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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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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暮识小子年纪轻轻,可那通身的气势,竟然比他父亲还要冷然几分。
朝笙低着头,听到小白继续道:“周暮觉为人十分正派,他与你并无什么感情,原想把你当长辈敬着相安无事,但你抽大烟的瘾越来越大,败光了周鹤亭留给你的后路,又试图引诱周暮觉谋财,最后被他逐出了周家。”
朝笙看着这双养尊处优的手,这样年轻,不见一点儿茧痕,最后却堕落成到死都要握着抽大烟的铜烟斗。
“所以,周暮觉是我这次的任务目标。”朝笙似笑非笑,“他怎么称呼我来着?太太——”
声音虽冷,却带着君子般的正派,不过,那声“母亲”大概实在喊不出口。
真算起来,林朝笙比周暮觉还要小上一岁。
正人君子的年轻银行家,和他看似柔弱实则如罂粟一般的“母亲”。
她玩味的神情隐于薄纱之下。
再见面时,连辈分都差了一轮。
“先起来吧。”依然是那把冷淡若寒泉的嗓子开了口。
朝笙闻言,怯怯地摇了摇头:“我要替他守灵。”
她鬓边的白花轻颤,一旁,周寅竺恨声道:“该让她跪着,嫁给鹤亭享了这么久福,她不跪怎么行?”
他手中的拐杖在地上用力一敲,发出刺耳的声音。
周暮觉看着这小妇人往后一缩,一副畏惧的模样。
懦弱而胆怯的,他的继母。
他很快下了定论。
母亲去世的太早,父亲性情严厉冷淡,这么多年来,他对父亲的尊敬总多过孺慕,因此也便养成了独立的性格。
于是周暮觉便很令人省心的念书,考学,又出国进修,以期能早早替周鹤亭分忧。
及至他留学回来,在北平打理周家的产业,便闻说父亲竟娶了新的妻子。
他隔着迢迢的山河发来祝贺的电报,多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
没料到,再次相见已是天人永隔。
他不打算与这新寡的年轻继母有太多接触,却也知道周寅竺辈分高,为人极其迂腐,若不是清廷已亡,他是必会逼着寡妇一头撞死,好换个贞节牌坊出来的那种人。
“葬礼才刚开始,你是父亲的妻子,自当去前厅见吊唁的宾客。”
父亲走得太急,偌大的家业谁都想来分一杯羹。他虽不想多管这年轻继母的事,但若现下不给她撑腰,还不知以后那群族老要如何惹是生非。
得知父亲要娶妻时,他猜想,父亲大抵很喜欢这位年轻的小姐,不然也不会在独居多年后娶她过门。
因此就算打定了主意之后要如何疏远,林朝笙也都是他的长辈。
朝笙闻言,黑纱下的面容露出感动的神情来,周暮觉看得不真切,只觉她雪白的面上似乎划过泪痕。
“谢谢少爷。”
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哽咽,不知是在丈夫死后便没了底气,还是生来就是这样柔弱的性情。
他挪开了眼。
周鹤亭的离世足以震动整个海市,与此同时,他偌大的家财是归属于已经长成的周暮觉,还是被那群周家的族老瓜分,更是引人注目。
更有甚者,想起周鹤亭那个素以美貌闻名的小妻子,她嫁给周鹤亭一年,尚无所出,又能否在群狼环伺的周家获得什么呢?
