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纯白的茉莉花by快乐如初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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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多了个小孙女,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但很少有人见过。不过见过的,譬如雷安邦和吴秀莲,都是满口称赞,用词之夸张,反而让人不敢相信,以为他们是看在贺雷两家的交情上给面子那么说的。
如今一见,方知似乎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那位不管是相貌还是气度,都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更重要的是,身处真正的大佬圈,全程不卑不亢,不见丝毫局促不安,而是游刃有余。
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小辈能有的。
“不是找回来的孙女。”被问到的人感叹,“是长公主回宫。”
“……你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还是历史书?”
“害,被媳妇念叨得影响了。”那人失笑着摆摆手,正要再说什么,就见门外又走进来两人。
一个貌不惊人,一个年轻漂亮,不像夫妻,倒像是差着辈分。
正是蔚建国和他t们那位长公主的亲生母亲顾玉绪。
第116章 大院茉莉花四三
贺璋在得知顾茉莉存在的第一时间,便如实向组织说明了情况,但同时也请求尽量不要公开生母是顾玉绪。
毕竟她如今是别人的妻子,还都住在同一个大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未免他人议论给她带来麻烦,也避免为此可能影响她们夫妻感情,不让别人知道她与贺家的关系才是最方便的做法。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当年与同班女同学恋爱的经历,很少人知道,不代表没人知道。
顾茉莉的年龄不是秘密,正在京大上学更是众人皆知的事实,稍微算一算,就能猜出她的生母是谁。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不提,但实则心里门清。此时见两人进来,目光不由添了几丝八卦。
时而瞅瞅贺家人的表情,时而瞧瞧蔚建国。
事情发生在他与顾玉绪结婚前,算不得绿帽子,但这样一种关系,见了面还是会有些尴尬吧?
尤其之后,贺璋在安排完赵城的事后再次匆匆赶回来,这下好了,事件主要关系人聚齐了。
“如果这时候田芳也在,那就精彩了。”有那好事者看热闹不嫌事大,前任加现任,找回来的长公主和眼跟前长大的小儿子,不知局面会偏向哪一方?
想到这里,他才发现现场似乎少了一个人。
“怎么没见贺霖那小子?”
不少人也都察觉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见贺家另一个小孙子。
“还在学校吧,听说他读的是寄宿学校,轻易不让出来。”
“老爷子寿宴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回来?”
“有个杀人坐牢的妈,不好意思回来了吧。”杀的还是亲爸,估计更没脸面对贺家其他人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听说他妈为了寄钱给乡下的姘头,诬陷他偷盗,名声都不好了。”
“……姘头?”一道略微沙哑的声音插了进来,正聊天的几人并没有发觉,兀自说得乐呵。
“你不知道吗,田芳为什么要杀贺璋,因为她早在乡下时就有了情人,还特意把对方的女儿接来了,给她买手表买各种东西,反倒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放到了一边。”
“哎,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是一出狸猫换太子?”
“你是说……贺霖不是贺家孩子?”
“不是没这可能啊,不然没办法解释田芳的行为。”
哪个母亲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反而为了给别人钱,将偷盗这么重的罪名砸他身上,仿佛见不得他好。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哈……”
有时候一件事一旦经过了很多人的嘴,到后来往往会变得面目全非,完全背离事情本来的样貌。因为人会不自觉将其加工、演变,即使只有小小的一点变化,可叠加在一起,便成了相反的两件事。
田芳纵然有太多过错,在和袁刚的关系上确实属于被胁迫的一方,但在世人嘴里,却成了为与情人团聚,怒杀现任丈夫。
贺家为了贺霖有个安心的成长环境,有意隐瞒他不是贺璋亲子的真相,可在田芳的香艳情事下,竟是从另一个角度被众人猜了个正着。
贺霖站在角落里,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眉眼隐在其中瞧不分明。
爷爷生日要到了,他记得,所以想趁着周末放假回来给他老人家送声祝福。不管是在乡下时,亦或者回了京市,爷爷都对他不错,他也想尽尽孝心。
可等正日子,一是在周内,他要上课,二来到时肯定很多人上门,他不喜欢也不适应那种场合,向来都是能避则避。
只是没想到寿宴居然提前举办了,还正好是他回来的时候,而且给他听见了这样的话。
他妈坐牢了,因为要杀他爸,不,还不是他爸,他很可能不姓贺。
贺霖有些迷茫,或许是一下子接收了太多匪夷所思的消息,打击一个接一个,快得他都来不及伤心,只觉得震惊和可笑。
原来如此,原来不是连爸妈都不相信他,而是他们就不是他爸妈……
那他到底是谁?
