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我死后男主追悔莫及by伏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12
“以牙还牙。”时暮闻言,点了点头。
朝笙有些惊讶地望了他一眼,没料到时暮会这样说。
“是不是在想,上神烛阴活了几万岁,说话却无慈悲怜悯之心。”白发的青年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我应当把你提到天帝那儿去领罚,才对吗?”
朝笙心想,当然。九重天上的神仙都是这样的。
哪怕课上,他罚了凤燃,也不过是尽为人师的本分。
自赤水被带上九重天的小魔女生了副七窍心肠,懂得自己与其余人的格格不入。
九重天的很多神仙,都讲究一个气度,讲究出尘不入俗的心境,其中又以天族尤甚——至于凤燃,他的脾性实在算标新立异的一朵奇葩。
其实,这些年来,唯有那个温和到有些迂腐的太子兄长,待她确确实实有一份真心。
但时暮的话让朝笙意识到,这位上神似乎也和别人有几分不同。
于是时暮看到她眼中终于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为何方才我感应法则之时,并没有课上看到的那般自如?”
袖中的凤燃还晕着,朝笙索性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时暮抬手,青玉扳指在月华底下流转着温润的光芒。
他指尖微点,倒悬的天河之上,数十颗星辰奔来。
幽蓝的云海静静地翻涌,闪烁的星辰随着他手指的屈伸而浮动,最后勾勒出一张明晰的星图。
“我施术时,有三颗星星画错了位置。”一旁的朝笙领悟得很快。
初学者,能如她这般殊为不易。
那些亲手触到了法则的年少神君们,绝想不到有人已经能描摹上神烛阴绘出的星图。
“对。”时暮眼中笑意更深,他合上掌心,星图顷刻散去。
朝笙望了他一眼,云水蓝的衣袖飘摇,她凝神,指尖光芒明灭,一幅星图重新在时暮的面前展现。
七十二颗星辰,位置分毫不差。
“其实上课的时候,原本没想着摆凤燃一道。”她忽而开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玄妙的法则。”
“因为作为一只魔,九重天的大多数术法,其实我都学不了。”
“凤燃想毁了那一堂课时,我便忍了下来。”
尽管最后,这一堂课还是戛然而止。
“上神,你明日,还来两仪学宫吗?”
星图散去,重新汇入天河之中。
时暮俯眼看去,这一刻她的神情确实真切,不掺任何掩饰。
“自然。”
“天帝的人情,当然并不是一堂课就能还清的。”
长风也带起他玄色的衣袍,朝笙仰面看他,这才发觉,这位上神的眼睛轮廓,同桃花一样。
九重天里,许多仙子都倾心性情样貌皆一等一的长晏,至于凤燃,虽生的好,脾气却稀烂,并不为人喜爱。
又常常闻说南地的枫鬼,有三界一等一的美貌。
似乎未曾听谁点评过上神烛阴。
——到底是尊长。
朝笙终于体悟出尊师重道的心思,遂正色:“今日谢过上神,那我便先回去了。”
时暮便见她随意腾起一朵云,往九重天东边回去了。
飞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云水蓝的袖袍在月色下扬起,里头兜着的天族二殿下不知被颠倒了好几圈。
时暮忽想起月亮底下,她回头唤的一声“老师”,分明在笑,又有几分挑衅般的孩子气。
既有前尘,如今做她的老师尊长,似乎也不错。
金乌飞过九重天上空时,闻箫宫的梧桐上映满了暖橙的朝晖,仙娥推开了宫门,有条不紊地开始了新的一天。
整座九重天,属闻箫宫的差事最难当。
凰蕊夫人常年郁郁,而凤二殿下,则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
“昨夜未见二殿下回来,想必又跑去哪儿玩去了。”
“夫人日夜为二殿下忧心……”
仙娥们正低声絮语,忽而一团赤金从梧桐里直直坠了下来!
“啊!二——二殿下!”
惊叫声刺耳极了,凤燃发出吃痛的嘶声。
“别嚷嚷。”他仰面,看到刺目的天光从梧桐叶里错漏而照,“吵死了。”
仙娥噤声,又怯怯问道:“您……怎么从树上掉了下来?”
“我乐意。”凤燃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左臂疼得发抖,他又摔了下去。
“哎!二殿下!”
