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瞻云by风里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28
薛壑领兵赶回皇城时,江瞻云已经尸骨不全。
未央宫明光殿里设着她的衣冠冢,里头放着寻回的半个玉铃铛。
世人皆知,嵌七宝玉是益州薛氏祖传的信物,是尚主护国的象征。只是这一代皇太女言行乖张,更与薛壑不和,嫌弃玉珏单调,生生派人制成了铃铛。
戴在脖颈间也就罢了,她还用余料做了足链小铃铛,红罗帐中里即便他不在也能叮叮当当响不停。
新婚夜,恪守礼节的青年郎君就是被这般气出殿去的。他宁可领军镇守边地一生,也不想和这等少主共处一室。
“殿下若不改改性情,收收脾气,早晚——”
性命堪忧,江山易主。
这八个字,他想说很多次了,那日到底没忍住。
谁曾想,一语成谶,江氏一脉至此断绝。
为保社稷安宁,薛壑力排众议,扶年仅十三岁的异姓王明烨为新皇。
新皇继位的第五年,薛壑将族妹薛九娘扶上后位。
他想的很好,如今朝局之上他稍占上风,若再控住后廷,便能重新改天换日。
他要恢复江氏天下,给江瞻云报仇。
原来,当年的始作俑者就是他一手扶持的新帝。
知晓真相的那年,他从教坊中救下一名女子,让她顶替了早夭的族妹。派人精心教她六艺,亲自授她文武,将她养成一把听话又锋利的刀。
只是自这把刀入了九重宫阙,上了至尊位,薛壑愈发觉得难以控制。
直到那一日未央宫论政,文武百官当前,新帝被身后长剑贯胸而过。
垂帘的皇后掀帘而出,一手拔剑踢开天子,一手捧着天子玺印,对着被溅了半身鲜血的薛壑盈盈笑道,
“孤实在想不出,除此以外还有何旁的法子,能让孤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瞻云贵为储君,年少放浪不羁,任性而为,终于在十八岁那年栽了个大跟头。
所幸天命顾她,留她一口气残喘。
既没有死绝,她便是爬也要爬回属于她的位置。
然前路险阻,举步维艰。
忽有一日,她寻得捷径。
那是在长街尽头,她看到了她那位在新婚夜被她气走不曾入洞房的驸马,那个暴着额角青筋与她说“若非前人盟约即定,臣绝不会尚主”的年轻将军。
青年从马车上下来,腰间香囊不慎落地,香囊中滚出半个玉铃铛。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来,给铃铛拂尘的手微抖。
1、女主名字江瞻云,出自成语“瞻云就日”,原指贤明的君主恩泽黎民,后又指得近天子,追随明主。
2、【皇太女VS权臣将军】,女非男C,男女主皆非完美人设,各种缺点,前期彼此讨厌,各种看不惯,结局HE。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天之骄子 青梅竹马
主角视角江瞻云薛壑配角温颐穆桑明烨常乐天
一句话简介:薛壑开始想念江瞻云足腕间的铃铛
立意:瞻云就日,我以我血荐轩辕。

“咚!咚!咚!”
一通鼓起,西北方的兰田山半坡上玄鹤昆鸡振翅,大雁苍雕横飞,孔鸾凤鸟翱鸣。飞禽或跃立于山巅树梢,或腾冲上九天云霄 。随日影偏转,时时现出身姿。
“咚!咚!咚!”
