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1-26
“你不要生气?,生气?容易肝气?郁结,脸会变黄,会变丑的。”
一听到?要变丑,宜阳立刻坐正了。
气?也?不敢气?。
“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嘛,旁边不是还?有一个温泉庄子吗?”
叶秋水宽慰着,好一会儿,宜阳才总算平静下来,勉勉强强答应一起去另一个庄子泡温泉。
庄子在山上?,泡了温泉,宜阳总算舒坦了。
“对了,你接下来该打?算怎么办?”
宜阳想起那件事?,询问。
叶秋水抬手托着下巴,“你要问我,很难办呀,换做别?人,我也?许有办法,可是我哥是怎样的木头,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时想不到?接下来该做什么。”
宜阳也?叹气?,趴在池子边上?,说:“你真是……喜欢谁不好。”
“那咋啦。”
叶秋水哼哼一声,“有谁规定,哥哥和丈夫就不能是同?一人啦?大梁律上?可没说,兄妹不能在一起。”
宜阳白她一眼,“怎么没有,同?姓同?宗不能成婚,不然会被定为通.奸乱宗之罪。”
“可我们不是呀,他又不和我一样姓叶,再说就算是,那又怎样。”
她不受伦理道德束缚,什么都无所谓。
“哎呀你可别?说啦。”
宜阳耳朵受到?荼毒,捂住她的嘴。
泡完温泉,二人准备下山,近来听说这附近还?要建一个山庄,下山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汉子正在开垦地基,午后,陆陆续续看到?有妇人挎着菜篮,上?面用棉布盖着,宜阳问她们要做什么,叶秋水回?答道:“这些都是来给丈夫送饭的女子。”
男人要干活,女人在家纺织,为家中汉子送饭。
有些夫妻感情好,坐在一起吃饭,时而搂宝,亲热,看得人脸红。
还?有些,即便?不说话,只是并肩坐着,都叫人觉得宁静祥和。
叶秋水趴在车窗上?看,若有所思,片刻后放下帘子。
她在想,既然江泠那么忙,那她是不是可以像这些妇人一样,给他送饭?
据说衙司的伙食很一般,叶秋水闷笑一声,宜阳看傻子一样看她,“怎么了?”
“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叶秋水挑眉,感叹,江泠有她这样贴心的妹妹,真是他的福气?。
回?到?家中,叶秋水立刻就钻进厨房。
婆子问:“姑娘是想吃什么?”
叶秋水推她出去,自己在灶台旁琢磨,她从小到?大,除了吃不饱的那几年做过饭,后来何时下过厨过,一时连生火的技巧都忘了,捣鼓一番,险些将柴火堆点燃。
吓得婆子赶忙将她拉了出来,“姑娘要吃什么,吩咐我们一声就是了。”
叶秋水知道,要是她自己来,可能会将江泠毒死,为了他的性命着想,她还?是说了几个江泠喜欢的菜,让下人准备。
傍晚的时候,将菜肴放在竹篮里,用棉布盖好,坐着马车往工部?衙司去。
下了值,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江泠坐在值房里,翻看公文,同?僚看他一眼,见他丝毫没有要起身回?家的意思,疑道:“嘉玉,你不回?去吗?”
江泠摇头。
大家面面相?觑,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看公文,衙司这破地方,哪比得上?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众人感叹几句,纷纷离开。
衙司内寂静无声,江泠关上?门,坐在桌前翻动书?页。
忽然,门外传来响声,他放下书?,起身出去开门。
叶秋水站在寒风中,披着斗篷,冻得瑟瑟发抖,她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鼓鼓囊囊的,看到?他出来,仰起头傻笑,“哥哥。”
江泠怔愣一瞬,不知道她会来,下意识想回?避,但是看到?她站在寒风中,又只能引她进门。
衙司毕竟是办公的地方,后堂的屋子里放着数不清的公文,不能点火烧炭,以免造成损失,因而,值房冷得同?冰窖似的,哈出去的热气?顷刻就会凝结。
“来这里做什么?”
