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含雪by胖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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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也符合言似卿所求,她手本来已经伸出去了,可,瞧见边上蒋晦惨白如纸的脸色,他欲言又止,却在瞧见言似卿伸出的手指上顿了顿。最后,只是双手垂塌,咬唇退开一步,挠着他手背上的疤痕。像是小孩子一样找事转移注意力。
因为无措,无计可施。
她莫名,心里凉涩。
一一她竟不舍伤他。
怎能如此呢。
这是大忌。
她垂眸,手指曲起,最后轻轻一笑。
手指握住了圣旨。
“多谢陛下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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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期似乎过了, 但因还在春时,偶尔会下一点润泽小雨,弄得天地潮湿,像是少女的眼睛一样总是忧愁而充满诗情画意。
云中城本就是富有文学典故与自然美韵之地, 文人骚客无数, 可能随便一家酒肆, 墙上都有大文豪的提笔,听说曾经有段时间还有一些富商来此买墙——对,就是买下一面墙壁,整个砌下搬运回起府邸,整个撞上。
堪称奇事。
可次数多了,又成了美名,诸多文豪大家都以自己为人“搬墙之艺”而自豪, 可以说无此遭遇的大名流都不好与同好相宣自己水平。
不过关中城自打开窍, 决意引名流前来发展古城,就直接叫停了这些特殊买卖, 不许随便交易, 也鼓励当地酒家多以文艺引骚客,造就“天下文流在此留”的美名。
是否留住这些文人骚客不知道, 近期长安贵人们倒是来了不少。
魏听钟本就非一般人,朝野上下忌惮, 更别提长安的权贵好多都来了关中城。
甚至昨天就来了。
虽然挨着很近, 半天就可来回,但这么多人赶着一段时间前来,那也忒奇怪了。
跟玉兰节有关吗?
但距离玉兰节也有好几日,一般长安那些贵人多为当天才来。
现在看来,就是嗅到了祈王兵败如山倒的气味, 赶着避开风波,来关中城躲事来了,正好理由也恰当。
魏听钟这瘟神也来了,陛下又下了旨意要为雪人沟枉死的兵将祈福超度。
那就.....不能走了。
走了还不知传出去多难听。
家里有些在朝为官的立刻叫停亲眷再次跑路的准备,让他们安耽在关中城带着,直到此事停歇。
好在,祈王那边因为断臂,彻底绝了登顶之路,已无转圜,因此也没多少人有搏命之举。
否则真有什么门什么事变,真刀真枪干一场造反,那才让长安血流成河,最遭殃的就是他们这些世家贵族,比老百姓都危险得多。
所以,这些人盘算一二,觉得目前这局面也不赖。
但宴王府的声势再次强盛,直追当年鼎盛时期。
毕竟,目前看来诸多成年亲王都不成气候,小皇子们毕竟年少,最大的也才十三,那声望能力连世子殿下都远不如,拿出来一个赛一个寒碜,如何能跟宴王府比。
就算为帝国将来,阁部跟百官心里也更倾向宴王府。
固然,他们也不太喜欢宴王父子的强势,君强则臣弱,这是必然的,可总比上了窝囊废各种败国的好,那时候死臣子更多——古往今来,但凡摊上昏君的多为佞臣,其余臣子可没什么好下场,因为佞臣他容不下别人啊。
他们想当佞臣吗?
还真不想。
“前朝崩塌也才十数年,建国初载,现在这些臣子大多还是前朝遗臣,他们对于改朝之事已是讳莫如深,家族传承百年,史记如斯,全看新朝如何气象,以及他们是否择选正确,若是不正,难说将来。”
小老百姓传承,无非靠一口饭食进而生养,优劣看天意,没人图那子孙千秋万代。
三代而斩是常有的事,没人记得祖父母叫什么了,甚至连坟茔在哪都不晓得。
世家贪,图崛起,图传承,图祖孙荫蔽,香火不断。
若家国朝堂不好,再起纷争,就会有下一个“蒋氏”揭竿而起,而为师出有名,第一个开的名头就是清君侧或者复辟前朝。
那开刀的自然是他们这些曾经背主的老臣或者世家。
是以,言似卿都知道名望很重要,遑论这些动辄传承百年的世家。
关中城的最有名的丘泉幽谷,此地坐落一些阁楼院落,多为雅舍或温泉庄园,归属者当然为贵人。
廖氏是百年大族,僻静之处开辟一院楼,往茶室二楼阳台向外眺望,竹林茶山幽谷金磷湖等一览无遗。
廖家祖母也是没了下人,也只有孙女一个跟小儿子,才耐心跟他们说起前尘往事。
距离圣旨之事,已经过去五日了。
后天既是典礼。
小孙女疑惑:“可是,前朝昏君昏聩不堪,败坏朝纲,导致民不聊生,这是世人皆知的事,陛下乃明主,逐鹿天下,平定四方,自有泼天的功绩,如今也算朝野鼎盛,帝国战力丰沛,何必如此小心?”
