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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12

兄妹二人一道往云岫宫去,沿路诸多人,俱都向他们问安。
“见过太子、三殿下。”
九重天的神仙对于长晏的印象极好,品格端方贵重,又是下一任帝君,因此语气都很热络。
见了朝笙,便慎重很多。
一则她与凤燃恶名昭彰,二则九重天里,只有这一只魔,未免就显得很格格不入。
尽管魔神早在上古大战中陨落,余下的天魔也化作枯骨,但他们到底曾与天界对立。
而且三殿下既非帝后亲生,又与得宠的凤二殿下关系恶劣。
于九重天里生活了五千年,朝笙对于这些意味不明的眼光十分习惯。
偶尔读司命写的话本子,那些夸张的宫廷虐恋里,人心倾轧算计,她身旁的仙娥都觉得凡人的欲念可怕。
其实要朝笙说,天上的神和地上的人也没有太多不同。
小傻子凤燃与她争斗,以为自己便能替凰蕊夫人出一口恶气,却不曾想过,九重天里,他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不能快活。
不过,这些想法,她谁也不曾说过。
包括身旁,一道长大的兄长,九重天尊贵温良的太子殿下。
“今日又是为何同凤燃起了争执?”
长晏一一回过了往来神君仙娥的问安,分出心来问了她这样一句话。
“忘了。”朝笙答得很快,凤燃与她打起来的由头多得很,“也许是因为今日我是左脚先迈入的学宫。”
“逞凶斗狠于修行无益,你也好,凤燃也好,都不当如此。”长晏看了眼她一脸无谓的表情,神情不觉严厉了几分。
这样的话,自记事以来,已听过很多遍。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最终还是答了个“好”。
于是长晏终于柔和了神色:“可有受伤?凤燃的本命真火与你相克。”
然后他便见朝笙露出笑来,朱唇掀起个滟滟的弧度:“他既选在了天湖里,便打不过我。”
“好吧。”长晏不由得也笑了。
恰好,他也不如何喜欢凤燃。
这并非因为他们有不同的母亲,而是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父亲——天族唯一的帝君。
但朝笙并不曾意识到这些,她与凤燃只有纯粹的相看两厌。
“待会儿去了碧梧元君那里,让云岫宫的仙娥重新替你梳好发髻,到底不能失了体统。”长晏道,“晚些时候,还要一道去见母后。”
“知道。”
朝笙点了点头,目光望向掩映于云中的云岫宫。
万顷云海,无边无际,天河倒悬,灵鸟穿梭,振落的羽翼顷刻化作流光飘散。
碧梧元君原是天后座下的女官,自帝后大婚以来,常伴天后身旁八千年,后来修道有成,得晋仙位。
“若要替天后娘娘选一个最合她心意的礼物,小仙倒有一个建议。”
云岫宫的仙娥端上百年一结的那伽果,是碧梧元君特地自西天净土移植于九重天的。
长晏一向敬重这位长辈,露出了洗耳恭听的神情。朝笙本就是陪客,指尖遂伸向了玉盘里鲜艳的果子。
仙娥状若无意,将灵果轻挪到长晏面前,对太子殿下露出一个婉约的笑来。
长晏并未察觉,在碧梧元君娓娓的话声中不住点头。
朝笙颇觉无聊,径自将最大的一个灵果放进了嘴边。
然后当着那仙娥的面咬了下去。
难怪要放在长晏面前,灵力充沛,口感甘甜,一看便是她精挑细选。
吃完了三颗那伽果,蓝衣的少女起身,往宫外的庭院走去。
“等下还要一道去母后那儿。”长晏叮嘱。
“我只在院中转转。”朝笙的声音从外廊传来。
碧梧元君眉头微蹙,很快又展开:“小殿下性情倒是无拘无束得很。”
云霞散开又聚拢,在九重天里自在地遨游,少女盘腿坐在廊下,默默将发髻重新梳了起来。
天后的寿诞,长晏很看重,当然,整个九重天,也许除了凤燃和凰蕊夫人外,都不会有人怠慢。
作为她的养女,朝笙理应坐在碧梧元君的身侧,虚心地请教这位长辈,天后娘娘可有什么喜爱之物。
活了五千岁的小魔女棱角锋利,却对人的喜恶有敏感的感知,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者礼物,都不为天后在意。
她很习惯,并不难过。
待到云霞化作浓重的烟紫,巨大的月亮自西方升起,天河如银练,缭绕在月穹上。
她扶稳了发髻,忽然想起今天在学宫里见到的白发上神。
日落月出,皆由他掌管,如果他愿意,是否能在一天里看上一百次月出?