他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怔怔出着神。
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偶尔有无意中瞥见的,见他打扮奇怪,也只皱皱眉,并不甚在意。
大家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中间的几人。
蔚建国与贺璋,顾玉绪与顾茉莉。
不过令大部分人失望了,他们以为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蔚建国满脸笑容的走到贺镇霆面前,亲热又不失敬重的朝他问好。
“祝您老福寿安康,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这话可不像你小子能说出来的。”贺镇霆点了点他,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模样,“定是你媳妇提前让你背下的吧?”
“你看,我就说不用整这些吧?”蔚建国立马转向顾玉绪,话是责备,语气却透着明显的无奈和嗔怪。
“我肚里有几两货,别人不知道,贺叔岂会不清楚,还不如就说个‘您老吉祥’!”
一句话说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顾玉绪也扯了扯嘴角,但比起蔚建国的自然,她的表情就稍微显得有些僵硬。
从纺织厂调走,她就进入了妇联,有蔚建国的面子在,一般人也不敢为难她。她处在相对优渥平和的环境中,虽确有成长,但到底有限。
比起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风光过也低谷过的贺镇霆,和表面憨厚直爽实则精明在内的蔚建国,她依然如她的外表一样“年轻”。
其实如果换了其它场合,她也不至于如此,最起码表面功夫能做到位,可是现在顾茉莉就在面前坐着,清凌凌的眼正看着她,顾玉绪忐忑又心慌。
这是自那日在顾家之后她们母女俩第一次见面,她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很多事想问问她,想知道她最近过得好不好,天冷有没有及时穿衣,还想问问她的想法。
对她的,还有对贺璋和贺家的——
她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准备回贺家了吗,那顾家那边怎么办?
诸多念头在心中翻涌,顾玉绪却一句也没问出来。
场合不合适,时机也不合适。她只得按捺下焦灼的心绪,跟着向贺老祝寿,“您老康健。”
“你也康健。”贺镇霆态度很友好,“年轻人不要总忙于工作,也要多注意休息,瞧你似乎轻减不少,还是要劳逸结合啊。”
“……最近天冷,可能有点受了寒,胃口不大好,不要紧,过段时间就养回来了。”顾玉绪微欠身,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顾茉莉身上瞄。
顾茉莉扬起笑脸,“姑姑。”又唤蔚建国:“姑父。”
“……”
这两声令现场静了静,顾玉绪几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张口就要说什么,蔚建国一把摁住她,也笑着回:“囡囡啊,有阵子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您和姑姑怎么样?”
“不太好。”蔚建国半认真半开玩笑,“你姑姑想你想得吃不下、睡不着。”
“那就去家里见我嘛。”顾茉莉歪歪脑袋,似是想起什么,又诧异的眨眨眼,“姑姑不会当真生我妈的气了吧?她那会一时着急,说了些不好的话,您别往心里去,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
顾玉绪眼睫颤了颤,这是说不要将顾大壮的话当真,她可以回家去,但前提是她还是她的“姑姑”?
“爸,来。”顾茉莉又朝贺璋招手,示意他瞧蔚建国和顾玉绪。
“这是我姑姑和姑父。”
“……知道。”贺璋看了眼两人,低沉的声音平静温和,“我们以前是同学。”
“真的呀?”顾茉莉杏眸微微睁大,随即失笑,“我还以为你们不认识呢。”
蔚建国看看她,再看看贺璋,蓦地哈哈大笑,“我认识你爸的时候,你这丫头还没出生呢!”