二通鼓起,兰田山脚下兔羊狐鹿脱网飞掠,散入丛林;虎豹狮猿出笼,奔向林间。走兽纷纷,有体态矫如旋风者,尾巴扑扫草叶;有力大如山缓挪者,在丛林留下足迹。
上林苑豢养的禽兽出馆离笼,在一个时辰后,皆入预定范围。
“温大人,兰田山上一切安排妥当,殿下可随时入山行猎。”一卫士从山径策马而来,至对面半山腰的凉亭中复命。
亭中跽坐在席的少年名唤温颐,乃南阳温氏子弟,不久前兼领了东宫卫尉一职,掌屯兵,警卫东宫。
这日着一身玄色戎装,束发规整但未簪冠,当是午后要随太女殿下一同狩猎,衣冠从简。
他合上兰田山的地貌图,起身从长案拿了远观镜,至亭外眺望兰田山。
各点位的防守禁军、围猎禽兽的铁网栅栏、各方行猎的路径、所有的风吹草动再一次尽收眼底。
“大人放心,按照您的吩咐,花豹和洞狮这会都被赶到了山阴之地的柳庄亭一带。那处有驯兽奴乔装伏候,既不会扫了殿下兴致又可以防万一。”卫士随他出来,继续回话。
温颐往山上走了一路段,将对面整个柳庄亭重新观过。
夏日就要过去,万柳拂垂翠如碧波。山中风过,柳丝微摆,似涟漪轻漾,转眼平复如镜。
“冲!”
“冲!”
“杀!”
温颐却蹙着眉宇,心潮起伏,难以平静。直待身后传来震天声响,方回首望向南面的昆明池。
池上浮光跃金,千帆林立。
百余艨艟列于池西,船形狭长,航速极快。闻鼓声传令,分批向东驶去。
池东有龙首船泊岸,其高可与天相接。三层顶上展凤盖,竖华旌,迎风烈烈。二层楼中垂帘幔,有人端坐其后,十一冕旒轻晃。至下层甲板上,已经表演完的兵甲列队下船,新靠近的艨艟上则又送来一批兵士登船。
东西之间,水波汹涌,叠浪如雪。有走舸轻舟穿梭往来,六人一船,作以传信、侦察、维持秩序之用。
今日太女江瞻云在昆明池代帝阅兵,声势浩大。
此番入京受阅的有幽、并、徐、青四州兵甲,这会龙首船上被检阅的是最后一支青州军。
一千兵士分四次上船,已经完成军演的兵士校尉同新一批上船的校尉,数人间打着眼风。前者庆幸顺利过关,后者列队甲板,目光扫过龙首船二楼身影。
相距甚远,高数丈,即便随鼓声响起,罗纱帘幔缓缓打开,现出太女身姿,但储君尚有冕旒遮面,底下将士难以看清君颜。
看不清是好事,这意味着居高临下的太女也未必能看清甲板一举一动、细枝末节。
到底是女儿身,以往君主皇孙阅兵,哪个不是身披铠甲,骑跨战马,从受阅的队伍身前过,偶尔还会下场入队伍中,执刀握戟和战士们嘘寒问暖。
如今一介娇弱女流,唯有端起架子高□□座,唬人罢了。
甲板上的青州军自得又鄙夷。
这会得鼓声令,口号铿锵,呼进喊杀;又有征袍凛凛,甲光映日;配与手中新制的盾与矛,仿若当真是为百姓承重的脊梁,为社稷拓土的步伐。
士气,衣着,武器,体现军队雄姿的各处,此刻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龙首船上,落入少年储君的眼中。
一刻钟后,这批兵士表演结束,最后一批登上来。
一艘走舸在近龙首船畔停留,立于船头的少年目光灼灼盯看无人的艨艟水位线上升,载人的艨艟水位线下沉,起起伏伏。
午后艳阳高照,光耀在他挺拔的背脊上,略显单薄的后背左右肩胛骨张合,带动夏日衣袍,布帛悉索扯动,这并不是寻常呼吸可以做到的。
乃盛怒所致。
走舸入池心,混入群舟中。少年回来舱中,粼粼凤目睁阖,端茶灌下,扔盏在案。
“不知何事惹殿下生怒?”舱中陪侍的五人,为首一老者乃尚书令兼太女少师,温颐祖父温松。
“老师不知?”少年一副男儿貌,开口却是女儿声,正是储君江瞻云。她摇扇驱热,示意诸人同坐,“你们方才在舱中,难道不曾掀帘细观?”
