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12
义父是成熟的帝王,知道该如何决断。
众人回去时,心情都很沮丧。
小将们以为自己此次来长城,就像是以往和刘盈“偷跑”一样,有酣畅淋漓的战功等着自己。
谁曾想,等着他们的是韩信说不能打,是大汉要送宗女去匈奴联姻刺探情报,是大汉要放弃许多边塞防线让匈奴随意劫掠。
若是大汉的老将,可能连生气都懒得生。他们都是被生活憋屈惯了的人,习惯蛰伏。小将则不同,他们在最冲动的年龄,参与了最辉煌的战争,获得了不小的战功。
他们除了听闻刘邦彭城大败,刘盈只身救母,就没尝到过真的憋屈。
而这两个憋屈,刘邦和刘盈很快就找回了场子,项羽现在埋在鲁城的墓葬里,尸体都是块状。
秦国灭了,项羽死了,刘叔父都当皇帝了,怎么他们还能尝到更大的憋屈?
蒙恬很快得知了此事——韩信和刘肥去寻蒙恬,告知蒙恬他们商议的事。
蒙恬对韩信和刘肥道:“我会和你们一起上书。”
李由叹了口气:“我也一起。王元,你也一起。”
王元:“……真憋屈。”
李由瞥了王元一眼:“太子一辈子没受过气,哪怕被迫入了彭城都不肯悄悄离开,拼着被项羽射成刺猬的危险也要在项羽眼皮子底下逃跑,一边逃跑还要一边回头骂项羽。你我感到的憋屈感,能有他强烈?”
王元:“……啊?还有这事?”
他只知道太子从彭城逃了出来,还不知道太子逃出来的过程如此惊心动魄。
韩信道:“盈儿心软,不愿让族中姊妹受苦,就不必与他商量了。义父心硬,直接上书义父即可。肥儿,你也可不上书。”
刘肥拍着胸脯:“我和阿兄一起!有什么事,我和阿兄一起承担!”
韩信叹了口气,没有拒绝。
几人商量妥当后,计划正有条不紊地进行。刘盈回去睡了一日,第二天主动召开军事会议。
“阿兄所说之事我允了,不过联姻双方也分强弱,我要让匈奴人跪着来求娶。”刘盈的情绪很平静,比越想越憋屈的小将们的脸色好太多,“蒙山侯,阿兄,如果冒顿正面来袭,你能狠狠还击,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吗?我不要求战损,只要让冒顿知道无法正面与大汉为敌即可。”
韩信倨傲道:“轻而易举。”
蒙恬轻笑道:“可。”
刘盈嘴角往上一扯:“冒顿在我们这应该也有探子。草原人在中原安插探子,比我们在草原安插探子容易太多。让他们的探子传消息过去,大汉皇帝的长子功劳太大,令皇后忧心。皇后特意求皇帝,让年幼的太子前来长城劳军。太子娇生惯养,刚到长城就病倒了。”
蒙恬道:“就算给他递送消息……”
刘盈打断道:“我知道他已经集结了二三十万骑兵,就在长城之外游牧,随时等候可乘之机。”
原本那可乘之机,将是一年后。
冒顿得知大汉自建立后连年平叛,揣测大汉的势力已经被叛王削弱不少,于汉高祖七年(公元前200年)大举入侵。
冒顿围困汉高祖七日七夜,损失惨重,也不能克敌,见汉军主力即将到达,便各退一步,冒顿打开包围让汉高祖离开,大汉和匈奴各自退军。
此战结果是冒顿深思熟虑的结果,陈平给了他下台的梯子。史书记载,却像冒顿是个恋爱脑,阏氏贪财误国似的。
冒顿为了麻痹东胡王,东胡王索要他第一任单于阏氏,他给了;“鸣镝弑父”这个典故中,冒顿为了训练亲信服从,又命令人射杀自己的妻子。
宠爱?偏信枕边风?单于阏氏红颜祸水?
纯属文学创作,看过之后笑笑便过,谁当真谁傻。
刘盈面无表情地颔首:“将来联姻的汉女是妻是妾是奴隶,就看诸位将军的本事了。”
他命人抱来边疆很难得的酒坛子,与诸位将领分享。
喝完碗中酒后,刘盈命令人将酒碗和酒坛子统统摔碎,以此为誓。
“小王与诸位将军约定,现在我与诸位在长城痛饮,二十年后,我将与诸位在匈奴王帐的废墟上痛饮。”
蒙恬知道自己恐怕看不到那一日了,但他也与身边小将一样,很郑重地回应了刘盈的誓言。
“唯!”
