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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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腿向前,便见霓虹灯下,立着个绰约的人影。
身段亭亭,面若东君,一袭群青的旗袍上绣着橙黄细秀的迎春,纵使隔着纷繁的灯光,也晓得这是个生得极美的女子。
李雁峰微微愕然——暮觉的长辈,怎么这般年轻?
而满身风霜的青年已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
酒确实不是个很好的东西。
周暮觉发现自己向来信任的自制力似乎都散去了,他不可自控地、在望见她的第一眼时,就走到了过去。
那些压抑着的情感翻涌,冲散了他的克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说——只是恰好碰到了她,打声招呼,不是僭越。
唯有背德的思慕提醒着他的错误。
眼前的人有些意外,很快,那双盈盈若春水的眼中露出了笑来。
“先前听阿忠说,你要先同友人接风洗尘。”朝笙嘴角微弯,“没成想竟然在这碰到了你。”
他将北平的一切打理得妥妥当当,而后马不停蹄地回返。
朝笙又道:“好久不见呀。”
她的声音宛如咒语。
“阿暮。”
青年桃花般的眼中氤氲着湿润的醉意。
他不受控制一般,温声答她:“我回来了,朝朝。”
在梦中的春夜,他踏破了他的底线,虔诚地亲吻了眼前的人。
耳鬓厮磨,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朝朝”。
她不是什么太太,不是什么“家人”。
唇齿相错,他们亲昵似爱侣。
梦是假的。
但醉意昏沉,青年的长睫低垂,这样的唤她。
而她潋滟的眼中闪过了讶异。
跟在身后的冯广厦眼皮一抖——
……是林朝笙的“朝”。
他不由得望向周暮觉安静的侧脸,终于感到一丝心惊胆战的意味来。
他只道是长辈,可自己这好友,究竟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惊世骇俗的心思?!
但瞧着林小姐的模样,大抵也未曾察觉。
横竖是喝醉了,蒙混得过去。
他大步一迈,朗声笑道:“周太太!许久未见!”
朝笙微微一笑——前天才在通海银行外头碰见,当时,冯广厦还握着她的手叫她“林小姐”。
这青年侧身,将一脸懵的李雁峰拉了过来。
“这位是我与暮觉的好友李雁峰,我上次同你提过的,暮觉此次去北平,便是为了他。”
又对李雁峰道:“这便是周太太,是周家正儿八经的长辈。”
他本就是大学的老师,还是讲政治学的,极为能言善道。
一通话说下来,不叫人有任何插嘴的机会。
李雁峰反应过来了,他伸出手,声音感激:“出版社能重开,也多亏了周太太帮忙。”
他学着冯广厦对她的称呼——虽说这位太太,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了。
朝笙抿嘴一笑,温声道:“冯老师上次还叫我林小姐。”
是很随意的语气,冯广厦细细觑她神情,并无任何不快。
他悄悄松了口气,道:“这这这——最近常听得忠叔徐经理这般称呼你,还请林小姐担待些。”
他那声“周太太”嚷得满大街的人都听到了。
周暮觉听得格外分明。
那点醉意终于沉了下去,微寒的春风拂过青年细碎的额发。
他清醒了过来。
越过女子绰约柔美的身影,周暮觉看到了冯广厦欲盖弥彰的眼神。
朝笙只作不知,她问道:“可是饮了酒?”
他答:“喝的是十年陈。”
“看来是去的临溪楼。”她语带怀念,“从前我父亲说,整个海市,只有临溪楼有真正的女儿红。”
花雕酒就是女儿红,以陈为贵。
霓虹灯瑰丽变幻,衬得她如画的眉眼格外动人。
冯广厦暗自叹了口气,周暮觉动心,当然不意外。
他抬头看天,颇为惆怅地想,为何这林朝笙,偏偏已经是周太太了呢?