“还望殿下明示。”
少年盯望老者,笑道,“这个时候了,老师还不忘考孤!”
“殿下心细如发。”温松颔首道,“说说吧。”
“其他三州暂且不提,最后的青州军简直荒唐至极。边军既是奉命回京受阅,择健将,着新衣,执利刃,这等举措自然无甚挑剔。然我朝乃马背上得天下,历来军演受阅等同实战。新兵或许不懂,顶头的可都是身经百战的将领,他们不会不知战士上战场,最忌新衣不适,拖累拼杀;新靴不合,滞待冲锋。战场刀剑无眼,稍有差池性命危矣。军需处凡挑得衣物,都会提前下发,让将士们穿戴适应。然今日这受阅的一千青州军,人人着新衣,铠甲锃亮泛光,几欲晃了孤的眼……”江瞻云越说越恼,被怄笑道,“他们自个都被晃眼了。前后四批人,每批人中都有那么几个或因衣衫不合适、或因铠甲反光,导致出招不及不准,下盘不稳不实的。”
“孤在想,可是青州边地将领见孤年少,特意为之来考验孤的?”
江瞻云的话停下,船舱内便随之静下,诸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衣袍之纰漏,孤且当他们是为了颜面。”舱中依旧无人应话,只有储君的话语愈发冷凝,“但是武器呢?怎会如此沉重不便?”
论及“武器”二字,诸人的面色有了细微的变化,舱中愈发静默。
“武器,如何?”终究还是温松再度开口。
江瞻云摇着小檀扇,冷笑道,“池上艨艟百余搜,其中载兵士上龙首船的的两艘,乃孤这数月里特意命人提前试重,在船身标了清晰的水位线。”
“青州军被阅的一千兵甲入长安之前,个人功绩、特长、出身、躯体各数值都录于卷宗,孤独拎体重一项载于册。后择出其中最重的两百五十人,合以武器算之总重。”
江瞻云至此不再言语,唯有折扇轻摇,飘出香风阵阵,好整以暇看一众老臣。
诸臣逐一颔首,显然已经明白储君的意思。这日少年留假身于龙首船,自个却化妆儿郎混迹群舟之中,绝非贪玩胡闹。
参加受阅的兵士执兵器乘坐艨艟而来,船身自然下沉。
但二百五十位兵士连人带衣加之兵戈的辎重,即便是最大量,下沉水位线也该在船身第二道绿线起伏,可如今却远超绿线往上的蓝线,几欲达到最高处的红线。这个差距实在过大,唯一的解释是兵士手中兵器的分量超重了。
大魏立世百年,之所以能够在开国不久便统一东齐,南燕,收复东南十余小国,其中武器的革新功不可没。
也就是精钢坞的使用。
精钢坞制作的武器分量极轻,乃寻常钢铁所煅制刀剑的十中之三。运用于战场,尤其是水战,可让船只更轻便,也可让兵士多携兵刃。
如今却是兵器分量过重!
“煅造兵器的考工令处,孤去岁已派三千卫调查,上月有了结果,配方安好,人员清白。”
诸人闻此,又是一惊。
所以这样分析下来,只有一种可能,问题不再朝中,乃在边地。青州军中,将领倒卖精钢坞兵器,然后锻造出劣质武器以自用,余费自贪。
将无战心,兵无利刃,可不就不堪一击吗?竟连区区高句丽都抵挡不住,三月里青州城被突袭至兵败求援的战报传回京畿,令人乍舌。
而今日光景,青州军定是将全部的精钢坞兵器都倒卖干净了,以至于入京受阅的兵甲,只能握寻常武器,连门面都装不了。概因是那处将领知天子沉疴已久,太女又是娇纵女郎,阅兵只是走个过场,大意了。
五位臣子眼风扫过,半为边将愠怒半为太女欣慰。
少顷,太尉穆辽开口,“那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可是要派人将青州将领押解回京?”
