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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巍巍by一两春风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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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周家之事,窦盛康或许会想办法将窦荣昌弄回来,但有了周家之事,窦荣昌不但得罚,还得重罚才能平了此事。
但他身上挨的这罚又不能将窦氏拖下水。
因此,应召被丢去哀牢山便是最好的结果。
阿笙敛了敛眉目。
这哀牢山,窦荣昌是去定了。

大皇子所拜乃是先太傅商博。
商博曾为三国国士,亦曾为太子师,其身份之重,由得众人各自猜想,天家此举的意义。
而就在满帝京之人都往香山而去的时候,窦氏主家的人却反道而行,匆匆赶回了本府。
薛娇娇得闻丈夫与儿子都被军衡司扣留之后,几夜未合眼。
刚到府内,便去见了窦盛康。
但此时,窦盛康主意已定,窦氏已替其应召,窦荣昌必须去哀牢山。
哀牢山那活死人待的地方,窦荣昌身骄肉贵,自小养在富贵窝的人哪里去得,即便去了也怕是没个完整地回来。
得闻这个消息后,薛娇娇直接昏死在了窦盛康的书房。
安氏见此将别府的管事唤了来,这几日薛娇娇怕是没心力料理自己府中之事,遂交待有事便直接往她的院内报。
“阿笙呢?”
自安氏归来,便不见她人影。
“前几日,军衡司兵士入府搜查,惊了姑娘,她这几日都在房内休息。”
安氏闻此,当即往阿笙的院子去看看她。
而此时,阿笙方才起,这几日府内闹腾地很,她不想多掺合,都未出院子,就连装扮也免了。
安氏到的时候便见她妆容素淡的模样,但神情中不见丝毫的疲惫。
这个孙女她是知晓的,断不是几个兵士就能吓到的。
她会在院中闭门不出,多半是不想参与窦荣昌之事。
阿笙见安氏来,当即让小桃将今日后厨新作的点心拿了出来,又沏了一壶新茶,半点没有那侍从口中受到惊吓的模样。
阿笙低头抿了抿茶水,似随意般,问道:“外祖母,香山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闻此,安氏叹了口气,周家文骨铮铮,不肯妥协,再加之薛娇娇此前对人态度傲慢,那周大姑娘道自己宁愿出家做姑子,也不愿善了此事。
“如今,人去了哀牢山,这下周家该满意了。”
说到这,安氏忽然想到阿笙对窦荣昌此事的态度,心中一个猜想划过。
这军衡司虽说行事独立,但唯独听得天家的,阿笙与合德公主有些交情,莫不是……
她细细地端倪着阿笙,见她吃了一小口酥点,听闻窦荣昌被派哀牢山,不见欢喜之色,亦无惊讶,倒与寻常无异。
她张了张嘴,本是有话欲出,却还是咽了回去。
安氏知晓,无论如何,此事已定。
一个外室子嗣,不值得将自己的孙女搭进去。
不过有些话,她须得让阿笙知晓,唯愿她将来下手能知个轻重。
安氏放下了手中的杯盏,缓声问道:“你可知为何窦知进父子如此不堪,但你外祖父却依旧愿意尽力保他们?”
阿笙闻此,脱口而出:“外祖父看重男子胜于女子。”
她这话说得笃定,但安氏却摇了摇头。
“当年他亦想过给你母亲招一个赘婿,将家中产业交给知雪打理。”
三子当中,窦知雪的聪慧是其兄弟远不能及的,若非因为苏致远,窦知雪的人生当有不同的结局。
这话阿笙显然是第一次听闻。
她一直以为,窦盛康愿意养着窦知进那一府的废物,其中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更看重儿子能为他窦氏延续血脉。
“你外祖父看重的是血脉,而不是男女。”
“他不是不知道窦知进那一府的无能,但因为他们留着窦氏的血脉,所以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安氏看着阿笙,一双如秋水一般的双眸带着温和之感。
“你当知晓窦氏祖上也曾拜相。”
阿笙点了点头,她并未打断安氏的话,听着她讲着只有老一辈才知晓的事。
“你外祖父的父亲是央国立国以来唯一一个不及知天命之年便坐上宰相之位的重臣。”
“那时的窦氏风光无二,可谓满门勋贵,你外祖父的好几位叔伯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阿笙是第一次听闻窦氏其他族人的消息,她甚少听人提起他们。
“当年窦氏一门广施恩德,受其恩惠的官员和世族至今都还记着从前的恩情,这才让你外祖父如今一届商贾之身还能在一些事上说得上话。”
安氏叹了一口气,“但窦氏那时的荣华却没有延续多久。”
“那一年,窦氏阖族归乡祭祖,却在返乡的途中遇上山匪,一门被屠戮殆尽。”
“唯有你外祖父,因学堂的课业未能随同前去,而逃过了一劫。”
安氏的话轻飘,被听得阿笙背脊发凉,“山匪”二字用得何其轻松。
那年江淮的山火和匪徒,阿笙犹记在心。
“外祖母。”
阿笙斟酌着语言,问道:“当年窦氏莫不是在替天家办事?”
