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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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个世道要为难女子,总有各种各样的手段。
“等很久了吗?”他的声音在泛着凉意的夜晚响起。
朝笙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温润的眼睛。
“你来了呀。”她声音比平时慢了些,透着格外的亲昵。
周暮觉想起上次,自己刚回海市时,在她面前,也如她现在这样。
神情安安静静的,说话却变得很慢。
喝醉的人总不知道自己是醉了的。
他道:“可要再散会儿步?还是直接回家去。”
“直接回去吧。”她露出个笑来,“好久未曾和你一块儿回过家了。”
他一怔,欲盖弥彰的慌乱便升了起来。
青年低声道:“有两个司机,总是方便些。”
“我知道的,阿暮。”她说,“你那天同我说清楚了。”
她又这样叫他。
在无人认识的大街,在宽阔静谧的花园,她这样的叫他。
“我记得,你那天还说——”她望着他,“若我再有心仪之人,不必管周家如何,还作数吗?”
当然作数。
尽管此刻,周暮觉的心骤然被牵扯,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变得缓慢。
她终于决定再往前走些了吗?
今夜宴会,觥筹交错,往来多有青年才俊,匆匆一瞥间,也偶然望见那张混血面孔。
“我所应允你的一切,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变。”
然后眼前的女子露出了昳丽的笑容:“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吗?”
“阿暮。”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惟有草叶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她眼中独独倒映着他的影子。
他压下心中涌动着的心绪,忽然问她,“我和父亲,生得很像吗?”
那些依赖的目光,那于病中的呢喃,那沉沉醒来后望着他,却唤出的一声“阿鹤”。
她是否是透过他,怀念一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才在暮春的夜晚问出了这样的话。
朝笙抬手,指尖落在那朵珍珠的山茶花上。
“周暮觉。”
寒星闪烁,月凉如水。她声音清晰,喊出了他的名字。
“我没喝醉。”
周暮觉已足够的克制,却在这一刻骤然发觉,她对他而言是伊甸园里的苹果,是清醒的沉沦,明知的错误。
但如果是要往前走,那她选择走向他,又,为什么不行呢?
他面前仿佛是死荫的幽谷,又好像真的有一座神明造出的乐园。
而神明就在眼前。
第195章 黑莲花与君子(24)
这一个月来,疏远、逃避,却在今夜看到她的那一刻,又再次动摇。
人都是自由的,爱也是——
他感到自己的心一半置于伊甸园的河水,一半又被希伦山的火焰烧灼。
而眼前的人望着他,温声问道:“这个人,我希望是你,可以吗?”
她的眼睛很漂亮,从第一次见时,周暮觉就这样认为。
此时此刻,这双潋滟如春水的眼中,只有他沉默的影子。
他感到整个人被骤然的狂喜击中,而沉重的道德感同时拉扯着他。
那份太过深情的爱,原本是为着他的父亲。
眼前的人,是他父亲的妻子。
但她这样的女子,要说出这句话,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不应辜负,也不想辜负。
周暮觉知道自己的回答。
朝笙站了起来,芒草晃动,露水沾湿了那袭远山紫的旗袍。
她的手扣在身侧,轻绞着腰上刺绣的山茶花。
漫长的沉默里,谁的心跳声却震耳欲聋。
“乐意之至。”青年的声音在夜色中变得有些低哑,“这是,我的荣幸。”
春夜辗转,而神明垂眸,终于看他一眼。
“无论之后你的心意如何,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也仍然有效,并将永永远远的践行。”他一字一句,剖白他此刻的真心,“我们认识的时间,其实算不得很长。”
——比不过她与父亲的一场婚姻。
“朝朝,若你想要结束,随时可以。”
——尽管他会迎来更为漫长的痛苦。
他的手都轻轻的颤抖,真奇怪。这份默默无望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喜悦反而和惧怕同时来袭。
哪有人在诉衷肠的时候这样的悲观而冷静。
“所以,试一下吧。”汹涌的情绪化作了眼底的暗流,他给她留尽了退路,“若不合适,也无妨。至于别的,都交给我。”
她眨了眨眼,知道两个人若是在一起,公诸于众的那一天,要面对的,是流言、白眼、礼教的森严。
——但世事变迁,轮回百转,这个人每一世,都挡在了她的身前。
鬓边的山茶花在月色中露出皎皎的光华,朝笙拉住了他的手,轻声答:“好啊。”
他感受到她掌心潮湿的露水,带凉了她的温度。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走廊上仆妇匆匆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温暖渡给她,却又很快松开。
“回家吗?”他问。
朝笙知道他的顾虑,若在段家被人看到两人相携的手,骂名头一个砸向的,一定是她。
“回家。”她笑。
长夜阒寂。
宴会厅里,周家的新行长与段芮年告别,段芮年终于见到了周家那位孀居的年轻太太。
她站在周暮觉的身侧,矜淡从容地与他打了招呼。
段芮年心道,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美丽,他知道这女子也算是周家名正言顺的长辈,因此眼中并不带周寅竺那般的轻蔑。
“我家这小园子,周太太觉得如何?”