仙娥连忙把他搀了起来。
凤燃臭着张脸,朝笙从未对他下过这样重的手——狡诈的天魔,假装自己感应不到法则……让他吃了好大的亏!
他终于站了起来,又掸开了扶着他的仙娥,问道:“母妃可起来了?”
仙娥埋着头:“未曾。”
“既如此,便不要扰了母亲,她难得入睡。”凤燃一瘸一拐,往自己的宫室走去了,“若母妃醒后问起了我,便说我清早回来的,换了身衣服又去了学宫。”
“待到晚间,自会回来请安。”
浑身都疼,他那个便宜妹妹实在缺德,竟把他扔在了树上。
仙娥不知他为何受了伤,然而并不敢多问,俱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两仪学宫里,海棠仍如旧,在日光底下开着,并未受到昨日风波的影响。
凤燃缺了课,同窗们也未觉有什么不妥——都知道凤二殿下最好脸面。
长晏略过凤燃空着的座位,目光所及,朝笙坐在窗下,撑着脸望向如镜的天湖。
昨天,送了她回去后,便先去见了父君。
掩去了朝笙前日将凤燃摁进天湖的事情,将烛阴上神因凤燃动怒先说了出来。
父君一向敬重上神,果然将注意力都落在了凤燃身上,未曾怪罪朝笙。
父君重视他,又偏宠次子,因此为一人周全,从来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手段。
长晏所受的教育让他的性情从未有过“暴戾”“恣意”之类的情绪,年少之人该有的意气尽数被“太子风仪”框起。
他是无可挑剔的继承人,这些年来,早已习惯压抑性情。
朝笙若有所觉,回过头来,望向了兄长。
她今日心情不错,眼神里都是盈盈的光亮。
他不由得嘴角微勾,也露出浅淡的笑来。
而蓝衣的少女忽而起身,广袖轻抬:“见过上神。”
暗金玄衣的青年途经灼灼的海棠,穿过了落满阳光的门前。
第254章 落花时节(7)
昨日的风波已被揭过,琅琅的问安声里,青年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凤燃的空位,也未有什么波澜。
长晏彻底放下心来。
凤燃的性情,九重天里众所周知。
因身份的缘故,忍让他的、吹捧他的,反而更多。
吃一堑长一智,对凤燃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他敛回思绪,目视前方。
玄衣白发的青年抬手,一道幽光闪烁的星辉自他指尖牵引而出。
“昨日所教,可有不懂之处?”
年少的仙人们望向了彼此,眼中都带着跃跃欲试。
长晏站了起来,先行了礼,而后才开口:“学生有一处不明,星图可以清晰地看到,为什么却不能描绘出来?”
他声音谦和,清正似玉石相击。
时暮将星辉引到了他的面前,少年紫袍微动,探手接住了这道星辉。
“星辰流转,无非三垣四象二十八天区。”时暮道,“从中而观,方知星图从何处落笔。”
看似轻易驱使的每一道星辉,都来自二十八天区里的某个方位,浩瀚无垠的天宇,星辰数不胜数,唯有感悟了法则,才能记住它们的位置。
时暮看着若有所思的长晏,而他身后的少年们也都面色茫然。
谁曾想到,座中已有人能绘出星图。
星辉游荡,时暮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长晏似有感悟,复又行一礼,重新落座。
年少的仙人们心底还有些憷昨日的事情,但见上神烛阴并未同太子计较,遂都彻底放下了心来。
余下的人求知欲更高了,举着手,七嘴八舌地提出自己的疑惑。
玄衣的青年穿过淡棕的桌案,耐着性子,一一听完了他们的问题。
天帝最想要他好好教导长晏,其实于时暮而言,所有人都没有太大差别。
西海的王女看着他掌心星辰明灭,不觉发出惊叹之声,又惶恐自己失了仪态。
她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道了谢。
“三殿下。”
朝笙抬眼,看到玄衣的青年站在她的身前。
“今日能感觉到法则吗?”