身后响起长晏的声音。
“朝笙。”
她回过头来。
“该去拜见母后了。”长晏说。
“好。”她敛起飘散如云的思绪,从廊上站了起来。
碧梧元君一向看重长晏,自也起身,殷殷相送。
第二日,两仪学宫的学生到的格外的齐,廊上,海棠底下还挤着许多年少的小仙。
“我父亲知晓上神要来学宫,让我特来旁听。两万年前上古战场上,父亲便很敬仰上神。”
“你父亲武鸣神君,乃帝君麾下最善战的将军,竟然也有敬佩之人?”
“不过,我瞧上神生得很和气,并不像杀戮很重的样子——”
“我父亲不在战场上时,也很和气。”
“我想学上神的星辰术法!”
“若不是太子殿下,想必我们得去钟山才能见到上神。”
宽袖紫袍的太子长晏坐于学堂的正中,耳畔充斥着同侪的议论。
昨日天后耳提面命,要他与这位七万岁的尊神结交,师徒名义,星辰术法,对于他承天帝之位大有裨益。尽管凤燃是一头赤凤而非金龙,焉知他的母族不觊觎帝位?
这些,不消天后说,长晏也懂得。
作为太子的这些年,他未曾行差踏错过一步,九重天交口称赞。
以后,也不会踏错。
一旁,赤金法衣的少年神君撑着脸,脚下踢了踢朝笙的椅子。
“小野种。”凤燃笑嘻嘻的,“听说上古战场上,有大半的天魔都死在了烛阴上神的手中,你还坐在这儿吗?”
“凤燃!”长晏低喝一声。
“本来就是啊。”凤燃不以为意,无论他如何挑衅朝笙,反正,长晏都要端着太子、君子做派的。
学堂里的议论霎时间停了,人们的目光落在前排的少女身上。
有人悄悄地往后面挪,直觉下一秒凤二和朝笙就会打起来。
但少女云水蓝的袖袍微动,清越的声音响起,她微微俯首:“见过上神。”
余下的学生们这才发现烛阴上神不知何时已至,纷纷也跟着站了起来。
凤燃头一次没被朝笙当场报复,颇觉没意思,他还想把昨天被摁进天湖的场子找回来。
然而长晏却暗自放下心来,平日里且不论,但父君很敬重烛阴上神。昨日母后亦叮嘱了朝笙,这是他正式成为烛阴上神的学生的第一天,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凤燃闹出什么事情来。
凤燃的性子已是如此,若朝笙不肯忍这一时,事情就会顷刻变大。
玄衣白发的上神似乎并未听到刚刚那一场恶意的针对,长晏彻底松了口气。
只是那一声“野种”,实在难听。
他看向朝笙,少女神情安静,若是不逞凶斗勇的时候,九重天赫赫有名的小魔女其实有副霁光浮月的好面孔。纵无血缘,于长晏而言,也确确实实是他的至亲,他的妹妹。
待他得承尊位——长晏心想,便让凤燃永远都吐不出那些难听的字眼。
朝笙并不知道长晏的想法,若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因为长晏要顾忌的东西总是很多。
她的目光望向了那道玄衣的身影。
时暮这些年来,其实未曾收过弟子。
前面的几万年在上古战场上,尸山血海的淌,后五千年沉于赤水之底养伤避世,因上古战场封印有变,方才苏醒,之后便被天帝以人情邀来了九重天。
天族很看重长晏,因为这是除却天帝外唯一一尾五爪金龙,理应有更大的造化。
哪怕凤二的出身同样贵不可言。
赤水底下静养的年岁里,时暮那位闲极无聊的好友曾往水底扔自个儿卖不出去的话本子。抱怨如今不流行什么冷酷狂拽的男人了,端方君子,温润如玉才是名品。九重天上有不少女仙都很喜欢的那位太子殿下便是。
宣珩的念叨,七万岁的上神烛阴一句也听不懂,今日却觉得君子绝非九重天交口称赞的太子这般。
不过若和宣珩提及,他必又要滔滔不绝分析大半天了。
司命宫里,奋笔疾书的星君打了个喷嚏。
时暮垂眸,对上了朝笙的眼睛。
赤水里那只挣脱了天命的小蜉蝣,看来在九重天,并不像初见时那般恣意。
既有前缘,此后,看顾一二,也无妨。