而周暮觉在听得朝笙的话后,却几乎不受控制地想——当她嫁给父亲的时候,是否,也带了一坛二十年的陈酒。
夜风缭绕在衣袖,他的理智占据上风。
最后,千言万语都压了下去,只轻描淡写的说:“临溪楼的酒确实不错。”
朝笙几辈子都很善饮酒,尽管周暮觉一脸乖巧,她也看得出他绝对是酒量很浅的人。
她道:“可要一起回家?今天老何阿柳同我一道出的门。”
“……不必了。”青年声音温和,“我今天晚些回去。”
她并没露出失落的神情,然而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犹豫。
“你已经晚归家九天了。”
周暮觉一愣,最后道:“……也不会很晚。”
冯广厦的眼皮跳得更厉害了——右眼皮跳财还是跳灾来着?尽管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却有极其强烈的不安。
不过,以周暮觉的性情——就算真喜欢,也不会如何吧?
但他的右眼皮为什么一直在跳!
阿柳从商店里面出来,冲着朝笙道:“太太,我东西都买好啦!”
今晚是阿柳想买些东西送回家里,便央着朝笙出门了。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见到了小半月没在家的周暮觉。
阿柳眉开眼笑,连忙打了声招呼。
然后听得自家太太道:“那便回去吧?”
阿柳同自家少爷道了别。
群青旗袍的女子旋身离去,早有等候在前的司机拉开车门。
几个人目送她走远,李雁峰终于寻得了说话的空隙,感慨道:“你家这位长辈真有意思,年纪轻轻的。不过人看起来极为不错。”
冯广厦点点头。
周暮觉低淡的声音忽而响起:“广厦,先前我说过,别将我去北平的因由告知我家中。”
冯广厦一个激灵——他当时在通海银行晕头转向,见到了林小姐,就一股脑儿全说了!
他干巴巴的笑,又听得周暮觉道:“并非是怪你,只是不想让家里担心。”
冯广厦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颇有种被看破的心虚。
“旁的,我都清楚。”周暮觉收回了看向吉普车的目光,“所以,不必担心。”
冯广厦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周暮觉的肩膀:“是我多虑了。”
李雁峰更迷茫了:“你们在说什么?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周暮觉笑着摇了摇头,温声道:“去看看你的新出版社吧。”
此后的日子又回到了寻常时候,周暮觉归家,仍如常管理银行,只是好像比先前又忙上了许多。
朝笙有课时便去学校,放了假,就窝在家里做周太太,偶尔也匀点儿时间,看叶青淇与杜知弦的表演。
整个四月悄然结束,山茶花的盛期不再,公馆的围墙上,爬藤的月季次第盛开,院子里沉寂的榴花是宛如燃烧的红。
周家的园丁也跟着忙碌了起来。
整座城市都弥漫在郁郁的青翠中。
阿柳领着家里的佣人们,将闷了整个冬天的衣裳拿出来洗净晒好,风吹过宽阔的露台,阳光照在这座华美的建筑上。
很久以后,垂垂老矣的阿柳总是会回起这一年的暮春,她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她的太太尚还健康,尚还年轻,有美好的事情将要发生,而战火还没降临。
这样好的春日,一直到白发苍苍,阿柳都没有忘记。
五月中旬的时候,海市的天气忽的热了起来。
朝笙的旗袍便换成了无袖的,阿柳看到自家太太整个儿露出的手臂,颇有些不敢看。
但天气确实闷热得不行,稍一挪动,就是浑身的汗。
阿柳听着蝉鸣声,手里的扇子摇个不停。
暮色四合时,公馆外头又响起了引擎声。
阿柳放下扇子,道:“定是少爷回来了。”
“太太,你觉不觉得,少爷最近格外的忙?”
有时候干脆就歇在了银行。
朝笙伏在沙发上,手里也握着把绸面的扇子,懒声道:“是呀。”
忙是真的忙。
但刚回海市那会儿,银行的事情其实更多。周暮觉却每天都能回家,再与她吃一顿早饭。
朝笙当然知道,这人在躲她。
性情温和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不动声色到克制。
门开了,阿柳上前接过周暮觉手中的西服马甲。
回头一看,自家太太靠着沙发,绸面扇子压在手中,是一副端庄模样。
这样一看,无袖的旗袍也无伤大雅。
阿柳终于满意了。
“晚饭又是在外面吃的么?”
朝笙听到时钟已过了八点。
周暮觉点头,温声道:“今天厨房做的什么?”
