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 by吃饱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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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泠牵了马,让开城门处的路。
叶秋水跟着过?去,在他身后轻笑,“好,没有那最好了,我看着兄长的样子?,还?以为你赶着要过?来见谁。”
江泠的背影僵了僵,没理她。
许久,他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叶秋水随口说:“来送侯爷呀。”
语气轻快,说到薛琅的时候,话里不由自主地带了笑意?。
江泠又不说话了。
正当叶秋水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江泠突然道:“这次要待多久?”
叶秋水想,她不会再走的,至少让他开口前都不会离开,她有许多时间陪他耗着,她不信江泠永远可以坚如磐石,不信他真的生死?无憾。
叶秋水故作?沉思?,“还?不知道。”
江泠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挣扎了许久,开口,“那……”
他抿了抿唇,“你院子?,找好了吗?”
其实在叶秋水决定要留在京师时,她便已经没有这个打算了,但?是仍旧道:“就快了。”
江泠垂下眼睫,眸色昏暗。
“好。”
他的话很少,与叶秋水预想的差不多,她也不急在这一时。
叶秋水笑了笑,“兄长,我先去铺子?里了。”
江泠一时无言,她便自顾自地转过?身离开了。
见到她便欣喜,看不见会思?念,知道她要离开的时候,心中如同破了一个口子?,风灌进来,冷意?彻骨,但?是发现?她没有离开时,难以抑制的喜悦又跟着盈满整个胸腔,他情绪的起伏,喜怒而乐,全都围绕着她。
江泠唾弃这样不争气的自己,可是他做不到杜绝,明明知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那种?渴望她的冲动依旧没有衰减。
江泠只能将自己的内心封锁,靠冷漠来筑起一道防线。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修建水库的地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公事当中。
另一边,叶秋水进宫为官家诊脉,向吴院判请教合香配方的改良。
薛琅刚走,李夫人?心中哀凄,她丧夫几年,儿子?又远在天涯,以前同官家还?是妯娌的时候,李夫人?常找她诉苦,可如今,昔日的长公主成了新的皇帝,李夫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亲近,无话不谈,但?是除了官家这儿,她也没有别的地方能说。
“他爹走得早,我就想他好好的,早日娶妻,安定下来,有了妻儿,那便有了牵挂,不会再那么胆大妄为,不顾及性命。”
薛琅打起仗来争强好胜,不服输,他时常只身入军营,取贼首项上人?头,伤痕累累,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李夫人?吓坏了,央求官家别再让他去边境。
皇帝说:“孩子?不想靠父辈荫庇,想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来,这般有志气的儿郎,你该觉得骄傲才是,至于婚事,你可有选好什么人?家,问过?阿琅的意?思?没?”
李夫人?说出几个人?选,门第算不上多高,他们薛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会再娶门第多么高的女子?,李夫人?选的都是出身书香名门,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不过?介绍给薛琅听时,刚起了个头,薛琅就跑远了。
李夫人?恨铁不成钢,不明白他怎么就会喜欢一个身份低微的商女。
那些姑娘,薛琅一个也不喜欢,李夫人真是没办法了,跑来求官家帮忙,让她挑一位好女子?,赐婚薛琅总不会拒绝的。
皇帝没有立刻答应,只说再看看。
李夫人?愁容满面,薛琅离开没几日,李夫人?去京郊的白鹿寺为儿子?祈福。
白鹿寺在东山上,要爬许久的山,白鹿寺作?为国寺,香火不断,每日前来求姻缘,求财的人?络绎不绝,山道上挤满了人?。
江泠选择修建水库的位置在半山腰,背离香徒经过?的地方,天气越来越炎热,山上干活的汉子?们全都赤着胳膊,大汗淋漓,上山的小姐夫人们往往绕得很远,避开这群人?,等到了饭时,工匠的妻子?们会挎着篮子?,将饭菜送上山。
江泠没有亲眷,家中仅有几个老奴,他也不会让老奴爬上山给他送饭,同僚托家中多送一份饭菜过?来,也被江泠拒绝了。
烈日炎炎,大家都躲到树林下休息,江泠仍然站在工地附近,提着笔在纸上写字,图纸改改画画,他拿着长尺测量水库大小,避免有人?偷工减料,所需要的耗材全都是经过?他亲自过?目的。
叶秋水爬到半山腰时,抬头眺望,不远处,江泠垂首看着手上的图纸,神色严肃,好看的眉眼微微皱着,衣领被汗浸湿了一些,他将盘扣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炫目的阳光下,男子?侧颜如玉,身形挺拔高大,像是一截苍松。
她看了好一会儿,阳光耀眼,叶秋水脸被晒得有些红,她提着食盒走过?去,扬声唤:“江嘉玉。”
山道旁,或是休息,或是吃饭的人?纷纷停下来,目光移向她,叶秋水只盯着前方,江泠侧立的身影似乎僵了僵,看过?来的时候,有些愣然。
叶秋水朝他笑了笑,江泠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放下图纸,走近,还?不忘将先前为了散热而解开的扣子?重?新系上了。
草帽下的脸因?为陷在阴影里,显得眉骨更为英挺,江泠垂下眼眸,问道:“你怎么来了?”