小将们声嘶力竭。
“唯!!”
刘盈的两位兄长韩信与刘肥,语气笃定而沉静。
“唯。”
奸细悄然进入了匈奴人的王帐。
大汉的将士擦亮了他们的兵甲。
刘邦催了三个不孝子很多次,骂他们是不是想在北疆被冻死。
刘盈把刘邦的诏书丢火堆里当取暖的柴火,刘肥和韩信便也不敢回去,只能陪着弟弟。
蒙恬常年驻守北疆, 已经有了充分的取暖经验。北疆再艰苦, 也苦不到刘盈。刘盈穿着厚厚的皮毛, 住在狭小并糊满泥草, 只留了一个烟囱的屋子内, 炭火一烧, 别提多暖和了。
刘盈前世没见过火炕, 只是在小说中看到过介绍。
所谓火炕, 就是厨房的烟道和土炕连接。朝廷会专门征召工匠服徭役,北疆工匠不少。刘盈知道原理, 让人琢磨琢磨,很容易就造了出来。
这比造纸容易多了。
三兄弟又住在了一屋, 刘肥别提多开心了。
韩信嘴上抱怨, 却每日早出晚归,行动上比刘盈和刘肥都兴奋。
刘盈悄悄和刘肥说, 别看阿兄嫌弃北疆生活条件不好, 嫌弃汉军太弱打匈奴不能全胜,其实阿兄行事比谁都积极。阿兄就是个战争狂人, 见有的仗打就开心,没的仗打就颓废。
刘肥小声对刘盈说, 这话不好听, 别让阿兄听到。
虽然韩信没听见两人说他坏话,但看他们交头接耳的模样,就知道坏弟弟们肯定不可能说自己好话。
因为知道, 所以韩信不上当,绝对不问刘盈说了什么。
被刘邦派去北疆传诏的官员返回时,栎阳落下了第一片雪花。刘邦和吕雉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正缩在大大的宫殿里瑟瑟发抖。
还好这一对庶民帝后有丰富的取暖经验,当即命人挖了个狭窄的半地下室。炭火一烧,毛皮一裹,暖和多了。
当刘邦展开刘盈的书信时,正和萧何嘀咕,让萧何一定要在长乐宫内挖“暖屋”。
萧何一边在心里吐槽刘邦刚刚还因为自己擅自命人起了长乐宫的地基痛骂,现在又对未来的宫室指指点点,一边点头应下。
“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刘邦还未看信就乐道,“他是自比扶苏,监军长城吗?”
吕雉打翻了面前的果脯碟子。
传信者苦着脸道:“蒙山侯请求陛下劝劝太子,让太子别再每日自比公子扶苏,不吉利。”
吕雉没让仆人收拾,自己恶狠狠地把果脯放回碟子里。
刘邦瞥了吕雉一眼,嘴角咧得更开:“我要管得住他,他现在就跪在我面前挨揍了。”
萧何实在是受不了刘邦的甩锅,劝说道:“若陛下言辞严厉些,或者直接命令侍卫将太子绑回来,太子能不回来?”
刘邦给他的相国翻了个白眼:“脚长在他腿上,他想跑还能跑。我总不能一直软禁他。”
陈平道:“陛下,若你真心想阻止太子,可惩罚太子身边人。”
刘邦摇头:“逆子的错,怎么能牵连别人?娥姁,你也不准惩罚他身边的人,降低太子的威信。”
吕雉瓮声瓮气道:“还用你说?若不是怕降低太子威信,宋昌和张不疑还能继续留在太子身边?”
陈平给了萧何一个无奈的眼神。
不是自己不想帮萧何,实在是帝后二人投鼠忌器,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太子恃宠而骄,自己也无计可施啊。
帝后二人对刘盈的管教如在沛丰时一样,再次选择放弃。
吕雉再溺爱刘盈,也只是在雪阻断道路之前,让人送了一车好皮毛去。
刘邦在后宫晃悠了几日,吃不消后回自己宫里休息,发现自己的好衣服都被吕雉剪了,顿时无语。
吕雉理直气壮,她只是剪了一小部分给盈儿做衣服,剩下的都给刘邦拼成了新衣服,刘邦有什么不满意?以前不也是这么过?
