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他方呼唤我by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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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头冒出了一种似乎是失落的感觉,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陌生。他觉得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可是他能期待什么?
叶希木去洗了个澡。淋浴间其实很狭小,不知道为什么,他反复想起她昨晚靠在墙边的模样。他闭上眼睛,让热水从头到脚冲刷下来,他强迫自己忘记。
洗完澡,他觉得自己没有再胡思乱想了,于是回到卧室写作业。他有很强的专注力,无论怎样被干扰,只要做一道压轴难度的数学或者物理大题,就能立即彻彻底底地进入浑然忘我的心流状态。
然而写到一半,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很轻,他觉得应该是隔壁的,因为这么晚也不会有人来敲他的门。
但是又写了一题,敲门声还在响,甚至变大了。他仔细倾听,确定声音来自自家的大门。
叶希木的心悬了起来。莫非是父亲那边出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警察来了?
他急忙起来,穿过漆黑的客厅,走到门口,谨慎地拨开猫眼上的盖子往外看。
敲门声停了,门外的楼道一片漆黑。
叶希木正怀疑是什么恶作剧,忽然听到极轻细的“锵”的一声,一枚小小的火焰闪现在黑暗之中,映照出一张熟悉的、轻艳绮丽的面孔。
火焰一闪即灭,面孔就像一张幻象,瞬间又在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希木想也没想,飞快拉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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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六点还有一更
楼道的声控灯大约是坏了,开房门有很大的响动,灯也没有亮起来。
但借着楼道口微薄的光,叶希木确定面前的人真实存在,不是他那一瞬间的幻觉。
“锵”的一声,那枚细小的火焰又亮了起来,这次叶希木看清楚了,季辞手中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金属打火机。
“叶希木,楼道的灯坏了,你家的灯也坏了吗?”
叶希木这才反应过来,按亮客厅的灯。
灯一亮,叶希木突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门开得太急,忘了自己穿的还是一套高一时候的旧衣服。这套短袖T恤和长裤的料子不好,经过长年的水洗反而变得更大了,刚好适合他现在穿。而且因为又薄又软,他拿来当睡衣穿。
他感觉到季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头一看,只觉得灯光下自己的衣服被洗得发白,软趴趴地贴在身上,显出身体的轮廓,简直难看得刺眼。他不自觉地往暗处躲,说:“我去换一下衣服。”
要走的时候,季辞拉住了他的手腕,打火机冰冰凉凉地隔在他的手背和她的手心之间。
她说:“不用了,我待一会儿就走。”
叶希木愣了一下。
季辞在门口脱了鞋子。她身材比例极好,就算不穿有跟的鞋子,也显得十分高挑,双腿修长。
叶希木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没有拆封的拖鞋给她。
但季辞只是看了一眼,说:“我不喜欢穿男的的鞋子。”她穿着袜子走进来。
如果没有昨晚,叶希木很可能会觉得季辞是嫌弃。但是昨晚,她没有穿他给的崭新的衣服,而是穿了他穿过的旧校服,他就知道她纯粹就是挑剔。
他家已经六年没有女性踏足过,家里没有准备任何女性使用的物品。眼下他只能庆幸自己把地面瓷砖拖得很干净,应该不会弄脏她的袜子。
季辞手里拎着一个小盒子,走到餐桌边,把小盒子放在了餐桌上。她转过头,看到叶希木站在她旁边,一言不发。她于是靠在餐桌边上,继续打量叶希木。
最后还是叶希木憋不住,走去旁边饮水机,说:“你喝热水吗?”
季辞牵了一下嘴角:“我不喝。”
叶希木被这个不友好的回答闹得不知所措,只好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季辞拿起杯子,是个新的很厚实的没什么花纹的玻璃杯,应该是超市买日用品赠送的。她摩挲着杯壁,像在取暖,问:“在写作业吗?”
叶希木点点头。
季辞放下杯子:“那好吧,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她站直身体,往门口走。
叶希木叫住她:“你今天去打破伤风针了吗?”
“打了。”
她回答得太随意,叶希木有点不相信:“真的吗?”
季辞没好气地笑了:“这还要骗你啊?”她指指胳膊三角肌,“给你看看针眼儿?”