此时的他还未曾历经后来那些光阴倒转的岁月,不曾想自己一开始只是怀着一颗所谓的“长辈慈心”,到最后竟将整个人都搭了进去。
正如天帝也不曾料想到,得到上神烛阴垂青的,竟会是赤水中生出的那只蜉蝣,那注定要被他们要用做筹码的三殿下。
爱意或者算计,真心或者阴谋,总而言之,在此刻,全然相遇。

第251章 落花时节(4)
日光底下,海棠花熠熠的开着,学宫的青碧琉璃顶和绯云似的花一同倒映在如镜的天湖中。
学堂里,宽袍紫衣的太子俯身长揖,领着年少的神君神女们行了礼。
白发的上神微微颔首,神情淡如空桑山尖的雪霭。
时暮赤水养伤的这些年,九重天的小仙人总从长辈口中听到他的尊号——上神烛阴。
长辈们有时也会追忆曾如梦魇笼罩九重天的战争。
两万年前的上古战场,如今已成为禁地,数不清的恶鬼与神明陨落,三界摇摇欲坠,最后承载祝融之力的烛阴封印了鬼皇邕巳,才结束长达万年的战争。
所谓的鬼皇已是遥远的传说,战争的阴影渐渐从九重天散去,这些年少的仙人们想象不出当年古战场上的酷烈,更无法把这个神情温尔淡静的青年和满身杀戮的赤龙相联系。
但长辈、天帝、太子的态度不容忽视,哪怕未曾得见上古战场上流转的星辰,他们也天然懂得审时度势。
凤燃跟着行礼,目光却瞟向了窗下的朝笙,这毫无血缘的妹妹在九重天的名声与他如出一辙,两人的关系却势如水火。
什么上神不上神的,凤燃才不在乎。
他身负凤族真火,本就为造化所钟,因此也不想学什么赤龙赤蛇的法术——他只想把昨天的场子找回来。
长晏定是叮嘱过朝笙,她才忍了下来的。
且看她能忍多久。
礼毕,他直身而坐,无意中对上了时暮的眼睛。
凤燃不由得往椅背后靠了靠,暗自想道,这烛阴连眼睫都和雪做的一样,在上古战场上岂不是碰一碰便碎?
他觉得这想法颇有些好笑,于是自得的勾起了嘴角。
时暮轻描淡写地移开了视线,知道确实如宣珩所言,凤二会是个麻烦。
他一向不喜欢麻烦。
但要说为人师,时暮确实毫无经验。
宣珩前些日子给他塞了一堆自己写的话本子,主角尽是师尊之类的身份,叮嘱他潜心研读,学些为师之道——
他这好友作为女娲补天留下的石头,曾在人间感了十世红尘,方得神位。
故而当了司命后,宣珩一直致力于把自己看过的风月写下。
上神烛阴耐着性子拜读了几本,发觉宣珩写的东西毫无用处。
话本子里没说应该如何当老师,时暮在看完三部“冷酷师尊的替身徒弟”、五部“逆徒犯上,揣崽师尊哪里逃”后,最终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师徒恋要不得。
他略过这些年少的仙君仙子,数万年的光阴横隔于此,诚然神明的寿数永无尽头,但时间确实是一条宽阔的长河。
他是已经渡河而过的人,而这些年轻的人们才刚刚淌入河流。
天帝曾与时暮攀谈,言说都为龙裔,长晏也算得上是他的晚辈。
时暮彼时如常点头,若宣珩也在,一定要抱怨一句:“上神您敷衍起人来态度惯常温和。”
其实烛阴与金龙全然不同,他是祝融陨灭后的化生,金龙一族却是女娲座下驾驭雷车的神兽。
所以长晏或者凤燃,乃至其他的年少神君,于时暮而言,都一样。
他的目光某瞬和一双潋滟如琉璃的丹凤眼对上。
沉于赤水之时,谁也曾无意中,看到一只飞向高阳的蜉蝣。
差点忘了,惟这一双眼睛,是有些不同的。
思绪转瞬即逝,既为学宫的老师,到底要教些知识。
掌心一转,暗色的天幕顷刻出现,指尖星图流转,他袖袍微动,天幕放大,星图的轮廓越加清晰。
九重天上,另有无尽的天穹,月沉赤水,而星空在赤水之上。
那是亘古开天地以来就闪烁的星辰。
长晏忆及天帝的感慨,满天星辰是如何为烛阴所用,如何囚禁了邕巳,自那场战争之后,鬼界如何没落,九重天为尊,天族日渐显赫,最后成了三界的主人。