“段先生太自谦了。”朝笙道,“若这只是小园子,那嘉浦园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嘉浦园是海市政府效仿欧洲的城市化运动所造的公园,在整个华国都是首屈一指的阔气。
段芮年大笑:“周太太客气。”
他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
而叶青淇在段家晕头转向,早就跟丢了朝笙,并不知道她已经走了。
他在走廊上瞎走,拐过长长的爱奥尼式柱廊,又上了台阶,走到了二层的露台外头。
叶青淇感到很不甘心,好不容易来了段家的宴会,大半时间,都把心神落在了林朝笙身上,最后却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如何叫人甘心?
“今天,我那古板守礼的侄子还让他的继母都来了段家。“
“暮觉他性情再宽厚不过,自然不会为难她。”
继母?暮觉?
正欲离开的叶青淇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鹤亭都死了,那寡妇连个周家的孩子都没有,算什么正经长辈。”周寅竺冷哼一声,“周家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是这个道理,只是得您多替他费心了。”
“再有半个月,若敏就从金陵女中回来了吧?”周寅竺点了点指头的烟,“那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到时候,让暮觉见见,在临溪楼定个席面。”
“就定在二十一日吧。那日恰是小满。”
宜出行、祈福、祭祀、结婚。
总之是个好日子。
“若敏一直说,想去姑奶奶家里住一段时间。”
同周寅竺说话的,是他妻子的族弟,和周家是关系颇近的亲戚。
周寅竺很受用小舅子的恭维:“本就该多走动。”
上次他去通海银行,隐隐听说,林朝笙那寡妇居然还有银行的分红,气得他整三天都没吃下几口饭。
周暮觉有了妻子,这个所谓的继母,便该识相地躲得远点。
叶青淇意识到自己偷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这是一个能够极大程度影响到林朝笙的事情,她必然一无所知,自己周家女主人的地位将要受到影响。
他的机会来了。
叶青淇深吸一口气,蹑着脚步悄然离开。
待下了楼,却发现叶安捷已经先回去了。
见他久久未归,索性懒得等他。
出了段家,只有老何等在外头。
大概是朝笙交待了阿忠,自己会和他一块回去。
那句“你很久未回家”的抱怨犹在耳畔,当时只觉得内疚,此刻却升起不为人知的满足来。
有人在等他。
周暮觉抬手,一如从前,将手抵在了车门上,让朝笙先坐了进去。
两个人都坐在后面,中间空着一个人的位置,后视镜里,老何看到两人坐好了,这才发动了汽车。
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周暮觉不由得望向朝笙,却发现她倚靠着车窗,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正看着他,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
仿佛知道,他想坐得更近些。
周暮觉未曾谈过恋爱,长到二十四岁的年纪,明明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在朝笙面前,却青涩的不行。
——某些方面。
朝笙喜欢这种奇异有趣的矛盾感。
回到周家时,公馆里还灯火通明,阿柳早就等在壁灯下,出门宴会交游,到底是辛苦的。
老何将车停好,正想替少爷和太太拉开车门,周暮觉却先把车门推开了。
太太的声音响起:“老何,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这两位周家的主人都不是为难人的性情,老何在这开了一个多月的车,觉得十分自在。
他连连应声,将车钥匙妥帖地收进了衣兜中。
阿柳沿着白石的小径走了过来,便见少爷下了车。
而后远山紫的旗袍露出下摆,踏出了一截雪色的腿腹。
朝笙的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周暮觉的腕上。
“劳烦你啦。”仍然是这样客气的语气,却让周暮觉心旌都微动。
情意还没到公之于众的时候,他们的秘密心照不宣。
他垂眼,温声道:“小心些,卵石的地面有些滑。”
朝笙点点头,落在他腕上的手更紧了些,青年手腕翻转,稳稳地握住了她。
阿柳上前来。
“太太,今晚在段家玩得开心吗?”