叶希木摇头,“不了。”
他似乎在搜肠刮肚地想着还能有什么话说,然而房子很小,走去门口就几步路,他还没想出来,季辞已经走到门边,手撑到门上打算穿鞋。
叶希木一个大步跨过去,问:“那你过来……做什么?”
“给你送一个礼物。”她指指桌上的小盒子。那个盒子真的很小,也就叶希木巴掌大,盒子上什么文字和图案都没有,叶希木看不出是什么。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季辞偏偏头,说:“感谢你昨晚上救我帮我?”
叶希木说:“那没什么……”他突然咳嗽了一下,还吸了一下鼻子。
望着他好像有些没有神采的面孔,季辞撑在门上的手收了回来。
她其实白天有想过,昨天叶希木和她一样落了水,但把浴室先给了她用。叶希木是什么时候洗的澡?后来又冒着大雨出去买药,照料她一晚上,他会不会感冒生病?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抬手去探叶希木的额头。
但是手伸到半路,她突然停了下来。
还记得第一次和叶希木见面,在老屋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去探他额头的伤口,他躲开了。
有一点尴尬。她犹豫着要不要收回手,却看到叶希木这次并没有躲开。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她甚至觉得他的额头好像离自己的手更近了一些。
于是掌心还是落到了他的额头上。
还好,没有发烧。
季辞的目光透着探询,叶希木说:“我吃药了没事了。”
看来确实是生病了。季辞说:“你病了今天怎么去体检?”说着拿起他的左手,叶希木下意识地想要缩手,但生生忍住了、季辞看到了他手背上发青的血管,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儿。“都严重到挂水了?”
叶希木却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体检?”
“李佳苗说的。”季辞说,伸手拍拍旁边墙上的月历,“这上面不也写了吗?你还标了我哪天走?”
叶希木瞥见那个胖飞机,脑袋里嗡的一下,但还好季辞好像没觉得有什么,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季辞看着他,突然重重叹了一口气,像是非常失望一样。
叶希木紧张起来,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听见她说:我今晚为什么过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吗叶希木?一丁点儿想法都没有吗?”
叶希木屏住呼吸,其实他心里有一个推测,但他很不希望自己的期待落空,所以降低自己的期待。“你不是说……”他迟疑着说,“感谢我?”
季辞又叹着气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她走到餐桌边,细心地打开了那个小盒子。
清甜的蛋糕香气就飘了出来。
“季辞?”叶希木小声说,心脏像是被提了起来,他的期待竟然成真了。
包装完全拆开,里面是一块很小的慕斯蛋糕,表面铺着褐色的可可粉,上面有一棵用巧克力、奶油和饼干棒做的树木。蛋糕的精致程度叶希木没有见过,他十分确信这是在江城这种小县城买不到的蛋糕。
季辞把装餐具和蜡烛的袋子也拆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生日?”叶希木没忍住问。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你不知道吗?”
叶希木摇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月历,再次确认他并没有在上面标出自己的生日。
是别人告诉她的吗?迟万生?李佳苗?都不太可能。
“贵人多忘事。”季辞低着头拆一次性的纸盘,“我看过你身份证。”
叶希木猛然想起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医院里面,她给他付医药费的时候。
她居然那么早就记住了。
“是十八岁吗?”
叶希木点了下头。
季辞从装蜡烛的盒子里拿出两根数字蜡烛,一个“1”,一个“8”。
“就拿了这两根。”季辞看着这两根蜡烛,“就算不是18岁也只能凑合用。”
叶希木看着她的嘴角,认识以来,她挺少笑得这么粲然,好像这件事很值得她开心一下。
因为蛋糕很小,她把两根蜡烛很仔细地插在蛋糕上,避开了那棵树的位置。她不是正正地插的,而是一个偏左,一个偏右,有点俏皮的样子。她确实一直都不是会老老实实做事情的人。
叶希木被季辞拉到蛋糕正对面,说要站对位置,不然会误解为81岁。
他注视着那颗巧克力树,突然意识到这棵树的形状,和他头像的那棵一模一样。
“这棵树……是你在蛋糕店定制的吗?”他的声音有点发哑。
季辞正在拆火柴盒,随口应道:“让老板照着你微信头像做的。”
“你怎么想到要做那棵树?”