待到大厅中的宾客见到周暮觉出来时,纷纷先按下了内里的心思。
他虽年轻,却能替周鹤亭在北平支应起门户,绝非泛泛之人。
“周少爷,请节哀。”
“您父亲生前常与我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可惜鹤亭他享不到你的福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没见过周暮觉,或是最多与年少时的他有过几面之缘,匆匆一瞥,但只要存了想要接近拉拢的心思,立刻便能热络的攀谈起来。
但他们很快注意到,周暮觉的身后,跟着一个纤细的年轻女子,她一袭墨色旗袍,黑纱半遮着面容,只露出小巧的下巴。
周暮觉转身,对于瑟缩胆小的朝笙有些无奈。他微微侧身,让她站在了主位。
她似乎不习惯于这样,竟然想退走。
这可不行。周暮觉想,他不想勉强她,但今天的葬礼,须得让人知道周家对她的态度。
“这是我父亲的妻子。”他向来客介绍她,这群人精立刻明白了周家少爷的意思,纷纷来同她打招呼,客客气气地称呼她为“周太太”。
朝笙似乎被这样夸张的热情弄得有些无措,她只好一一回应这些人,仍是那样柔弱纤细的声音,但还算有条理。
周暮觉想,到底还是青英大学的学生,不算太怯场。
他微微欠身,低声道:“军中派了人吊唁,我稍后要去那边,还请您接待父亲生前的友人。”
是北边过来的几个军中士官,级别不高,却都是年轻的实权派。
如今虽称民国,但共和名存实亡,南北军阀,划江而治。
他直起身,和眼前的宾客们道了句抱歉。
朝笙目送他离去,而宾客们的态度也松懈下来。这位周太太到底比不上周暮觉值得结交,且那周家的通海银行,还不知她能占到几成呢。
他们寒暄了几句,四散开,寻新的人去交谈了。
但还有些太太小姐好奇这位据说生得很美的年轻夫人,又怜她母家无人,丧夫新寡,遂都上前来安慰了她几句。
周暮觉与友人低声交谈时,偶尔分心望向这边几眼,发现她在女子面前要游刃有余得多,便也放下心来。
朝笙进入人设向来很快,她一面在交际中如常的做出静弱内敛的模样,一面看着林朝笙过往的记忆。
在家中尚未破产前,她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热衷文艺与交际,以优异的成绩去往青英大学学习文学。
在大二这一年,她父亲破产,逃债到南洋,留下她这么一个女儿。
周鹤亭则在收购了林氏银行后娶了她做妻子。
她喜爱享乐,甚至有些风流成性,周鹤亭很纵容这个分外美丽的妻子。
旧式的妻子是祭桌上的血肉,时髦的妻子则是玩物。*
周鹤亭死后,林朝笙便装出无助的样子,不想被毫无血缘的继子赶走。慢慢的,又被人带着抽大烟,最后,被相好的一个艺术家哄着去引诱周暮觉。
朝笙隔着黑色的薄纱不动声色地望向一身驼色西服的周暮觉,当他知晓她柔弱外表下腐朽的内里,知晓她故意的引诱与满是谎言的真心,会怎么办呢?
她正分神想着,忽有一只手探到她面前,握在了她黑色的手套上,热切而欣喜的声音刻意压低。
“朝朝,听说你丈夫死了,我便央我父亲带我来葬礼了。”

第173章 黑莲花与君子(2)
入目是一张极其年轻的脸,皮肤苍白,一双乌黝的眼睛陷在深深的眼窝里,溢满狂热的喜悦。
朝笙从记忆里扫过,知道这是原主在学校时社团里的朋友,两个人曾暧昧过一段时间,原主家中破产后,他还来找过原主。
不过,总不是什么好事罢了。
“赵君儒。”她抽出手来,往后退去,然而朝笙的身体实在有些孱弱,赵君儒只需要用些力气,便捉紧了她。
“这么疏远做什么?”他浓密的眉毛堆起,道,“从前你说不愿意跟我做小,却愿意嫁给周老板。现在他死了,还有什么好图的?”
明明只能隔着黑纱隐约看见她的面容,赵君儒竟然意动不已,从前她未嫁人时,只是个轻浮而浪漫的少女,美是美的,却比他房里的丫鬟还少了点绰约的风情。
然而今日看到她鬓边白色的山茶,他终于觉得格外惊心动魄了。
“我当你是旧时同学,还请你自重些。”
她明明声音细弱,语气却严厉。
赵君儒向来知道林朝笙从前的做派,他笑着道:“朝朝,现下不同以往了,早没了清廷那规矩。你是念过大学的,我们都受自由的熏陶,不是吗?”
话虽如此,却也不妨碍这位家中做医药生意的少爷把家里的丫鬟们当未来的姨太太耍弄着。
然而黑纱下的女子不为所动,她手腕翻转,强行挣了出来,只留一个黑丝绒手套在男子的手里。
朝笙懒顾手上的红痕,她余光瞥到青年俊逸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把耳光落在了赵君儒脸上。
“赵君儒,按理,你当称我为周太太!”