“兹事体大,殿下还是先同陛下商议的好,这些人里有不少是同陛下一起征战过的,其中大部分是武安侯的部下,这一旦动起来……”光禄勋许蕤开口道。
“臣附议。”大司农封珩颔首道,“虽说去岁陛下已经将大半军政大事都交由殿下处理,但毕竟此事牵涉甚广,殿下三思。”
剩下御使大夫申屠临默了片刻后亦点头称是。
“父皇休养中,不宜叨扰。”江瞻云拢了小檀扇,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耳鬓,“两日前,庐江长公主已经奉命上路,将青州军八百石及其以上将领,秘密带回长安。今日之举,一来为验证青州军中贪污一事,二来是孤给诸位的答卷。”
“诸位满意否?”
大魏是个很特殊的皇朝,百余年间历经四代帝王,出过两任女帝。
实乃开国太祖膝下二子皆幼年而薨,不得已立长女为储君,便是后来开创“景璧之治”的文烈女帝。文烈女帝少时走失流浪,致体弱多病寿数难永,独子被害后,未再生育。而是建立育婴堂,收养弃婴,抛弃血脉传承,从中择体质康健者悉心培养,如此有了第三代靖明女帝。故而自靖明女帝起,后人实非江氏血脉,此乃皇室密辛,只为大魏历代帝王所知。
靖明女帝在君母安排下择益州薛氏子为皇夫,后育有一双儿女。皇朝历经两任女帝,已是女相女将立于朝野,朝中女官将近半数。若是能再延续一二代,女子地位或可发生根本性的变化。靖明女帝原本亦是立长女为储,乃隆麒皇太女。
许是彼时国业昌盛,朝中安定,隆麒皇太女骄而失稳,心为情困,毁婚于世代联姻的薛氏,竟与匈奴质子相恋,更应诺以“天下聘”,共享江山。如此举止论调传遍朝野,引臣民激愤,靖明女帝亲斩其于未央宫前殿,以平众怒。彼时女帝以至中年,后嗣难育,亦非所有人都能有文烈女帝之格局,养他人为子传做继承人。于是皇位传给了幼子,便是当今天子承华帝。
承华帝前半生可谓功在社稷,因长姐隆麒之故,谨遵母训十数年如一日,视匈奴为死敌,四征匈奴,终于在承华十八年,驱匈奴以祁连山以西,拓宽了疆域,平定北地边防。
功成之后,扬名四海的天子开始狂妄起来,行事多独裁,少纳谏。然相比这些,其中承华廿年废出长达五十余年的女官制度乃其做得最出格的一桩事,却为群臣拥护。毕竟即便皇朝出了两任女帝,到底更长久的千百年都是男主天下。
定国改制,功业有成,于承华帝本该是荣耀又自满的一生。却不想废官改制后的翌年,太子狩猎坠马而亡,同年冬刚及冠的阴平王染风寒不治离世,转年十五岁的豫章王染天花而薨。至此,承华帝膝下六子一女,三子死于战场,三子接连薨逝,唯剩公主江瞻云。即便如此,他也未想将江山交给她。又一年,徐贵妃临盆,一尸两命。已过天命的承华帝终于害怕,疑是自己废弃女官制,惹怒君母,愧对先祖,方被惩罚至此。遂力排众议,立年仅十岁的公主江瞻云为储君,八年来悉心教养。
只是如此权柄重落女子手中,朝臣多有不甘,承华帝方择了以温松为首的五位股肱之臣辅弼少主。
今日,江瞻云这一问,方由此而来。
储君天资聪慧,行事雷霆缜密。
诸臣自是满意。
“今日事不传第七人,都退下吧。”江瞻云摇着小檀扇,一侧扇头已是数次忍不住划过鬓角。
然温松走在最后,去而又返。
眼见接储君的走舸正缓缓驶来,船上划桨的少年眉目无双,吹箫的儿郎风姿俊逸,江瞻云立在船头与他们展颜,分了一点余光给尊师。
“老师还有何事要叮嘱?”