如此年轻的宰相和一门重臣,在世家当权的世道,唯有天家刻意的培养才会有这般的结果。
安氏知晓她猜到了什么,并不隐瞒。
“是,窦氏是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安氏默了默,“但也因此惹了他人的眼。”
“当年窦氏回乡祭祖之事被人扭曲事实报给皇帝,道窦氏满门是携罪证叛国潜逃。”
“皇帝当年听信他人之言,本就对窦氏起了疑心,听了这些,又看了伪证,便怕那些年借窦氏之手所做的事被人知晓,所以让人半路截杀。”
此刻,夏季的热照不暖心底的寒。
“你外祖父后来查得了真相,但却报不得家族之仇,也曾消沉许久。”
“自那之后,他便转而对血脉十分看重,想着恢复当年的荣光。”
正是因为族人被杀殆尽,窦盛康才会这么看重窦氏的血脉,即便是窦荣昌这种如蛆虫般的人也愿意留下。
阿笙从前看不上外祖父的懦弱,但此时她知道,他当年定然是凭着惊人的毅力才能说服自己,装作毫不知情,继续借着天家之势苟活。
一切只是为了将窦氏延续下去。
“后来他等到机会澄清了皇帝对窦氏的误会,凭着天家对窦氏有愧,为自己谋得前路。”
也正是因此,他才能借着天恩,让侯府将女儿嫁给自己,从此开辟自己的商贸王国。
阿笙低了低眉目,“所以当年,他才会那么果断地放弃父亲……”
因为他知道在皇权面前,任谁都无能为力……
安氏点了点头。
“不过,我依旧不认同他为了窦氏的延续可牺牲任何一个人的想法。”
而阿笙今日正是利用了窦盛康的这种想法才将窦荣昌赶出了窦府。
安氏知晓阿笙聪慧,一点即通,自己最后的这句话,才是想说给阿笙听的。
“亲人之间若仅剩算计和谋划,便如失了背脊,难抗外面的风雨。”
阿笙微微敛了眉目,她扯了扯嘴角,轻声道:“孙女省得了。”

几日的暴雨过后,天气开始凉爽了起来。
今日一早傅荣华院子里的侍女便给阿笙这边送来了窦远胜从宣城带回来的荷叶酥。
听闻窦远胜得文史阁钟典侍的举荐,等来年开春,从国学堂结业后便可入文史阁,任职编撰。
虽是小官,但在恩科落榜后,这个小官却让窦远胜有了回家面对窦盛康的勇气。
也因着这件事,窦升平那一府高兴了好几日。
举荐这个门道,窦升平早年便想过,但奈何自己当年的失败历历在目,窦氏子孙想入朝为官着实艰难。
尤其有先祖的盛世在前,窦盛康原也是看不上那些零碎的官职。
这才让窦远胜勤于精进,朝着恩科努力。
但今年的尝试也让窦府的人看明白,这个长孙当真不是那块儿料。
如今能不费家中功夫,得一个举荐的官职,已然是不错了。
阿笙看着案几上的荷叶酥便知,香山的拜师宴应当十分顺利。
这份举荐是合德公主答应她的第二件事。
她随意地尝了一小口,有些过于甜腻,复又放下了。
此时的院外一片吵闹,阿笙懒在软榻上睨了一眼,小桃当即会意,出去查看。
未久却见几个婆子不顾阻拦地冲了进来,与她们一同前来的还有薛娇娇。
自窦荣昌被军衡司派去了哀牢山后便是音讯全无,薛娇娇成日里夜不能寐。
她与窦知进成婚多载只有这一个儿子,本就是捧在手心养大的,如今多年心血白费。
而窦盛康一向看重子嗣,见如今二房是这模样,窦知进再提纳妾之事时,窦盛康方才松了口。
这些事本就已经折磨的薛娇娇人日渐消瘦。
今日,她听得小厮私下回报,那日正是阿笙向军衡司的人告了窦荣昌的去处,这才害窦荣昌被抓。
心中本就窝火,这一下全都点燃了,带着人便冲来了阿笙的院子。
阿笙看着薛娇娇冷着的脸,和那几个颇为面生的婆子,便朝被阻挡在外的小桃使了个眼色。
小桃当即会意,往安氏的院子去求援。
“二舅母……”
阿笙话未说完,便得了耳边一片嗡鸣之声和脸上火辣的疼痛。
薛娇娇不顾仪态地动手扇了她。
她蹙着眉看向忽然动手的薛娇娇,院外的两个婆子想冲进来却被薛娇娇的人拦了下来。
薛娇娇横眉冷对阿笙,厉声道:“你别忘了你本姓苏!本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东西,居然敢联合外人陷害我昌儿!”