朝笙一愣,很快明白了时暮的用意。
她强忍笑意,露出了一个怅然的神情。
四面八方的目光又汇了过来,然后他们看到,朝笙摇了摇头。
仙与魔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昨天凤燃那番行径,看来确实戳伤了这素来无忌的三殿下。
“无妨。”
时暮却没错过她眼中的笑,对宣珩的话又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这个看似恣意却又在九重天步步受限的小魔女,实则生了副剔透的心肠,无师自通了地知道适时收起獠牙。
既如此,给她多添几分依仗,也未尝不可。
他袖袍微动,掌心出现一枚玉简。
“从前偶得。”白发的神明长睫低垂,声音温和,一如两仪学宫其余的师长,“或许比我的法则更适合三殿下。”
朝笙一怔,玉简漂浮到她眼前,白光闪烁,汇入了她的眉心之中。
铺天盖地的知识奔涌而来,长于九重天的蜉蝣从未见到过。
这些包罗万象的术法,悉数来自上古时天魔一族的传承。
“有教无类。”时暮道,“或许这些更适合你。”
年少的仙人们尽数得了时暮的指点,这会儿都沉浸于星辰法则的玄奇,而长晏闻声,偏过脸来,看到朝笙眼中带出了欣喜的笑。
九重天的仙人们,都有各自的传承,惟有他的妹妹,是天地间最后的魔族,无人教导,也没有人能教导。
长案前,同窗们都在感触着星辰的奥妙,朝笙却从来都在百无聊赖地看窗外的海棠。
内疚忽而翻涌,五千年来,天族未曾教授她的,直到今日,才被萍水相逢的上神烛阴补全。
长晏挪过眼来,心里半是释然,真心的替朝笙感到高兴。
金乌返回扶桑树,太阳沿着它飞行的轨迹西沉。
闻箫宫,醴泉殿,泡在汤池中的凤燃终于感到翅膀恢复了知觉。
被小野种打成那样,且还是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个亏,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从前没发现,她居然也学了长晏那般虚伪的做派。
凤燃浮出水面,抖落开湿漉漉的羽毛,化成了人形。
屏风后,仙娥将已熏过的衣衫取了过来,而后垂着头悄然离开。
辟寒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凤凰的真火可以烧灼天地,凰蕊夫人却独爱这样气味暖融的香。
凤燃换好了衣衫,终于觉得昨夜的耻辱离他远去了。
仙娥候在醴泉殿外,听得凤燃轻快的声音响起。
“母亲现下在做什么?调香还是抄经?”
他在凰蕊夫人面前,是与外界所知的截然不同的模样。
仙娥低着头,恭声道:“天帝陛下来了,在陪夫人用饭。”
凤燃一怔。
仙娥又道:“您在学宫的事情,似乎传到了陛下那里,陛下本是很生气的,但夫人劝了下来。”
幽幽的月色照着殿外的梧桐。
九重天人尽皆知,天帝深爱凰蕊夫人,故而闻箫宫中遍植青竹和梧桐。
可凤燃却从未看到过,他的母亲将欢喜的目光落在这可栖凤凰的高木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仙娥都惴惴,但这行事乖张的二殿下最终一言不发,无声往自己的宫室走去了。
待到凤燃回到两仪学宫时,他又恢复了往日做派。
赤金法衣,趾高气扬,头顶的红缨冠格外的晃眼。
走过长长的白玉回廊,沿途所遇的人纷纷止步,恭敬地行礼。
凤燃一一应了,只觉前几日的事情确实没留下什么影响,于是心绪更好上了几分。
但这份快乐在俯身向时暮行礼后,猛然变成了记忆里的痛意。
凤二殿下冷哼一声,吹眉瞪眼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最后,痛意在课上重新击中了他——
窗边那个一脸惆怅,忧伤于自己不能感应法则的人,和前几天胖揍了他的,不是一个人吗?
朝笙懒得理凤燃,横竖他先挑的事,且也没证据。况且大家这些天都看到了,可怜无助的三殿下真的感应不到法则呢。
凤燃从她的侧脸里读懂了这般意味,越发的感到愤怒。
长晏有些奇怪,望向了咬牙切齿的弟弟,声音关切:“凤燃,可还想在学宫受一次罚么?”
凤二殿下堪堪作罢。
一堂课终于结束,按捺不住的凤燃扑向了朝笙的长案,恨声道:“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虚伪之至!装模作样!”