在嘈杂却和谐的大厅中,这声耳光格外的突兀,周暮觉来时,便听到了女子柔弱却带着怒意的声音。
周围都安静了,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周暮觉视力极好,一眼便望见她垂下来的手都在发抖。
白如她鬓边山茶的素手。
朝笙看一眼大步走来的周暮觉,很快低下头来,虽只见这一面,但周暮觉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年轻的继母似乎有些憷他。
一般来说,继母与继子确实是对立的,尤其是在周家的万贯家财前。
他站到了朝笙身前,看到了赵君儒脸上的红印。
赵君儒也没想到朝笙竟然如今真作了贞良女子,还没回过神来。
他父亲先闻讯赶来,看到那眼含愠色的年轻军官,还有瑟缩在后的周家寡妇,立刻便明白自己这素来浪荡的儿子做了什么。
他气急,一巴掌甩在了赵君儒的后脑勺上。
“抱歉,周少爷。”赵父连连道歉,比之周家这样的庞然大物,他的生意实在不算什么。
且周暮觉的那几个军官朋友也看了过来,他很清楚乱离之世枪杆子的分量。
周暮觉没有理会,他转头,问了句朝笙:“太太,手还疼吗?”
朝笙一愣,似乎没想到他先问的这句。
她摇摇头,低声道:“谢谢少爷,我没事。”
仍是那样文弱的声音,却让周暮觉放下心来。虽性子弱了些,但面对恶事知道不能一味忍让,到底让人赞赏。
“赵先生,您来吊唁父亲,想必他很欣慰。”他看都懒得看被打蒙的赵君儒。
赵父点点头,压着声音道:“嗳,是是……周少爷,你不知道,我这儿子,同周太太原是同学,约莫是经年不见,惊喜了些,才失了态。”
辈分颠三倒四,叫人听着怪怪的。
“他不懂事,您也拎不清楚吗?”周暮觉探手,从赵君儒手中抽出了黑色的手套,天鹅绒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粗糙的掌心,他淡声道,“月前送往北边的药材昨天出了问题,这样的事,您又拎得清楚吗?”
朝笙在他身侧,可以看到那双桃花般的眼睛低垂,长长的睫犹如鸦羽,掩盖着冷冷的光。
周寅竺闻讯赶来,便看到那做药材生意的赵东阳满天大汗,在他的好侄孙面前露出副快哭的脸色。
他敲了敲漆木拐杖,沉声道:“怎么回事?”
有周家的旁亲凑过来,和这德高望重的族老低声解释了来龙去脉。
周寅竺变了脸色,他走过来,道:“阿暮,到底是鹤亭的葬礼,得饶人处且饶人。”
赵东阳年前还给他送了一盒百年的老参,算是有点交情。
他又看了眼躲在周暮觉身后的朝笙,拧眉斥道:“早知你不安分,刚守新寡便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
在葬礼上打别人家少爷的耳光,简直毫无妇德可言!
周寅竺知道周鹤亭喜爱这妻子,给了她极其奢靡的生活,平宁寺旁的公馆都留给了她,焉知会不会把通海银行的分红也给这小女子?
周家的人都受了通海银行的红利,在这乱世里过着极其优渥的生活。
现在有一个外姓女子是通海银行的继承者之一,不能不叫他眼红。
周寅竺想过了,他是一定要把这无所出的小寡妇赶走的,至于周暮觉,一笔写不出两个“周”,通海银行在他手里,却不会只在他手里,他到底年轻。
且周鹤亭先头的妻子又与他家里沾亲带故,没了林朝笙,通海银行的代理人舍他其谁?