“我说你们学霸,都这么喜欢刨根问底吗?”季辞好像有一些不耐烦,但可能认为他作为今天的寿星,应该拥有更多心愿被满足的权利,所以还是耐心回答:“蛋糕上面总得放点什么,不然太单调了。你的名字不就是叶子啊木头啊什么的吗?就跟老板说做一棵树。老板问要做什么样子的,我就把你微信头像发给他了。”
她警告叶希木:“别再问了,这么小的事情有什么好问的。”
不是小事情,叶希木在心里说,这棵树对他很重要很重要,哪怕她只是歪打正着。
季辞关上了灯,房间里顿时陷入了黑暗。“锵”的一声,她打亮了打火机,火焰映照出她漆黑的眼睛头发,雪白的脸颊。叶希木发现她今天又没有化妆,只是上了唇膏。他明白这一点其实是在昨晚上。她坠过江,淋过雨,洗过澡,依然是他第一次见她的样子。他一直以为第一次见到的她就是化过妆的模样,但其实不是。
她就是长着这个样子。
她在他面前好像从来都不怎么掩饰。
他又想起昨天夜里,他把她叫起来,给她手臂上的伤清创上药。她起初很愤怒,不停骂人,因为她疼得浑身颤抖。但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不再骂了,她把头埋在他胸前,他以为她是累了,或许是昏睡过去了,可是没过多久,他感到胸口的衣服变得潮湿,而且潮湿的范围在不停变大。
他于是明白她在哭泣,无声地哭泣。
他不知道她为何而哭,但他觉得应该不仅是因为疼痛。
因为她哭了很久很久,在他完成包扎之后她依然在流泪,泪水浸湿了他正片衣襟。他胸口的皮肤都感受到眼泪的滚烫,咸湿的也许是人身上来自远古海洋的味道。
那样的汹涌的潮湿让他的内心也变得潮湿。
那几十分钟中,他抱着她,手被她蓬松的长发覆盖,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脊背,整个人陷进他的身体里,隔着薄薄的衣料肌肤交换身体的温度。他忽然感受到一种奇异的心灵相通,就仿佛电影阿凡达中发辫的纠缠与连结。窗外依然是无尽的长夜和不息的雨声,但在此刻他们交换一种罕见的信任与依赖。
她也许是忘记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记得过。但叶希木觉得没有关系。
打火机的火焰点燃蜡烛,凝固的蜡油开始熔化,仿佛世界的形状开始变化。
“许愿啊叶希木。”她催促,“想什么呢你?”
叶希木闭上眼睛,心中许下了三个愿望。
睁开眼睛,吹灭蜡烛。
“你许得好快啊,不用想的吗?”
叶希木转头,看到季辞坐在餐桌旁,手撑着脸望着他。
叶希木想着心中的那三个愿望,避开她的目光。
“不过我知道你最想实现的愿望是什么,确实也不需要思考。”季辞说,“你们学霸是不是觉得这种仪式很无聊?会觉得‘有这时间,不如多做几道题目’?”
“没有。”叶希木说,“我妈妈去世之前,我每年都这样过。她走了之后,虽然也过生日,但是没有再吃过蛋糕。”
“哦。”季辞说,“那我买小了。因为你看起来不像喜欢吃蛋糕的人。”她又给自己找补,“不过你生病了,吃这么小的正合适。”
她站起来说:“那我也许个愿吧。”
她闭上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说:
“祝叶希木,成为一个正直、勇敢、善良的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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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糕很好吃。
事实上叶希木觉得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蛋糕。一点都不腻,清清爽爽的甜,带着微微的柑橘酸。
他把蛋糕切成两半的时候,问季辞能不能把那颗饼干和抹茶巧克力做的甜点树留下来,季辞说:“你的蛋糕,当然你来安排。”
季辞和他一起分享了这块蛋糕。
叶希木本来想着季辞会不会因为控制饮食什么的,不吃或者少吃蛋糕,但她看起来吃得很香,一点没有打算浪费掉的意思。
两个人一起坐在餐桌边吃蛋糕,叶希木忽然觉得这个生日过得很圆满。
吃着吃着,季辞突然问:“叶希木,迟万生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别跟我说话什么的?”
