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来by遇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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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屹常年在军营里训练,即便是撑着拐杖,脊背如白杨一般笔直。
“这假章刻得不错,差点没分辨出来。”贺成屹调侃。
褚新霁:“不是假的。”
一句话,将揶揄的气氛重新推回严肃的战场。褚新霁和贺成屹身高相同,平日里和呈现出小麦色皮肤的贺成屹站在一起,视觉上总有种稍矮一些的错觉,如今两人一前一后地对峙而立,褚新霁扫过去的审视视线竟多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空气凝滞几秒。
贺成屹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变化,“还没见过真家伙呢,给我瞅瞅?”
早已过了而立之年,却没见过真的结婚证,贺成屹这话说出口,倒让人挑不出漏洞。
褚新霁垂眼,将结婚证妥帖地收回,一举一动都优雅而懒怠。
末了,他慢悠悠抬起眉梢:“不好意思,毕竟我也是第一次领结婚证,不敢假手与他人。”
最顶级的珍贵藏品,往往不能用手触碰,每一次展出示人,都需要严格控制变量,戴上防护手套。两人年轻时受老爷子影响,天南地北也淘过不少藏品,作为熟悉了解对方的挚友,贺成屹听出了褚新霁的言外之意。
他妈的褚新霁可真有意思。
贺成屹气得不轻,偏偏还拿他没办法,谁让对方在商场里浮沉,早就练就了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
“算了,我也没多想看。”贺成屹给自己找台阶。
褚新霁捻着沈月灼的指腹,低声问:“站累了没?”
“你成屹哥这里条件艰苦,连椅子都只有一把。”
沈月灼扫视四周,觉得这环境挺好的,中式简约风,贺成屹如今身居高位,哪敢大张旗鼓给自己搞特殊,一切都去繁就简,再怎么样也比部队好上太多。
她听出了浓烈的嘲弄意味,同褚新霁视线相撞时,眼睫忽颤两下。
“我觉得还不错,很清静,适合养伤。”
下一秒,褚新霁长臂一勾,将她拽到跟前坐着,“嗯,所以需要你将就一下。”
倒也算不上天旋地转,只是沈月灼又落回他怀里,霎那间被冷木香气包围,还是当着贺成屹的面,有种当着家长面早恋的错觉,不由得微微屏息瞪着他。
贺成屹艰难地揉着眉心,终于按捺不住,“合着你把我这当成难民窟了?”
褚新霁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乖乖攀着自己的肩,嫉妒的情绪消散不少,停顿两秒,才依依不舍地看向贺成屹,“那倒不至于。”
“不过要是你觉着住得不舒服,可以考虑搬去国贸的顶层套房,那里更适合休养。”
提到新悦旗下的五星级酒店,一晚五位数的价格足以让无数人想要打卡的人望而却步。
贺成屹:“我看你是存心想我被纪委查吧。”
褚新霁:“身正不怕影子歪。”
两人你来我往地怼了几句,空气中的火药味反倒淡了不少,既然木已成舟,贺成屹也不再纠结这些,“你让我跟月灼单独说两句话。”
褚新霁捏住她指腹的手并未松开,沈月灼下意识回望向他。
他看了眼腕表,低沉着声:“去吧。别耽误太长时间。”
沈月灼自己都不太确定贺成屹为什么要单独同她说话,本想拿褚新霁挡箭牌,谁承想他这么容易就松口了,她只好跟过去,贺成屹行动并不方便,沈月灼顺势扶了一把。
引来贺成屹明锐的打量,他逆着光,五官轮廓显得更加硬朗,开玩笑地说:“你刚才扶我下,恐怕他要醋死了。”
沈月灼耳根微微发红,“我跟霁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你跟他也是假结婚?”