周寅竺还想再说几句,最好叫这小寡妇羞愤欲死殉了亡夫,然而周暮觉却开了口。
“四伯公,您也知道,她是父亲的妻子。”周暮觉声音淡静,“父亲刚去,便有人冒犯他的妻子,冒犯周家的脸面,您反倒教训起受害的她来——”
“实在荒唐。”他看向周寅竺,那双桃花般的眼睛分外冷然。
“你!”周寅竺语塞,手中拐杖连连敲击着灰白的大理石地面,“若不是她无德——”
“够了。”周暮觉虽年轻,却也能在腥风血雨里替周鹤亭守业,因此自有一番迫人的威压。
周寅竺觉得面子大失,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急迫了。
而他那个侄孙始终神情寒肃,语气淡而平:“四伯公今日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周家旁的人见周暮觉给了台阶,立马搀着周寅竺走了下来:“大少爷说的是,您前前后后忙乎了好几天,该歇会儿了。”
周寅竺终于气平了些,冷哼一声,拄着拐杖离开了。
看客们相顾无言,却在彼此的眼神中知道,原来周鹤亭的儿子是议无可议的掌权人。
周暮觉很快便收起了身上的冷然,他放眼一望,大厅中人皆神色各异,淡声道了句“见笑”。
他身侧的继母终于开了口。
“少爷,我还是进去守灵吧。”她微微退开了几步,周暮觉略略思索,知道她还是受了惊。
他自知自己与她关系尴尬,遂道:“那您守上半夜,父亲明日下葬,届时您还需到场,不要生熬一夜,下半夜我去守灵。”
他一句一句给她解释清楚。
朝笙如释重负地点点头:“我晓得了。”
她转身离去,墨色的旗袍轻转。
周暮觉忽又道:“太太,方才的事情以后不会有了。”
朝笙身形微顿,仍是道:“我晓得了。”
她逃也似地走向了灵堂,到底是被刚刚的事情吓坏了。
周暮觉很快收回了眼,上前去迎过来问询的上峰。
那朵白色的山茶花却在脑海中晃了好一会儿。
他自知,他与这新寡继母毫无血缘关系,年纪又太相近,以后是要长长久久地避着嫌的。但她太怯弱了,周家群狼环伺,她毫无依仗,很难立足。
“你父亲葬礼后便回北平吗?”友人的声音响起,“不过,那条你占了不少投资的铁路修得很顺利,既然是从济南通到海市,不回北平,行事也方便。”
国民政府一直说要增一条南北的铁路,然而如今长江两岸的军阀对立,谁也不肯让谁。一天到晚嚷得不是军费便是赔款。
修铁路?早八百年。
最后,国民政府让出一部分经营权,找社会各界筹款去修了。
他接过话:“我须得先把家中事情料理好。”
友人笑了:“是了。毕竟是赫赫有名的通海银行。”
他们都知道年纪轻轻便去北平谋出路的周暮觉,其实本可以直接继承财富泼天的通海银行。
修铁路一事,有人看中了其中的利,犹豫不决,跃跃欲试。
周暮觉是个天生的生意人,却知道南北割裂,添一条铁路,于两地民生有利无害。
他是头一个出资的。
现如今将要修到海市了,索性自己先留下来。
何况,家里的事情还有很多要去做。
周暮觉得知,父亲留给林朝笙的大多是恒产,并一些银元,并不足以让她一生无忧。
因此,如果她要通海银行,那就让人教着她去管,如果她——
他想起赵东阳的解释,知道她原先在学校里读书,也是有许多同龄同学的,虽然赵君儒这种,很不入流就是了。
如果她要继续念书,要回学校,乃至要自由的生活,摆脱“周太太”身份的束缚,他也都会替她安排好。
周寅竺所谓的“妇德”“贞烈”早该随着清廷的灭亡化作灰飞,没道理继续束缚民国九年的女子。
周暮觉很快便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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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暮觉做了决定,很快便先将朝笙的事情搁置开。
人们见风波退去,又都上前来与他攀谈,劝慰他。
周暮觉留学多年,又飞快独立,接待这些前来吊唁的宾客时,丝毫不见失度。
从他们的口中,父亲的生平被一再提及。
于周暮觉而言,周鹤亭是严厉、令他敬崇的至亲,引他成了一个正直的大人,于其余人看来,那是通海银行的老板,海市的巨富,爱国的豪商,功绩荣耀,不胜枚举。
直到月明星稀,吊唁的人才终于散去,他在这些赞誉惋惜中感到哀痛愈加的深刻,却也明白,自己唯一的亲人,确实是去了。
人生本就是不断的离别,周暮觉很年少时就清楚了。
他转身,踏着满地白花里走到灵堂中。