他语气?淡淡,“天?冷。”
叶秋水走上?前,张开手,将怀里抱着的竹篮拎出来,揭开棉布,笑道:“给你送饭呀。”
外面那么冷,饭菜却?还?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她可是一出锅就让婆子帮忙盛起来了,怕冷了,盖在斗篷下,抱在怀里时还?有些烫手。
江泠垂眸看一眼,发现里面都是自己喜欢的菜。
他说:“衙司有伙食提供。”
“我知道。”叶秋水笑盈盈道:“可是我就是想给你送,我怕你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对了。”
叶秋水从篮子底下翻出一个东西,递给他,“哥哥,我来的时候猜这边应当不能点炭火,我给你带了一只手笼,你揣着,会暖和些。”
手笼外面罩着貂皮,里面是兔绒,口子收得很紧,做工细致。
江泠默不作声,既不动筷子,也?不接下。
他心里酸涩,无奈。
每次决定要断开,疏远的时候,她又总会来到?身边,温和,那么令人动容,不该再享受她的靠近,但又狠不下心来拒绝。
叶秋水捧着手笼,见他不动,疑道:“哥哥?”
江泠沉默地走上?前,拿起筷子,坐在桌子前慢慢地吃。
叶秋水轻轻一笑,拉开椅子,也?在一旁坐下,他吃饭,她就托着下巴注视着他。
来的时候,工部?衙署好像很安静,都没看见其他人。
叶秋水环视了一圈,问道:“哥哥,不是说近来会很忙,怎么没有看到?其他大人?”
江泠低着头,说:“他们有别?的事?情要做。”
“哦……”叶秋水点头,又问道:“那哥哥你今日是不是不回?家了?”
江泠:“嗯。”
叶秋水在心里叹气?,片刻后又笑眯眯问:“哥哥,我给你送饭,来看你,你开心吗?”
她语气?上?扬,凑上?前,圆润明亮的杏眸睁得很大,期待地看着他。
江泠目光低垂,视线始终没有往她的方向偏一偏,余光里,可以看到?她纤巧的下巴,红润的嘴唇,笑意几乎溢出。
他吃完饭,放下筷子,将东西收好放在筐子里,说:“天?冷,早点回?去吧。”
江泠侧对着?她, 依旧说:“再?晚路上可能会下霜,结冰,不好走。”
他拉开门, “快回去吧。”
“不要。”
叶秋水有?些生气了,杵在门边, “你?是不是不乐意我?过来。”
江泠今日很冷淡,没有?夸她, 还一直这么冷冰冰的。
问他开不开心的意思,不就是想说, 她有?些想他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
江泠站在门后, 手指蜷曲, 他视线下落,眼睫遮蔽住眸中的情绪。
“工部衙司闲人不得?入内。”
声音沉沉,毫无起伏。
“噢……”
叶秋水闷闷地应一声, “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她明?明?看到别的官员的妻子也会给?丈夫送饭,可见?衙司的规矩没有?那么森严,女眷是可以出入的,可是江泠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胡搅蛮缠。
也许真的是她贸然前来, 打扰了他的办公?。
叶秋水来时澎湃的兴致此刻散了个干净, 她上扬的嘴角耷下来,眼中的熠熠光彩也退去了。
“那我?回去了。”
叶秋水低声道, 语气听上去很不开心。
她将东西拿好,出门的时候江泠忽然叫住她。
但是喊的不是小?名,而是, “明?渟。”
叶秋水诧异地回过头。
江泠立在廊下,身?影挺拔,如一座默然的山。
他背着?光,叶秋水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变了称呼,不叫她的小?名,改叫表字,显得?很生疏。
江泠说:“我?还有?公?务要做,这几日会很忙,不会回去,衙司有?伙食供给?,你?不用再?给?我?送饭。”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话,结果一张口就是这样,话里话外?倒像嫌她多事似的,她又不知道,看到旁人的家眷可以进入她才?放心过来。
叶秋水负气地道:“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来了。”