说着又指着一旁的几个婆子,“把她给我架起来。”
几个婆子伸手就要去捉阿笙,却见她一个翻身,躲到了软榻的背后去,与几人拉开了距离。
几人未想到阿笙身手这般灵活,正要去捉,却听她朗声道。
“你们可想到了,二房可不是我祖母正经的儿子,你们眼前这个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值不值得你们冒险动我?”
薛娇娇听闻这话,气急败坏,大喝道:“这是我薛家的奴,还怕你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阿笙这才省得,难怪这几个婆子看着面生。
薛娇娇这是知晓窦府之人不敢因为她的话轻易动自己,这才找来母族的奴仆。
阿笙看着薛娇娇这恶鬼似的模样,便知她是多日的情绪郁结,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这个发泄口,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此时的道理是讲不通的。
“薛氏。”
阿笙的声音冷淡,再无尊称,“今日你动了我,这窦府便再无你容身之处了。”
薛娇娇怒极反笑,“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今日不治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几个婆子应声前去捉人,但阿笙这屋内外格局她比那几个外人清楚,她快速躲到屏风之后。
趁着她离开几人视线的那片刻时间,猫着身子,往反方向跑。
几个婆子以为她跑进了里屋,追了过去,却空无一人。
薛娇娇转眼见阿笙跑到骨竹大窗边,立刻自己亲手去捉。
她扑了上去,却只是抓住阿笙外衫的一角。
初秋的衣衫还带着轻薄,阿笙听得“嘶啦”一声,外衫被屋内的薛娇娇撕了一块下去。
她趁着人还未赶出来,当即往外跑。
阿笙本能地往安氏的院子跑,但下一瞬她便想到了另外一个主意。
她停下了脚步,刻意等了等薛娇娇的人。
未久便见她带着几个婆子追了出来。
她们眼见人就在眼前,哪里肯放弃,立刻追了出去。
那几个婆子对窦府内的格局陌生,只知追着阿笙。
阿笙这一路也不闹也不呼救,一点也看不出被恶人追的样子。
那几个婆子身材臃肿,跑起来本就费劲,再加上对窦府并不熟悉,只觉阿笙跟个泥鳅一样难抓。
她这般带着几个婆子在院内疯跑,让许多路过的小厮好些莫名,也不知该不该阻止。
毕竟她也没呼救。
阿笙看着窦盛康书房外的连廊近了,方才大喊出声。
“祖父救命!”
她一边喊着,一边确定那几个婆子跟着追了过来,顺手还将自己的发饰弄得几分散乱。
窦盛康原本在书房内与几名商行的管事商讨事情,听闻这声当下起身走了出来。
抬眼便看到阿笙被几个婆子追着逃窜的模样,她外衫被撕破,头发也几分散乱。
守在书房外的窦府管事定睛一看,当即对窦盛康道:“那几人并非我窦府之人。”
窦盛康闻此,当即下令将那几个婆子捉起来。
阿笙快速蹿到了窦盛康和管事的身后,大口缓着气。
仆从很快动手将那几个婆子给扣了下来。
这些人此时方才省过来自己追着人跑到了什么地方。
窦盛康盛怒,外人居然跑到窦府之内对窦氏的人动手,当下就要交官府查办。
阿笙躲在窦盛康身后,看到不远处薛娇娇从假山之后偷偷探出头来,她亦是看到几人跑的方向不对,才追了出来,没成想,阿笙这就将窦盛康唤了出来。
她鬼鬼祟祟地想要往内院躲,却听得阿笙大喊。
“是二舅母,这些人是二舅母带来的!”