花的尽头,是静静的棺木,白幡底下,一道墨色的人影跪在黑白的遗像前,人都散去了,惟有她还在这。
她肩膀微微抽动,一上一下的,素白的手抹着眼泪,掀起了一点黑纱,让周暮觉望见了她小巧的下巴。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有人来了,他听到她絮絮地哭着,声音委屈而悲伤:“阿鹤,你为什么抛下我……”
她的身躯都有些要跪不稳了。
周寅竺想要她彻夜的守灵,其实就算不逼迫,她也会这样的。
她哭得那样哀伤,仿佛要哭死,好随父亲而去一般。
周暮觉也认得一些女子,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同僚,她们出身容貌各异,却都有同样坚毅的性情,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教自己屈服。
这是一个人人向往自由与解放的时代,林朝笙这样,把生之所望都系于自己丈夫一人,其实是周暮觉所无法认同的。
可他此刻居然无端地想,原来,那个严厉冷淡的父亲也会被她称作“阿鹤”,亲昵到他有些难以想象。
周暮觉再一次意识到,父亲与她的感情实在很深。
他确实很怕麻烦,何况林朝笙是一个活生生的、脆弱的人。
可凡此种种,也不过是在心里确认,他必须安顿好她,才是为人的正道。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轻声开口:“太太,您先回去吧。”
眼前纤细如柳的女子胡乱抹了把泪水:“你什么时候来的?和我说一声呀……”
朝笙说话时犹带着哭腔,含着一丝慌乱,大概是不想让周鹤亭的儿子看到她如此失态。
周暮觉对于她已形成了初步的认知,知道这女子名义上是他的长辈,但实在很有一些天真。
他叹了口气,道了句抱歉。
朝笙一怔,尔后别过脸。
黑纱落在了肩上,她默然了一瞬,然后周暮觉听到,她说:“少爷,其实我不想回去……”
他道:“四伯公早已回去了,您不必担心……”
“不是——”朝笙终于鼓起了勇气打断了他,她捂着面泣道:“我……我只能陪他这一点时间了。”
她轻而软的声音在灵堂里似乎显得格外哀寂。
周暮觉长眉微敛,桃花似的眼睛低垂。他感受到她期盼的目光,有些狼狈地转过了脸。
——这样直白的、热烈的、对于他父亲的爱。
在他循规克己的二十四年人生中、在周家,他很少见到这样的情感。
驼色西服的青年退开一步,道:“您是父亲的妻子,我并不会干涉您的决定。”
提示音响起,在她这半宿的眼泪里,她“继子”的好感度悄悄地变成了5。
朝笙任由温热的泪水淌满她的脸,黑纱下的面容上却没有半点哀痛。
她丝毫感觉不到原主对于周鹤亭的爱,也丝毫不觉得周暮觉所敬仰的父亲,有多值得林朝笙喜欢。
但周暮觉相信她爱极了周鹤亭便行。
年轻的男子走到棺木的另一侧,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朝笙在这里与否,这半夜的灵他都是要守的。
白烛摇曳,偌大的灵堂里静静跪着两道身影,灵堂外,周家的老仆们轮换了几班,这般过去了沉寂的一夜。
海市的春日雨水格外的多,到了下葬的时候,绵绵的细雨已把去墓园的路淋得透湿。
周鹤亭生前笃信上帝,圣约翰教堂后最高的山丘上,他的棺木将要长眠于此。
周氏的族人们撑着伞,跟在周暮觉身后,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
纵然周寅竺极力反对,朝笙也还是走在了他的前面。她墨色的鞋履踏在花岗岩铺就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
跪了一夜,朝笙其实很不舒服,这具身体本就孱弱,可演戏便演全套,她看向身前高大挺拔的背影,知道要让一个恪守君子之道的青年另眼看她,须得借上爱着周鹤亭的谎。
她沉默地走在黑色的伞下,鬓边的山茶在风中轻扬。
雨仍然下着,神情悲悯的主教站在墓前,周暮觉并无信仰,却极为认真地向圣约翰教堂的主教行了一礼。
过了一夜,他眼中的痛色已掩于满面肃然之下。
雨声里,银发碧眼的主教赞扬周鹤亭生前的善行,祝愿他的灵魂能够升上天堂。
周暮觉余光看到,身后年轻的女子掌心合十,低声地在替周鹤亭祝祷。
她哭了半宿,声音早已哑了。那些他从未听过的宗教诗篇被她虔诚地唱颂,她的声音很低,轻易碎在雨里,他却在前方听得清清楚楚。
泥土渐渐覆了上来,混杂着被碾碎的青草。时逢乱世,周暮觉人生已经历太多次永别,每一次都很痛,以致他渐渐生出了一些释然来。