廖家祖母叹气,不好明说。
那胡茬子都来不及修就带着外地土特产孝敬老母鸡的廖三摸摸自己膝下幼女的脑袋,“你个小糊涂虫,那昏君之后....还有新帝。”
幼女迷茫,但廖三却被自己老母亲弹了脑袋。
“你才糊涂,她那会才多大,都没出生。”
额,也对哦。
廖氏老祖母叹气,“那昏君自然没的说,天下苦难多由于他。”
“但那新帝也不好说。”
也,不好说。
她说得很庞统,可以认为父子相肖。
也可以是跟父子不一样,但小孙女聪明,还是品出了点意味——依照那些前朝老臣的小心翼翼,貌似,当年的新帝....不太坏?但还没坐稳江山,各地已经揭竿而起,反王许多,于是.....
若是当朝新帝无错,甚至清明刚正,有力挽江山之像,那当时逐鹿的各地枭雄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那确实不能细谈。
恐惹来灭顶之灾。
那小孙女为何不懂,如果当年新帝有望,那些老臣为何....还是倒戈了呢?
其一肯定是因为当今陛下强大无匹,但肯定也有别的因素。
廖家祖母跟廖三对视一眼,迟疑了下,廖三给母亲敬茶,主动提及:“新帝良善仁德,但相比于他的皇后,还是弱势了一些。“
一切尽在不言中。
点到辄止。
小孙女懵懵懂懂,后恍然大悟,然后恹恹不说话了。
她再年幼,外界再忌讳,也还是知道谢后此人。
平常没人提起,也都刻意遗忘,但举凡大事,很多事情,总会牵扯到她。
包括一些政策,以及女官的由来。
也都是因为她。
当今陛下并未全盘推翻。
所以,是那些老臣接受不了帝后并临朝,但谢后比新帝更强势,为主导吗?
祖母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其想法,顿了顿,说:“世间女子,拔高出彩者,不容易的。”
这世道,终究是男人想要主导的天下,但凡有其他男人来抢都一个个跟炸毛的公鸡一样,何况是女子。
那些老臣只是不好言说内心的偏执,可真要让他们去指责当年谢后的错处,至今....作为败者,也没有多少脏水可以泼的。
可见这些老臣内心之虚。
小孙女闷闷说:“就跟那位言东家一样不容易吗?”
廖三听到这个名讳,沉吟了下,“是在我们客栈的那位言公子吗?”
他复提起也才没过去多久的事。
言语中感慨万千。
“你们不在现场,不知其厉害。”
小孙女眼睛亮亮的,“那爹爹你也不在白马寺,也不知其更厉害。”
“她只用了一天!”
廖三:“驿站里,她用了一晚上!”
“哼!”小孙女想了下,又提及:“那你还不知道她在刘家村,一晚上都不到,刚到那地方,不到两个时辰就破案了。”
“......”
那他们可都不在现场,现在也只是凭着在大理寺内做官的家人说的。
廖家成员当官的不少,但拔尖的不多,多为各部门中流砥柱,就是官权不大但很忙碌干实事的那种。
这样反而稳妥,廖家的家风也如此。
“听说,那位因为陛下圣旨,现在也在丘泉幽谷的听雨楼主事从案,大理寺也来人了。”
小孙女眼睛一亮,收拾了下衣裙,“可是金鳞湖中心那一块?那我找姐妹们去那边看看鱼跳磷光!我这就去。”
她跑了。
门一关,廖三低头,叹气:“祖母还是不好说当年这些老臣跟我们世家都没能站谢后那边,主要还是因为懂查到谢后想要削弱世家,让权于广众,设部司,相互督察。”
世家,当年的蒋氏属于世家,第一等,已然威胁皇族正统的那种,当年如日中天的谢氏亦在其中。
周姜在第二。
他们廖氏属于第三梯队。
他们都不理解同出豪族的谢后为何要削弱世家门阀,以让权于百姓选出的人才。
道理他们懂,但谁愿意割肉呢?