阿笙指着假山的方向,几名武仆当下顺着阿笙指的方向,将薛娇娇扣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窦盛康厉声问道。
阿笙做足了委屈的模样,本还想挤几滴眼泪,奈何眼中干涩,她便也作罢。
“二舅母说当日我泄露了二哥哥的去处,才让他被军衡司抓了,今日便将我卖给人牙子,给二哥哥报仇。”
薛娇娇哪里提过什么人牙子,她猛地抬头对上阿笙,却见她站在窦盛康的身后,一脸淡漠地看着自己。
哪里有言语间的委屈之色。

“你若没有,这些婆子又是怎么回事!”
窦盛康近日本就对二房不甚满意,如今薛娇娇还带着外人来窦府行凶,他如何能容得。
“去将老二叫来。”
薛娇娇此时还想辩驳,她看懂了窦盛康眼中的盛怒,猜到了自己的下场,止不住涕泪横流。
“父亲,我只是一时气愤想要教训她,我是为昌儿不值啊!”
薛娇娇此时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她当着一众仆从的面,跪在地上,指着阿笙道。
“若非因为她,昌儿何至于要去哀牢山那种地方,父亲,昌儿可是您的亲孙子啊!”
薛娇娇这是捏准了窦盛康还是在意这个孙子。
阿笙见此,低声道:“可当时,军衡司的人都快闯到祖父与祖母的院子去了。”
“咱们窦氏经营多年,比如账本、印信这些,可不能被朝廷的人翻了去,为了这个我才出面的。”
阿笙刻意提了提印信和账目,窦氏经营多年,未必都是清白的生意,这些东西窦盛康绝不会想让朝廷的人知晓。
窦盛康听闻这些,不禁皱眉,他看向薛娇娇的眼中多了几丝心烦。
窦荣昌受她教养,到如今成了这个模样,她还有脸闹得没个消停。
眼前这泼妇模样的人哪里像高门出身的。
当初便是觉得窦知进出身不高,为他择了江淮的薛氏为妻,如此也能抬一抬二房的身份。
但不曾想,这薛家管教出来的女儿会是这个样子。
此时窦知进在仆从的带领下匆匆赶了来,这一路,他已然知晓发生了什么。
刚到便见薛娇娇跪在地上,当即也跪了下去。
“儿子有错,请父亲责罚!”
窦盛康看着这个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我花了三万两将你从军衡司赎回来,你就是这么管理自己内府之事?”
窦知进哪里敢抬头,当即连连叩头,忙道是自己的错。
阿笙看着窦知进这熟悉的动作,便知为何这二房这么多年无用,窦盛康依旧给他与长房同等的富贵。
便是因为窦知进这能屈能伸的性子。
他不辩驳,凡事先认错的态度,便让窦盛康欲发的火气,压了下去一半。
阿笙看着这情形便知,此事只能到此为止了。
她缓声道:“祖父,二舅母也是因为二哥哥的事气急才会失了理智,这件事交给二舅舅他们自己处理吧。我也没受什么伤。”
窦盛康侧目看着阿笙脸上已经微微红肿的脸,不由叹了口气。
还是知雪的女儿懂事。
“还不带着人滚!”
窦知进闻此,当即一把将薛娇娇拉起来,丢给府内的仆从,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窦盛康吩咐道:“去收拾收拾吧,今日之事是你二舅母不对,若有想要的东西便着人来告诉我,权当祖父替你二舅舅给你道歉了。”
阿笙低垂着眉目道“是”,倒是看不出喜悲的模样。
窦盛康这所谓的补偿,阿笙并未看在眼里。
她只愿那薛娇娇当真得了教训,莫要再来招惹自己。
待阿笙往回刚走到内院的门口,方才见安氏正往外赶。
小桃赶到安氏院子时,她正在午休,这刚赶到阿笙的院子便见院子空了,又才往外院来,这便耽搁了许久。
安氏心疼地看着阿笙的模样,“哎哟,怎么会弄成这样?”