阿柳将周暮觉的西服马甲挂起来,接过了话茬:“厨房做了莲菜烩鸭肉、蒜蓉龙须菜、鱼汤和咸蛋拌豆腐……但太太还没吃呢,说是吃不下。”
周暮觉一愣,心里升起了内疚。尽管两个人未曾约定什么,可有的事情,确实已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但他切断了这种默契。
朝笙解释:“是天气太热,我没什么胃口。”
周暮觉望向她,觉得她似乎确实清减了许多。
这下,更内疚了。
青年略一思索,道:“临溪楼夏天的菜都很开胃,若太太吃不下,可以从外面点。”
朝笙看了他一眼,却没说话。
半晌,才别过脸,道:“不用这样麻烦的。”
周暮觉难得的有些无措。
——他很敏锐地意识到,朝笙并不开心。但是,是因为什么?
他不敢深想。
她起身,似乎晚上确实不打算再吃什么了,而手中的那把玉骨扇子则随意搁在了沙发上。
周暮觉叫住了她:“有件事还没和你说。”
她站在木色的旋转楼梯前,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月中,段家要办一场慈善性质的宴会,不知你可有意去?”
这样的宴会,或为筹款,或为募捐,但向来也是生意交际的场合。
通海银行的富有众所周知,每年都会收到宴会的邀请,今年段家把帖子送到了他的办公室里。
但通海银行并不只有一个主人,她也不能只有“周鹤亭的遗孀”这一个形象。
他等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年轻的女子却问道:“你去吗?”
周暮觉当然不会让朝笙一个人去面对觥筹交错的名利场。
他点头,然后便见女子望向他,露出了盈盈的笑来:“你去的话,我便去。”
段家在海市算得上一个很特别的家族。
如果说金融业以周家马首是瞻,那段家则更多的占据了运输业的话语权。
周暮觉所主持开通的铁路就是与段家合作的。
这个家族在咸丰年间原靠走镖为生,后来渐渐屯兵,成了豪强,现如今依靠着皖系军阀李淮麟,做起了南方的运输生意,但铁路的另一端是北平,北方由直系军阀做主做主,直系的大老板曹玉符与李淮麟很不对付。
恰好在北平经营数年的周暮觉抓住了机会出资,这才让同为南边背景的段家有理由跟在后头。
总的来说,周家与段家的关系一直以来都算得上不错。
其中尤以周寅竺格外殷勤。
而周鹤亭和周暮觉则有另一个共识:私据军权,其祸莫至。
因为段家和李淮麟是极为亲近姻亲。
所以,通海银行的两任主人都与段家维持着一个合适的交际距离,不至于为仇、疏远,生意场上若能合作,不会避讳,但也不会推心置腹。
段家要办宴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海市,租界里,律师叶安捷也收到了邀请。
这位出身英国的律师向来很瞧不起华国人,但有钱有权的华国人则另当别论。
所以他很是愉悦地决定出席这次宴会,甚至还带上了自己的混血儿子。
这个孩子并非他所期待的,但是在海市生活了太多年,他渐渐也习惯了这儿的风土,最近,对于这个儿子居然也终于生出了一点作为父亲的心情。
——何况听叶青淇说,他与通海银行的周太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叶青淇喜不自胜,以前他都要大费周章,才能凭着这张脸进入上流的宴会。
这次终于可以拿着请帖,同他的父亲一道出席了。
他知道周家一定会受邀。
既如此,林朝笙想必也会去。
这一个月来,他与杜知弦又约了她好几次,这女子自从结婚后越发养尊处优,等闲场所轻易不去。
——因此让他和杜知弦花了不少银元,渐渐有些捉襟见肘了。
她的态度若即若离,有时候,也会邀他们去看剧,逛街时,她出手格外慷慨。
寡居的生活想必十分无趣,叶青淇有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偏执,钱与心思都洒了出去,他必须要骗得她全然的真心。
很快到了月中,公馆的三楼格外的热闹。
阿柳先前觉得旗袍的美丽不够克制端庄,洋服又过于的奇异,但真到了宴会这一天,她忽然又能接受这些衣服了。
“您是周家的太太,穿再时兴的衣裳都不为过。”
阿柳出门逛了几次街,在电影院里看了几次洋人演戏,发觉海市的女子都已经是这样的打扮。这位有些保守的中年妇人终于想开,时装的风尚确实该按民国九年的规矩来。
信春在一旁看热闹,喜滋滋地拉着一条繁复的拖尾长裙:“太太,穿这件?和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欧洲公主一样。”
朝笙忍笑:“太夸张了,到时候谁见了我都得绕开走路。”