“我……”沈月灼结舌,“我也不知道。”
她都还没试探清楚,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牵着走了,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行,琢磨不出来就慢慢想。”贺成屹才不会在此刻做点醒的那个人,都什么年代了,结婚算什么,结了婚还能离,离了还能二婚三婚,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别说离了,就算是历尽千帆,真累了、倦了,想要在他这座港湾泊岸,他也愿意接纳。
贺成屹没有这样那样的情结,很快接受了现实,同她道:“你爸妈那边,肯定不支持你和新霁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事都推给褚新霁就行。”
沈月灼惊讶:“你怎么连说话都跟他语气一样。”
贺成屹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里,也跟着说:“是啊,都一样,怎么偏偏是他呢?”
沈月灼听得一愣,没再多问。
她不想捅破那扇窗户纸,贺成屹也就顺着她的意愿,没有让她尴尬和难堪。
“也没什么大事,要是你以后不想和他演戏了。”贺成屹停顿一秒,“或者假戏真做以后,不想跟他过了,他还不愿放手,你记得来找我。”
沈月灼抬眸看向他,贺成屹很快将眼里的落寞掩饰,爽朗地笑她:“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把你救出来,小时候跟你拉过勾的,该不会长大了就忘了吧?小白眼狼。”
“成屹哥……”
贺成屹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兄长,沈月灼弯起唇角,心脏不知为何压得有些沉。
他抬起手臂,下意识想揉一把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注意到站在走廊边缘那道黑影,贺成屹略作停顿,到底还是摸了摸她的头,“过几天我要回部队,明天订婚宴的事,我会提前给贺家这边的长辈解释。”
褚新霁带着她来这一趟,大抵也是为这意思。
贺成屹虽然不支持他这通操作,却也不会故意为难沈月灼。
只希望沈月灼不要对他动心。
“谢谢成屹哥。”沈月灼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闷声道:“那你以后出任务要小心。”
贺成屹哭笑不得:“我还需要你个小丫头片子嘱咐?”
“月灼。”褚新霁朝她招手,清隽身形笼在夕阳的余晖里,像是镀了层金边,黑眸辨不出情绪。
沈月灼跟着褚新霁回到了湖心馆,回复完路遥的消息后,乱糟糟的心才静下来。得知万泽竟然对沈月灼做出那种事,路遥当即动用手中的权利,中止了和万泽科技的一部分合作。
褚新霁洗了澡,披着睡袍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椰奶,身侧的沙发微微下陷,混杂着热潮的香气卷过来,沈月灼心里装着事,反倒不似下午那样容易脸红。
“有什么心事?”褚新霁给她留了隐私,因此没问贺成屹和她说了些什么。不问,并不代表不在意。事实上,在过去陪伴她成长的那些日子里,若要论起份量,他甚至连贺成屹都比不过。
贺成屹的关照和宠溺都是暴露在阳光下,可以窥见的,而他在这场电影里,始终静默地处在暗处,隐忍而克制,充当着并不重要的角色。
他怎么会不害怕?
沈月灼把生日游轮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抱着寻求解答的心思,她也说了路遥对她的帮助。
“万泽已经得罪了我,所有人都知道,我不会放过这群人。路遥率先中止合作,是明哲保身之举,你没必要为此而感动。”
得知困扰她的事并不是贺成屹的话,褚新霁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沈月灼不明白:“可是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很慷慨地帮了我,算是我的伯乐。”
“这场生日宴的主办者,对外还宣称于我有知遇之恩,实际上,不过是在新悦刚起步的时候有过合作罢了,利益目标相同,才走到一起。”类似的事情褚新霁见识了太多,知道她现在正处在迷茫状态,于是点醒:“你觉得,她只是因为欣赏你,才愿意帮你?”