她扭过头,脚下加快,闷头冲出大门。
江泠目视着?她远去,少女的背影气势汹汹,语气里也很是不满。
他惹她生气了,知道她想要听好话,却故意不说,其实看见?她过来看他,给?他送饭,他心里很暖,贪恋她的温度,贪恋她的气息,又逼着?自己将她推得?远远的。
走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就这样越来越疏远得?好。
江泠将门关上,回到桌前,摊开书。
叶秋水出了衙署大门,跨上马车,气愤地将篮子丢在一边。
她心里将江泠骂了一百遍,骂他是木头,骂他冷淡,渐渐地冷静下来,又被自己逗笑了。
怪他什么呢,是她先无礼地对兄长起了不轨之?心,像江泠那样古板的人,从小?到大饱读圣贤之?书,他虽然不迂腐,可是也是个书呆子
,在世俗教条的规束下长大,大概很难对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吧。
叶秋水坐直了,靠着?车厢壁,沉思。
是不是迂回的方式没有?用,这样下去,江泠八百年都不可能理解她的意思。
要不直接向他表明?心意好了。
刚冒出这个想法?,叶秋水又立刻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将这胆大的想法?踢一边去。
这样怕是得?将江泠吓坏。
愁啊愁啊。
她恼怒地跺了跺脚。
之?后的几日,叶秋水没有?再?想过去给?江泠送饭,既然他不乐意看到她,那她干嘛还要继续往上凑。
临近年关,各部衙司都闲了下来,这几日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京师洋溢着?新年的喜悦,叶秋水打算同宜阳一起出城前往芳园。
过了小?半个月,芳园的梅花开了,宜阳想出门去看,但长公?主检查完她的功课后,勒令她不准离开公?主府,抄书二十遍。
宜阳不服,吵着?要出去。
“我?们都说好了的,我?上次去时花期延迟,这次好不容易等到梅花开了,母亲竟然阻我?,几日后可能就过了花期,到时候什么都看不到。”
长公?主态度严厉,说一不二。
宜阳气得?将门重重合上。
见?状,嬷嬷劝道:“郡主还小?呢。”
“十六七岁了,还要多小?。”
长公?主疼爱她,迁就她的一切,但有?些时候,也觉得?她太过骄纵了,不食人间烟火,整日只想玩乐。
宜阳回了屋,却并没有?老老实实坐下来抄书,她支走丫鬟,因为曾经在蜀中被山匪掳去时,积攒了爬墙的经验,她踩着?花架翻过窗户,记得?叶秋水住在何?处,一路打听,自己走了过去。
绣鞋蹭脏了,还勾了线,走路时很难受,很快就被雨雪洇湿。
叶秋水听到下人通传时吓了一跳,连忙出门,看到宜阳狼狈地坐在庭院里,衣摆脏兮兮的,鞋袜也湿了。
“怎么回事敏敏,你怎么是这幅模样。”
叶秋水拉她进门,屋里点了炭火,宜阳手心冰凉。
她帮宜阳将外袍脱下,郡主衣着?华贵,里三层外?三层,十分讲究,每日起床后,都要两个奴婢帮忙穿衣,宜阳自己不会穿,也不会脱。
“鞋袜也脱了,都湿了。”叶秋水按着她坐下,“我?给?你?拿新的。”
她从柜子里翻出新的绣鞋,宜阳个子比她矮一些,绣鞋稍微有?些大,宜阳穿上,怒了努嘴,说:“好硬。”
叶秋水笑了,“因为鞋底厚,所以硬,但是这样的鞋子出去不会那么轻易勾线,被浸湿。”
宜阳的屋里铺了地毯,那种薄薄的丝鞋穿着?很舒服,但是不适合出门。
没有?丫鬟随行,宜阳一个人很狼狈,走不了几步路就又痛又累。
“你?今日为什么一个人出门了?没有?人陪着?你??”
叶秋水问道,眉梢轻佻,“还是又被罚了,偷偷逃出来的?”
宜阳瞪她一眼。
低声道:“母亲布置的课业我?没写完,她不准我?出门,还罚我?抄书,但是我?想去芳园看梅花。”宜阳续道:“我?不喜欢看那些书,什么治世之?道啊,经史啊,我?看那些干嘛?我?又用不到,难背死了,看都看不懂。”
“然后你?就偷跑出来了?”
“是呀。”宜阳眼睛亮起来,拉住她的手,“我?们去看梅花吧,花期到了!”
叶秋水有?些无奈,“好吧。”
她找来斗篷给?宜阳穿上,让下人备好马车,出门的时候,低声吩咐下人,赶紧去长公?主府说一声,郡主偷偷离开,得?知会公?主一声。
马车停在门前,宜阳兴冲冲地跨上去,“快走快走!”