“乃驸马一事。三月里您大婚,当夜青州战败的急报传来,驸马连夜赶赴。如今已经成功退敌,还请殿下召驸马回朝,侍奉您左右。”
江瞻云看他一眼,笑道,“他乃向父皇请的命,孤何来权利召他回京?再者,他喜欢边地不喜京畿,孤成全他便是。”
“殿下此言差矣。”温松拱手道,“自靖明女帝联姻薛氏子开始,薛家儿郎或为驸马或为皇夫,皆为女君之护身符,不离左右。臣知晓殿下不喜驸马,然君者何论情爱,自当利益为上。益州薛氏,殿下正需用之。”
“老师这些话,与其劝孤不若去劝驸马,是他自己请命离开而非孤将他赶出长安。”江瞻云已不看温松,目光全在即将靠近的另一艘走舸上,摸着鬓角嚷道,“杜衡来了没,让他滚上来,孤要痒死了!”
温松阖目而叹,“再一桩便是这处,按理殿下内帏之事,老臣不该多言。但殿下如今是储君了,不是寻常公主,还是要以保养玉体为重……”
“老师既然提到孤内帏处,孤正好有一事要同你说。”箫声缭绕的走舸就要靠过来,江瞻云眉眼柔柔,皆是欢色,“孤晓得老师的好意,恐他们一味奉承讨好,恐孤不知节制沉迷其中,身边没个端庄持重的人照料。”
“老臣不敢。”
“这有何敢不敢,您所虑正是。”
船已抛锚泊下,箫声止歇。一少年从舱中走出,踏上这处的甲板,接过储君手中檀扇,还不忘同温松点头致礼,后一边打扇一边引路。
江瞻云搭着他手腕,登上走舸,转身对温松道,“温颐,你的长孙,孤的师兄,长安名门公子的典范,最是端庄持重之人。孤向您要了他,让他常伴孤之左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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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排雷:
1、这本是《见月》姐妹篇,但没看过那本的也不影响阅读,相关背景会做简单的介绍交代。
2、本文还是以感情为主,大该就是讲两个犟种从相看两厌到彼此看顺眼相伴一生的故事。但女主是储君,中期会是女帝,所以非处,介意慎入。男主处。
3、有部分权谋,但不多,微群像。
4、女主因为身份和经历,很难相信人,包括男主,可能对男主控不太友好,慎入。
最后祝阅读愉快!

【雷震震,电耀耀。明德乡,治本约。治本约,泽弘大。加被宠,咸相保。德施大,世曼寿……】(1)
长扬宫,储君在上林苑的下榻处。
这会殿里鼓瑟笙箫正开宴。
琵琶女冰弦撞铁,肃穆铿锵的曲调的里流淌出婉转缠绵之音;舞姬立盘上,足尖击鼓面,细腰素手流云袖,旋转颠倒天地间。
冰雾缭绕,夏日幽冷;曲不成调,舞者见袖不见姿。殿如海上琼楼,人似天上仙娥。
近了,才知乃室中央置一樽三尺高的青铜蟠龙冰鉴,八方龙口喷吐寒烟冷雾。又因太女归来,命人将四方角上的兽形冰鉴一并开启纳凉,方有此像。
此刻,宫人正从中央的青铜冰鉴中捧出各色酒水膳食,奉给左右观赏歌舞的众公子。