安氏看着阿笙脸上的红肿和身上破烂的外衫,满眼的心疼。
那一巴掌薛娇娇是用了全力了,阿笙这皮肤本就容易起红痕,这下当真要许久才能消下去了。
她伸手想要去碰阿笙脸上的伤,却被阿笙反手握住。
她收了此前那委屈的模样,脸上尽是几分讨好的笑。
“我没事的,上点药就能好。”
闻此,小桃微皱着眉,补道:“上次在香山,二公子抓着姑娘的脸就那么一会儿,便留了红痕,现下这个得消到什么时候去?”
“小桃!”
阿笙连忙叫停小桃,却见安氏皱紧了眉。
“什么时候的事?”
安氏是第一次听闻窦荣昌还对阿笙动过手。
阿笙上前将安氏挽着,一副撒娇的模样,“没事的祖母,都是小事,寻常人家兄妹之间争个小玩意儿都还能打架呢。”
安氏知道阿笙是不愿意自己烦心,但她也不是那么好唬弄的。
安氏不再问阿笙,而是看向小桃,“你说。”
小桃看了看安氏,又看了看阿笙,支支吾吾。
“我的话不管用了么?”
安氏语气严厉,小桃当即低身垂首,后将阿笙那日因挡在周氏姐妹之前,而惹怒窦荣昌的事说了出来。
尤其那句“你的将来还捏在我跟大兄的手里”刺痛了安氏的耳。
阿笙见安氏抿着嘴,半响不说话,便知她是当真恼怒了。
安氏看了看阿笙这一身,缓声道:“先去收拾收拾,我有话与你外祖父谈,你晚些时候来寻我。”
阿笙见安氏这般正色的模样,只能垂首称是。
书房内,窦盛康与众人议事再次被打断。
安氏款款走了进来。
众商行管事起身向安氏见礼,安氏罢了罢手,对众人道:“劳诸位稍等片刻。”
众人闻此起身,尽数走出了书房,去前厅候着。
这些都是窦氏商行的老人了,对安氏十分恭敬。
窦盛康以为安氏前来是因为阿笙刚才的事。
复道:“我会补偿阿笙,此事……”
“甚好。”
安氏打断了窦盛康的话,“既然你有补偿之意,我便与你说清楚我的打算。”
安氏身姿端正,眼眸明亮,却尽是犀利的光。
“我要你重新安排窦氏产业,二房不得再以主家身份参与窦氏商行的生意。”
安氏此话一出,窦盛康不禁微微蹙眉。
“二房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如今你尚能干得动,将来你连路都走不得了,但若再出祸事,谁还能摆得平?”
“今日窦荣昌能干得出这些腌臜之事,还不够你警醒么?窦氏之内已经开始生蛆,便要挖去腐肉才能有生机。”
“就算你再给知进纳妾,你这把老骨头能等到他们教养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么?”
安氏一连质问,让窦盛康一时无言,他心中甚是清楚子嗣的无能,但又怀着希冀,不忍将事做绝了。
“就算将老二撤下来,升平一人也担不起窦氏那么大的担子。如今远胜入仕,将来这家业也不可能靠他。”
安氏放缓了声调,道:“不是还有阿笙和晨曦么?”
窦盛康微微一愣,看向安氏,“这俩丫头可都是要嫁人的。”
“魏氏如今获罪,魏徵将来在帝京立府靠的也是我窦氏的关系,这与入赘有什么两样?”
“再来说阿笙。”
安氏说到这,又叹了口气,“皇帝那则旨意,她终究是难嫁大族子弟了,不如给她招个赘婿,我也安心些。”
窦盛康微微凝目,他在认真思考安氏所说的话。
“阿笙做的海上商道如此成功,她的能力你是知晓的。”
见窦盛康动摇了,安氏方放缓了语气,道:“你都这把年纪了,还成日里这般忙碌,没一日轻松的,该歇歇了。”
安氏这话,终是让窦盛康松了松眉目,他往后靠在了宽椅之上,看着窗明几净的堂室,敛了敛眉目。
这些年他一心想培养的儿子,却没一个像样,倒是一个在外多年的孙女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见窦盛康神色松动,安氏浅笑道:“阿笙是在裴氏教养长大的,裴氏可比你我会教孩子。”
窦盛康抬目看向安氏,她发间的银丝已是藏不住。
年少夫妻,她跟自己一样都老了,还能经得起多少的折腾?