她瞅见少爷扶住了自家太太的手。阿柳近来很看了些西洋电影,晓得这就是洋人推崇的“绅士风度”。
朝笙听到她的话,软声答道:“很开心。”
阿柳放心了,同她一起往前走去,因此便没看到在朝笙说完这句话后,向来沉静的少爷眼中也露出笑来。
第196章 黑莲花与君子(25)
阿柳有些好奇,问道:“太太,听说段家的花园子比太后的颐和园还大,是真的吗?”
她记得清廷还在时,为了给那位太后修建过寿的园子,闹得全国沸沸扬扬。
朝笙说:“也很气派。但没有那么夸张。”
段家同军阀有关系,对阿柳来说,总统是谁显得没有那么重要,盘踞海市的军阀才像是土皇帝。
阿柳感慨:“说起来咱们家的花园也很大呢,不知道比不比得上段家。那年您嫁到家里来时,草坪上坐了整个海市的体面人,也不显得拥挤。”
周鹤亭与林朝笙办的是当下很时兴的西式婚礼。
说完这句话,阿柳自知失言,又觑了眼太太的神情,没有什么不快之色。
她暗自松了口气,旁的人不清楚,阿柳却知道,自家太太待周先生,并没有那么情深意重。
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无论如何也很难爱上一个贪图她青春的老男人。
但阿柳不会戳破这些。
斯人已逝,女子总要好好儿活下去。有个体面的理由扯大旗,多好。
她换了话题,声音絮絮。
大门敞开着,信春也没睡,她一边接过朝笙的包,一边向周暮觉问好。
青年一如既往,温声应了。小丫头没什么心眼,却敏锐地感觉到,少爷的情绪有点儿低沉。
许是太累了。
信春心想,她还想问问太太在宴会上有没有吃到什么新奇的吃食——现在看,还是明天再问吧。
因为太太没准也累了。
周暮觉还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化,听到阿柳提及当年父亲与朝笙的婚礼,就会立刻地烦闷起来。
父亲再婚那一年,他在北平。
新娘比新郎的儿子还要小上一岁,总要惹上点非议。
周暮觉不想让素未谋面的林朝笙难堪,便用“生意忙”作了挡箭牌。
父亲没什么意见,只有四伯公的儿子发了好几条电报,要他谨慎些家产。
彼时他已经靠自己顶立起了在北平的生意,不觉得自己要和父亲的妻子、乃至有可能出现的“弟弟或妹妹”去争什么。
但世事变幻,周暮觉没料到后面的事情。
周家豪富,一场婚礼办得极尽奢华,哪怕阿柳没再说下去,周暮觉也能想象得到。
这些年来,身旁的朋友陆陆续续成了婚,去年他还参加了广厦和文葭的婚礼。
新娘一袭圣洁的白,带着繁复美丽头纱。
——若他当年回了家,便能看到,朝笙婚纱的模样了。
周暮觉眼神一凝,心上涌出几分涩然来。
朝笙又愿意与他走到哪一步呢?