“那是我唐突了。”顾茉莉不好意思挠了挠脸,不由感叹:“世界可真小。”
是啊,世界就这么大,圈子里就这么些人,难道顾家和顾玉绪以后真要老死不相往来?那置顾爷爷和顾奶奶于何地。
难道真要因为她,让贺蔚两家彼此尴尬,近也不是,远也不是,令两家人都沦为他人口中的谈资,永远身处舆论之中?
顾玉绪一日不和蔚建国离婚,她就要在大院里生活一日,身边一直有闲言碎语,她又如何能过得安稳?
可若是和蔚建国离婚,流言蜚语不但不会消除,只会愈发甚嚣尘上。不管她之后是和贺璋重修于好,还是各自寻找下一春,议论总t会伴随他们左右。
与其那样,让顾、贺、蔚三家都不好过,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扯上关系。
“我妈说姑姑以前成绩很好,经常考年级第一,是不是呀?”顾茉莉拉着贺璋的衣袖,眼里都是好奇,似乎真的想知道。
贺璋瞧了瞧她,伸手抚上她的头顶,垂下的眼底渐渐涌上涩意。
为人父母,他们不仅缺席了十几年,到头来还要孩子替他们考虑,委屈自己,替他们遮掩。
他不配为父。
顾玉绪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才让自己没有当场落下泪。
以前她从不觉得自己失职,尽管没有和孩子日日住在一起,但该有的关心和付出,她都努力做到了;能给的,她也都尽最大的能力给了。
所以她理直气壮的想要要回她的孩子,不担心她会怨她、恨她。
可是此时此刻,孩子为了维护她的声誉,叫她“姑姑”,她却无法站出来反驳。
因为她也明白,这是目前对几家来说最好的处理办法,几乎兼顾了一切。
她是可以大声喊“不是的,我不是她姑姑,我是她亲生母亲!”
但是然后呢?
茉莉不愿意出国,那她们就要在国内生活下去,就要考虑人言、形势和影响。
说了,除了逞一时口快,又能得到什么?
嫂子说得对,做人不能太自私。她已经自私了几十年,让父母、兄嫂代替她承担她年少轻狂的后果,难道之后还要让孩子替自己承担吗?
顾玉绪喉咙滚了滚,强笑着接话:“你妈那是给我面子才那么说,我的成绩哪里比得上你爸。”
围观的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你爸你妈,这话的意思是当年贺璋交往的另有其人,顾玉绪只是烟雾弹,亦或者是别人正好瞧见他俩误会了?
“我早说了不可能吧?”就有那事后诸葛亮立马附和。
“如果他俩真有过一段,一个大院这么些年,怎么谁都没瞧出来?就算我们都眼瞎了,那老蔚总不至于也发现不了吧?不仅他和贺璋称兄道弟,连两家孩子都处得跟一个人似的。如果真有关系,那得多大肚量才能这样啊!”
众人一想,是啊,再大度,也不会和妻子的老情人处成哥们吧?
那应该就是他们弄错了,孩子的母亲另有其人,应当也是贺璋的同学,和小顾同志还是非常好的朋友,所以对方才会把孩子交给她娘家养。
这样就都能说得通了。
众人恍然大悟,明里暗里八卦的视线瞬间消失了一大半,终于想起今日来除了拜寿之外的第二目的——交际。
好的关系要维持,一般的关系要拉近,平时或是见不到面,或是职位不方便,此时正好。
场中一时更加热闹,人群来来往往走动,不时低声交谈几句,说的都是在外头人看来重要的大事,却在这样的场合仿若不经意的被定了下来。
最中心的地带反而变得沉寂。
贺镇霆面色沉沉,握住顾茉莉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扬眸清然一笑,双眼干净澄澈,并不见异样。
可众人望向她的眼里仍充满了怜惜。
没有孩子会不渴望父母,她那么说,是为了顾全大局,为所有人考虑,顾玉绪却真的就此应了,隐瞒了她母亲的身份。
孩子心里很难受吧?
“瞧你干的好事!”贺珀狠狠捶了下贺璋,“你亏欠茉莉太多了!”