朝笙便见他头顶的红缨宝冠晃晃荡荡,和小鸡啄米似的。
“且别得意。”凤燃火冒三丈,眉心的凤羽颜色都深了几分,“我总要让人知道,你其实学会了星辰法则。”
争强好胜几乎刻进了凤燃的天性里头,但朝笙近来心情不错,又自觉自己很尊师重道,懒得在学宫里生事。
遂诚恳地劝他:“那下次记得选个人多的地方。”
身后,有与凤燃关系尚可的小仙君上前,斟酌着开了口。
“二殿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上次之事本就是凤燃挑衅在先,甚至还意欲驱使星辉攻击朝笙,大家有目共睹。
好性子的烛阴上神动了怒,这件事情本该这样过去的。
凤燃一噎,感觉自己养好的伤越来越痛了。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而朝笙已经越开他,往外走了。
长晏等在门口,看了眼脸涨得通红的凤燃,叹了口气。
“我过会儿还要去善膳司,要一道去吗?”他问朝笙。
天后的寿宴越来越近,长晏事无巨细,一一用心,前几日询问过碧梧元君天后的好恶后,便分出时间去安排了。
朝笙明白他的意思,长晏想将自己尽的孝分在她身上,以此替她博一个好名声。
可是这个至纯至孝的兄长并未发现,天后其实对她没有慈母心肠。
她的手背在身后,想了想,道:“好啊。”
凤燃便眼睁睁看着兄妹二人走远,不自觉捏紧了拳。
有小仙君打圆场:“二殿下,先放放恩怨,先前还说要去凫丽山猎蠪侄,我们可等你好几天了。”
凤燃冷哼一声,终于应了下来。
善膳司里,大腹便便的善膳星君正指挥着手底下的仙使调试菜品,见长晏和朝笙来了,连忙放下了手中银勺,迎了上来。
“见过太子殿下,三殿下。”
长晏点点头,将前几日交待善膳星君的事情一一询问了起来。
朝笙随意拈起块糕点。
甜的发齁,她一直都吃不习惯。
但天后喜甜食,长晏也很喜欢。
善膳司外,云起云涌,长晏的声音落在身后。善膳星君答着他的话,又将食材、烹饪之法一一回禀了他,时不时感慨声“还是殿下想得周道”。
直到她就着茶水咽下最后一块糕点,长晏才终于与善膳星君确认完。
紫衣的少年望向百无聊赖的朝笙,温声道:“回玉坤宫吧。”
朝笙干脆利落地搁下了茶盏。
长晏腾了云头,看着朝笙踩了上来。
玉坤宫里,锦衣华服的天后望向屈身行礼的一双儿女,缓声笑道:“你们俩日日来请安,倒是勤勉。”
长晏声音恭谨:“为人子女的本分。”
天后眼中笑意愈深,让仙娥领着他们落了座。
“本宫何需你们如此挂心。”天后道,“陛下特地将烛阴上神请来学宫,多费些时间与上神请教。“
“他是唯一一个度过了上古大战的神只,你们的父君再敬重他不过。”说的是“你们”,天后的目光却始终只落在了长晏的身上,“虽凤燃也作了他的学生,可我听说,上神并不喜他?”
“上神公私分明,前几日罚了凤燃,此后便揭过了,仍一视同仁。”长晏如实以答。
但天后并不喜欢这个回答。
她秀美的长眉微微蹙起:“你妹妹与凤燃起了争执,这次虽瞒过了陛下,可陛下偏心闻箫宫,也没罚他。”
“朝朝,在学宫且收敛着性情,别让你兄长为难。”
朝笙点头应是,便听得长晏道:“上神并未介怀,还授予了朝朝天魔的传承玉简。”
天后的眉头终于松开,语气里的温和也真切了起来:“如此便好。”
“只是也不能因学宫的课业耽误了祭舞一事,你父君向来很看重上古祭祀。”
“因凤凰善音律、善舞,主祀的一向是他们这一族。”天后想起九千年前,于祭典上起舞的王女凰蕊。
绯衣翩然,就这一舞,拨动了天帝的心弦。
从此九重天多了个闻箫宫,里面种满了青竹与梧桐。
但如今天族有了一位帝姬,那祭舞的人选便是朝笙了。
天后看着朝笙,柔声道:“祭舞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别的,都先放一放也无妨。”
总不能,祭舞的人选又落到凤凰一族的哪个王女身上。
那这个女儿,还有什么用处呢?