这两人便凑在了一块,时不时把衣服往她身上比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最后替朝笙选了条远山紫的旗袍。
“颜色雅致,上头的山茶花是混了银线绣出来的。到时候在水晶吊灯一照,保管好看。”
又找来一件刺绣精致的披肩,搭在了她雪色的肩上。
房间里的小姑娘们忙前忙后,替朝笙梳了个双鬟的拢发,最后纷纷围在首饰前头挑挑拣拣。
“太太,戴这个好不好?”信春双手捧着一朵珍珠堆成的山茶花。
朝笙看过去,有些意外:“我竟然还有这样的发饰。”
金丝勾成了茶花的轮廓,巴洛克式的珍珠花瓣嵌在其中,花蕊正中,是一枚格外圆融、光泽浪漫的南洋澳白。
阿柳道:“也许是哪个时候珠宝行的人送来家里的,太太你没在意。”
朝笙点点头,不再纠结,任信春替她将发饰别在了鬓上。
等到收拾妥当,已经暮色沉沉。
阿忠等在外头,见朝笙出来了,赞叹道:“太太,您今天真是一等一的体面!”
阿柳在一旁笑得不行。
车门拉开了,阿忠又道:“少爷说银行还有些事情,他晚点儿去段家。”
阿柳闻言,有些忧心:“您先前不怎么同那些太太小姐们交际,一个人去,不知会不会无聊?”
“阿柳,可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她上了车,笑道,“没关系的。”
引擎启动时,朝笙朝阿柳挥了挥手,心中却在想——周暮觉还要躲她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次倒是朝笙误会了周暮觉,他今天确实是因为银行的事情耽搁了些时候。
先让阿忠给家里带了话,他才略放下些心,去忙手里头的工作。
也有一瞬担心,久不参与这样的社交的她是否会不适应,但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看轻于她。
等他到了段家时,宴会已经开始了。
驶入花园内的道路,能看到前方灯火辉煌的别墅,别墅前,停着一排排进口汽车,整个海市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车刚停好,段家的佣人上前替周暮觉开了门。
听得这青年温声的道谢,佣人还愣了几秒。
“周行长,你可算来了!”
耳畔响起主人家的声音,佣人连忙退了开来。
“段先生。”周暮觉抬眼看去,从台阶上下来的,是段家如今当家的段芮年。他的姐夫李淮麟如今拥兵自重,他则借着战争渐渐垄断了南边的运输。
铁路的生意他姐夫李淮麟也想要,但那是从北边修过来的,段家替李淮麟奔走,最后是周暮觉先入了局,段家才也寻到了由头。
“来迟了,还请见谅。”
段芮年哪里会生气,一则周暮觉提前与他打了招呼,二则这比他还小了七八岁的青年,生意处事都滴水不漏,实在叫他欣赏。
通海银行在他手里,只会更上一层楼。
段芮年是有心结交的。
“哪里的话。你来,我便很开心了。”
二人一道往别墅的宴会厅中走去。
一路上,有许多认得周暮觉的人纷纷上前来打招呼。
通海银行的新行长,炙手可热。
可这个青年在社交场上并不活跃。他既不打牌,也不听戏,至于舞厅花楼更不见他去,从前他父亲周鹤亭好歹每周会去教堂做礼拜,要找这位周行长,却只能把帖子送到周家,或者银行。
但这两个地方都不是玩乐的地方,无法很快和人拉扯起交情,因此,今天段家的宴会反倒是绝佳的机会。
段芮年走在他身侧,面上带着笑——周暮觉一面同他说话,一面又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搭讪的人,居然丝毫不见混乱。
手段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却不知道,这青年心中难得的有几分不耐。
人际交往,避无可避,但周暮觉想尽快看到朝笙。
——他不过刚到段家,便已被扰了好几轮,她独自一人,不知能否招架得住。
知道应该相信她,但周暮觉无法不关心。
宽阔的宴会厅在眼前展开,灯火照亮了雪白的穹顶。衣香鬓影,人影憧憧。
段芮年的声音不无自豪:“这次宴会,海市数得上号的人都来了。”
周暮觉轻应了声,目光向前看去。
水晶灯下,光华落满。远山紫的旗袍勾勒出女子亭亭的身影,她站在巨幅的油画下,手里执着玻璃的酒杯。
有人簇拥在她的周身,同她搭话,她身上不复初见时的怯弱,一颦一笑都从容。
周暮觉想,山茶花与珍珠,果然衬她。
段芮年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跟着望了过去,笑道:“你家中笃信上帝,这幅油画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叫《月桂树下的圣母》,是我高价从欧洲辗转拍得的。”
“当日一见,便被圣母恬静神圣的面容吸引,很美,对吧?”