刘邦摸摸脑袋,叹息道:“当皇帝前我在地窖取暖,穿碎毛皮拼成的冬衣;当皇帝后我还是在地窖取暖,穿碎毛皮拼成的冬衣。我这皇帝,当得可真没意思。”
吕雉和帮忙做衣服的曹夫人都被刘邦逗笑了。
刘盈收到阿母阿姨送来的冬衣,一看就知道是裁阿父的衣服做的。
就算是蒙恬都瞠目结舌,有几件用厚重毛呢织成的衣服乃袀玄色,明显是皇帝的大朝服。
刘盈嫌弃地努嘴:“我当太子前穿阿父裁小的衣服,当太子后还是穿阿父裁小的衣服。我这太子,当得可真没意思。”
刘肥和韩信忍俊不禁,蒙恬等前秦臣实在是笑不出来。
天家父子和平民父子相处怎能一样?
好吧,可能对刘邦和刘盈而言,就是一样。
皇后都把皇帝的大朝服裁小送来了,太子是不可能回京了。
蒙恬和李由彻底死了心,只能退一步希望刘盈别乱来。
太子有胆量,有本事,他若乱来,谁都挡不住。
蒙恬和李由轮流寻了韩信和刘肥好几次,希望他们能劝服刘盈。
韩信和刘肥反过来请求蒙恬和李由,希望他们能劝服盈儿。
双方都对自己没有信心。
于是对刘盈本性毫不了解的王元,便被推到了最前面。
王元很纳闷。
齐王和淮阴侯说太子过于心软,蒙将军和李由也说太子过于仁善,可太子明明任何决定都顶多思考一个夜晚,这么果断之人,心哪里软了?
怎么几位上峰都一副太子会受不了族中姊妹受苦,头脑一热和匈奴人拼命似的。
刘盈听到王元的抱怨,捧腹大笑。
他在兄长和伯父、李由那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特别是李由,居然也能说出自己仁善的话,夸得自己怪不好意思。
正坐在河边垂钓的刘盈,放下没有鱼钩的鱼竿,对身后大喊:“我知道你们在那里,都出来,有什么话当面对我说。”
王元更加纳闷地看着叶子快掉光的树丛里,钻出他的四位上峰。
四人陪刘盈坐在了未冻的河边。
这一条河的源头似乎有暖泉,周围其他小河都结冰了,这条河还欢腾地流淌着。
刘盈看着水花跳跃的河面:“秦始皇曾征妇人入百越,除了秦国百越兵团的心,也有让越人和中原人通婚,以同化越人之心,对吧?”
蒙恬虽不知道刘盈为何提起先帝,但确实如此,他便颔首道:“是。”
刘盈抬头看着蒙恬:“我来北疆之前,吴芮说他病重,请求我迁徙中原妇人去他的封地,我同意了。被迫与越人婚配的庶民女子,和被迫和亲的贵族之女,有何不同?”
这……完全不同吧?几人都听不懂刘盈在说什么。
刘盈继续道:“秦灭之时,匈奴趁着中原战乱,掠夺不少土地和人口,其中不乏女子。我来这里之后,也多次接到有匈奴人在防御薄弱处入长城劫掠,掳走青壮妇孺的消息。被掳走的女子,和被‘掳’的贵女有什么不同?”
几人更加听不懂了。
刘盈笑道:“你们说我仁善,被迫与越人婚嫁的女子,与被匈奴人掳走的妇孺,比有大汉使臣护卫,带着丰厚嫁妆出嫁,一辈子锦衣玉食的和亲贵女凄惨多了,你们怎么不担心我因为那些女子失去分寸?”
几人默默看着刘盈。这……这要怎么说呢?
刘盈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因为我会叹息她们的凄惨,却不会为她们的凄惨动容。就像是我怒骂项羽屠戮齐人,但仍旧尊重项羽的死后事一样。若项羽屠了沛丰,他哪怕死了,我都要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为何贵女被迫和亲的意义与平民女子不同?”
“因为贵女她们,珍贵啊~。”
刘盈幽幽道,笑容未变。
“昔日各国互送质子,秦国送公子异人去赵国,秦王会感到不喜吗?”
蒙恬的眼皮子跳了一下。虽然但是……唉,太子你留点口德!
“赵国太后却要送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去秦国,为何赵国士人会哀叹?”
这不废话吗?!