叶希木心中矛盾冲突了一番,最后还是如实点头,说:“你别怪迟老师,他不了解你。”
季辞闻言笑起来:“他不了解我,你了解我?”
叶希木顿了一下,说:“我比他了解。”
季辞哼了一声,吮了一下蛋糕勺,似乎很留恋最后的一点甜味。她大方地说:“我不跟一个病得稀里糊涂的老头子计较。”但是很快又自相矛盾地说,“他要是知道我现在在你家吃蛋糕,还不得气疯了,想想就高兴。”
叶希木说:“其实他已经骂过我了。”
“什么时候?”
叶希木伸出两根手指,“骂我两次。”他说,“第一次是你去他病房拍照之后。第二次是他知道你给我徐的电话号码之后。”
季辞冷哼道:“矫情的老头。我都给你电话号码了,他怎么还要骂你?”
叶希木如实回答:“他说,你怎么和她还有来往!”
季辞拍了一下巴掌:“解气。”
叶希木说:“那你不要记他的仇了。”
季辞并不给他面子:“想得美。”
叶希木就不说话了。季辞的蛋糕吃完,他抽了一张纸巾给她。
季辞如她自己所说,“待一下就走”。两个人收拾完蛋糕餐具和盒子,她就去门口穿鞋。
出门准备下楼,看到身后的叶希木穿了一件外衣,锁上了门。他抬一下手里的袋子:“我下去丢垃圾。”
季辞的好心情好脾气仿佛生日限定,出了门就消失无踪。叶希木在楼下的垃圾桶丢完垃圾,又把她送出去到车边,她都默然无话,似乎有什么心事。
拉开车门,季辞准备上去。叶希木按住了车门,问:“你为什么要换发型?”
季辞止住脚步,转身看着叶希木,她的神情仿佛被窥见了什么秘密。
她的确换了个发型,之前的波浪大卷变成了黑长直,几根紫色的脏辫点缀其中。
“这你也要管吗?”她有些冷淡地说,手越过车门,手指穿过叶希木长到几乎快要变成妹妹头的头发,说:
“你也该剪了。”
季辞取下头盔,甩了甩头发,问:“我不能进去?”
园区保安是个小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模样。本来很严厉地把季辞拦下来,但她取下头盔后,他却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季辞一只手拿着头盔,一只手的手肘支在摩托车把上,温柔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保安装着很硬气的样子:“你别问我名字,你没有报备,就不能进。”
季辞一副温温和和的笑模样:“我现在不就在跟你报备吗?你问问你们领导,就说我姓季,禾子季。”她指甲纤长的手指拍拍车头,“把车牌也报给他。”
保安迟疑着,还是退进岗亭,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没说几句,连连点头。
他很快从岗亭出来,很拘谨地说:“您稍等一下,我们领导马上过来。”
季辞笑了一下。
保安好奇的目光不停向她投来,甚至又来了两个保安在不远处望着她,但没有靠近。
只过了一两分钟,一个穿西装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呵斥保安:“抬杆啊!还干站这儿干什么!”又对季辞点头哈腰:“对不起季小姐!我带您进去!”
在西装男的引导下,季辞把摩托车停在了总部办公楼旁边。她意味深长地问:“这里没人偷车吧?”
西装男道:“怎么可能!”
季辞笑笑:“不好说呢。”
季辞直接去了办公楼。
这里是辰沙集团在江城的总部工业园,位于江城新区,占地面积700亩。园区里整洁干净,绿化丰富,处处是房地产和高新技术的企业宣传,几乎看不出是个传统矿化工企业。
办公楼做得很宏伟,玻璃幕墙映照着蓝天白云,整体感觉就是大,在季辞看来,是一种出离原本需要的、空旷的、虚张声势的大。
进去之后,正对着的是接待前台。可能是觉得季辞的着装打扮与这个商务的风格格格不入,穿着铅灰色西装的男前台立即迎了过来:
“女士您好,请问您找哪位?”
季辞道:“徐晓斌。”
她直呼姓名,男前台的眼睛瞪了一下,语气顿时变得不怎么和善,说:“您有预约吗?”