叶秋水提起食盒,示意?:“来给你送饭。”
她看向周围,许多工匠的妻子?,或是老母、女儿都会上山为他们送饭,叶秋水担心江泠忙起来顾不得休息,吃饭也只会啃干粮。
江泠想说,他有东西吃,不用她送过?来,但?是话到嘴边,又想起许久之?前,他躲在工部值房不回去,她过?来给他送饭,送手笼,江泠让她别再过?来,叶秋水很生气,鼓着脸,负气地说“以后都不会再来”。
他将话咽了回去,没说什么,摘下草帽,盖在叶秋水头顶,遮住了她略有些发红的脸颊。
江泠转过?身,叶秋水跟上前。
他找了个阴凉背光的大石块后坐下,叶秋水将食盒打开,里面都是他爱吃的菜,是叶秋水特地让厨子?做的。
除了饭菜,还?有解暑的茶,瓜果,叶秋水端了些解暑茶送给别人?,大家都惶恐地接下,笑着道谢。
女子?清丽动人?,笑起来有两颗浅浅的梨涡,眉眼如画,茶壶用冰镇过?,喝起来凉丝丝的,叶秋水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酷热的暑夏,喝一口冰甜的凉茶,别提有多舒坦了。
东山不矮,爬到半山腰要费些功夫,更何况还?要挎着重?重?的食盒,凉茶。
江泠看向不远处的叶秋水,神思?恍惚,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等她回头,他又收回视线。
叶秋水走过?去,看着江泠吃饭。
侧脸线条冷硬,不苟言笑,哪怕天这么热,他也没有像别人?一样赤着膊,衣服仍是端庄整肃的,吃饭的时候很斯文,他的手指不像少年时那般修长削白,而是粗糙的,布满了许多细小的伤口,厚厚的茧显得关节粗硬,看着并?没有那么雅观。
但?是叶秋水就是喜欢,他的手不仅能写出惊天动地的文章,还?能画图纸,能搬运砖石,挥动锄头,专注的江泠太让她动容。
他的鬓发有些湿,额角沾着一滴汗珠,颤颤悠悠的,叶秋水找出帕子?,抬起手,江泠正在吃饭,没有注意?到她伸过?来的手,等帕子?碰到额角,他好像吓了一跳,肩膀微颤,转过?头看向她。
叶秋水盯着他脸上的汗水,神情认真,团着手帕细心擦去,她的脸近在咫尺,动作?轻柔。叶秋水今日穿了一件半透的杏黄色披衫,雪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透着一股朦胧柔和?的美,她抬起手,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皓腕,江泠见了,不自然地别开目光,他抬手,克制着没有碰到她的指节,拿走帕子?,低声道:“我自己来。”
叶秋水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有多么暧昧,她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眼睫眨了眨,“噢……”
不远处的同僚们看着靠坐在大石头旁的二人?,虽然没怎么交谈,但?看着分外?和?谐,江泠从前都是独来独往,不近女色,二十四五了,连妻子?都没有,还?是难得看他同哪个女子?走得这么近。
两个人?坐在一起,姿态亲昵,女子?上山送饭,还?帮他擦汗,冷刻寡言的江侍郎竟然没有拒绝。
大家都很震惊,因?为叶秋水前两年一直在外?,且她就算进宫为皇室看病,也是在内廷做事,与他们前朝的官员接触很少,不管是官员,还?是工匠都没有见过?叶秋水,自然而然地以为那是江泠的妻子?,就算不是,也八九不离十。
一名工部的小吏玩笑地说:“夫人?真好,心里想着咱大人?,怕大人?渴着饿着,我们是沾了大人?的光,不然喝不上这么解暑的凉茶。”
大家都跟着笑,江泠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即开口去解开他们的误会。
倒是一旁的叶秋水不好意?思?地解释,“不是的,江大人?是我兄长,我只是他妹妹。”
大家的笑语停住,都露出诧异,又窘迫的神情来,最开始说话的小吏摸了摸头,“哎呀,真是误会了,弄了个好大的乌龙。”
他们适才想起,江侍郎的确有个妹妹,是宫里的掌医女使,在贵人?跟前伺候。
大家哈哈将这件乌龙揭过?,全程,江泠都没有开口过?。
他失神地看着前方,连叶秋水给他递茶都没发现?。
“兄长?”