然歌舞虽盛,参宴者却多来无心欣赏,或时不时侧首眺望,或以余光偷观,或索性双目灼灼……望向阶陛高台、罗纱帘幔后。
江瞻云幼时在上林苑长大,生性肆意,交友全凭性情,不拘男女。十五及笄时已经做了五年储君,内帏多儿郎。幼年玩伴,豪族公子,江湖教坊各路门客,皆有之。平素常与之纵情宴饮。
只是近大半年来,一则天子病体沉疴,几番发病,她侍奉左右;二来为查朝中贪污事宜,她遣调人手布局,分身乏术;三来为婚事,多番为少府卿、宗正处围堵。如此诸事缠身,便已许久不曾过来看望他们。
这厢借夏苗军演之际,方与之同乐。
诸人也想她,奈何冰雾如团云遮目,帘幔上云母琉璃反光,根本看不见后头人影。
“都下去!”右侧第三位上的少年名唤齐尚,原是最早侍奉江瞻云的人,这会夺了琵琶女的的琵琶,按弦压声,谴退一众歌舞姬。
殿中静下,唯听他琵琶声声响起。
于是又一位少年铺盏在案,倒水盏中,持箸击盏以和音。
很快,数人默契离案出席,覆面具披玄甲,持矛握弓,纵身折腰,作巴渝舞。
【磑磑即即,师象山则。乌呼孝哉,案抚戎国。蛮夷竭欢,象来致福。兼临是爱,终无兵革……】(2)
又有左侧儿郎星眸半睁,展喉高歌助兴。
帘幔在云雾之中轻晃,罗纱上碎玉珠翠幽幽闪光。
“好了没?”江瞻云半倚在矮榻,手中比划着卢瑛的玉箫,闻外头动静,抬脚踢了踢杜衡,“痒死了。”
“就是,我俩还等殿下玩六博呢!”宋安同卢瑛席地坐于江瞻云下首,正在摆放博具。
卢瑛接回玉箫搁在一旁,捡起小檀扇给女郎打风,闻耳畔琴声走音,不由往外头看了眼,“再过会,齐尚就要哭了。”
话落,陪侍的三人一同笑起。
“殿下稍安,就好了!”杜衡已将江瞻云面上皮具清除干净,只需最后用五味子粉兑水,将面上粘黏皮具的鱼胶清洗干净便可。
“早知殿下要戴这般许久,臣定不给您使用,这皮具乃兽皮泡药打磨,到底不比人体本身的皮肤,且鱼胶不可久用,易伤肌肤。要是长时间使用,或许牛皮胶更好。”
鱼胶除净,现出一张洗净铅华的脸。
江瞻云称不上绝色,但宽额广颐,面若银月。尤其一双丹凤眼,上下两片浓密长睫含住乌黑眸子,含不住锐利眸光。偏她又爱笑,三分娇嗔分去了眼神的峰冷,自成一段水墨疏朗的风韵姿容。
“即是牛皮胶好用,你管殿下用多久,自给殿下最好的。这厢给殿下折腾这样久。”宋安不满道。
江瞻云从卢瑛手中抽回小檀扇,以足点宋安,“去把帘子撤了,你俩先下一盘。”
二人欢声应是。
“方才宋郎说的正是,你有好的,怎不给孤用?”
杜衡坐在榻畔,以玉颜玲珑粉给她敷面,“但凡有好的,岂有不给殿下用的道理。臣说的牛皮胶面具,乃臣的设想,还在研制中。左右是挡光防晒,殿下戴帷帽便是,今个何事劳您戴此面具?”
他最后的话落下,卢瑛铺排六博的手僵住,抬眸不安地望向他。杜衡得他一眼,顿时反应过来,一下跪在了榻畔,“臣多言了,殿下恕罪。”
江瞻云阖眼揉着太阳穴,一时并无反应。
“殿下——”杜衡嗓音发颤,“臣就是话赶话,绝无他意,臣……殿下开恩!”
