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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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映照在门扉上?,日思夜想?的人隔着?一道薄薄的屏障。
江泠垂下手,站了一会儿?,转身?。
门忽然拉开。
“兄长。”
他的身?影僵住。
叶秋水看着他越来越清瘦的背影,心?口像是被什么按了按,说出来的话也被磨平了棱角,柔和?的话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听。
“你要保重身体。”
即便以后没有瓜葛了,叶秋水也希望他可以好好的。
“要记得吃饭,别总是忙起公务来不顾身?体。”
以前他一心?放在公务上?,经常忘了吃饭,有时候也只是糊弄地啃两口干粮,不好好休息,生病了也会强撑着?去上?值。
叶秋水在的时候,还会提醒他,按着?他让他睡觉吃饭,可是她不在,没有人会提醒江泠,毕竟如他当初所言“哥哥不会陪你?一辈子”,那自然,叶秋水也不能陪他一辈子,在他真正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成家前,叶秋水希望他能照顾好自己。
背对着?她的男人静默而立,袍袖下的手握紧了,许久,他“嗯”了一声。
明明是叮嘱的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进耳朵里,却莫名有一种告别的意味。
江泠很?想?问她,这次回来可不可以留下,可不可以不分开。
可是他问不出来,他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不想?将最后一丝体面也耗尽。
身?后的门重新合上?了,走廊里再次沦为漆黑一片,江泠抬起头,看?了看?皎洁的月色,心?里很?空,在她关心?他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地欣喜,会沉沦在她的温柔中,越沉溺,越贪心?,想?要更多。
知道她可能喜欢上?了别人,那种幽愤,嫉妒的心?占据了他的胸腔,见到她,这种情绪愈来愈浓,渴求她的目光能永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胡来,握紧拳头,慢慢走出长廊。
几日后,是东宫大喜的日子,普天?同庆,东宫二人乘坐的华盖宝车壮观宏丽,无数百姓拥挤在御前街前,抬头张望,皇家婚事,光是随行的内侍女官都有上?百人,文武百官驻足在太和?殿前,礼官宣读祝文,待储君二人在宗庙跪拜完祖宗后,再回宫面见圣上?。
一套流程礼官早已演示了五六遍,从纳彩到请期一步都不准出差错。
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件大喜事,街头巷尾,场馆酒楼,人人都在谈论。
叶秋水也在女官行列,陪宜阳在东宫等候,迎驸马入门。
驸马高大英俊,宜阳人虽娇小,可二人站在一起时,被仰视的那个人仍是宜阳,叶秋水走上?前,匏瓜一分为二,画上?喜庆的颜色、吉纹,宫女倒上?合卺酒,叶秋水捧着?托盘,送到二人面前,喝了合卺酒,礼就成了,女官,宫女,内侍们纷纷离开。
叶秋水心?里为宜阳高兴,东宫设宴,许多官员与女眷都来参加了,今日的祝文是江泠写?的,宴席上?,不少人围着?他夸赞,曾几何时,每逢宴席,诗会,江泠永远是那个被人忽略在角落的人,可是如今,即便他什么也没说,即便他依旧冷冰冰的,也会被围簇在中间恭维。
叶秋水笑容轻轻,小时候吃不饱饭,寒冷中互相依偎取暖,好像已经是上?辈
子的事情了,六岁的叶秋水和?十二岁的江泠,你?们会料想?到十几年后,人生完全?不同吗?
薛琅难得回京,从前的狐朋狗友都围了上?来问东问西?,他被灌了许多酒,脸都有些红了。
不知道和?人做了什么赌注,被他们推着?,摇摇晃晃地跑到叶秋水面前,说自己骨头痛。
叶秋水立刻正色起来,“哪里骨头痛?”
薛琅甩出一条胳膊,叶秋水低下头,摸了摸他的骨头,关节正常,没有错位,没有断裂,她神情严肃,“具体是哪里?是骨头里面痛,还是外面?是阵痛,还是一簇一簇的疼?”
薛琅胡乱地回答。
叶秋水听?着?觉得不对劲,“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薛琅说:“骨头痛呀。”
“骨头怎么会痛呢。”叶秋水皱了皱眉,“我摸着?没有什么毛病。”
“里面好像长了东西?。”
“什么?”