叶秋水唤道,江泠呆呆地坐着,她叫了几声才回神。
江泠接过?凉茶,喝一口,冷静了,说:“天太热了,早点回去。”
叶秋水站起身,有些惶然地解释,“我是不是又打扰你办正事了,我今日是为了来白鹿寺祈福的,想着路过?这儿,顺道给你送饭,要是打扰到你的话,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没有打扰。”
他低声道:“你可以过?来。”
叶秋水低下头,淡然一笑,“是吗?我以为工部规矩森严,我还?记得上一次给兄长送饭,兄长让我别再来了。我就怕这次又打扰你,怕你嫌我自作?主张。”
江泠喉咙一哽,又想起先前的事,他开始懊悔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回旋镖一样,转回来扎在他身上。
“没有……”
江泠抿紧唇,“我……没有那么想。”
“那就好。”
叶秋水轻声笑,“那我下次还?来,你会介意?吗?”
江泠摇头。
坐了一会儿,他问:“为什么突然要去白鹿寺?”
听她方才所言,是为了祈福,为谁祈福,是她自己,还?是旁人??
叶秋水说:“为将士们祈福,希望苏姐姐,侯爷,还?有其他将士都能平平安安的,早日赶走敌人?,别再受伤。”
果然离不开侯爷,她如今做什么都围绕着薛琅,就算薛琅走了,也总是可以听到与他有关的事情,她的心似乎已经随薛琅离开,并?没有继续在京师停留。
给他送饭,也只是因?为要为薛琅祈福,顺道而做的。
叶秋水不知道,她明明说了所有人?,结果江泠的注意?力却只放在薛琅一个人?身上。
休息完了,工匠们又开始忙活,他们告别妻子?,目送女人?们下山,江泠将食盒收拾好了,站起身。
叶秋水蹲在地上,月牙白的抹胸长裙裙摆上沾了杂草,山上草木繁盛,长了许多鬼针草,一碰到就会站在衣服上,难以清除。
她新做的裙子?,裙摆上沾满了鬼针草,方才坐着乘凉时没注意?,一站起才发现?袖口,裙摆上全是,叶秋水将它们拿掉,力气大些,娇嫩金贵的裙子?便会被勾出线。
她皱着眉,神情苦恼,身前忽然覆上一层阴影,叶秋水抬起头,江泠不知何时过?来了,伸手,拉起她,让她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别动。”
他说道,而后弯腰,替她择去裙摆上粘着的杂草,这些琐碎的事情做起来很麻烦,又耗时间,但?江泠脸上未见有一丝不耐,他垂着眼眸,细心地将鬼针草全都择去了,衣服也没有勾线,细腻的丝绸握在他的手中,他动作?轻缓,小心翼翼,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像这些可恶的杂草一样,将她纯洁干净的裙角弄脏弄坏。
好一会儿,鬼针草全都摘去,他松手,直起身,说:“好了。”
叶秋水低头一看,裙子?干干净净的,一点鬼针草也看不见了,她开心地晃了晃腿,仰起头,“谢谢哥哥。”
这个称呼江泠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她总是唤他兄长,敬重?里带着几分疏远,就连叫铺子?里的伙计都比他亲近些。
江泠侧过?身,“嗯。”
叶秋水从大石头上跳下,正午的时候太阳很毒辣,她的肩膀,手臂都被晒得发红,脸颊更是红扑扑的,锁骨上盈满了细汗。
江泠说:“快些回去吧,太热了。”
他还?是心疼她,不想她总是过?来,那么累,“不用给我送饭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冷硬,怕她误会,惹她伤心,再次补充:“没有觉得你自作?主张,只是山路不好走,天又热,我不放心你过?来。”
“好。”
叶秋水被他的样子?逗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提着食盒,绕过?水库的位置,往山上继续走,“那兄长,我先上去了,你继续忙,我下次早些来,就没那么热了。”