老祖母扶额叹气,“听说,谢后并非从小生在谢氏,而是流落在外,生长于市井,可能因此知民生艰难,若只是因此,也只能算是仁善知惠,偏偏她天生奇才,英勇果敢,想法与众不同,回归谢氏后,崛起光辉碾压众谢氏子,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甚至,连当年的婚姻,都是她自己特地选的——她就选了当时还只是不起眼皇子的七殿下。陪着他一路从潜邸杀上去,到成为太子,成为新帝,并称帝后。”
也是后来的邺帝谢后。
回头看,她确实野心勃勃,图谋大业,老臣们在这点上判断没错,但,判断如斯,如斯就有错吗?
事实证明她很多政策就是对的,新朝后几年也确实稳健很多,已见生机勃发之象,但,那时各地豪族已经因为昏君而撕破脸了,反王的不在少数,彼此都没有回头路。
蒋家如是。
即便当时谢后提出“清尘垢,扫纠葛,不正政策既往不咎”的政议。
没人信,也没人愿意信。
最主要的是各地藩王跟大都督们都清楚——他们就是豪族,就是霸占当地封疆之土而壮大的豪族,本来就威胁中阕,要么俯首削弱自身,要么博一线生机。
没得选。
何况他们都认为——新帝唯谢后第一,少帝王之气,而谢后其政策之心亦在削世家,重百家无阶选拔,让商农主权于民,鼓励民生,罢黜奴制。
那....不许。
于是.....就有了不可逆的局面。
都是立场,没有对错。
只看成败。
没的说。
但提及这些过往,他们心里也有遗憾。
老祖母看向窗外,“近年看来,陛下对她的政策其实也是有些认同的,至少在削弱地方豪族这方面.....登了至尊之位,才知这是必然吧。”
廖家就是察觉到了这点,在这一朝火速改变气象,压着子弟扎根基层。
活总是要有人干的,废谁也废不了干活但没多少好处的牲口,最遭殃的往往是拔尖最吸收利益的那几个。
廖三:“但我很奇怪,陛下对言家的态度为何如此......言似卿的特别除了她个人,也就是言家的灭门,若是冤案,查就是了,若是涉及宫内秘事,那就不查,或者....直接下狠手。”
“但陛下跟宴王好像凭着言家的事在拉锯博弈什么的,让人看不明白。”
“如今祈王已败,陛下也没别的选择了吧,所以选择让了一步,对言东家也有了恩宠之意?”
老祖母摇摇头,不太确定,但过了一会,外面有人请示,让进来后,是个富态可掬的老嬷嬷。
其带来了一个消息。
帝王不来,但两大亲王,两位年少皇子与诸王府后嗣都来了。
玉兰节,他们也得出面。
“他们刚刚都派人去宴请那位言东家,但言东家没路面,魏大人一一回绝了。”
“他只说:朱雀使是陛下殿前亲使,陛下没召见他之前,无人能强召。”
“除非越过帝王。”
“吓得那些皇亲们都撤回了人马。”
老嬷嬷表情古怪,似乎想歪了。
廖三跟老祖母也被吓的不行。
不是吧。
是那意思吗?
不怪他们想歪,主要是陛下自打登基,元后故去,后宫虽有新妃,新子女,但很少见他留恋后宫。
蒋家人,大多生得冷酷薄情相。
尤以嫡长正统一脉最为肖似。
总不会连喜好也.....
老祖母头疼了。
希望不是,哎呦天呐。
“当年那昏君....好像也曾看上当时已为儿媳的谢后....没多久,昏君就暴毙驾崩了....”
老祖母嘀嘀咕咕一句,廖三手抖了,茶水翻了一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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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雨楼。
魏听钟拒绝了一干皇亲,站在高处看着那些爪牙一个个垂头而去,他不在乎,但问了下属:“世子殿下那边如何?”