叶秋水和她一起坐上马车,乘车出城,一路上,宜阳都很兴奋。
今日城门紧闭,戒卫森严,侍卫拦住马车,让她们不要出门,宜阳才?不管这些,掀开帘子,“我?要出城,你?让开。”
没有?华丽的衣物装饰,谁认识郡主,侍卫只觉得?,小?娘子娇艳可人,但很是无理蛮横。
“赶紧回去!”
侍卫喝道。
宜阳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管你?是谁!禁止出城。”
侍卫拔出长戟,宜阳吓得?一颤,幸好城门有?的守卫认识郡主,虽然不知为何?她今日乘坐的不是公?主府的马车,但确实是郡主本人无疑,侍卫不想得?罪长公?主府,赶紧让行。
宜阳得?意地扬起下巴。
“真是奇怪,以前他们从来不拦我?的。”
叶秋水说:“因为以前你?是郡主啊。”
“我?现在也是呀。”
“可是你?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东西,你?没有?华贵的服饰,没有?令牌,所以他们不认你?郡主的身?份,如果不是因为守卫中有?人认识你?的话,我?们今日肯定出不了城了。”
宜阳撅着?嘴,“搞不懂哪里有?什么不一样,还有?,今日为什么戒严,发生什么事啦?”
“不知道。”叶秋水摇摇头,“可能快过年了,人多,怕出什么事吧。”
正说着?,马车已经驶出城外?,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叫嚷声,还有?哭泣声。
“怎么了?”
宜阳听到声音,侧过头往外?看去。
城门外?的官道上聚集着?许多人,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甚至有?的,还是缺胳膊少腿,这与平日路上见?到的乞丐不同,他们简直比那群乞丐还要可怜,宜阳一见?,眼睛瞪大,“这些是什么人!”
叶秋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些人拥挤在城门外?,想要进城,但也恰如年关将至,倘若什么人都放进来的话,城中也会引起动荡,没有?路引,守卫无法?放人,只能将城门关闭,戒令森严。
“好像是……”
叶秋水前几日在太医署听到有?人交谈,说西边起了战事,许多百姓遭殃,这些人一窝蜂南下逃命,有?许多已经到了京畿附近。
她说道:“好像是从岘门关附近,因为战事逃难而来的百姓。”
叶秋水声音越说越迟缓,因为她看到这些人每个都是面黄肌瘦,绝望无助的模样,跋山涉水,好不容易逃到了天子脚下,但是因为没有?引路书,只能滞留在城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顿下。
他们身?上的衣服已经辨不出原先的颜色了,寒冬腊月中,每个人都是一副衣衫单薄的模样,见?到有?马车出来,立刻有?人冲上前,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跪在马车旁,重重磕头,“贵人,贵人好心赏些吃的吧,她已经五天没吃过东西了……”
女人哭得?凄哀,她衣衫单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看骨架,应当已经七八岁了,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双目紧闭,脸色发青。
叶秋水瞳孔一震,转过身?,在马车中翻找,还好有?一些茶点,她递出去,女人欣喜若狂,刚要伸手接,却被其他人一把抢去。
“你?们干什么!”
女人惊叫,冲上前争夺,只是她抱着?孩子,哪里抢得?过其他人,很快就被推倒在地。
一群人围绕着?马车,“贵人,贵人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几天没吃过饭,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还有?什么吃的?”
叶秋水在车厢中翻找,有?多少东西都拿了出来。
难民太多,实在不够分的。
宜阳呆呆地坐着?,眼眸里清晰地映照着?这群人。
她养尊处优,见?过的人里嫌少有?穷人,最差的就是前几日碰到的那群乞丐了,可是面前的人们,连乞丐都不如。
有?一个争抢食物的人,衣袖中空荡荡,宜阳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没有?手臂。
她抬起手,捂住嘴,眼睛瞪大。
那个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孩子,瘦小?得?可怕,宜阳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突出的肋骨与凹陷的腹部。
叶秋水是大夫,一眼看出那个孩子很不对劲,她声音颤了颤,说:“那个孩子,好像已经死了,而且死了至少两日。”
宜阳看向她,“那、那为什么她的母亲还一直抱着?她?”