其实真正信教的只有去世了的父亲。
周暮觉静静地望着朝笙,轻声道:“是很美。”
要从国外购得一幅画,再带回来,何尝不是财富与实力的证明?
他道:“若还有这样的画作,下次我送你一幅。”
周暮觉却摇了摇头:“承段先生好意了。不过,不必这般破费。”
段芮年也不觉得被下了面子,这年轻人实在进退有度——
好像还未娶妻?
他听周寅竺说,近来他颇替这侄孙的婚事操心。
段芮年朗声笑道:“去前头说话。宝兰矿业、鼎丰洋行的老板都想见一见你。”
所谓的宴会,本就是觥筹交错的场合,恰巧通海银行和这两家公司都有往来。
但周暮觉道:“我先同家中长辈打个招呼。”
段芮年欣然应允,他也请了周寅竺。
“过会可一定要过来找我们。”他又叮嘱。
“自然。”
“周太太,先前见你不大出来呢。”
通海银行的归属早已经落幕,这位寡居的年轻女子依然是周家的太太,同那位好性情的小周先生也相处的很不错,于是终于算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物了。
朝笙应对自如:“先前我身体不太好。”
有几人对视一眼,听说周鹤亭将这个妻子看得宛如眼珠子一般,不知真假。
但当着人的面八卦自然不妥,况且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
这么看又不由得让太太们有些羡慕,继子可靠,又死了丈夫。
她们的笑更真切了些。
“喔,小周先生也来啦。”
“嗳,是周行长。”
朝笙抬眼看去,围在周身的女子们纷纷让开了些,声音里带着好奇。
周暮觉一一应了,和她们都打了招呼。
这些太太们都有些惊喜,她们和周暮觉都是几面之缘,不过是在葬礼、亦或是小的社交场合中打过照面,没料到他能认出她们。
“银行有事晚到了些,抱歉,太太。”周暮觉站在她面前,目光落在珍珠的山茶花上,又很快不露痕迹地移开。
某个春夜,他看到她未戴首饰的耳洞,僭越般地觉得她很适合珍珠的美丽。
所以路过珠宝行时,鬼使神差地买下了一套珍珠的首饰。
其中,有一枚戒指被他单独取走。
剩下了山茶花的发饰、耳坠与项链,让珠宝行的老板并着以前朝笙所挑好的饰物,一块儿送到了周家。
她有不胜数的珠宝,也许并不会发现,其中混杂了一朵不可言说的私心。
周暮觉敛眸,纵然知道心动,其实,也只能止步于这样了。
朝笙将手中的酒杯放下:“银行的事情要紧。况且,各位太太都很照顾我。”
太太们连声应是,在一旁打量这位年轻的银行家。
周暮觉露出个笑来,又道:“那玩得开心些。我稍后去见段先生他们。”
“我晓得的,你去吧。”她温声道。
周暮觉不再多言,同绕着的这一圈子人道了别。
太太们又重新围起来,赞叹道:“小周先生真是个周全的人。周太太,你的福气长远着呢。”
继子便继子,横竖这是个实打实的真君子,看刚刚那态度,是绝不会慢待这位长辈的。
叶青淇一直觑着这边的动静,见终于周暮觉走了,自觉有了时机。
来了段家,见到这样堂皇的富贵,便不由得想到他从未踏足过的周家。
周家比之段家,在财富上只多不少,不知又是怎样的光景。
一直以来,他与杜知弦合谋,在校园里游刃有余,骗得了许多女子的真心,哄得她们替他花钱。
不过,女学生们的钱总是有限。
直到杜知弦先认识了林朝笙——轻浮愚蠢,美丽天真。
绝佳的猎物。
他正要走去,却被叶安捷叫住了。
“好好跟着我。”