豪门八卦沈月灼听了不少,当然知道路家的秘辛,以及路凛和褚新霁的关系。
“路遥不是跟路凛不对付吗?”沈月灼大概知道原因,只不过心里还有些接受不了,所以一直刻意回避着真相,“我想的是,她应该站在路凛的对立面,跟我使绊子才对。”
褚新霁对她的这套逻辑啼笑皆非,“月灼,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好人,天底下的人才多得是,比昭月更成熟、更有新意的游戏工作室也一抓一大把。”
沈月灼不情不愿地‘噢’了一声,慢吞吞地说:“但她怎么就能确定,你一定会站在我身后呢?我们两家的关系虽然好,也没有到非帮不可的地步吧。”
“她在赌。”褚新霁说,“用一两千万做杠杆,搏一搏,也许就有成百上千翻倍的希望,换做你,你也经不起诱惑。”
经过这么一通梳,沈月灼瞬间明朗了。
她以为自己走出了家人的庇佑,独自在外闯出了一片天,结果还是在无形中借了褚家的东风。
见她情绪低落,褚新霁握住她的手。
知道他一旦同她十指紧扣,便不会留有让她挣脱的机会,沈月灼也就懒得动,“我知道了,谢谢霁哥。”
“不用谢,褚太太。”褚新霁倏地弯了下唇,今日才适应的称呼捻着唇边,显得熟稔又自然。
沈月灼这才注意到,他发间还沾着湿意,顺着松散微敞的浴袍蜿蜒低落,湿痕在锁骨和块垒分明的胸肌处消失,眼瞳在室内的光线下映出淡栗色,或许是水温有些烫的缘故,凸棱的喉骨泛着红。
看起来又欲又蛊。
她被这声‘褚太太’撩得脸红心跳,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狭长的眸子里蕴着素雪,沈月灼这才察觉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容易擦枪走火。
“霁哥是因为阿泽搅黄了我的投资,才帮我的吗?”她明知故问地扯出一个不过脑的话题,想把暧昧的氛围推回原点。
褚新霁温沉的视线罩住她,“不是。”
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沈月灼眨了眨眼,一派怔然。
“那是什么?”
听到他一字一顿道。
“不愿让明珠蒙尘。”
褚新霁说完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后, 便回到了书房,继续处工作。
由于第二天就是褚沈两家的订婚宴,沈月灼要和褚新霁一同出席, 干脆选择留在了湖心馆过夜。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仍旧还不能适应身份的转变,思前想后, 在姐妹群里发了一张结婚证照片。
许夏是当之无愧的熬夜冠军,当即回复:[]
[孟安然:愚人节新活动?]
[何时能暴富:我结婚了, 和褚新霁]
[许夏:?]
[孟安然:??]
[许夏:???]
她们俩扣的问号跟排比句式似的,一个比一个夸张, 最后还是许夏忍不住, 发起了群聊语音通话。
“卧槽褚新霁真牛逼,憋了半天直接来个大的, 不愧是老狐狸!”
“你俩这闪婚可真够极限操作的。”这是孟安然的声音, 比磕cp中奖的许夏听起来要性得多,“不过褚新霁低调归低调,大二时担任CEO,26岁时带领新悦在纳斯达克上市, 他的履历完全没法复制, 受关注程度可不必阿泽低,多少京圈沪圈港圈名媛盯着呢,你单枪匹马地闯, 不怕啊?”
沈月灼:“……先隐婚呗, 只要不和他一起出入公众场合, 也没那么容易被扒。”
“这倒是,距离婚礼应该还久。”孟安然刚说完这么一句, 许夏就在旁边兴奋地说:“阿泽被他哥偷家了,等回来后大概会气死哈哈哈!”
和她们俩聊完,沈月灼的心情反倒愈发不平静,总觉得明天有一场大的风暴要来临,以至于她翻来覆去怎么都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次日一大早,手机刚定时开机,就收到了来自沈歧和沉曼铃的消息轰炸和未接来电,叮嘱她不要睡过头了。
沈月灼回了电话过去。
“我昨晚就到京市了,不过出差实在是太累了,忘了告诉你们。”
沈歧不咸不淡地训斥:“你们这俩孩子,连订婚都不上心。阿泽也是的,航班定在早上九点,开车过来得将近十点半才能到。”
沉曼铃跟在一旁温声道:“月灼,不着急,你慢慢妆发,晚些来都不要紧的,我跟你宋阿姨先过去下聘礼。”
沈月灼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勇气这时候告诉他们,“知道了。”
沈歧或许是怕她逃婚,又叮嘱了几句,语重心长地说:“和褚家联姻,是你爷爷生前的愿望,他那会都在重症监护室躺了一个月,还记挂着你的婚事。我们欠了褚家太多,当年你爷爷的命还是褚老爷子冒着危险救下来的,后来仕途坦荡……”
她尊重长辈们的往事,这些话却也听得快起了茧子,沈月灼软声打断,“爸,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和褚家联姻的。”
“公司的事,您也不用担心。”
沈月灼最后补的这么一句,不偏不倚地戳中了沈歧的心窝,在这件事上心有愧疚,沈歧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才八点,时间还很充足,沈月灼洗漱完,才看到浴室里还放着上次她借宿时临时准备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就连大石台面上都是各种护肤品,种类似乎比上次更齐全些。
“你醒了?”