“就是。”曹华舒跟着点头,不满的睨了眼顾玉绪,碍于不是自家人不好说什么,只将火气全撒向了小叔子。
“你要是敢对茉莉不好,我要你好看!”
长嫂如母,她有这个底气。
“不会……”贺璋低着头,嗓音沙哑。他不会对茉莉不好,倾他所有,倾尽一生,他都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贺权东瞅瞅他小叔,还是有些气不过,偷偷踩了他一脚。顾茉莉坐着,恰巧能瞧见他脚下的动作,唇角不禁抽了抽。
她感觉他们好像想多了。
她反握住老爷子的手,正想宽慰他她真的没事,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人影快速从门口闪过。
清瘦的背影瞧着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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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见[猫爪]
顾茉莉匆匆追出大院,叫住正要过马路的身影。
那人脚下一顿,虽然很快继续往前,但刚才那一下还是让顾茉莉确定了她的感觉没有错。
“贺霖!”她又唤了一声,见他不停,她不由也加快脚步。
一束灯光打过来,照亮了逐渐黑沉的街道,有辆车从转角驶出,伴随着轮胎在地面滚动的声音。
已经走到对面的贺霖面色一变,蓦地转过头,就见纤细的姑娘正好站在马路中央,侧眸朝来车望去。
灯影将她笼罩其中,光晕下她的身形被拉得很长,显得愈发瘦弱,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似是太过惊讶,她站着一动不动。贺霖低咒了声,迅速跑过去将她拉到一边。
“你是笨蛋吗,见车来了不会躲?!”
“谁让你不停。”顾茉莉笑得狡黠,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好似担心他再逃跑。
“你故意的?”贺霖简直要被气死,这是能开玩笑的吗,假如来不及躲怎么办?
假如司机喝了酒或是出了其它状态,猛地冲上来怎么办!
“你知道你出了事会有多少人会难过吗!”
“让你就这么走了,我也会难过。”
贺霖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缓缓抬起头。她认真的盯着他,神情专注,瞧得出来这句话是真心,可她的眼睛依旧清澈如稚子,并不见任何异样的情愫。
她那么想了便那么说,简单纯粹,让不由自主多想了的贺霖既不甘又自惭形秽。
“……不要说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话啊!”
尤其不要对着他说。
贺霖怒气冲冲的撇过头,耳根却又不受控制染上了红。
还是那个容易炸毛又容易害羞的大男孩。
顾茉莉失笑,踮起脚尖,想揉揉他的脑袋,男孩一躲,她的手便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她一怔,看向他。
男孩精致的侧脸渐渐显露了男人的雏形,原本还有些稚嫩的脸庞不知不觉间变得棱角分明,带上了几分坚毅。
他板着脸,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只是颤抖的睫毛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他在紧张。
顾茉莉好笑的碰了碰,谁知贺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迅速从她身边跳开,这下不仅耳朵红了,从脖子到脸全涨成了酱紫色。
“你……你、你干什么!”
顾茉莉愕然,这模样怎么好似被调戏了一般?
“抱歉。”她赶忙道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
“……”
贺霖看她,仔仔细细,再次挫败的发现她这次也是在真心的道歉。
“说了不要做让人误会的事啊!”他情不自禁怒吼。
然而话音刚传到他耳中,他就神色一滞,尤其在看到她脸上露出错愕无措的表情时,懊恼、后悔又止不住涌上心头。
他朝她发什么火,她有什么错,错的是他。
是他情绪不对,也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心思不正。到头来却将怒火发到了无辜的她身上。
他可真混账啊,活该没人要。
贺霖眼眶微红,垂着头低低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要走。
“贺霖。”顾茉莉叫住他,声音放得很轻。
“你……知道了?”
贺霖背对着她没说话,顾茉莉便明白了,他恐怕是早就来了。
“你听到的版本是怎样的?”
他不回头,她就主动走过去,明亮的双眸一眨不眨注视着他,没有急着解释,也没有安慰,先了解情况。
“你知道的,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真,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不一定是对的,对不对?”