念及此,窦盛康不禁长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夜里微凉,阿笙披了一件外衫去了安氏的院子里。
屋内的灯火亮着,这个点安氏还未休息,便是在等阿笙。
嬷嬷遥遥地见她到了,赶紧将人迎了进去。
天气转凉,屋门又加上了竹帘,撩动时发出几分生硬的声响,便将正在假寐的安氏惊醒了。
“外祖母。”
安氏见她来又让嬷嬷点了上了几盏烛火,将屋内彻底点亮。
待嬷嬷退去,她方才将白日在书房里与窦盛康商量的事告之阿笙。
毕竟有些事还需要她的同意,尤其是招婿的事。
阿笙闻此默了默,她避开招婿之事不谈,先说起了二房的事。
“我虽与二舅舅他们接触不多,但他们已经习惯了家中的供养,认为这是理所应当,若是猛然撤去他们享受的一切……”
阿笙顿了顿,看着安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安氏听闻阿笙这话,知她是在担忧。
毕竟二房能教养出窦荣昌那样的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便足以证明,窦知进夫妇二人也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没必要为了我用这么强硬的法子。”
安氏敛了敛眉目。
“我会这么与你外祖父提,也并非是完全为了你。”
安氏缓缓道:“你外祖父如今年纪也大了,这窦家上下却没个能支撑的人,升平能力也就这样了,给你外祖父做个帮衬尚可,但独挑大梁,还缺了些能力。”
“本就是勉强支撑的局面,再来个搅事的,将来便当真没得安宁了。”
“所以我想着趁着我们还在,将这些未来可能给窦氏带来危险的问题都先解决了。”
这些年,窦盛康给二房那边的权势可不小,几乎能与长房分庭抗礼,若二房将来起个坏心思,便能断去窦氏半截性命。
阿笙闻此,默了默,她看着烛光中安氏疲惫的神色,终是开口道。
“不如这样外祖母,我不碰粮行的事,其余的生意我可以学着打理,可好?”
粮行是窦氏最大的产业,安氏知晓阿笙不碰这部分,一来是因为这样更能被两府接受,二来还是她的那个看法。
阿笙并不看好粮行的生意。
尤其她自问自己做不到像窦盛康那般,心甘情愿做皇帝的钱袋子,在皇权面前低头做人。
“可窦氏本就是粮商。”
“窦氏也可以不止是粮商。”
烛火在阿笙的眼中撒下细碎的光,她的笑带着生机,让人心中清静。
安氏终是点头,生意上的事容她慢慢来。
“那招婿的事?”
闻此,阿笙敛了敛眉目,烛光印入她的眼,让人看不清神色。
安氏见她这番模样,知道现在提这个事还太早了。
阿笙自小因聪慧得了不少夸赞,她虽不表露出来,但骨子里是带着傲气的。
若是招婿,那么将来的丈夫便注定只能是个能力不如她的寻常男子。
她当真甘心委身于这样的人么……
“算了,皇帝的旨意还有些年岁,你……”
“我答应。”
阿笙打断了安氏的话,她抬头浅笑着看向安氏,一双眼眸中再无半分情绪。
“皇帝只是说五年不得议亲,但没说不能事先物色,对吧,外祖母。”
安氏见她松口,才算放下心来。
“你能这般想最好不过了。”
阿笙浅笑着道:“那就劳您替孙女决定了。”
阿笙是个主意大的,凡事都知道自己拿定,到了自己的亲事却没半个要求。
安氏如何不知,她会说出这番话便是昧了自己的本心的。
但这世上,哪里有万事都如意的。
“好,我替你把关。”
祖孙二人又说了好些话,直到安氏困意上来了,阿笙方才离去。
刚离开安氏的屋内,便见小桃旁边还有外院的婆子早候着了。
“锦瑟姑娘来了。”
锦瑟夜间来访定然是有急事,但小桃他们见祖孙二人在聊天又不敢进屋打扰。
因而只能让锦瑟等着。
阿笙闻此,赶紧往前院去,遥遥地便见着庭内有人一直在那踱步。
锦瑟见阿笙终于来了,当即迎了上去。
还未来得及全了礼数,便听锦瑟道:“咱们的船在梁国入内河分支的地方,因河流水量骤减无法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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