“燕国不仅没有秦国的质子,还得送太子去秦国为质子,燕人心情肯定不好受。”
这还是废话。
“为何不同?因为燕国太子比赵国长安君珍贵,赵国长安君又比不得宠的公子异人珍贵。”
蒙恬的眼皮子再次狠狠跳了一下。
刘盈捡起一块小石头,在手里抛着玩:“心软,仁善?你们在想什么?匈奴人是在侮辱我,我这是憋屈啊。”
他将小石头抛起。
“我有一块金子。”
石头落入他的掌心。
“我可以随意送给路边的乞丐,也不会心疼。”
他又将小石头抛起。
“但如果有人来抢……”
刘盈的手掌一翻,抓住小石头,站了起来。
“我就剁了他的手。”
他握着小石头,朝着河面抛去。小石头飘过水面,居然连飞了十几下,直接跳到了河对岸。
刘盈吹了一声口哨。自己砸水漂的功力不减啊。
“明白了吗?”刘盈拍了拍手,“哪怕阿父在彭城大败,我主动入彭城为质子,也要当着项羽的面,风风光光地离开彭城。我这人啊,在人生最低谷、境遇最危险的时候,都受不了憋屈。现在当了太子,匈奴人想让我憋屈,嗯?”
刘肥最先开口,声音颤抖:“盈儿,你怎么解释这么多?这不像你的性格。”
刘盈认真道:“因为你们猜对了,我要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汉灭匈奴,恐怕要二十年后。但我现在就要出这口气,灭不了匈奴,也要匈奴比大汉更憋屈。”
他摊手耸肩:“唉,我本来想偷偷搞事,没想到你们对我如此了解。仁善心软的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好好配合我,免得我私自做什么,遇到更大的危险。”
李由后悔了。
他真的很后悔,为什么要担心刘盈,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听。
刘肥已经哭了:“盈儿小时候可以很慷慨地和别人分享稀少的肉干和油渣,但若是谁不经过他的允许吃他的食物,哪怕是阿父掰下盈儿一小块饼,都会被盈儿咬手。完了,全完了,肯定劝不住了!”
韩信想起刘盈护食的模样,心有戚戚。
见多识广,经历沧桑的蒙恬心态都有点崩了,更别说没见识的王元。
等等,你们就这样放弃了?不再劝劝?
太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人多嘴杂,可能会被匈奴人偷到情报。
以上只是刘盈的借口,因为他可以只对刘肥、韩信、蒙恬和李由说。
李由深呼吸:“就算太子不信任我,你总该信任蒙山侯!”
刘肥委屈道:“盈儿, 你不信我能保密, 阿兄你总该信。”
刘盈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手一挥就是个孤家寡人:“我一个都信不过!”
韩信分外无语, 懒得理睬刘盈。
盈儿年纪也不小了, 怎么还和个孩童似的, 唉。韩信摇头叹气。
刘盈虽然预言要搞事, 至少也要等到这个冬天过去。
如果刘盈是在冒顿来袭时搞事, 那还有大半年。
秦国专门研究过匈奴人大举南下的规律。
秋高气爽,草原上的牲畜吃了一整个春夏的肥美水草, 变得膘肥体健。同时牧草渐渐枯黄,牧民们逐渐找不到地方放牧, 空出了大量闲散人手。
此刻中原正好秋收, 不仅可以掠夺粮食,大批劳动力被绑在田地上, 中原王朝若强行征兵, 国家就会发生混乱。
所以游牧民族南下,只会选择秋季。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应该有充足的时间阻止太子吧?蒙恬乐观地想,帝后总不可能让太子在边疆待一整年。
蒙恬提笔写了很长很长的信, 等冰雪开融, 立刻送向京城。
在蒙恬写信的时候,刘盈也在做事。
兵卒不像将领,有厚实的衣服可以穿。为了不冻死, 他们每日都要训练。
蒙恬在长城脚底下有屯田。虽然遇到战乱荒废,在萧何的勉力支持下,他赶在大地封冻之前收了一季豆子。再加上萧何运来的粮草,勉强能支撑戍边兵卒的训练。
戍卒的训练强度很低,大多是训练队列——强度高了,营养上不去会死人,吃豆子也就只能允许这点训练强度了。
刘盈参观了一段时日的兵卒训练,开始在兵卒休息时,与兵卒闲聊。
封建时代的军队为了便于管理,都是以地区划分队列。讲个笑话,传令官走错了地方,传令的时候兵卒都听不懂人说话。
刘盈的记忆力极强,语言天赋十分可怕。
在军营中混了一个多月,刘盈就会了几十种方言——就算是同一个郡,隔条河的口音就可能不同了。
虽然最初兵卒在刘盈面前很拘谨,刘盈扮了一下懵懂少年郎,就很快打消了兵卒的警惕心。
兵卒们争先恐后在贵人面前表现自己,刘盈飞速就摸清了各个编队的籍贯。
韩信不能理解:“盈儿想要知道兵卒的籍贯,看兵册即可。”
刘盈道:“我知道,我只是无事可做,无事找事。”
韩信有点不信:“你是想夺军心吗?蒙恬忠诚,你没有必要如此劳累。”
刘盈再次手一挥,又在那扮孤家寡人:“我谁都不信!”