叶秋水紧张起来,寻思是不是薛琅上?次受伤,有箭头或是刀剑的碎片陷在肉里,没有取出来,随着?血液的流动,卡进关节里去了。
她当即站起,“去找个偏殿,我给你?看?看?。”
“等等等……”
薛琅又突然拉住她,“我知道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
薛琅嘴巴如同被黏住了一样,瓮声瓮气,从齿缝里挤出声音,“是……我想?你?,想?进了骨子里。”
叶秋水:“……”
不远处,偷窥的狐朋狗友们爆发出大笑。
她沉下脸,松开按在薛琅腕上?的手,见她生气了,薛琅顿时慌了,连忙拉住她,“别走别走,我错了,都是他们非叫我说的,我给你?道歉,我给你?舞剑,在巴掌大的小鼓上?舞剑,你?看?不看??”
叶秋水抽身?离去的步伐顿住,转过身?来,屈服于好奇之?下,“看?……”
薛琅扬起唇,恰好一段歌舞停了,他喝了两口酒,随便从侍卫腰间抽了一把?剑,舞女们将手鼓放在地上?。
身?着?劲装的少年身?姿矫健地站在鼓上?,衣角随风轻轻摆动,仿佛是即将展翅高飞的苍鹰的羽翼。他的头发用一根黑色丝带束起,几缕碎发垂落在额前,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双明亮而坚毅的眼眸,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薛琅缓缓抽出手中的宝剑,剑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好似秋水破冰而出,乐师见状,默契地奏起《相和?歌》,宴席上?所有人的目光皆向他看?去,他的手腕轻轻一抖,宝剑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剑鸣,仿佛是在向这天?地宣告它的锋芒。
随着?一阵激昂的鼓点声响起,薛琅开始舞动宝剑,他的脚步轻盈而敏捷,在鼓面上?跳跃、旋转,每一步都精准地落在鼓点之?上?。
薛琅手中的剑如灵蛇出洞,时而刺向天?空,剑尖直指苍穹云霄;时而横扫而过,剑刃带起一阵凛冽的风声,像是要斩断这世间的一切恶事。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这激烈的剑舞所带动,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吹起地上?的落樱,使它们在空中打着?旋儿?,好似也在为少年的剑舞欢呼喝彩。
叶秋水静静看?着?,目不斜视,薛琅每次跳起,大家皆屏气凝神,可薛琅回回都可以安稳地踩在鼓面上?,众人又爆发出惊呼。
他舞剑时也看?着?她,矫健的身?姿如游龙,风卷起落樱,桃花纷纷扬扬,剑影如电,乐声渐急,一曲毕时,薛琅手臂端稳,收力后,剑尖缓缓落在叶秋水面前,其上?卧着?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桃花。
少年舞剑,赠花予美人。
有官员忍不住感叹,“郎才女貌,简直天?生一对。”
叶秋水没有接花,薛琅笑了一声,收了剑,桃花落下,他随手捞过一壶酒,吊儿?郎当地朝叶秋水挑了挑眉,“怎么样?”
“厉害。”叶秋水毫不吝啬地夸奖,“侯爷让我大开眼界。”
薛琅因她的夸赞,神情越发得意了。
不远处,江泠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身?旁官员一句“天?生一对”,他心?口被紧紧攥住,暗暗抽痛。
因为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很?般配,一样的明艳张扬,站在一起,如同一副画卷。
嫉妒的心?越来越膨胀,无趣寡淡的江泠面对这一画面时,感到自惭形秽。
喜宴结束了,靖阳侯难得回一次京城,官家留他多待一段时间,东宫喜事当天?,薛琅舞剑的事传到皇帝耳朵里,她批阅奏折时淡淡一笑,“阿琅下个月就及冠了,也该成家了。”
皇帝吩咐内侍总管去打听?打听?,薛琅喜欢谁家的姑娘,若是与掌医女使两情相悦,那也早日定下婚事,成全?一段佳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别搬走,好吗?”……
喜事过后, 叶秋水在京师留了下来,她时常要去养心?殿为官家请平安脉,叶秋水话少, 为人沉稳,从不多话, 哪怕在官家面前伺候,时常面见天颜, 也不会露出一点得意之色,皇帝喜欢她, 派出去打听的总管回来说, 靖阳侯对叶女使多有关照, 对她, 同对其他小娘子的态度是不一样的。
皇帝召薛琅的母亲李夫人进宫谈话,说起?薛琅的婚事,以及人选, 李夫人不是没听过京师的风言风语, 说东宫大婚当日,靖阳侯舞剑赠花,郎才女貌,看着像一对璧人,且过去二人又在军营里共事过, 想必是知根知底的。
李夫人神情?看上去不大乐意, 又碍着皇帝的面子,不敢直言。
只委婉地说道:“那位叶娘子, 以前似乎是经商的?”