女人哪怕抢不到食物,也绝不
会将怀里的孩子松开。
“因为……”
叶秋水顿了顿,“因为只要她一放下,这个孩子就会被其他饿急的人分食。”
宜阳尖叫了一声,往后缩了缩,后背重重撞上车厢。
“怎么会这样。”
她颤声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
叶秋水心里也很不好受,她已经没有?食物了,询问道:“敏敏,我?们要回去吗?”
宜阳眼眶发红,哽咽一声,“回去。”
马车打转回城,那群人想要追上来,但被守卫拦住。
回到叶宅,宜阳哭了许久。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被抱在怀里,死去多日,骨瘦如柴的孩子。
周围的人虎视眈眈,他们不知道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他们等待着?,她咽气的一瞬间,可以变成大家果腹的食物。
叶秋水知道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抱着?她安慰了许久。
“为什么会这样。”宜阳哭道:“芃芃,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过得?这么凄惨,我?……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从小?没吃过什么苦,最苦的就是被长公?主罚抄书,背功课,每日烦恼的,是没有?穿到时兴的衣裙,是各府上供的料子不够精美,是腰围又大了一圈,喜欢的衣服穿不下了。
哪曾想,这世上,还有?人过得?如此凄苦,会有?人吃不饱饭,穿不暖,会有?人因为一块茶点而大打出手,易子而食这种事情并非志怪小?说中的传闻。
宜阳哽咽道:“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
在她为了不想写功课而离家出走的时候,有?人因饥寒交迫而受苦,她吃着?最精致可口的饭菜,但同样也有?人食不果腹,只能啃食树皮,泥土。
“没事。”
叶秋水安慰道:“别哭,我?知道你?突然见?到这样的事情,心里受不了,但是你?别太自责,有?些事情,其实你?也不知道,你?别内疚。”
“呜呜……”宜阳抹着?泪,“我?就是好难过好难过,我?觉得?我?以前太天真了,天真到愚蠢,甚至可恶。”
“没有?没有?。”
宜阳吸了吸鼻子,心里闷闷的,堵了一片
“好了好了。”叶秋水拍拍她的后背,“没事了,别哭啦。”
好一会儿宜阳才?缓过来,这时,长公?主府的下人过来接她,宜阳心事重重地离开。
大批难民涌入京郊,消息上报到皇帝面前,由此可以推出西边的战事很是紧迫,虽然他们已经尽快将附近的百姓撤出,但战事紧急,依然有?许多人受难,皇帝听了,神情严峻,召集了许多大臣。
京郊的难民暂时被衙门接管,有?专门的地方安顿,宫里还派了太医过去为他们诊治,叶秋水也在其列。
吴院判说:“战事吃紧,太医署也要派几个人随军前往边境。”
大家都不愿意去,到了军中,与家人聚少离多,分别两地,说不定还会受伤。
吴院判倒是没来问叶秋水,知道她是个女孩,定然不愿意离家。
工部的官员来为难民修建棚子与暂时的住处,江泠和同僚一起赶到,先清算人员数量。
“京师不可能收留所有?人的,这样子迟早要起大乱,当务之?急,是要控制好战事,别再?波及到其他地方。”
“往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起战事。”
“怕是因为官家年老,几个皇子又还小?,藩属国才?起了不臣之?心。”
几个官员低声交谈,江泠拿着?尺子与纸笔走到难民暂居的白鹿寺中。
寺庙大殿前搭了几座简陋的棚子,叶秋水熟练地为病人诊治开药,说:“他们饥饿太久,不能直接喂补品,先煮粥,弄些疗养的食物喂他们,脾胃养起来后才?可以吃其他东西。”
有?些人受过伤,伤口一直得?不到处理,已经溃烂,整个人也发着?高烧,叶秋水眼睛眨也不眨地处理完腐肉,撒上止血的药粉,为其包扎。
工部的官员到了,几方人互相颔首示意,有?人开口道:“目前进京的难民有?多少人,先问清身?份籍贯,登记在册。”
声音冷然,叶秋水抬起头,果不其然是江泠,他察觉到视线,看过来一眼,怔愣一下,又挪开目光,继续与其他人交谈。
因为各自有?事情要忙,所以最初的几日,二人一直没有?时间交流。
京中不少夫人心善,设了粥棚,还送了许多衣物过来,徐翰林的妻子病好后,和女儿徐微一起准备了三十件冬衣,以及许多吃食补品。
临时搭建的棚子无法?避寒,寺庙后面建了数间矮房让人住进去,每个人都发了两套冬衣,徐微看到可怜瘦小?的孩子,忍不住抬手抹泪。
东西放下后,江泠过来替大家道谢。
徐夫人颔首微笑,“江大人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几件冬衣,实在不足挂齿。”
“外?面天寒地冻,此地人员杂乱,你?们早些回去为妙。”
“这就回去了。”
徐微看着?他,笑容清浅。
隔一日,她又来了,在粥棚里帮忙。
叶秋水见?到她的时候,徐微还同她笑了笑,打招呼,“叶娘子怎么在这里?”