韩信相信刘盈确实是因为无聊,才没事找事了。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长城兵团里转悠了一圈,刘盈总算开始做正事。
他带着人向兵卒宣扬大汉现在的地方政策。
跟随他来到北疆的小将们摇身一变,每人都抱着一大堆竹简木牍,向兵卒宣扬他们所在籍贯现在的情况。
赋税如何?徭役如何?田地如何分?爵位如何拿?
他们将大汉新颁布的律令细细揉入戍卒们最关心的事上,告知他们现在家乡的情况。
现在的大汉,哪怕兵灾未平,也在努力轻徭薄赋。
刘盈让勋二代们着重提了解甲归田的汉军兵卒的情况。
刘邦平定诸侯,要不了楚汉之争时那么多的军队,保持个十万左右常备军就行了,其余兵卒都赐爵归家。
即使在征战的路上,刘邦关心归家兵卒的诏书也一日未停过。
他手下的功臣都还没有赐田(封邑和赐田不同,封邑是吃赋税),刘邦先勒紧裤腰带,在中原和关中把立功的兵卒的爵位赏赐兑现。
摸着秦国的石头过河,秦始皇拖欠灭六国的赏赐,大秦百越兵团便冷眼看秦国灭亡。刘邦怎么也要先把赏赐兑现了。
“你们若有了战功,照样有爵位。得了爵位归家,大汉照旧赐给你们田宅奴仆。”
勋二代们也曾经都是泥腿子,和兵卒说话并不咬文嚼字。虽然语言有一点点不通,在懂雅言的当地人的帮助下,再辅以肢体语言,宣传很顺利。
大汉即使缺壮丁,为了不害生产,规定男子弱冠才开始服役。
且为了让男丁有时间成家生孩子,男丁二十到二十三岁只在本县服役,过了二十三岁才去外地服役,一直到五十六岁才免役。
这个“免役”,不是说从二十三岁一直在服役的地方待到五十六岁,而是在这个年龄段,可以随时征召他们去服役。
汉律规定,若不能考上正规军,戍卒一年一换。加上路上的时间,大概最多会耽搁个两三年。
若考上了正规军,不仅每月有粮饷,还能把家人接到驻地入籍,朝廷会赐予田宅,一家人就能团聚了。这也是较为温和的将中原庶民迁徙到边疆的一种方法。
无论现在的戍卒将来能不能通过考核,立下军功,但至少他们在战场上不死,是能在头发尚青的时候回家的。
有些戍卒不太明白这些律令,稀里糊涂就来服役了;有些戍卒知道律令,但不相信大汉会照做。
太子亲自带着勋贵子弟来向他们讲解律令,他们就有点信了。
自己真的可以回家?如果立了功,还可以带着爵位回家?
若有爵位,除了朝廷的征召,地方上的徭役,他们都可以不去了!
爵位高一点,甚至能免妻儿父母的徭役!
戍卒比冬季天空更昏暗的眼神,渐渐多了神采。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爵位,讨论战功。
反正上战场都得奋力杀敌,匈奴人可不会因为他们胆怯就手下留情,那一定要多杀几个匈奴人赚军功啊。
蒙恬看到这一幕,有点眼熟,又有点陌生。
曾经所向披靡的大秦兵团,就是靠着军功来驱动。
秦律严苛繁琐,庶民就算再小心翼翼,只要官府需要刑徒,他们都会成为刑徒。想要不成为刑徒,唯有立功得爵这一个途径。
是以秦人人人渴望上战场。
刘盈仍旧以军功驱动戍卒,但对戍卒说的话却是他们的家乡很好,父母妻儿的徭役赋税都不重,大汉官吏没事几乎不不会去打扰他们。
只要匈奴不攻破大汉的边境,只要大汉不重新组建庞大的军队,他们的家人,他们的朋友,他们的父老乡亲,都会平安地活下去。
等他们立了战功,得了爵位,就可以荣归故里,家乡一切未变,就在原地等着他们。
“打完仗,该孝敬父母的孝敬父母,该疼爱妻儿的疼爱妻儿。还没成亲的人有了爵位,肯定能取个漂亮妻子。”
刘盈不仅派勋二代去讲解大汉的政策,自己也亲自去宣扬这些让蒙恬听着很陌生的言论。
在秦人心目中,戍卒就等于几乎一辈子回不了家。就算回家,大秦拖欠的爵位都要上溯到灭六国的时候,他们立了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田宅领。至于免徭役,大秦年年都是朝廷组织的徭役,免不了。
打完仗就回老家结婚?蒙恬看着刘盈脸上的坏笑,心头有些触动。
王元有些担忧:“戍卒思乡,会不会逃走?”