选择权并不在他。
他沿着木色的楼梯往上走去,一袭旗袍的女子转过身来,道:“早些休息。”
她眼中噙着笑,并未看出他乍然的失落。
周暮觉的情绪瞬间便散去。
等到洗完澡出来,庭院里的灯已逐一熄灭,整座公馆都在黑暗之中。
风从露台上吹了进来,常青藤的叶子在月色下摇曳,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他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走到了露台白色的栏杆上。
某个春夜,也是这样,他站在这儿,远远地看向同那个混血青年道别的她。
“还不睡?”
女子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
他一怔,低头看去,藤紫睡裙的女子托着脸,好奇地望向了他。
周暮觉并不答,反而温声道:“你不也是?刚刚还让我早些休息。”
朝笙的手指轻绞着散开了的长发:“头发还未干透。”
宴会上妥帖梳起的乌发散落如绿云,有几缕格外潮湿的,贴在了她薄而细的锁骨上。
“不会着凉吗?”
朝笙摇了摇头:“现在都已经是夏天了,哪里还有那么容易感冒。”
“你还没同我说,你怎么熬得这样晚。”
周暮觉默然一瞬,低声道:“睡不着。”
这一天宛如梦境一样。
在这样的寂静中,人的思绪会格外清晰。
他僭越的爱意落到了实处,原以为永不可能的人回应了他。
但人是贪心的。周暮觉在这样的寂静之中发觉,哪怕任由朝笙去选择,他其实想要的,远不止这些。
所以,不想去睡,怕醒了,发现这确实就是梦境。
瞻前顾后,患得患失。
朝笙露出笑来:“在想什么?”
她明知故问。
周暮觉纵容这样的亲昵,他也笑了起来:“你知道的。”
朝笙正想说她不知道,又听得青年声音诚恳而温柔。
“我在想你。”
这份爱意没能得到回应时,尚还能欺骗自己不去在意,逼着自己放下,一旦有了回应,就如潮水般汹涌不息。
他想让她知道。
然而遗憾的是,女子并未回答,她仓促地松开了绞着头发的手,跑进了落地窗后的房间。
向来端庄的人居然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周暮觉有点失落,又感到心彻底落在了实处。
他打算进去,然而朝笙又走了出来。
她细削的身影被漫卷的常青藤勾勒得宛如一张仕女画,这长发散落的仕女抬头望着他:“明天见。晚安。”
他于是知道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确实也在想着他。
“晚安。”
青年的声音散在温柔的夜风里,朝笙听得格外清晰。
一夜好梦,早上醒过来时,朝笙的心情好得不行。
阿柳见她醒了,还颇为意外:“您今天起得真早,要去学校吗?”
朝笙摇了摇头,道:“快到暑假了,课程少了起来,只是要写论文。”
阿柳:“我听信春也说过,她哥哥每每到了暑假前,就焦头烂额的。”
阿柳没上过学,对学堂的认知就来自她的道听途说,信春说自己的哥哥非常的会念书,放在前朝就是妥妥的天子门生。
因此阿柳不免担忧朝笙,毕竟连信春的状元兄长都会苦恼论文的事情:“您辍了一年学,不要紧吧?”
朝笙逗阿柳:“我也不大清楚。”
她从上辈子开始认认真真地念书,到最后也算学有所成,再念一次大学,对她来说并没什么难处。
阿柳当了真,她思索道:“少爷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后面又出了国,太太,您可以去问少爷呀!”
“少爷一定会教你的!”
信春抱着新裁的榴花走了进来,应声道:“阿柳说得对。太太,您这就叫不耻下问!”
朝笙乐不可支:“不耻下问还能这样用吗?”