出身太低了,薛家不管怎么说,也有从龙之功, 就是储君,以前还姓薛呢,皇亲国戚,一介商女,实?在有些配不上。
可是听官家的意思,她倒挺满意这桩婚事,李夫人不敢将话说得太难听,那样就是驳了官家的面子。
“嗯。”
皇帝说:“是经商。”
李夫人哂笑?,“能得官家青睐,想必人是极好的。”
听出她话里有话,皇帝侧目睨她一眼,“怎么,你嫌她出身差?”
“倒也不是……”
李夫人眨了眨眼,连忙解释,“只是阿琅他是个跳脱的性子,不着调,官家也知道,这孩子爱玩,臣妇一直想为他找一名?端庄雅正的小娘子为妻,好替臣妇管管他,让他收收心?。”
那个叶小娘子,又是经商,又是跑去军营里当大夫,想来是个不安生的,若真?迎进门,旁人还不得笑?话死,靖阳侯府的夫人,是个赤脚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李夫人要面子,断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怕官家一时脑热,赐下婚约,那就真?的推脱不掉了。
“你放心?。”皇帝淡淡道:“婚姻是孩子自己?的事,他们若不愿结为连理,朕也不会乱赐婚,你倒也眼界放宽些。”
“是是是……”
李夫人松了一口气。
回京的这些天来,薛琅已经在她面前念叨无数遍,说他和叶小娘子如何生死与?共,她数次救他性命,少女医者仁心?,经常设义诊摊子为城中穷苦百姓医治,没事还会倒卖皮毛,与?不少楼兰商人相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李夫人却越听越皱眉。
李夫人出身大族,百年名?门,她亦知书达理,多年来操持内务,有条不紊,所以她希望薛琅的妻子也能做到这般,将来她才可以安心?将府内一切事务交由儿媳打理。
不管怎样,门第也不能太差,听人说,叶秋水家乡在曲州那种偏僻的地方,没爹没娘的,虽然有个义兄,在工部?当值,但与?靖阳侯府比起
?来也实?在差得太远了。
听旁人说起?她的生平,就不像能打理内务的样子,更何谈相夫教子,侍奉公?婆。
她不满意这桩婚事,几次提醒薛琅,他都不当回事,依旧时不时去叶秋水家中拜访,叶秋水每次出门都能碰到他,她要去宫里当值,恰巧,薛琅也要进宫面圣,那便干脆赖着要和她一起?同行。
叶秋水提着药箱,从家中走出,薛琅果然等候在附近。
她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下次别来了。”
“为什么?”
“旁人看见了会说闲话。”叶秋水握紧药箱的提手?,提醒他。
“以前在军营里不都是这样,怎么反而回了京师顾虑还多了起?来?”
薛琅叹气,京师规矩多,眼睛也多,今日哪对郎君娘子走得近些,明日就会传出不少闲话。
“由着他们说好了。”薛琅为所谓地道:“反正,我也会娶你,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要胡说了。”
叶秋水瞪他,“我没有同意过这件事。”
“所以我在等你同意啊。”薛琅笑?了笑?,“我很有耐心?,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烈女怕缠郎’?”
“无聊。”
叶秋水低声骂了一句,走到前面,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道:“对了,你可知道西市附近有没有空院子?”
“怎么?你要买院子?”
“嗯。”
叶秋水点点头,“在京师要待一段时间,以后也不是完全不回来,总该有个住的地方。”
“你现在不是有住的地方吗?”