他们虽在上林苑,但多少也闻得风声。如今正值朝中严查贪污之际,此番夏苗储君代帝阅军,多半还带着旁的任务。尤其是需要换妆私服而行,便是更不能为外人道也。
江瞻云睁开眼,手中扇头从他面庞,耳鬓、脖颈一路滑过,最后在脖颈青筋上停下,施力戳去,垂眸看他手中一盒新制的珍珠粉,香滑细腻。
扇头力气愈重,杜衡跪身不得后仰,面色慢慢发白,已近窒息,珍珠粉就要从手中洒落。
“你但凡没有这个手艺——”少女摇开扇子,“回自己院子,日头下跪上两个时辰。”
“谢、谢殿下。”杜衡吓得不轻,口中干涩,一时竟启口艰难,唯有大颗汗珠滚落下来。
不怪他如此反应,实乃上一个长扬宫中意欲探听储君行径举止的人,是按细作处理,施以的“马刑”。
所谓“马刑”,乃将人缚手捆绑,以马拖行,马群随行。马群由御马官控制速度,可随时踩脖踏头致残致死;亦可拉开距离容他性命。受刑者则为前马拖行,目光所及万马跟随如阎罗急追。纵是闭眼不看,马蹄声如黑白无常勾魂声仍在。神识清醒却眼见身体皮肉磨去,白骨渐显渐断,鲜血越来越干……乃身体和心理双重折磨。
这本是御史台拷问疑犯的刑罚之一。江瞻云偶然看到,用在了这处的儿郎身上。
不同的是,她无需他招供甚,她只需杀一儆百。
于是,那日天马一如往常,天地间驰骋。只是茫茫草原上弥漫血腥气,从晨曦到日落少年郎皮肉和尘泥,血染青草间,最后稀薄月光下就剩得一副残缺不全的白骨骷髅。
“管不好自个的嘴,此番孤就不带你回宫了。”江瞻云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杜衡转眼失宠。
丈地外,宋安已经带人挂好帘幔,日光携冰冷雾气铺洒过来,待杜衡离开方小心翼翼开口,“那敢问殿下,我们何时能随您回宫啊?”
“明日。”
“明日夏苗毕,我们就能去未央宫吗?”一时间,连一贯沉稳的卢瑛亦不由激动起来。
“没错,孤此番前来,就是带你们回未央宫,入明光殿的。”江瞻云话落,四下沸腾起来,又齐齐跪身谢恩。
“都起身吧,今日最后一日在林中,孤与你们还同往日一般自在。来日入了宫,规矩多,便看你们各自造化了。”
只要知情识趣,管好自个口舌,殿下待他们从来君恩深重。
诸人谢过,殿中彻底松快欢腾起来。
齐尚将琵琶换了箜篌,又从箜篌奏到古琴。
曲调亦从夜半月色的温柔,转到九天瀑布飞流的激烈,未几又是骏马腾腾过草原,过洼地,过险峰、过心坎……听得原本席地而坐观宋卢二人对弈的江瞻云眉宇颦蹙,忍不住随手拾了竹箸掷去,“发什么昏,错了几个音了?”
齐尚不避不让,素指挑拨琴弦,一曲《鹿鸣》还未过半,又错两音。
曲有误,周郎顾,换了性别也是一样的。
“上来。”江瞻云再忍不住,撑额发笑。
齐尚这才长眉微挑,步上高台,神情倨傲地扫过太女左边剥葡萄的少年。少年只当未见,将剥好的葡萄奉给主上。
“少欺负人家,没位置给你吗?贺郎就比你直率,孤帘子一掀就自个跑来了。”江瞻云拍了拍右侧的空位,“你过来给孤篦发。”
齐尚闻“篦发”二字,这才有所展颜。从侍妆宫人盘中取了玉篦,挺直背脊跽坐在侧,梳理逶地青丝,“殿下觉得如何,可舒缓些?”
“手艺又精进了。”江瞻云目光落在六博上,看出了卢瑛布局的意图,从宋安手中将剩余博箸一把抓来,略一凝神,投箸入琼,竟是六箸皆白,为“五白”采。
周遭一阵欢呼。
于是,宋安的散旗变枭旗,切入“高”道,直逼卢瑛“水”部,顷刻间扭转局势,反客为主。
“没殿下帮衬,你都不知死几回了。”卢瑛嗤笑。
“那谁让我有殿下的!”宋安捧了盏茶喂给江瞻云。
二人理棋重开。
“这段时日,孤七八个月没来,你领着他们再此编舞练曲,修养身心,很好。”江瞻云阖着眼眸,舒缓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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