向来端正克己的太子眼神闪烁,连本来不屑的凤燃都情不自禁被时暮掌心的星辰吸引。
“天地的法则最开始来自于盘古开天辟地,自盘古后,日月星辰皆承载了这些法则。”玄衣白发的青年指尖轻点,星辰霎时满室,游荡在众人的身边。
有人好奇,以手相触,又愕然地飞速松开。
“感觉到了什么吗?”青年声音温和。
长晏忍不住伸手,看着星辉落满掌心,他声音里是按捺不住的欣喜:“法则——很遥远又很真切的法则。”
凤燃也悄悄把注意力移了过去。
时暮引导着他们牵动神力去感受亘古传承的法则。
日月星辰蕴藏着无穷的力量,一旦失衡,九重天便会陷入混乱之中。
长晏比其余人更懂得这道法则的威能,他看着掌心的星辉,又看向那玄衣的身影,终于明白为何他的父君这般看重这个隐世的神明。
忽有一道笑声突兀响起。
凤燃轻蔑而满怀恶意地看向窗下的少女:“九重天的三殿下,为何感受不到这道法则?”
又开始了。
年少的神君们默默想。
“喔,差点忘了。”少年生得俊秀,眉心灼灼的凤羽更是夺目,他指尖轻点脸侧,一副若有所思之状,“三殿下是一只天魔。除你之外,所有的魔都死在了上古战场。”
其余人这才注意到,那能与凤凰真火打得不分上下的三殿下,掌心停留不住任何一道星辉。
上古战场,许多大魔都陨落于烛阴手中,哪怕前尘俱已,天地间仅剩的一只天魔,也更改不了魔与九重天曾在战场对立的事实。
法则拒绝她,简直是情理之中。
“凤燃!”长晏喝止他,“作兄长的,焉有你这样的?”
“惺惺作态。”凤燃满不在乎,他驱使着手中星辉,挑衅似的涌向云水蓝的身影,“一个所谓的、毫无血缘的、妹妹。”
也只有长晏这样虚伪的人,才会口口声声把野种当妹妹。他身负金龙和青凰的血脉,区区天魔,如何配与他相称?
星辉流转,宛如嘲笑。凤燃看着那道沉默的身影,不自觉磨了磨口中尖利的犬齿。
顷刻间,游荡的星辰汇集,坍缩,炸裂开来。
凤燃的惨叫比之前的嘲笑之声更加尖利刺耳。
刚刚还游刃有余驱使星辉的手无力垂下,他下意识凝聚神力,却发现自己的整条手臂毫无知觉。
凤燃怔怔然抬头,看到玄衣白发的上神烛阴看向了他。
霜雪似的长睫下,他的眼神淡静。
青年的语气依然温和:“天族倒是好教养。”
“你既如此了解本尊的前尘,当知上古战场上,我也宰过几头凤凰。”
两万年前,凤凰一族是鬼皇邕巳的左膀右臂。及至战争结束,九重天势强,曾同为女娲座下神兽的二族才化干戈为玉帛,凤凰一族更是将王女凰蕊嫁作了天帝侧妃。
长晏神情一凛,合袖俯首:“凤燃鲁莽无知,当严加管教,还望上神息怒。”
道是君子端方,却无锐气,进退之间,皆为天族颜面。
时暮神情淡淡:“个中私事,不得带入两仪学宫。”
“是。”长晏的头愈发低了。
凤燃嘴唇抖了抖,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只觉得一股热意从胸腔涌上了天灵盖,眉心的凤羽烧灼着,太阳穴突突的疼。
赤金法衣的少年蹭的站了来,头也不回,猛然往外跑去,背影格外踉跄。
长晏暗道不好,以凤燃恣睢的性情,今日之事必会传入父君耳中。
到那时,朝笙必然免不得受母后诘难。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担忧。
时暮似乎也因这场闹剧没了授课的心思。
“今日的课便先上到这儿。”
长晏领着众人行礼,玄衣的神君神情寡淡,经过了那自始至终沉默的少女。
窗外的海棠簌簌而落,她的泪水也将坠未坠。

可到底年少,受了委屈,掉眼泪也不算什么。
时暮的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浮现了看过的话本子,里头当师父的是如何安慰弟子的?