“不是的。”叶秋水缓缓道:“我现在只是暂住在兄长?家中,但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一直赖着不走,我想这两天就买好院子,搬出去住,在西市离我的铺子也近些,方便。”
薛琅颔首,“我替你问问。”
他的朋友多,许多一起玩到大的狐朋狗友现在还在西市的太学,国子监读书,那些人比他了解得多,“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抬手拍拍胸脯,笑?容张扬。
进了宫,照例为皇帝诊脉,帮吴院判打了会儿下手后,叶秋水去东宫见宜阳。
储君要学治国之道,经史子集,从早学到晚,奉命教导宜阳的大臣们要求很高,并不会因?为顾及储君的身份便缄默不言。
罚抄,打手?心?也是常有的事,叶秋水要做的,就是帮被夫子打红手?心?的宜阳擦药。
驸马也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宜阳看书时他从不打扰,只会默默地倒上茶,陪伴左右。
宜阳接过温热的茶水,会仰起?头朝他笑?一笑?。
看来,二人的感情?还算和睦,驸马不在的时候,叶秋水开玩笑?地说:“还以为二位殿下会打架。”
宜阳轻笑?,“我没这么幼稚好不好,我既然选择了他,那自然会同他相敬如宾,芃芃,婚姻之事,并非一定要挑一个喜欢的人,合适才是最重要的,我需要一个能为我带来助力的驸马,而他也需要这个高贵的身份,我们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我的意思就是……”宜阳放下茶杯,看着她,“阿琅堂兄就很适合你,你们年龄相仿,又共事许久,知根知底,我与?堂兄一起?长?大,我知道他性子顽劣不羁,但他绝对是个好人。”
叶秋水嘴角的笑?意僵住,“我知道……”
宜阳看着她,“芃芃,人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不是?”
宜阳劝她,早些尝试新的人和物,不要总是执着于旧事,叶秋水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她们说的都很对,喜欢不如合适,合适才是最重要的,叶秋水想了许久,换一个人尝试着去喜欢,会不会能淡忘得更快些?
她每日下值后都会去西市看宅院,晚上大多住在铺子中,已经许久不曾回家,一日前往檀韵香榭,竟然发?现江泠坐在铺子里,看到她,他立刻站起?,欲言又止。
叶秋水怔忪一瞬,很快恢复如常,走过去。
像一年前一样,江泠看着她忙活,等她看完账了,才想起?来问他,“兄长?,有什么事吗?”
江泠问道:“五郎省试取中,家里备了饭菜庆祝,我来问问你,有没有空。”
他不敢像上次那样,问她为什么已经许久没回家了,怕她不自在,又突然开口说要离开一事,只能依托于其他借口。
听到他的话,叶秋水愣了愣,笑?起?来,“真?的?”
江泠点头。
“那真?是要恭喜五哥了。”
江晖以后当了官,兄弟二人之间可以有照应,叶秋水为他们高兴,于情?于理,她都要回去为江晖庆贺一番的。
“兄长?等等。”叶秋水站起?身,“我同他们说一声就来。”
江泠道:“嗯。”
他站在门外,肩身清瘦,微风拂动他的衣摆,江泠静静地等候着,叶秋水同铺子里的伙计吩咐过事宜,从柜臺后绕出。
“走吧,兄长?。”
铺子前停着一辆马车,叶秋水犹豫了一下,转而让人从铺子后头的马厩里牵出一匹马,她翻身而上。
江泠看着她的背影,沉默无言,他兀自坐上马车,车夫已经跟了他许多年,还是他刚进京那年叶秋水花钱雇的,车厢内有许多她曾经留下的痕迹,垫子是她喜欢的颜色,小茶几上摆着的茶具亦是她挑选的,只是如今,叶秋水为了避嫌,不再和江泠同乘一辆马车。
她和靖阳侯走得很近,同僚曾经向他透露过,官家有想要赐婚的打算,他们同他打趣,说以后同薛家结了亲,就相当于半个皇亲国戚,他们都很羡慕他有一个这么好的妹妹。
听着这些恭维之声,江泠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应当看上去很难看,所以等他们恭维完了,脸上的笑?意转而变成了无措慌乱,他们也不明白究竟哪句话得罪了江泠。
江泠控制不住,连假装也做不到。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穿过小巷,听到潺潺的流水声,江泠掀开帘子,叶秋水已经下马了,将缰绳递给迎来的仆人,她率先?走进去。
江泠的同僚送来了许多贺礼,江晖连连摆手?,看上去很不好意思,“这才只是通过了省试,还有殿试呢。”
叶秋水手?里也提着几副上好的笔墨纸砚,递给他,“那就先?提前恭喜五哥。”
江晖腼腆地笑?,“我收下了,借你吉言。”
冷清的院子里终于热闹起?来,仆人在门前放了一串鞭炮,家中鲜少有这么和谐的时候,没有争吵,只有喜庆,席上几人也说说笑?笑?的。
大多时候是江晖和叶秋水在交谈,江泠只偶尔应两声,他不说话,江晖就费尽心?机将话题往他身上绕,江泠才肯多说几句。
过几日,四房的人要过来探望江晖,江晖打算在外面重新租个院子,省得江家的人跑到江泠面前碍眼。
吃饭的时候,他提起?这件事,叶秋水随口道:“正好,我前几日相中了几处院子,可以带五哥一起?去看看,就在西市。”
“行啊。”
江晖笑?了笑?,“那就麻烦叶妹妹了,我也不好一直赖在三哥这儿。”
他一直待在江泠同叶秋水的家中,太碍眼了些。
二人就着买院子的事深谈,江泠的神情?却突然僵住了。
看院子,为什么要看院子?