“似乎,在查边疆战事情报,验证敌情真假,跟王府也在联系,并无其他异动。”
下属认真汇报,但也问:“陛下已有旨意,难道世子会不去?”
魏听钟不置可否:“ 大将难免阵前亡,这个时候多敏感,也确实不好随便离开长安地界,而且战场情报乃第一要务,世子殿下若是随随便便就跑去,也不会有过往那些军功了。”
“去不去,取决于边疆局面是否需要。”
下属挠挠头,壮着胆子说:“不是取决于....嗯...那位?”
他小心看向左边那独立的燕尾悬铃楼。
二楼窗台挂着摇晃的小铃铛。
窗户开了半扇,里面有女仆跟大理寺门人来回,偶尔有翩跹人影在翻书架卷轴案档。
似在忙。
其实忙了很多天。
不问他事。
魏听钟缄默一二,后叹气。
“世子不会。”
若是蒋晦是这样的人。
那,他那天也就看不到对面的言似卿难以为人察觉的心软了。
就是因为挚情明朗的美丽少年郎难得,而重家国明大义的年少大将更稀罕。
她才会心软,才会犹豫。
又因为最后迅速放手,而愧疚。
可即便再愧疚,转头,她也一样能做正事,从不糊涂。
——————
“从不糊涂的人,看着别人为她一再犯糊涂。”
“她会不理解,不支持,但依旧会被触动。”
“只因她越冷静,才知道真在乎,才会不顾自身得失而犯不利于自己的糊涂。”
“你也是做过这种事的人,对吗?”
“言东家。”
了尘作为白马寺派来相助超度的主事人,跟忙完一茬的言似卿谈事,喝茶的开端,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这本不该出自一个出家人口中。
言似卿抬眸看他。
目光隐晦而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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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此人, 得到高僧,如果说蒋晦在兵部是遨游瀚海的蛟龙,那了尘,在世间大多信佛者的眼里就近乎神之子, 光辉璀璨, 仁德善义。
这样的人, 被卷入案子的时候,大理寺都是比较谨慎的,因为万一错判,会惹来信徒极大的方式,堪称动乱。
而信仰,对于帝王家来说也是极重的一环,他们既不喜佛家夺取老百姓的信赖, 高于皇权之上, 又从古至今不能完美解释神权的虚无性,甚至, 很多时候, 皇族都得利用神权来加持自己的崇高性。
君命天授。
若无这种说法,就得靠玉玺, 靠正统传承,要么是十足的战乱拨乱反正师出有名, 否则得来的王位, 也会被新的革命所夺取。
蒋氏的开国帝王,当今天子,他如今也面临这样的问题。
建国十八载,边疆始终威胁,内部始终隐患。
从前朝到如今党争, 都从未平和稳健过。
所以白马寺跟皇族的亲密关系,并不止本朝。
前朝数百载,当今十数载,它都参与其中。
也是有它的说辞,定义了帝王的“逐鹿平乱,予百姓福祉”意义。
是以,了尘本就不会有事。
他也本就不是真凶。
言似卿调查时,大理寺很快就撇开了他的嫌疑。
现在,这人还被帝王委以重任,授以超度重责,开口却是男女之事,这让言似卿的神态从温和到锐利转换迅疾。
她不掩饰对此的排斥,以及疑惑。
“了尘大师也要过问红尘了吗?”
她没否认。
因为说中了事实,她不喜欢在这种事上诓骗于人,否认既然掩饰,掩饰是一种怯弱。
她不在乎他人看法,只在乎影响的结果——除非对方把这事告诉蒋晦。
那后果才很麻烦。
料想也不会,毕竟是出家人吧。
何况她也没承认。
言似卿心思斗转千回,了尘却笑得豁达,“东家做过万般生意,应当知道供需诉求,对两方都有莫大影响,我们出家人也是,你们不能在求神问佛时,把一堆凡尘苦恼都倒灌给我们,祈求解疑疏导,又希望我们对此一无所知。”
“那很难。”
“我们也是人啊。”
他本来就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和尚。
没有一个和尚是如他这样笑起来风情秀丽的。
言似卿:“我的意思是,您为何要跟我摊开说这些,我以为您是来说正事的。”
了尘:“因为,你们言家的功德碑,立在我白马寺。”
一句话,边上茶桌泡茶的小云猛然抬头,神色难掩错愕。
怎么可能?!