蒙恬摇头:“只需要在边疆待满一年就能归家,他们为何要冒着牵连全家、邻里的重罚逃走?”
王元若有所思,道:“他们真的相信太子的话吗?”
蒙恬道:“若太子的话都是假的,他们还能信什么?太子身份高贵,明知他们不敢逃走,骗他们也没有好处,所以不可能骗他们。”
李由没好气道:“是真是假,你自己还不知道?汉律就是如此规定!”
怎么有人质疑我熬夜协助萧相国制定的汉律?!
李由就算来到北疆,也要做萧何安排的事。这制定汉律,非他法家传人莫属啊。
王元疑惑:“李由,你怎么脾气一日比一日暴躁?”
李由翻白眼:“我能不暴躁?太子拿来了一堆没分类的律令,现在他们宣读的内容,都是由我整理!”
王元原谅了李由的暴躁。
难怪难怪,能者多劳,同情(抹眼泪)。
刘盈做的事如此正经,蒙恬有点犹豫要不要急信皇帝,把太子叫回去了。
很快,刘盈做的事让蒙恬的汗毛倒竖,恨不得亲自骑马去京城报信。
刘盈在提升了汉军士气,并获得戍卒相当高的信任后,下令征集五百兵卒为自己所用。
刘盈征召五百兵卒时,不只提了个人素质。
他要求这五百兵卒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且以边塞籍贯,弓马娴熟者优先。
选入刘盈队伍的壮卒,将和刘盈同吃同住——即每日都有肉吃,有毛皮衣服穿。
刘盈还承诺他们,已经从京城要马,给他们一人配一匹战马,两匹驮运东西的马,兵甲也一应俱全。
“跟随我出征者即可赐爵一等,若战死,爵位加一等,由儿子继承,且父母妻子皆授爵一等;若活着,全都跟着我回京,为我太子宫护军,家人皆可迁徙到京城。”
太子命令一下,暂时充当报名处的草棚顷刻被挤塌。
刘肥眼睛一翻,双脚一蹬,晕了过去。
韩信扶着晕过去的刘肥,急得六神无主。
“赶紧去把义父义母请来!让他们亲自来!”
盈儿这哪是招护卫啊,这是在招死士!
蒙恬牵出了他的爱马,被刘盈拦住。
刘盈似笑非笑,抛着手中的皇帝小印道:“将军无事不得归京,别逼我拿走你的虎符。”
蒙恬看着刘盈身后被五花大绑的李由,和扛着李由,神情分外心虚的王元。
刘盈瞟了一眼系统弹窗。
蒙恬还是第一次给自己贡献这么多经验值。
“太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蒙恬深呼吸,“太子,没有什么比你的安危更重要!”
刘盈嬉笑:“有啊。你想听实话还是虚话?”
既然走不了,蒙恬便一屁股盘坐在地上——边塞的将领要骑马,穿的都是合裆裤,这不是无礼。
“说吧,实话是什么,虚话是什么?”蒙恬按着额角。以前他旁观太子折腾其他人,看得特别乐呵。轮到自己……嗯,真是报应啊。
刘盈也盘坐在蒙恬对面,笑着道:“我心不平。为了心里哪口不平气,别说冒顿,就是项羽活过来,我也要给他竖个中指。”
蒙恬虚弱道:“你已经干过了。”
刘盈道:“那你还问?你不是知道吗?”
蒙恬转移话题:“虚的呢?”
刘盈拉长声调:“孟子不是说过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汉帝平疆域,太子镇四夷,我和阿父置生死与度外,是践行圣人之道啊!”
蒙恬:“呵呵。”
第118章 水面平静暗潮涌
刘盈(不知道是第几次)拿出了皇帝小印, 蒙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盈乱来。
他终于尝到了章邯的痛苦。
“往好处想,至少盈儿没有大摇大摆地走入你的房间,拿走你的虎符,夺走你的兵权。”韩信安慰, “他就是这样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