——不对,那里头的法子通通不成。
宣珩果然不靠谱。
时暮有些头疼。
长晏快步走到了朝笙的身边。
“你先回去。”他出现看到自己素来要强的妹妹眼眶通红,心中愧意更甚,“父君母后那儿,我会去回禀。”
“这次——”年少的太子殿下忆及昨夜母后的耳提面命,知晓无非是为了周全天族的体面,朝笙才忍了下来,“你什么都不必管,我绝不让凤燃再这样欺你。”
时暮于是知道,自己确实不必费心劝慰几句了。
这位太子到底有几分长兄模样。
而蓝衣的少女点了点头,压着她所不想展露的哽咽:“哥哥,我知道的。”
阳光透过海棠,错错落落地照了进来,映在少女皎然的侧脸上。
九重天的人难得见三殿下露出这样的神情。
“以前的事情不论,二殿下今日确实太过分了……”
“明知三殿下是魔,与我们不同,却还要那样说。”
“可无论如何,三殿下都是天帝天后亲自教养大的。”
长晏听得这些议论,眼中愧疚更深:“我陪你先回去。”
“正巧碧梧元君送了许多梵天净土的果子来,昨天瞧你爱吃。”
——兄妹和睦,好事。
时暮移开了视线,知道那份前尘能让他做的,也无非就是这么多。
出了学宫,这件事便是天族的家事,他既已给了凤燃教训,余下的,都应该是那做兄长的太子该考虑的了。
他敛了思绪,在学生们齐整的声音里离去。
走时,余光瞥见朝笙已敛了泪水,长晏站在她的身侧,微微低着头。
海棠仍簌簌地落,纷纷浮在如镜的天湖上。
凤燃从未有过这样丢脸的时候。
比昨天还要丢脸。
出了学宫,他便化作了原型,想回去找母亲,又觉得自己这样委实丢人,遂调了个方向。
手受了伤,左半边翅膀也没力气,他扑棱了几下,摔进了一团云里。
柔软的云被凤燃撞开又聚拢,他的原型不过一只巴掌大的灰雀,被裹在里头,谁也看不到。
翅膀渐渐有了知觉,是锥心的疼。
时暮的话犹在耳畔。
“你既如此了解本尊的前尘,当知上古战场上,我也宰过几头凤凰。”
横行霸道了太多年,凤燃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九重天里,谁敢不敬凤凰一族?
可那人的眼睛如同覆了雪一般,让凤燃下意识地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小灰雀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羽毛都炸了开来。
既如此,在学宫里以后装装样子便是。
他那个便宜妹妹,今天不就装的很好吗?
凤燃不无恶意地揣测。
无论他如何挑衅,连话也不接一句,是天后让她这样的吧?
他们玉坤宫的人,总是这般做派。
要气度,要体面,要从容不迫,高高在上。
也许哪一天,小野种就变成和长晏一样的人。
她现在就已经很无趣了。
平时不是要反唇相讥一番的么?那张嘴能生生把他气得冒火。
凤燃换回了人形,枕在云上。
从记事起,就和朝笙关系恶劣。
他的母亲凰蕊夫人,明明出身高贵,却被天后百般刁难,只能作侧妃。
所以讨厌玉坤宫,讨厌长晏,也讨厌这个突如其来的妹妹。
说是天生地养,其实就是出身不详,一只天魔,得了莫大的造化,与他有了同一位父亲。
他的父君,九重天的天帝陛下,有其他的妻子,其他的孩子,并不能只属于他的母亲。
可凤凰是忠贞的鸟,一生一世只能有一位伴侣。
不过话又说回来,自己那个便宜妹妹那会儿是不是哭了?