他抬起?头,看向叶秋水,神思恍惚,想到一个答案,心?渐渐沉了下去。
吃完饭,叶秋水去门房旁喂马,顺便消食,她捧着一捆马草,听着马儿咀嚼的声音,微微出神,眼前忽然一黑,有人在她身后停下。
叶秋水回头,江泠看着她,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一个站在屋檐下,一个立在庭院当中,明明只隔着几步远,却是一个在阴影里,一个在月色下,黑白泾渭分明,就像二人现在的关系。
叶秋水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过来了,还一言不发?,她抿了抿唇,正要问,江泠却毫无预兆地开口。
“为什么要看院子?”
叶秋水怔然,好半会儿才意识到,自己?随口同江晖交谈时说的话,竟被他从中捕捉到了不对的地方。
江泠整个人陷在阴影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淡淡,语气也平静,可是只有江泠自己?
明白,他感受到自己?已经快要撑到极限,他依靠所有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此?刻不爆发?,伪装出平静的语气询问缘由。
叶秋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本来想要等找好了院子,要搬走前再告诉江泠,但他却提前察觉到了。
沉默片刻,叶秋水轻声道:“我想在西市盘下一间院子,住在那儿离铺子也近些,方便。”
江泠说:“现在这个地方,离西市不是也很近吗?”
当初他买下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件事,叶秋水的回答,并不能说服他。
没想到他不依不饶,叶秋水垂下目光,说道:“我想搬出去。”
江泠指尖陷进掌心?,“为什么?”
叶秋水说:“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家。”
江泠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这不就是你的家吗?”
她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我是觉得,这些年,太麻烦你照顾我了。”
江泠看着她,心?口的位置被挖空,原来酷刑也不一定需要工具,言语也是一种武器,虽不见血,可却伤人肺腑。
他说:“我……我没有觉得麻烦。”
叶秋水摇了摇头,“可是我觉得。”
她抬起?目光,看着江泠,说:“兄长?,这些年,谢谢。”
“我不要你说谢谢。”
江泠与?寂静的黑夜融为一体?,天色太暗,看不见他眼底涌动的情?绪,“别搬走,好吗?”