叶青淇解释:“我见到我朋友了,便是周太太……”
也有这层缘故,他才能来这个宴会。
叶安捷看过去,圣母的油画下,许多衣着华美的女子聚在一起说话。
他说:“过会儿吧,现在不行。”
那里许多太太,都是他律所的主顾,他不能让叶青淇——一个私生子,独自过去。
叶青淇讷讷,屈辱感又涌了上来。
但这是他的父亲。
今天能体面坦然的来这场宴会,都是因为他点了头。
“我知道了。”
叶青淇看向那幅油画,不急,夜晚漫漫——总能寻到机会。
朝笙当然感觉得到叶青淇的目光。
她置之不理,与身边的人碰杯,带着柔和的笑意。
不过一会儿,已与这群太太们相谈甚欢,连酒都喝了好几杯。
要知道,周鹤亭死后,她这副“深情”模样,实在装得够久了。
等周暮觉知道他父亲的另一面时,又会如何?
她眼眸微弯,里头中有盈盈的光华流转。
段家的宴会实在办得很热闹,海市的人都愿意给李淮麟、给段芮年面子。
尽管已经从帝制走向了共和,但统一名存实亡,国土仍处于军阀割据的之下。
李淮麟属于皖系军阀,整个神州,军阀足足有十五个派系。
战争短暂的偃旗息鼓,但其实争斗从未停止。
周暮觉望向侃侃而谈的段芮年,他正谈到自己在皖南某次生意碰到了麻烦,是李淮麟派了手下的人帮他摆平。
军阀的手段,总是要见血的。
周围的人啧啧感叹,惟有周暮觉掩去了眼底的深思。
宴会到了尾声,有仆妇打扮的人过来,低声对周暮觉道:“周行长,您家太太说她先去花园里透气,若您回去,还请叫她一声。”
他点头,谢过了这人。
一旁,宝兰矿业的赵老板笑道:“说起来,段家的花园也是请了英国的造园师设计的吧?”
段芮年十分受用:“几何的布局,宽阔非常,整个海市,大抵只有我家这一座。”
段家的花园确实如段芮丰所言,修得极为的气派。
花园共有两个部分,别墅之前的植物低矮,以绿篱为主,草坪前有着宽阔的水泥地面,因此停满了来客的汽车。
别墅之后的花园属于段家更为私密的部分,同样占地广阔,方正齐整的绿篱之中移栽着田园诗式的高树,大多姿态舒展,巧妙而自然的四处生长。
朝笙不想让恼人的叶青淇在今夜浪费她的时间,冗长的宴会也即将结束,她要和周暮觉一同回去。
轻易甩开了朝她走来的叶青淇,朝笙走过长长的爱奥尼式的柱廊,沿着大理石的台阶往下走去。
今天她喝了不少酒。
段家是西洋做派,连庭院也要按照英式的园林修建,因此连宴会上的酒都是舶来的洋酒。
自周鹤亭去后,她不再饮酒。
至于烟——
她轻抚手臂上的珠链小包,里头确实放着林朝笙曾经爱抽的女士烟,但她除却在某个春夜无意义的点燃了一根,也没沾染过。
宽阔的花园格外寂静,蝉鸣虫声在初夏的夜晚里响起,微凉的风吹过,朝笙坐在长椅上,有芒草轻轻晃过了她的脚踝。
身上的酒味也散去了,她仰头看着头顶伸展开的树冠,月桂是常绿的乔木,五月时开着花,是十分秀美温柔的淡黄色。
像天心的月亮一样。
一道浅淡的身影投射在她的身侧,周暮觉于宴会厅中礼貌周全的告别了这些生意场的对手或伙伴,在段家仆妇的引导下来了这处花园。
长廊上来往着为这场宴会而服务的佣人,周暮觉知道,这样便没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对于她的事情,从一开始,周暮觉就格外的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