贺霖看向她,她含笑回视,即使他久久不回应,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着急,乃至责备,只是耐心的、温柔的等着他。
在他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对话”。
母亲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似乎总有很多事情要忙,经常一天也和他说不到几句话,父亲更是长时间见不到人影。
即使见到了也只问他的学习。
后来因为“偷钱”的事,父子关系降至冰点,见面不是互不言语,就是针锋相对,最后往往都以争吵收场。
他也逐渐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情绪自己消化。”
可是现在,她是想帮他吗?
贺霖垂下眼,路灯不知何时亮了t,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互相交织着,亲密无间的姿态仿若永远也不会分开。
原来,这就是有人陪伴的感觉吗……
他怔怔的望着,他不动,她便也不动,两道影子还是那样依偎着,没有一点改变。
即使她的指尖已经被冻得发红。
贺霖不自觉往右走了一步,挡在了上风口。两道影子从相交变成重叠,彻底融为了一个。
他心口一动,莫名泛起了甜。他取下帽子扣在她的头顶,她刚才出来的急,没戴帽子和围巾。
动作有些快,瞧着粗鲁,可顾茉莉感受到的力道却很轻柔。她愣了愣,扶住了帽子。
帽子刚取下来,内里还很暖和,就像贺霖这个人,外冷内热,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很细腻。
“谢谢。”
贺霖没看她,只盯着斜下方,半晌才终于问道:“我妈……坐牢了?”
“现在算是拘留,具体判决还没下来。”
顾茉莉如实将田芳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包括在乡下时欺骗顾玉绪、纵火烧死前夫等,一一都说了,也没有隐瞒她在其中的作用。
与其让他一知半解再多想,不如全部告知。
贺霖不是个没有自己判断力的人,相反,他表面叛逆乖张,其实做事很有原则,始终遵守着基本的底线。
譬如他遇到抢劫、勒索,不是也找人报复回去,而是想办法将人送进了监狱。
贺璋的行事作风和贺家人还是给他起到了一定的引导效果。
他是个很乖的孩子,只不过嘴上喜欢和人对着干罢了。
顾茉莉弯了弯眼,贺霖觉得她的笑容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他好似感受到了慈爱的气息?
“没什么。”顾茉莉眼神亮晶晶的,“你还听到了什么,还有其它想问的吗?”
“……”贺霖沉默了会,轻轻回出三个字——
“没有了。”
“真的?”顾茉莉歪头瞧他,似是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难道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贺霖也抬起眼,背光而站的他身形高大,浓密的眉毛下双眼漆黑如墨,面容依然年轻微透青涩,可气场却已成熟得如一个真正的男人。
挫折总是更容易让人成长,嘴上傲娇的小孩也学会了耍心机。
不是为了贺家的权势,更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的亲情,他只是不想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不想让融为一体的影子就这么分开。
他还有一年高中要读,考到京大的目标还没有实现,他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她先别忘记他的身份。
贺霖凝视着眼前的女孩,表情完美无缺,别扭中又带着一丝期盼,“这么说,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
“哎?愿意叫姐姐了呀?”顾茉莉倾身,故意逗他:“在医院时不是怎么都不愿意叫吗?”
“……我现在也没叫,别自作多情了。”
“我刚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你听错了!”
“乖弟弟,再叫一声。”
“……都说了是你听错了!”
顾茉莉忍不住笑,轻盈悦耳的笑声和男生恼羞成怒的吼声汇聚在一起,为寂静的街道增添了一份热闹和温馨。
女孩却没发现,男孩在她背过身的一瞬间,脸上生动活泼的表情变成了淡淡的哀伤和眷念。
如果想留住这一刻的唯一办法就是假装自己不知道,那他情愿今天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听见他很可能不是贺家孩子的那些话。
“贺霖,快点,我们先去和爷爷打声招呼。”
“……来了。”
贺霖加快脚步追上去,胳膊抬起又放下,犹豫半晌还是环上了她的肩膀。顾茉莉刚要转头,就听他在耳边低低唤了声:
“姐。”
小时候田芳曾吓唬他说,说谎的孩子夜里会被阎王爷拔了舌头,然后下辈子只能做哑巴。
如果是真的,他恐怕永生永世都不能说话了。
因为他之后要一直活在谎言里。
贺霖随着顾茉莉重新踏进大院,两次进入,相隔不到半日,心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姐,你慢点。”
等等我,等我成长起来,即使谎言被揭穿也不怕的那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告诉你,我不想只做你弟弟。
两人都没有看见,大院对面那条街的转角处有几道身影正在鬼鬼祟祟移动,若是靠得再近些,还能听见他们嘴里不干不净的咒骂。
“该死,他又进去了!”