“没有。”季辞说。
男前台和另一个女前台对视了一眼,说:“不好意思,您如果想见徐总,最好和他提前预约一下。”
季辞问:“他是不在吗?”
男前台道:“抱歉,我们不清楚。”
季辞道:“你们公司官网发的消息,徐晓斌这几天都在园区接待领导来访。”
女前台说:“不好意思,这不是我们负责的内容。”
季辞看了下表,手中的摩托车钥匙重重按在两个前台面前的玻璃桌面上,双目锋利地盯着他们二人:“现在是上午十点,我给他一个小时时间来见我,一个小时不来,我就去报警,说徐瑶蓄意谋杀。”
两个人顿时惊慌起来,一个叫保安,一个去打电话。很快保安来了,之前带季辞进园区的西装男也来了。他们也没敢上来跟季辞说话,慌里慌张地商量了一下,不久之后又来了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对季辞说:“季小姐,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徐总还在开会,麻烦您先去会议室等一下,好吗?”
这个人自称名叫李从海,是徐晓斌的行政秘书。他带着季辞上到三楼,穿过一个大走廊去会议室。途中季辞注意到一个很阔气的办公室,门半掩着,里面一个保洁阿姨在清理茶几上的茶具和烟头。门上写着董事长办公室。
季辞问:“这就是徐晓斌的办公室?”
李从海:“这是徐总的办公室。”
“他刚才不是在吗?”
李从海道:“刚才又有市局的工作人员过来,徐总时间安排很紧,每天都是一个会连着一个会。”
“他现在在哪里开会?”
“在厂区办公室。”李从海说。
李从海把季辞带去的是一个很大的会议室,简直就像一个礼堂,挑高估计有四五米,里面的长条会议桌足足有一二十米长,每一个座位前都有扩音器,想来这么大的空间,这么长的会议桌,没有扩音器也很难听清人的声音。
李从海给季辞拿了一瓶380ml的农夫山泉来之后,就离开了。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季辞一个人。
季辞抬头望着这个硕大无朋的空间,冷笑了一下。
李从海——或者直接说徐晓斌,绝对是故意的。她虽然在学业上没什么天赋,也不怎么勤奋,但还是略懂一些皮毛。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么巨大的建筑空间里,让她感到自己的渺小和孤立无援,产生祈祷和求助的想法,这几乎是一种心理霸凌,是极权者和上位者常用的手段。
虽然这方法对她没用,但她清楚,虽然还没有见到徐晓斌,徐晓斌对她的打压却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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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海离开十分钟之后,季辞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上空无一人。季辞看了看楼道中的摄像头位置,并无迟疑地走向董事长办公室。
保洁阿姨刚刚临时离开,办公室的门还没有关上。办公室里面是中式风格,迎面是一张满墙的大写意国画,画的是群山奔马,旌旗飘扬,磅礴气派,底下标题写着《奔向新时代,去争取伟大胜利》。巨幅国画前面是一个很大的紫檀木办公桌,桌子两边都有陈列柜,柜子里是辰沙集团所获得的各种荣誉奖项证书和奖杯,以及一些书籍文件、报刊杂志。
办公桌对面是一组“凹”字形的会客沙发,沙发前是一个一体式功夫茶茶台。沙发背后的墙上是几幅字画,写着“舍得”、“有容乃大”、“盛德大业”之类的文字。沙发两边是几盆高大的发财树。沙发内侧靠墙的位置则是一个很大的乌木神龛,供奉着一尊关公像。
季辞把这间办公室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发现一切几乎都是民间企业家的标配,连书籍都似乎是统一采购的,什么《孙子兵法》《中国谋略奇书》《塔木德》《巴菲特传》之类。季辞试图从办公室里找出一些徐晓斌的个人喜好、独特性格,但似乎徒劳无功。
她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发现在关公像上方的一角里有一个摄像头。
没多久,保洁阿姨拿着拖把返回,看到季辞露出几分吃惊,“您是?”