阿柳附和:“太太是长辈,当然在上。”
朝笙眼泪都笑出来了。
用早饭的时候,她还是同周暮觉提了这件事。
“论文?”周暮觉这才想起,已经是夏天了,暑期将要来临。
“你若写了,可以拿给我看看。”他道,“我们专业不同,因此谈不上什么指导,但交流一下也没问题。”
“要是需要什么参考书,可以看看书房里有没有,或者同我说。”他思索时,指尖会无意识地轻叩在桌面,“雁峰那儿还有不少国外的名家译本。”
周家藏书颇丰,这是从周举人那一代传承下来的,积累四世,到如今古今东西皆贯通。
朝笙道:“就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青年是不是?个子很魁梧,说话一口儿北方腔调的。”
周暮觉笑道:“就是他。”
用过了早饭,朝笙便上了楼,拿着书先去了书房。
等进去了,才发现书房已经换了布局。
书桌仍是以前那一张,椅子却换成了西洋样式的,还多添了一张。
周暮觉走了进来,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
他解释道:“从前的椅子我坐的不大习惯。”
他的个子格外高大,手长腿也长。
至于为什么椅子会多一张,且一看便是按另一个人的身量定制的——情愫私心,不说自明。
朝笙没点破,目光往里看去,书柜也多了两架,不知周暮觉是什么时候又添了这么多书来。
她问:“你今天忙不忙?”
“若是忙,此刻便不会在家里了。”青年的声音温淡,说话间,他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
“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工作狂。”
朝笙挑眉:“你先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是谁借着银行事多不归家?
周暮觉很是无法,自知理亏,他抽出一本朝笙的课本,上面印着英文写的标题——
《西方文学史》。
他在大学时开始接触国外的思想,后来出了国,更是读了许多书,经济学和政治的占比最大,但彼时正值思想解放,文学名篇如井喷泉涌,周暮觉所涉猎的诗歌、散文、小说也只多不少。
乍然看到这样一本书,不由得有些怀念。
身后忽然响起了轻微的声响,是信春将门掩上,又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太太呀,好好学习,不耻下问!午饭好了我再上来叫你们。”
她哥哥读书时,门得关得紧紧的,谁都不能打扰。
信春十分有经验。
小丫头的声音在门后响起:“厨房有甜瓜,太太少爷吃不吃呀?”
朝笙笑着让她只管自己去吃,小丫头的欢呼声传来,然后是哒哒的下楼声远去了。
周暮觉下意识地想去将门打开。
从前也是这样,若和朝笙独处,必得在公共的场合,或是让门半开,外头时不时有人经过。
他谨慎而认真地维护着她的声名。
然而朝笙却走到他身前。
“都知道小周先生是再君子不过的人,谁忍心胡乱猜测你?”
她的声音分明带着打趣,周暮觉无可奈何:“别捉弄我。”
似乎在剖白了心意之后,她舍得对他袒露出另一面来。
对着爱人才能展露的模样。
“我没有。”朝笙声音清晰,“阿暮,昨夜里你明明答应了我。”
她眼中都是分明的笑意:“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只好回答她:“恋人。”
这个认知让他的灵魂泛起轻微的战栗。
眼前的人,是他的,恋人。
而朝笙没有松开握住他的手,她仰脸望向他:“对呀。我们刚刚决定交往着试试。”
“小周先生。”她轻轻捏着青年指节分明的手,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抱怨,“我们不是在偷情。”
周暮觉的心跳又乱了。
周暮觉任朝笙轻握住他的手,指尖拂过他掌心的纹路。
“当然不是。”他望着她,“不是偷情。”
“偷情”这两个字从从周暮觉的口中说出,带着一点奇异的不和谐。
可他的神情太过认真,不掺杂任何旖旎的欲望。
“不怕你觉得我荒谬。”他说,“我从很早,便对你动了心。”
这种心情宛如公馆外墙上攀附生长的常春藤,交错缠结,让他长久地被束缚住。
动心究竟始于她的某个笑容,某道目光,抑或是更早之前,她鬓边垂落的山茶花,周暮觉分不清楚。只是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被常春藤束缚得喘不过气。