若是如此,没见夫人在白马寺的时候过问半句,人也从未去祭拜过。
这怎么会?
难道是在自己不知的时候?可他们在白马寺的所有时间基本都被案子占据,言似卿根本不得闲。
所以....她不知?
小云自习一看,只瞧见言似卿原本搭着桌面的手指回拢,曲紧,骨节发白,指甲入了掌心。
唇瓣也抿了红痕。
神色隐忍而忧痛。
但须臾,却是粲然一笑。
“大师不问我为何如此薄情吗?连至亲往生碑都不去祭拜。”
了尘:“因为你知道,连功德碑都只有宴王敢立,那些曾被言家妙手回春的人,所有人,都对此缄默不敢言,不敢为。”
这话暴露了言似卿其实一直都关注长安事。
她知道自己母亲在哪,知道宴王的事,知道言家被其在白马寺立碑。
这些事,她都不会对蒋晦说,一开始两人的试探都是半真半假的。
有些事,她自己都是囫囵自欺的。
不然,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他们身外人都如此,你牵连其中,还得顾虑生还者,你的母亲,你的女儿,你没办法。”
“很辛苦啊,你这般。”
言似卿偏头,看向窗外。
“这世上,没几个人不辛苦的。”
“若是不辛苦,那大抵是前尘福报吧。”
“大师来,是所谓正事,是为了疏导我之内心苦闷?那您可能多虑了,我无苦,无需疏导。”
了尘喝茶,低低说:“主持曾告诉我,当年您的母亲跟言阕大人新婚燕尔,还未出长安历职时,相携来白马寺祈福求福。”
“不求富贵荣华,求子女福气,求安康,求夫妻情深与共。”
“他当时还说,言家世代救人无数,功德在身,所求定有所应。”
“结果.....”
“圣旨颁布于东家之前,我与魏大人入宫面圣,当时,陛下在看一幅画。”
言似卿没什么波动,不太在乎,直到了尘说:“画上的人,是你。”
言似卿脸色变了变。
小云也皱眉了。
茶壶在小炉子上烧开,水汽嗡嗡嗡,热意蔓延,灼人皮肤。
数个呼吸,言似卿开口。
“多谢提醒。”
了尘:“算是回报东家之前在白马寺帮我洗清罪名的恩情吧,出家人不欠人。”
“还有,言家所求,我佛未能庇护,白马寺上下倍感歉意。”
言似卿:“没有我,您也不会有事,白马寺跟您自有地位。”
“至于我言家的事.....既世代救人,也是世代每一位医者自己斟酌后的行为,不求未来神佛隐蔽,这没有因果关系。”
“也跟白马寺无关。”
了尘:“那不一样。”
他豁达,以此提醒来抹消彼此恩情,然后才说了超度的正事。
完事,了尘起身,行礼,翩然离去。
言似卿手指按了眉心,低声说:“这件事,不要跟你家殿下说。”
小云急切,“夫人.....”
言似卿垂眸,“如果边疆有战事,不容分心拖沓,若无战事,陛下却故意调走他,说明他留下,既会对抗君威。”
她抬头,看着小云。
“当今陛下当年逐鹿定鼎,乃是平定乱局,如今尚有隐患,需求正统稳定。”
“宴王府,能做什么?”
谋反吗?
子孙反父?
到哪都说不过去,也必死无疑。
她也不配。
所以到此为止。
——————
如今消息外传,广为人知,成为帝王新宠,甚至被连续召见数次,也被委以重任的新任宣威将军“齐无悔”正被帝王问一句话。
“你觉得你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沈藏玉甚至不清楚帝王是在问自己哪一个身份,但他清楚对方知道一切。
没明说,就是默认,既默认,问的是哪个身份,他都得回答。
“聪明,冷静,从不肯犯错。”
顿了下,他也补充:“也从不为不值得的人上心。”
“不回头。”
他再鄙薄,也没有无耻到抹黑言似卿,因为确实无懈可击,回头看那他“亡故”的数年,她待沈家可查可检。
珩帝看了他一眼,对着宫中屹立山海的景色,手下毛笔作画从容。
“那你觉得她能守得住秘密吗?”