季辞说:“我等徐总。”
保洁阿姨“哦”了一声,为难道:“那麻烦您出来一下,我拖一下地。”她小心翼翼地补充说,“我们领导的办公室平时都不让人进的。”
季辞说好,走出去,回到了会议室。
季辞足足等了两个小时。
徐晓斌十二点钟才出现,见到她的时候,展露出的笑容仿佛和她熟识多年:“季辞,久等了。我这两天真的太忙,实在不好意思。”
季辞自然不会信他的鬼话,老竹节虫还在跟她玩心理战,但她今天格外有耐心和他周旋。
季辞说:“徐叔叔,这么硬的椅子,您让我坐两个小时。”
徐晓斌脸上掠过一丝意外。季辞说得很平淡,可他从中咂摸出了一丝娇嗔的意味。他严厉地望向一旁的李从海:“你怎么招待客人的!”
李从海也意外,但还是连忙说:“对不起徐总,是我考虑不周。”
徐晓斌道:“去,给季小姐找个坐垫。”
季辞说:“徐叔叔,是我配不上你办公室的沙发吗?”
徐晓斌愣了一下,笑起来:“行,你想坐沙发,那就坐沙发。”他站起身,解释道,“我办公室烟味重,我怕你受不了,才让你在这里等我。”
他走在前面,带着季辞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根据季辞查到的资料,徐晓斌生于1973年1月22日,比母亲小四岁。季辞从他侧后方审视着他,觉得他和几年前见到的那次相比,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他个子不算很高,一米七八七九的样子,但身材保持得很好,不但没有中年男人常见的发福臃肿,从背后看也算得上肩宽腰窄,风度翩翩。
他的面孔在不笑的时候变得更加严肃,笑起来却更慈眉善目了。倘若不是几年前在家里见过他的本来面目,她可能很容易被他如今的表象欺骗。
徐晓斌的办公室已经被保洁阿姨锁上,他用钥匙打开门,进去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包,就亲自去茶台烧水。
季辞没有马上坐下,而是再一次在房中转了一圈,在每种陈设面前停留了均匀适当的时间。
徐晓斌把头道滚水浇在了茶宠身上,一个蟾蜍,一个胖墩墩的撒尿小儿瞬间变了颜色。他问:“你在看什么?”
“看你是怎样一个人。”
徐晓斌发出很爽朗的笑声:“我人就在你面前,你不来看我,去看其他的东西。”
季辞从关公像面前走过来,坐在了徐晓斌对面。
“你这次穿着衣服,我怎么看得出来?”
徐晓斌万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本来以为多年前的那次见面会被她避而不提,没想到她就这样轻轻松松揭了出来。虽然知道她语含讥讽,他还是大笑起来:“季辞,你真是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李从海说:“你出去吧,把门关上。”
烧水壶烧开了第二壶水,他悠然自得地把滚水倒进茶具之中温杯,探询的目光落在季辞脸上。
但他没从她脸上找到丝毫惊慌和不安。
“不怕吗?”
“怕什么?”
徐晓斌不言说,只是一边洗茶泡茶,一边看着季辞。
他分好茶,把一杯茶轻轻放到季辞面前,示意她请。
季辞拈起茶杯,嗅了嗅茶香。她对茶不熟,只能闻出是普洱。她不打算喝,倒不是怕徐晓斌在茶里做手脚,只是想到他这套茶具不知道招待过多少人,在多少人的舌头和牙齿之间辗转过,她就不想尝哪怕一口。
“嗯?”徐晓斌又催促了一声,“不说,就还是怕?”
季辞把茶杯放到茶台上,平静地说:“徐瑶是还没十四,你可是已经四十了。”
徐晓斌又大笑起来,他好像心情很好,“季辞,我过去跟你妈妈感情很好。要不是因为有缘无分,我也是会把你当我的亲生女儿看的。”
他拿着杯子,脸上露出几分哀伤神色:“你妈妈的葬礼,我没去。我实在没有办法去直面这样一个事实。”
“我01年认识你妈妈,第一眼就为她倾倒。那时候我和我前妻其实已经离婚了,但是为了孩子还生活在一起,所以你妈妈不接受我。03年我和前妻分开,我追你妈妈追到江城,她说江城是她的故乡,她不会离开江城,我就为了她在你们这里投资建厂,扎根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