朝笙垂头应是,脖颈的线条是一段顺从的弧。
午后的阳光铺满了九重天的宫阙,寂寂的院落之中,少女换了身跳舞的裙装,缃叶黄的水袖上,映着院中池水的波光。
上古的祭祀三千年一开,这支舞,朝笙已不知练了多少年岁。
天族的很多术法她学不了,因此跳这一支舞似乎更适合她。
天后是这么认为的,天帝或许也是如此默认的。
而她所会的那些术法,一半来自于天魔的天赋,一半,则从凤燃的拳头中领悟。
长晏是被期待的继承人,是天帝天后亲生的太子。
她作为养女,作为毫无依仗的天魔,理应成为太子兄长的助力。
天后和她明示、暗示了许多次。
水袖一扬,她踏在黄花梨木的长廊上。
足尖向前踏去,缃叶黄的裙摆上盛满了熠熠的日光。
每一个动作都烂熟于心,天后温柔的声音犹在耳畔,她回旋,垂手,全然不似与凤燃逞凶斗狠时那样。
可越跳,她便越烦躁。
学宫中游荡的星辉,那些她从未见过的天魔传承的术法,一一在脑海中浮现,在九重天中无法得见的事物于她的眼前展开——
朝笙顿步,低头凝视着长廊上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她的影子消失不见。
司命殿,娑罗树下。
洁白的娑罗花如倒垂的佛塔,宣珩捏着黑子,漫不经心落了个位置:“时暮,给我参谋参谋。师妹最终因剑骨被剥而入魔身死,师弟一无所知地被换了剑骨,却又死在师兄的箭下如何?”
“青梅竹马,形同陌路。生离死别,遗憾拉满。”
“我相信这么虐的话本子,一定会大卖的。”
九重天的仙女们想必都会为他流眼泪呢。
他眼神渐渐坚定,感觉自己的灵感飞流直下三千尺,顿时没了下棋的心思。
眼前突然出现张倒着的人脸,殷红的唇笑得轻慢:“司命星君,这样的话本子写出来,你会被九重天的女孩子们追杀的。”
“烂俗,太烂俗了。”
“啊啊啊啊!见鬼了啊啊啊啊——”
宣珩忽而噤声,自己可是个神仙,何况对面还坐着个上古战场里唯一存活的杀胚。
朝笙轻巧从墨绿的树冠中跃下,惊落几串雪色的娑罗花。
她施施然站定,望向玄衣玉带的青年:“老师,今日上午的课,学生有惑。”
娑罗花纷纷落在了时暮的眼前,青年的目光离开棋盘:“说吧。”
宣珩不满的声音响起:“喂!等一下!你还没给我参谋剧情呢!”
抱怨归抱怨,宣珩自个儿是很满意他想出来的故事的。
索性棋也不下了,横竖下不过时暮——上神烛阴如今有个温淡从容的性情,唯有下棋时,分毫不让,落子皆是杀伐。
宣珩撑着脸,看着朝笙以手掐诀,和时暮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青年微微低头,白发垂落在肩上,在阳光底下镀上了浅浅的金边。
宣珩看乐了,没想到万事不经心的上神烛阴,“长辈”确实做得得心应手。
而淡色罗裙的少女侧耳听着,很快露出了然的笑来。
她悟性很好——时暮心想。
天帝邀请他来学宫时,曾以自豪的语气说:“长晏亦是五爪金龙,生而要当大任。”
又说:“我那次子,虽有些顽皮,却天资聪颖。”
他听罢,默然几瞬,却发觉天帝没有提及小蜉蝣的意思。
他问:“三殿下呢?”
天帝赧然一笑:“小女任性,大半天族术法皆不擅长,怕是会让上神太费心神。”
“不会。”时暮说。
天帝便露出高兴的神情:“既如此,他们便都一起在学宫听上神的教诲吧。”
时暮便因此多了很多个学生。
九重天里,人人都说三殿下命好。
父君疼爱,母后宽宏,太子兄长亦袒护。
但如果真得父母慈爱,其实,凤燃的那句“野种”并不会有说出口的机会。
时暮远离喧嚣太多年,性情越发通透。
月色下,看到她报复凤燃时,也并不觉得她的性情是否太乖张,太锋利。
反倒高兴。
寄人篱下的小孩子,要懂事,又不能太懂事。
只知道懂事,就会被欺负、被忽视。
他垂眸,看向了她掌心明灭的光芒。
天魔的力量在识海翻涌,朝笙清晰地发觉,比之庭院里跳过千万遍的祭舞,她更热衷这样的事物。
有力的、足够成为她底气的事物。
诚然她顶着九重天帝姬的名头,诚然她是长晏的妹妹,诚然她不畏惧凤燃——可她依然渴望这样的力量。
“我都明白了。”
朝笙合上掌心,术法熄灭。
她的声音是纯然的快乐。
“只是——”
时暮听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望向了她。
“上神为何这么了解天魔一族的传承?”