叶秋水手?指扣紧了,摇头。
他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叶秋水的性格就是这样,她不喜欢藕断丝连,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和他继续维持着兄友妹恭的假象,做不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他要成家的,叶秋水总得搬出来,与?其到那个时候,她陷在他的温情?里再次抽不开身,倒不如现在就离开,对彼此?都好。
沉默再次覆盖,又是漫长?难熬的寂静。
叶秋水看了眼旁边已经吃饱喝足的马儿,解下缰绳,说:“兄长?,那……我先?回铺子了。”
江泠没有说话,他只是站着。
叶秋水牵着马出门。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对璧人。
叶秋水暂时住在?铺子里?, 有?时候吴靖舒也会让她去齐府住两天,齐家有?不少未定亲的郎君,吴靖舒同她提过许多次, 让她挑一个,吴靖舒帮忙说媒。
叶秋水全都婉拒了, 见状,吴靖舒同她打听, “你是不是喜欢靖阳侯,我听其他人提起过。”
上次去某家赏花, 那家的夫人便说起靖阳侯薛琅喜欢叶秋水一事, 还说他经常登门?拜访, 靖阳侯的母亲李夫人也在?, 听闻这句话?,神色不大好看,嘴角落下, 沉声道:“婚姻之事, 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是说过几句话?,见过几面罢了,哪里?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李夫人一开口,大家全都缄默不言, 听得出来, 李夫人对这桩婚事并不满意,不允许她们?乱言。
吴靖舒在?一旁听着, 气得脖子红,心里?犯嘀咕,这是瞧不起谁呢, 倒好像她们?家姑娘要?倒贴似的,别以为自己?家是皇亲国戚就觉得了不起。
吴靖舒敢怒不敢言,回到家中,见了叶秋水,忍不住同她打听,她是不是也喜欢靖阳侯,侯府那样的高门?大户,规矩多,李夫人眼界高,以后怕是要?磋磨她。
叶秋水听了,直言:“没有?,我与侯爷只是认识,我会和他说清楚。”
“他是有?些爱玩,无所顾忌,也不想想会不会影响到姑娘家的名声。”
吴靖舒摸了摸她的头发,“你近来是不是在?看西市的院子?”
叶秋水点?头。
“你住在?齐府一样的,咱们?娘俩还离得近些,你确实不该总和江泠住在?一块。”吴靖舒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亲兄妹,到了各自婚嫁的年纪,也要?避嫌,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是个陋习,但总归也有?对的地方,他将来娶妻了,难道你还要?住在?他府中?这让他的夫人该怎么想?你未来的夫婿,说不定也会介意。”
叶秋水低着头,闷闷地“嗯”一声,“我知道。”
吴靖舒拍了拍她的手,“我叫人给你收拾院子。”
叶秋水在?齐府住下了,薛琅不好再像先前那样总是登门?拜访,叶秋水进宫的时候避不开他,薛琅一见到她便跟上来,步伐加快,追问:“你怎么了?你住在?齐府,我都不好找你了。”
“我早就说了,你没事不要?总是找我。”
叶秋水闷头往前走,“外面闲话?传得那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抱歉,是不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这儿了。”
薛琅紧跟着她,“你别听呀,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从来不在?乎身份高低贵贱的。”
母亲在?他面前说过几遍,她不同意这件婚事,薛家是名门?,主君娶妻,自然也要?门?当户对的女子。
薛琅根本?不在?意,娶妻的是他,又不是他娘,管别人做什么,对他而言,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事。
叶秋水停了下来,“可是我也没说过我要?嫁给你。”
“我知道。”薛琅笑了笑,“不重要?,我等你答应就好了啊。”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气恼,势在?必得。
叶秋水只好说:“薛琅,我是救过你,但是,那只是因为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我的职责,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会救他,我并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我没有?非要?你答应。”
薛琅继续道:“我知道你有?主见,你不喜欢高门?大户的规矩,我也不喜欢,你嫁给我,我们?就去西北,或者其他地方,我不需要?你帮我料理内宅,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人限制你,想做生?意,我陪你,想游山玩水,我也陪你,等以后天下安定了,我就解甲归田,陪你到处玩。”
侯府中规矩多,李夫人想要?为薛琅找一个端庄大方的女子为妻,帮他操持全家,但是薛琅并不需要?,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随心所欲,不必被?拘束。
他伸手,拉住叶秋水,“你试试,不用立刻就嫁给我,试着喜欢我,怎么样?”
叶秋水停下来,少年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风流秀丽,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薛琅继续道:“试一试,成吗?”
叶秋水拽紧了药箱的提带,“我要?进宫为官家请平安脉了。”
薛琅轻笑,“我陪你一起去。”
二人走进皇宫,叶秋水去养心殿为皇帝把完脉,同女使说了些养身的方子,配好了药,前去太医署上值。
快要?入夏,气候渐暖,梅雨季即将来临,年初的时候,京郊东山上的积雪融化,山下河流水面上涨,恰逢梅雨时来临,工部紧急派了人过去修缮河堤,将山脚居住的百姓迁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