无良这得不到关于红炎鬼火连环案的有效情报。
既如此,那就不奉陪了。
这人如此厉害, 但有一种体面圆润的锋芒, 挑不出错来。
大理寺的人不甘心,可眼前人背后有蒋晦, 他们以
前办案固有的特权,哪怕入大臣公卿府邸也是强势的, 对上王族就未必了, 只能忍着。
他们也都看向简无良。
就这么算了?
好像不是他们说了算。
“需要帮忙吗?”若钦等人已经到了,人更多,武力更强。
大理寺的人与这些出身沙场的悍勇对峙,气弱了三分。
一时安静。
简无良看清局势,倒也符合本质——惹的起的算不过, 惹不起的打不过,那就抬手。
“退。”
他们退了,连着尸体,简无良也深深看了言似卿一眼。
转身出去。
哪怕败在言似卿手里,他也没有交托案子情报的意思——既是无意让她介入。
这倒是言似卿惊讶之处。
她原以为.....宴王那边的推演跟安排,是算到了大理寺的窘境,要用这案子瓦解大理寺的优势。
现在看来,这位简无良始终谨记着他是帝王的人,处境再难,他也只想利用她,不愿让她相助。
言似卿看着地上的断手被收拾干净,留了这厢房清净,却见大理寺的人退,那老僧很合时宜得来了。
送来姜汤这些,也点了熏香去异味。
白马寺有它的地位,佛下人,看得清世事,但不介入。
老僧不言不语,安排完,客客气气退了。
言似卿喝着姜汤,后来也关门换了衣,并未管外面公主还是公子对她的猜疑。
门一关,小云收拾好换下的潮湿衣物,低声问:“其实我原以为那位简大人败在您手里后,固然不悦,涉及他的处境,也该低头求助,大不了当做合作,没想到他并不。”
言似卿:“天骄者,有尊严吧。”
她也不太在意,靠窗看着外面好像开始变小的风雨,“而且,他的处境也没那么糟糕。”
“再不济也有最后一个法子。”
小云惊讶。
抬着尸体的大理寺门人被蒋晦安排了。
“也不是没地方去,去我那厢房好了。”
简无良看向蒋晦:“殿下也没进那言公子所在的厢房啊。”
意有所指。
他知道言似卿是女子,还是成婚过的女子,这位世子殿下避嫌也合理。
蒋晦:“简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跟我家的谢阿九表弟一起的吗?自然是送我们的屋子,还是简大人嫌弃本殿下一介武夫,过于莽臭,那没关系,我表弟不这样。”
简无良:“.....”
谢容一愣,俊美面容一阵青红,都不想看那尸体。
“一切全听表哥的,简大人这边请。”
他即便逃婚,也不该往长安逃的,又为什么要因为家里传来的情报消息,担心宴王那绯闻影响自家根基,非要掺和“言公子”的事。
天杀的,甩不脱了。
问题是他还啥也没干啊。
蒋晦恶毒!
——————
风雨下了一会,风小了,但雨还在。
往回退出白马寺区域是不可能的,天都要黑了,只能去里面过夜。
自然是要继续往里面走的,公主怀渲却提议一起。
她是长辈,又是公主,加上本就只有栈道这条路,拒绝也没意义。
蒋晦眼神复杂,不知道在避讳什么,后来几次都走在怀渲公主身边,问东问西,显得十分关切长辈。
怀渲公主几次变脸,让他走远一些,这人走开了,一会又回来。
问她晚上要吃什么,作为侄子的他可以去山里抓点野鸡。
怀渲:“赤麟,你别逼我煽你。”
言似卿吊在后头,撑着伞,几次听到这边动静,若有所思,但往前面看,看见那简无良已经走在了最前头,没多久就不见了。
她微微蹙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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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大群人真到了白马寺,已是傍晚,天色更暗沉了,有德高望重的大师父来迎接,及时安排厢房。
“近日客人极多,客堂房间少了,就如此....这位言公子,您住在静音院,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