他心里泛上来甜,沉溺在她的柔情中。
甜蜜后,又是细密的钝痛,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
江泠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远去。
叶秋水走上山,进了白鹿寺,捐了不少香火钱,除了为将士祈福外?,更多的是希望江泠可以康健,多吃饭,早些胖起来,别再那么瘦,也别再总是生病。
她打算给白鹿寺每座大殿都捐新的门槛,再为佛像塑一层金身,希望佛祖可以保佑,她早点将江泠拿下。
叶秋水诚挚地磕了几个头,俯身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妇人?一边磕头,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吾儿薛琅平安归来,早日娶妻生子?。”
叶秋水扭头一看,发现?是薛琅的母亲李夫人?。
她磕了好几个头,口中念叨,留下一大把金银作?为香火钱。
薛琅刚走两天,李夫人?每日都会来白鹿寺上香
,一是求平安,二是求姻缘,她向官家提过?几次,还?有皇后,皇后是官家的结发丈夫,乃老靖阳侯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也就是薛琅的亲叔叔,他总该为自己侄儿考虑一段好姻缘。
李夫人?去求过?几次,京中有什么好丫头,不求门第多高,只要家世清白,端庄大方就好。
薛皇后说:“阿琅喜欢的那个姑娘不就很好吗?”
李夫人?不满意?,她是个很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不安分,同薛琅一起胡闹。
皇后听了,只说有空帮她看看。
李夫人?上完香,吃了碗素面,准备下山了。
常有些穷苦,走投无路的乞丐守在东山下,拦住上山的车马乞讨,跑来烧香拜佛的有许多是京中的贵妇小姐,仁慈阔绰,倘若他们施舍些银子?,能衣食无忧好一阵子?。
李夫人?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马车晃晃悠悠,猛地一停,她身形晃了晃,险些砸在车厢壁上,“怎么回事?”
外?面的侍女说道:“夫人?,是个乞丐,来讨要口吃的。”
李夫人?揉了揉眉心,“给他就是了,再拿几两银子?,将人?打发走。”
乞丐接了银子?,直磕头。
“夫人?,他说要给您磕头,不然就不走了。”
李夫人?无奈,“随他去。”
乞丐走近些,痛哭流涕,头磕得砰砰响,李夫人?心里想着其他事,哪知下一刻,乞丐忽然跳起来,破烂的袖口里露出一只匕首,灵活地爬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就往里刺去。
寒光一闪,李夫人?大惊失色,往角落逃窜,抓起手边的茶壶,香炉往前砸去。
侍女车夫都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拉人?,李夫人?吓得尖叫,乞丐被车夫拖出来,两个人?摔下去,马儿被受到惊吓,抬起蹄子?,不受控制地拖着马车在山路上狂奔。
“夫人?,夫人?!”
侍女慌不择路,忙不迭追着马车跑,那马失心疯似的,冲进林子?里,李夫人?是个弱女子?,生来便养尊处优,在马车里饱受颠簸,精致的发髻也散了,金钗落了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谁骑着马追上前,混乱之?中抓住了飞扬的缰绳,用尽全力,硬是将疾驰的疯马勒停了。
马车几乎散架,惊慌失措的侍女们追过?来,发现?将疯马控制住的竟然是个与她们一般大的姑娘,虎口被磨得鲜血淋漓,喘着粗气,手背青筋凸起。
“夫人?!”