面前的人眼神真诚,时暮却难得有几分心虚。
几万年前,烛阴曾杀天魔。
他背上还有一道不可扭转的伤痕,来自于天魔中的佼佼者。
上古大战,没有正邪,只有立场。
年方五千的三殿下,对于这场战争没有概念,求知欲旺盛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从前与天魔一族,也算老相识。”
时暮声音温淡,在棋盘落下一子。
对面的宣珩乐不可支:“噗,这话说的——还挺爱护晚辈幼小的心灵。”
“三殿下,要是在上古战场上,您和上神可就不会是师徒了。”
司命星君乐于拆台。
他抬手作握刀状,弧度夸张地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好吧——朝笙懂了。
但时暮见她并未露出害怕或者忌惮的神情。
他眼中便也带出笑,问道:“棋还下不下了?”
宣珩立马垮了脸,他径自抓了三枚白子,放在棋盘的一端。
“别投子认输呀,还有口气儿呢。”
朝笙挪了过来。
“会下棋?”
宣珩往旁边坐了坐。
“长晏教过我。”朝笙声音自若。
她的兄长,起初也试着想规正她的性情,让她成为一位端庄高贵的帝姬,成为天后骄傲的女儿。
他是九重天的继承人,是帝后亲生,但她不是。
正如天后对她的期待无非是乖巧柔顺,是能翩然跳出那一支祭祀的舞。
朝笙拈起君山玉做的黑棋,落定在两枚白子之间,语气轻快:“断吃。”
时暮俯眼看去,被宣珩下入困境的黑棋又透出口气来。
他抬起一枚白子,心想,无论如何,长晏是不错的兄长。
宣珩索性端了盘瓜子儿出来。
“五香瓜子,我特地从人间带上来的。”他嗑开瓜子皮,十分厚道地将灰陶盘往朝笙旁边推了推。
“人间?”朝笙看着棋盘。
“是啊。”宣珩又抓了把瓜子放到时暮的手边,“哎,烛阴上神,甭和本君客气——”
“天地分三界,上为九重天,下为幽都,中间的便是人间。”宣珩侃侃而谈,“凡人居于此界,不见鬼神,不知长生。”
“我在人间历了十世的红尘,如今想起来,仍觉得颇有趣味。”
“我没去过。”朝笙手中的君山玉转了个圈,黑棋早被白棋围杀,赢的机会很渺茫,“有记忆起,我便在九重天了。”
天后为了压抑他们的玩心,无论是她,还是长晏,都未曾离开过九重天。
九重天浩渺,却也有尽头。
漫漫的五千年里,她有时跟在长晏的身后学习,有时与凤燃厮打斗狠,更多的时候,是听从天后的训诫,而后去跳那支烂熟于心的祭舞。
然后一点一点,长成现在的模样。
朝笙无法说出喜欢,也没得选。
“九重天外,哪儿都未曾去过吗?”时暮接过了话。
“未曾。”她声音散慢,落子,想替黑棋挣出一条路。
时暮心中的遗憾忽生。
赤水浩浩汤汤,钟山之北常年覆雪,皑皑若银甲,其南花开千岁,四时绚烂。
渡过赤水,可见人间,茫茫红尘万丈,繁华尘烟,与九重天截然不同。
而这一切,若她生于赤水,长于赤水,便都能得见。
指尖不自觉摩挲过白玉,朝笙忽而探身到他眼前,笑道:“上神,让我一子可好?宣珩先前下得太烂了。”
临近日暮,日光也变成柔软的绯色。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神明惋惜于她的五千年,眼中都是潋滟的光华。
青年点头,看她又干净利落地落下一枚黑子。
“喂喂喂!”宣珩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之前怎么不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