“刚才他都要过来了,那时候就该直接冲出去抓住他!”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还直接冲出去?”剃着光头的男人狠狠踢了前面说话的人一脚,“找死别拉着我!”
军区大院门口,明目张胆的抓人,你是当守卫的士兵是吃干饭的,还是当他们手里的枪是假的?
“大哥、大哥,别生气,他是傻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其他人连忙拉架的拉架,劝说的劝说。
“大哥,您说怎么做,我们跟您干!”
光头男啐了一口,盯着大院的门目光阴沉,“查查刚那小子身旁的姑娘,哪里人、住哪、平时在哪活动!”
“大哥是想……”
“瞧他那样子就知道很在乎。”光头男森然一笑,“他送了老子和老子弟弟进去,老子也要让他体会体会失去重要亲人的滋味!”
那边顾茉莉带着贺霖刚走到贺镇霆他们附近,就听一位老者说到了最近的治安问题。
“案件越来越多,再不想办法处理,风气会越来越坏,工人、学生都不敢走夜路了,长此以往下去还得了?”
“我怎么听说还有人越狱了?”
“一个抢劫犯,借着外出就医的机会,抢了枪,伤了我们的同志,然后跑了。”
“枪也抢了?”
“嗯。”
顾茉莉微微皱眉,有枪在手的罪犯,那可是特级危险分子。
第118章 大院茉莉花四五
治安如何,暂时还不是顾茉莉这个学生能管的,至于越狱的罪犯,自有警察去追捕。
那人手上有枪,危险性极高,相信只要没有流窜至其它省份,应该很快就能抓到。
此时的她,根本想不到之后不久那人还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贺老爷子在寿宴结束后便连夜和老伙计们去了北戴河,连一晚上都不愿多留。不过走前特意询问了顾茉莉的意思,问她想不想一起过去。
北戴河有专门为老首长们修建的疗养中心,气候适宜、条件完备,地位更是卓然,某种意义上不亚于另一个小型中nanhai。除了主要领导人,极少有外人进入。
贺珀和贺璋都没有去过。
一是级别不到,二年龄不到,自认为还没到需要“疗养”的地步。
小辈更是一个都没有。
顾茉莉若是去,“度假”是小,内里代表的意义重大。
曹华舒担心她人小不懂里面的道道,悄悄在背后推了推她,示意她赶紧应下。
老爷子是站得高,可高上还有高,如果能就此进入某些人的眼,那对她的未来能起到的作用将无可估量。
然而顾茉莉还是摇了摇头。
“雪化了,我要回去上课了。”她笑眼弯弯,神情恬静,仿佛那只是一场最普通不过的邀约。
贺珀一愣,随即唇角翘了翘。这份定力和心性,权东差她多矣。
贺镇霆没有太多惊讶,似乎早已料到,他笑着摸摸她的头,并未给小孙女再交代什么。
她已经不需要他交代。
“等爷爷回来给你带杨肠子!”他声音朗朗,无比疏阔。
贺家二代有贺珀贺璋,三代有茉莉和权东足矣。
“等我回来,你备份重礼,随我去趟顾家。”临上车前,贺镇霆这么和贺璋说。
贺璋微怔,去顾家?
“感谢他们替你我照顾了茉莉,他们是贺家的大恩人。”
贺镇霆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几个子孙,贺权东和贺霖站在顾茉莉左右,一个正对她轻声说着什么,一个垂着脑袋,可眼神却总往中间的人身上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