侍女吓坏了,冲进马车里,李夫人?狼狈地瘫着,头发糊了一脸,口吐白沫,眼白翻起。
听到她们的尖叫声,叶秋水松开绳子?,吃力地转身,钻进车厢。
叶秋水为李夫人?把脉,翻开她的眼皮,掐了掐人?中,点了几个穴位,将李夫人?上半身扶起来,伸手掰开她的嘴,扣掉秽物,防止白沫堵住喉咙引起窒息。
侍女们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侯府的家兵们追过?来了,将李夫人?抬到新的马车里,护送回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控制不了自己卑劣的心……
靖阳侯府的老夫人在上山烧香的回程上遇到了刺客, 家兵将乞丐拿下,仔细一看?才发现乞丐是曹家的人,曹氏一党已经被铲除一年了, 还?有漏网之鱼,皇室与薛家关系匪浅, 官家同储君出行都有无?数侍卫陪同,无?法近身, 唯有李夫人,经常上山祈福, 形单影只, 最好刺杀。
曹家余孽复起无?望, 想要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李夫人虽然没有大碍,但也受到惊吓,且马车颠簸中撞到头?部, 口吐白沫, 昏迷不醒。
叶秋水扶着她,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冲下东山,听到不远处的动静,水库附近正在开垦荒地的匠人停下来,循声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
有小吏好奇地攀上山头?, 往林子里望去, “那是不是靖阳侯府的马车?怎么回事。”
江泠稍稍抬了下头?,将想要去凑热闹的人都喊回来继续干活, 一直到傍晚,大家才收工,江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慢慢走?下山。
到了山脚,听到附近的香客闲谈,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江泠才知道,晌午过后,白鹿寺附近出现刺客,李夫人的车马受到惊吓,冲进山林中,李夫人原本就体弱多病,这一吓便昏迷不醒。
江泠一听,神情紧张起来,“刺客?”
“是,说是曹氏余孽,想报复薛家。”
晌午后,那时叶秋水刚上山前往白鹿寺,江泠有些慌乱,急忙赶回城中,先去铺子里寻了一圈,伙计们?告诉他,叶秋水并没有回来,江泠一颗心都紧紧提起,派人出去查问,今日在东山上,除了李夫人外,可还?有其他人受刺。
江泠甚至想深夜进宫去询问太子,叶秋水有没有去东宫,他都准备递牌子了,靖阳侯府的下人急匆匆地过来传话,“江大人,我?们?夫人受了惊吓,叶女使正在侯府为我?们?夫人看?诊,她差遣小的过来同大人说一声,以免大人担忧。”
江泠这才放下心来,叶秋水没事,只是宿在靖阳侯府,为昏迷的李夫人医治。
李夫人体弱多病,丧夫多年,忧思过度,被曹氏余孽一吓,竟昏迷多日,隐隐有中风之象,叶秋水开了方子,让下人煎好喂她喝下,为了防止李夫人真的中风瘫痪,叶秋水还?不停歇地帮李夫人按揉了几个时辰的穴位,手?都酸痛地抬不起来了。
后半夜,叶秋水才得空休息,在东山拦马车,拽缰绳时太过用力,虎口与掌心被磨得鲜血淋漓,叶秋水疼得直吸气,赶紧为自己上药包扎。
靖阳侯府传信给已经启程两日的薛琅,薛琅已经行至义阳,听到消息后,不待请示,便着急忙慌地打转回京,日夜赶路,第三天天亮时抵达京郊,靖阳侯府灯火通明?,薛琅急得出了一下颌的胡茬,大步跨过门槛,“母亲!”
侍女们?看?到他很是惊讶,先领他进去,屋中,李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
叶秋水见闯进来的是薛琅,眉头?皱起,但也先退到一旁,让他到榻前来,薛琅跪下,查看?李夫人的情况,唤了两声,李夫人都没有回应。
薛琅眼睛有些红,抹了一把?脸,忽的站起身,咬牙切齿,一脸怒气,右手?紧紧按在腰侧刀鞘上,“铮”的一声,长刀拔出,寒光凛冽,薛琅从齿间?碾出声音,“曹氏余孽,我?非亲手?宰了他们?不可。”
说罢便握着刀要冲出去,屋里的下人们?都吓坏了,不敢上去阻拦,生怕惹怒侯爷,也挨上一刀。
叶秋水眼疾手?快,赶忙拉住薛琅,“侯爷,你等等,你先别冲动!”
她低声劝解,“你刚回京,还?没有进宫面?见过官家,逆党余孽已经下狱了,侯爷现在提着刀是要往哪儿去,你将刀放下,先进宫见过官家才是,别让夫人担心,松手?。”
薛琅个头?高大,舞刀弄枪的手?臂粗硕坚硬,寻常女子站在他身侧都会显得娇娇小小的,还?不及肩膀高,叶秋水艰难地拉着他的胳膊,薛琅回过神,回头?看?她一眼,怒极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他放下刀,收回鞘中,敛起一身戾气,“是我?冲动了……”
曹氏余孽,说不定都不一定是曹家的人,京师暗流涌动,谁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捣的鬼,就是要他冲动,无?令回京,他举着个刀是想干什么,对皇帝不敬吗?