“能。”
“你觉得她有什么秘密?可曾提起她家的旧事?”
沈藏玉手心冒汗,垂首,吞咽了下,冷静回:“未曾,想来年少成孤,心中忌讳,不愿与人言。”
珩帝:“这世上,彼此藏着心事,各有打算的夫妻很多,也不奇怪。”
“那她可学会言家的接生医术,可擅此道?朕听说她当年生育艰难,险些哀亡,临阵自己操作,剪掉了脐带.....才母女平安,那她定然是懂的。”
沈藏心一怔,手指发麻,曲起,“臣下不了解。”
“应该是懂的。”
珩帝平和微笑:“那她倒是跟她祖父很像。”
“她祖父,予我当年挚子接生时,技艺亦是非凡,虽然后来吾儿夭折,但朕始终牵挂此事。”
“如果吾儿还活着。”
“他接生的,就是当今太子,没准也已是当今新帝。”
“齐爱卿,你可觉得惋惜?”
“虽然朕始终没找到吾儿被烧毁的尸骨。”
沈藏玉根本不值这些内情,顿时大汗淋漓,怦然跪下。
珩帝依旧微笑,依旧作画,最后一笔收尾,放下笔。
“去找她。”
“告诉她,要么帮朕找到吾儿。”
“要么,给朕一个满意的继承人。”
“路怎么走,她自己选。”
沈藏玉离开宫门时,神色已如常,启程前往关中城,但半道入了乡野一偏僻别院。
门开,门关。
他看向屋内人,眼神有点隐晦。
“离开你的封地,归来长安,本来应该在关中城,又出来与我会面,是有什么安排?”
“王爷。”
乡野自然,舒适从容。
里面的人正在围炉煮肉菜,笑呵呵吃着,比蒋晦也只大了十岁差不离,面相看着还很年轻。
可他还是个王爷。
祈王下去后,他距离那位置近了吗?
不知道,但他离火锅很近,吃喝的样子有点像普通人,一点也不摆架子,还招呼沈藏玉过去一起吃。
“你不知道,关中城现在不是魏听钟这样的老狐狸,就是蒋晦这种煞星,要么就是心眼子贼多的皇家亲嗣,我这人没什么心眼,跟人吃饭总得吊着心肝,吃也吃不舒坦,出来打点野,不然能瘦个十个,不宜见天颜。”
沈藏玉过去,行礼,后客气道:“陛下不去关中城。”
“去不去是天子之意,有颜面见天子是我等应当的。”
“不过本王看你连仆役都不带,如此谨慎,总不会是因为得了密信要先来见本王吧。”
“是有什么事吗?”
对方看似温和憨厚,实则不经意间,探人幽密。
沈藏玉知道对方在皇宫有人。
知道自己跟珩帝近些日子经常接触......
“陛下提及言家的案子,对言似卿跟宴王父子多有不满,但似乎又想知道某个秘密,所以让我去关中城探究一二。”
王爷笑,吃着菜,“跟你媳妇有关啊,她知道什么秘密?本王算算,她年纪比本王都小,当年不论什么事也跟她不相干,开国以后,什么事,本王也能查到,那就是跟她祖父有关。”
“太医院掌院,能知道的无非是那几类秘密,要么跟谁的死有关,要么跟谁的生有关。”
“让本王猜一猜.....是本王的某个弟弟吗?”
蒋家果然没有几个蠢人。
沈藏玉从不敢轻视这些主子们,低头道:“陛下没说,只让我观察言似卿与宴王父子的接触,可能陛下怀疑是宴王父子干的。”
他撒谎了,但符合逻辑。
只因他想促进这位王爷跟宴王父子的厮杀。
他,想让宴王府落败。
死无全尸。
这位王爷皱眉,继续吃菜,也顾自思考,“那就是本王的这位可怜弟弟死了,陛下怀疑是我的大哥哥或者元后干的。”
“却没有证据。”
“你说,这证据如果有了,岂不是一步到位?就说大哥哥突然赶上言家的灭门了,还非要沾染一位有夫之妇,口味这么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蒋家人就好这一口呢,是吧。”
他瞧着沈藏玉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