“我?同师傅一起来的。”
叶秋水指了指吴院判。
徐微说:“那真是辛苦了,难民那么多,很累吧。”
“职责所在。”
叶秋水是太医院的医官,治病救人,在所不辞,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忙,简单地打完招呼后就离开了。
粥铺的事情忙完,徐微在廊下等了一会儿,江泠过来后看到她,徐微立刻上前,“江大人。”
他停了下来,“徐姑娘今日怎会在此?”
“我?来粥铺帮忙。”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见?他要离开,徐微喊住他,“江大人等等!”
江泠回过头。
徐微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走上前,递给?他一物,“这些天江大人起早贪黑忙活,还要写公?文,手都冻坏了,昨日我?看到江大人手背上有?块冻疮,我?回去之?后就做了个手笼,鸭绒内衬,很暖和的。”
徐微出身?书香世家,知书达理,女红也好,手笼针脚绵密,细致,做得?很是精巧。
远处,叶秋水站在柱子后,话语听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不久前她也给?江泠做了一个,但是在白鹿寺这许多日,从未见?他戴过,叶秋水还给?他做过一对护膝,也未曾听他提起。
她绣活不好,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有?些丑,拿不出手。
江泠可能不是很喜欢她送的东西。
那他会接受徐微的示好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换个人喜欢,好不好……
长廊下, 江泠与徐微并?肩而立,男人高大挺拔,女子温婉端庄, 回廊朱栏,积雪皑皑。天外飞花似玉, 纷纷扬扬,漫天而降。
看着很像是一对璧人。
徐微含羞垂眸, 眼底满是期待。
江泠说:“多谢徐姑娘,只是不必。”
徐微轻笑, 举止投足俱是风雅,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说是我做的, 其实也就是我画了样式,叫府中绣娘照着缝制,紧赶慢赶做了七八双, 几位大人殚精竭虑, 执字握笔的手若是冻坏了,那就真是朝廷,乃至百姓的损失了,大人不必客气,收下吧。”
她话说得?不假, 其余几支的确是府上绣娘所做, 但给江泠这个,却是徐微亲手所制。
昨日母亲带着她一起来白鹿寺送冬衣, 回去之后还特地夸奖过,江大人品格高尚,洁身自好, 他们徐家世代?翰林,徐微的父亲是掌院,也算是江泠的老师,以前江泠在翰林院学习的时候,掌院便对他多有赞赏。
徐家最看重的是人的风骨,品性,至于?腿疾,家世一类,都?不及人品重要。
话都?这么说了,江泠仍是拒绝。
他不想?引起旁人的误会?,颔首,说道:“多谢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
徐微脸上露出几分失望难堪,但因为出身名?门,气度不凡,转而又是浅浅一笑,“好,那我便拿去给叶小娘子吧,她这几日一直为病人诊治,从早到晚奔波忙碌,很是辛苦。”
说完,又问
道:“对了,江大人可知她在何处?”
徐微刚在粥棚忙完,过来时路过几间临时搭建的棚子,并?未看见叶秋水的身影。
“棚子里吧。”
江泠很少见到她,数日来都?是能避就避。
徐微摇头,“方才来时我去过了,没看到,还以为你们会?在一起。”
她想?,毕竟是义兄妹,也许来找兄长了呢,然而,就连江泠都?不知道叶秋水的行踪。
江泠说:“没有,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好吧。”
徐微笑了一下,“那我先走了,江大人。”
江泠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