薛琅冲动回京,就是着了这些人的道了。
他冷静下来,神情凝重?,赶紧去换衣服,打算收拾一身进宫。
“先别收拾。”叶秋水拉住他,“你就这么过去,你越狼狈才显得你越有孝心,越着急,这次的事情情有可原,夫人还?昏迷不醒,你进宫请罪,官家应当不会怪罪你的。”
薛琅想了想也是,解衣的手?停住。
他有些着急,慌不择路一般,放下刀,又左右徘徊两下,看?一眼榻上的李夫人。
叶秋水见状,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去吧,我?看?着夫人,没事的。”
她语气沉稳,神情坦然,未见一丝惊慌失措,薛琅看?向她,心里的焦躁也跟着平静下来,见到她,霎时心安。
“好。”
他点了点头?,连忙出去了。
靖阳侯突然回京,军规森严,原本是要被降责的,但事出有因,皇帝念在他是因为担忧母亲,一时着急糊涂的份上,并没有怪罪他,只让他回家思过,待李夫人好了,再启程前去西北。
那个刺杀李夫人的曹氏余孽被抓进大牢,没多久就被砍头?了。
有皇后,太子求情,薛琅只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他回到靖阳侯府时,天已经大亮,叶秋水守了李夫人许久,见他回来,叶秋水站起身,问起情况。
薛琅告诉她,官家没有怪罪,但是罚了俸禄,降了军职,不过他可以在京师多留一段时间?,待李夫人好了再走?。
叶秋水松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侯爷下次万不可如?此冲动了,不然夫人醒来知道后,又要担心。”
薛琅点点头?,低着头?认错。
叶秋水神情疲惫,“夫人的情况我?看?过,之后应当?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就好,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薛琅追上前,送她离开。
“这次真是谢谢你,我?听家中的下人说,是你拦住了发疯的马,昨儿个你也守了母亲一夜。”
“没事。”叶秋水笑了笑,“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等。”
薛琅忽然喊住她,眉心微蹙,他低着头?,轻握住叶秋水的手?腕,抬起,发现她虎口有伤,皮肉被磨掉一层,看?着很严重?。
“这是缰绳磨出的伤口吗?”
薛琅有些心疼,轻轻捧着她的手?,抬起,想碰又不敢。
叶秋水想收回手?,“没事”,说完,薛琅却反而攥得更紧了。
他紧抿嘴唇,目光心疼,盯着叶秋水手?上的伤口,忽的低下头?,吹了吹。
微凉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口,叶秋水额角跳了跳,想要收回手?,但薛琅却抓得很紧。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冰冷,没有情绪,“芃芃。”
叶秋水吓了一跳,手?直往回抽。
江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站在靖阳侯府大门前不远处,似乎站了多久,肩头?因霜雾而微微洇湿,他抬眸,看?着檐下的二人。
叶秋水一直没消息,江泠担忧着急,知道她在靖阳侯府,忍了一日,还?是忍不住过来问问情况,早上,听同僚们?说靖阳侯赶回京城了,江泠一下值便赶过来寻叶秋水,刚要登门,看?到叶秋水和薛琅两个人走?出来,薛琅捧着她的手?,神情心疼,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如?捧着什么世间?珍宝一样。
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卑劣的心思,故意?出声打断,叶秋水肩膀一颤,像是被吓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都有些心虚。
叶秋水是真的心虚,虽然什么也没干,但是怕江泠误会,心防筑得更高,她想将手?收回,可薛琅拽得死紧,越收越紧,怎么都抽不回来。
“侯爷……”
叶秋水压着声音,让他松手?,薛琅非但无?动于衷,还?走?近两步,姿态亲昵,朝她眨了眨眼睛,眼神狡黠。
叶秋水愣住,没有再动。
薛琅牵着她的手?,朝江泠笑了笑,“江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江泠死死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目光阴沉沉的,双手?紧握,他的呼吸放慢了,额角突突地跳,有一瞬间?晕眩。
叶秋水低着头?,也不挣扎,任薛琅牵着。
“多亏了有芃芃,不然我?母亲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