“我无法左右这段感情的走向。”
他只顺从她的心意。
“如果——”青年沉默一瞬,继续道,“你愿意长久地和我在一起。”
“是三媒六聘,或者上帝见证,都可以。你不需要为这段关系躲藏。”
“若有那一天,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周暮觉要娶的妻子,我是林朝笙的丈夫。”
朝笙俯身看他:“阿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家君子,离经叛道。甚至打算娶父亲的遗孀。
他当然知道。
“我不怕骂名,也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
“朝朝,我只要你。”
告白只需要一刻,但周暮觉的心动早已经在无数个瞬间辗转,最后凝出一个奢望,要同眼前的人度过这一生。
落在手上的力气忽然变大了,是女子倾下了身来。
她说:“别小瞧我,你不怕骂名,我也不怕。”
于是情绪因她的话而起伏,清晰的欣喜充斥着他的胸腔。
何况他们隔得这样近,近到只要周暮觉一抬手,就能轻易描摹出她的眉眼。
周暮觉也这样做了。
他的手轻易抽离,落在了朝笙的耳畔。
秀美小巧的耳垂上,雕琢精致的山茶花有着贝壳的光泽,而长坠的珍珠在青年的掌心微晃。
渴望游走,欲念滋长,是谁先低下头来,吻在了他薄而秀润的唇上。
成年人仿佛天然懂得这样的信号。
他本应生涩,却又无师自通。
抽开的手扣住了她柔而韧的腰,而原本落在她耳垂的手,轻撑住了女子盘着圆髻的脑后。
不是没有在梦中肖想过她,却只有此时此刻,心跳声格外剧烈。
不管什么背德的忏悔,不管什么天堂地狱,也不管她过往爱的是谁。
现在,是她选择了他。
于是这个吻变成了周暮觉所主导,温柔的人也有尖利的獠牙,他虔诚却又强势,让朝笙都感觉到有些呼吸不过来。
但他又贴心得有些过分,适时的渡给她胸腔的空气,朝笙以为周暮觉是她的猎物,直到这个时候才发觉,他比最顶尖的猎人还要游刃有余。
腰肢软得同春柳一般,她懒得再去努力了,任他这样的抱着。
所谓的攻略一开始只是为了复活,为了那些忘得彻底的记忆,但几生几世的轮回,待到朝笙终于长出了心肝,才终于愿意承认,她和“这个人”已经共度了许多年。
正午,初夏的阳光炽而白,落在一排排书脊上。
烫金的《旧约》在光芒中甚至有些刺眼。
年少时候,周暮觉随着父亲坐在尖顶高窗的教堂祷告。
牧师布道,说“不信仰上帝的人死后会进入地狱,无法去到天堂”。
他学着父亲的模样,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心中却毫无想法。
没想到的是,他从不曾相信世有神明,然而神明依然垂爱于他。
贪心不足,他却终于停了下来,朝笙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仰面看着他。
他拭去她嘴角的的水光,眼底汹涌的情潮却渐渐退了下去。
不能再继续。
诚然她的眼中分明也有情意动人。
周暮觉抱着她,感觉胸腔被填得饱满,甚至有些酸胀。
朝笙明白他的意思,静静地任他抱着。
耳旁能清晰地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声有力而急促。
她低声的感慨宛如叹息:“每次呀,都这样——明明心跳得那样快,理智却能悬崖勒马。”
他的爱意就是最好的枷锁。
所以无论欲望如何汹涌,最终却屈服于他生来的温柔。
周暮觉的思绪回弦:“每次?”
铺天盖地的酸涩感涌来,那些令他近乎嫉妒的过往,与他毫无关联。
朝笙一愣,很快意识到周暮觉会错了意。
她没松手,只是从他膝上坐了起来。
“我没说别人。”朝笙又亲了亲他的唇侧,“我说的是你。”
每一次,“你”都是这样。
周暮觉只当朝笙哄他。
但她察明了他的失落,于是缠绵又强势的再次吻了上去。
溃不成军。
信春坐在廊下吃甜瓜。
青玉的皮,白玉的瓤,又用冰镇过,正适合在初夏吹着风吃。
她扭头看向阿柳,道:“阿柳吃个甜瓜,降降火。”
爱磕瓜子的阿柳嘴角燎了一圈泡。
阿柳端着手中的盘子,道:“给太太少爷他们送了吗?”
信春摇摇头:“太太他们不吃。”
她将甜瓜放下,惊道:“但我忘记叫太太少爷下来吃饭了!”
廊下摆着七八个整整齐齐的甜瓜皮,信春吃得十分忘我。
不待阿柳说她,小丫头便朝屋内跑去,紧接着便响起她上楼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