真稀奇。
两个人从小针尖对麦芒,打得有来有回。
上个月他还被朝笙摁进天湖里喝了好几斤水,最后双双在天帝那领了罚,谁都不服气。
今天,要按平常,学堂里的课桌早就被小野种掀翻了。
可她不但忍了下来,还落了眼泪。
他和平常一样,也没过分很多吧……
凤燃漫无目的地飘荡,暮色渐渐铺满了整座九重天,身下的云也被染成瑰丽的颜色,隔着散荡的云霞,他看到星辰渐渐亮起,闪烁,流转。
然后汇作绚烂的星图,光辉直冲而下。
“你果然没有回去。”
一道了然的声音在云外响起,清冽得如同天湖的水一样。
凤燃太熟悉这声音的主人了。
不容他反应,星辉撞散了云霞,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痛意顷刻贯穿四肢百骸,云水蓝的衣袖拂过,朝笙掌心星辰流转,凤燃瞳孔圆睁,从她眼中看到了自己仓皇的模样。
“你……你不是不会……”
可她指尖星辰闪烁,和白天判若两人。
“我装的。”
“知晓你今天又要寻我麻烦,索性设了个套。”
这才是,凤燃所熟悉的那个朝笙。
他还没摸清思绪,怒意先涌了上来,朝笙潋滟的眼睛却没什么情绪,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威胁。
“若我此刻杀了你,想必也查不到我身上。”她望着凤燃,声音慢条斯理,“学宫里,人人都看到了,我作为一只魔,感受不到星辰的法则。”
危机感实实在在地围绕着凤二殿下,四下俱寂,此处已是九重天的边缘,他头一次感到后悔。
痛意越发清晰,凤燃咬牙忍耐,怒不可遏:“你敢!你!你疯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刻骨的疼痛和少女掌心越发夺目的星辉。
喉头霎时间血味翻涌,凤燃两眼一翻,惨叫声被她扼回了咽喉。
竟痛得晕死了过去。
而后,连化形都维持不住,凤燃又变回了灰雀,往幽蓝的云海坠去。
朝笙捞起了这只灰雀,随意在掌心掂了几下。
虽很讨厌,手感倒不错。
等会儿,扔到凰蕊夫人的闻箫宫去。
她回过身来,皎然的月色下,玄衣白发的神君望向了她,不知是几时来了这儿。
朝笙看向远处,这才发觉,偏僻的九重天尽处,司命星君安居于此。
时暮望见星辉浅淡,没入了云水蓝的袖中。
而宣珩的话犹在耳畔。
司命殿中,奋笔疾书的星君语调盎然:“闻说,今天二殿下于课上被你罚了?”
彼时,他点了点头,拣着来龙去脉,简明地说给了好友。
宣珩略一思索,道:“不似那位小殿下的作风。”
朝笙的眼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而宣珩已将自己新写的话本子推到了他面前。
“且先看看这个。”宣珩满怀期待,“新近写了个青梅竹马师兄妹的故事。”
“说起来,上回那个跋扈郡主救下落难马奴的故事,我有些编不下去了,等下帮我参谋一下。”
时暮觉得自己又开始头疼了,却还是接过了话本子。
七万载春秋,上神烛阴独自度过了漫长的年岁。
大半好友尽数陨落,昔年故人封印于上古战场,最后只余下年轻的司命星君堪作知己。
除却日升月落,星辉流转,时暮许多事情都不在意。
而眼前的少女并不慌乱,甚至露出了笑来。
月色下,光华熠熠,如同春水一样。
“老师,可真巧。”
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模样。
曾在两仪学宫生出一点微妙的不悦,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他也笑了,声音仍淡静:“今日的课,你学得很好。”

她面不改色,将灰雀塞进了云水蓝的袖中。
同时暮寥寥两面,对于这位上神的印象,无非是避世多年,性情温淡。
不过,算是个公正的长辈。
闻说天帝与他有旧,想邀他做长晏的老师,故而延请他来了学宫。
因着这层缘故,所以才没有制止她对凤燃的报复吗?
“课上未曾有机会,故而现下实践一番。”
朝笙语气坦荡。
时暮长眉微挑,她倒很懂得“自谦”。
宣珩之前还笑言:“你看走眼了,烛阴上神。那位三殿下,可不是个泥捏的人物。除却帝后与太子,还未见她对谁收敛过性情。”
而他那时思及朝笙的眼泪,觉得宣珩说得也不尽然。
现在看来,宣珩那十世的红尘,确实不是白历的。
“课上为何不实践?”时暮问。
“凤燃寻我的麻烦,而我想给他一个教训。”
袖中灰雀仍晕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柔软的绒羽萦绕在手腕上,凤燃若只是一只鸟雀,倒没有那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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