好似人生就是不断的别离,命中注定的。
他只能往前走。
极其年少时,战争降临了这个国家,年幼的玩伴转眼葬身火光流弹;年岁长些,远渡重洋,在异国求学,曾见满腔抱负的友人客死他乡;及至回国,时局不平,亦有一抔赤血的故人捐躯赴难。
人生廿四,倏忽而过,他垂眸,任由雨掠过眼帘。
身后忽而传来响动,周暮觉猛然回头,看到他年轻的继母跌倒在凌乱的青草前。
她大概是压抑了太久她的哀伤,终于在泥土盖满棺木时失声痛哭。
她畏惧着周寅竺,畏惧着他,却在这一刻似乎什么都不顾了。
泥泞弄脏了她雪色的腿腹,周暮觉看到,她鬓边的山茶坠落,沾着赭色的雨水,随棺木掩埋在土壤中。
他的眼角终于也攒出一滴泪来。

周暮觉起先不知道,以为这位继母在房中躲着,是为了避嫌。
避嫌便避嫌。周暮觉十分理解,甚至有些认同。
不过,他思索着,虽不必熟识,但也不至于太过疏远——过犹不及,若朝笙连见都不见他,那偌大的通海银行,她以后的路,也无从去和她商议了。
他索性先顾银行的事情,连续忙了好几天。
周家的佣人们知道,现在是这位少爷当家做主,与他不大亲近,又都忧心楼上那位娇气的太太,终于在周暮觉归家的第五日后,周家的老仆阿柳斟酌着敲开了书房的门。
春日的书房里盈满了柔和的日光,阿柳在看到周暮觉的一瞬,终于觉得这对似乎不如何亲密的父子,其实是生得很像的。
他们都有双不笑也含情的桃花眼,纵然神情冷淡,也让人想去亲近。
但阿柳想起卧室里病了数天的朝笙,又忍不住觉得这位少爷实在太不近人情,就算太太与他毫无血缘,但也是先生正儿八经娶回来的,到底算作了家人。
周暮觉见来得人是父亲身前的忠仆,微拧的眉松懈了下来。
“少爷,您在忙什么呢?”阿柳问。
周暮觉很有耐心的解释:“我在清对银行上一季的账目。”
周鹤亭走得突然,他接过这偌大家业,这些天里一直都在和银行的经理们处理账目,偶尔抽些时间应付周寅竺。
“喔喔——”阿柳应了一声,她委婉道,“您忙,我们都很感激您的辛苦。只是太太病了一周,昏沉沉的,昨夜里又开始发热,我们拿不定主意。”
高门大户自有它的规矩。
生病去哪家医院,请哪家医生,都是既定的。
阿柳她们原是按照先前的惯例,把家庭医生叫了过来,然而几日的苦药吃下去,这位年纪轻轻便守寡的可怜太太也不见好。
她在周暮觉面前抹了把眼泪,道:“我生怕太太她也随老爷去了呢。”
周暮觉松开的眉头又皱起,声音里带着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下次早些和我说,病是等不得的。”
他合上纸页,起身向外走去。
阿柳的嘴唇嗫嚅,谁让她们都有些畏惧这不算太熟悉的新任当家人,何况楼上病着的还是个非亲非故的“继母”。
她叹了口气,跟在了周暮觉身后。
“我明白了,少爷。”
朝笙也没料到自己会生病。
她头一次有这样的感受,身上像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热刺,难耐极了,可脑子昏昏沉沉,动都动不了。
原身还没被诓骗着抽鸦片,然而烟酒之类,确实是不离身的。大概因葬礼结束的缘故,这些压着的旧瘾都犯了。
她闭着眼,脑子里都是纷乱的幻觉,有时是原主堕落凄惨的一生,有时是她走过的那些世界。倏忽,浩浩汤汤的江水吞没了她,她往水中坠去,一道盘虬的蛇尾直直朝她袭了过来——
她在惊悸中睁眼。
隔着西洋风的薄纱帷幔,洛可可式精巧的藤蔓刺绣后,侧着身的青年垂眸,盘扣领上露出一截脖颈,一颗赤色的痣若隐若现。
“嗳,少爷,还是您的朋友厉害!”阿柳欣喜的声音响起,“太太,你醒啦,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周暮觉闻言,转过身来。
赤色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隐入盘扣领下,朝笙眨了眨湿漉漉的眼,感到生理性的眼泪淌了下来。
她喉咙哑得发疼,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呵出一团无意义的热气。
周暮觉只隔着罗帷略略望了一眼,见她确实醒了,便又神情疏淡地转过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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