沈月灼抬眸,睫毛不由自主地抖了下,“霁哥起这么早。”
“我的作息一向很规律。”
褚新霁早已换上了一套纤尘不染的西服,其实他那些高级定制的西装颜色、面料都大差不差,看不出太多分别,但正红色的领带她还是第一次见他戴。
这样的颜色太过艳丽,将他身上那股泠泠朝晖般的淡漠感被冲淡不少,身后是从地平线缓缓升起的朝阳,衬得他身形硕长而刚劲,五官轮廓如精心绘制的雕塑般,俊朗分明。
沈月灼忍不住悄悄吞咽了下口水,“你怎么穿得这么……”
都怪先前学过的成语太少,连句像样的夸赞都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多一分显得浪荡,少一分则欠了些许韵味,沈月灼终于明白,为什么褚新霁如此低调,却还是有不少颜粉了,他们褚家两兄弟,都是找不到代餐的类型。
褚新霁大抵知道她想表达些什么,左右不是什么好的词汇,长眉微微蹙起,看向明显还没睡醒的小姑娘。
“参加订婚宴,穿成这样,应该没有什么不妥。”
沈月灼不过脑地嘀咕:“又不是你的订婚宴。”
话一出口,脑子在后面疯狂追,她连忙捂住。
抢婚有必要穿得这么招摇么?
等她再抬眸时,褚新霁已然逼近,神色沉敛几分,凝着她的眸子道:“我下的聘礼,怎么不是我的订婚宴?”
“……”还能这么玩?
沈月灼佩服得五体投地,细细回想起来,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杏眸都微微睁大。
褚新霁漫不经心地轻点着瓷砖边缘,看了眼挂钟,“你要是准备好了,二十分钟后,我让ATE团队的设计师过来,礼服总共有八件,你慢慢挑选、试妆。”
“礼服?”
ATE是来自巴黎的顶尖服装设计团队,旗下的高奢品牌深受时尚圈喜爱,但团队极其高傲,仅为娱乐圈的两位三金影后定制过红毯礼服,一件礼服定做短则半个月,多则长达整年,价格都是七位数往上。
这还不是最麻烦的,他们的行程一向很紧,光是预约都要提前很久。
沈月灼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安排,褚新霁究竟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完成的。
他说只要她点头,剩下的都交给他来完成,竟然没有半句偏差。
“订婚宴总不能太马虎。”褚新霁看出她的惊诧,“都是为你量身定制的,考虑到你以后也会出席各种活动,所以就多选了几套。”
沈月灼装模作样地说:“感觉好像有点太麻烦你了。”
“是么。”褚新霁压着几分不明朗的兴味,“先前给我制造麻烦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客气?”
沈月灼:“……”
ATE团队效率果然高,依次将不同款式、不同风格念在水晶灯下展现,美得如梦似幻。
每一件都是重工制作,让人挪不开眼,哪里还需要挑。
恐怕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这样惊艳的礼服,沈月灼唇角翘起来,找了一件相对而言没那么隆重的,偏向于赫本风,头发高挽起,配合圆润的珍珠项链及耳饰,整个人显得轻盈又优雅。
“褚先生,您认为怎么样?”
说话的法国设计师中文带着浓重的口音,恭敬地弯唇询问。
褚新霁刚回复完褚耀的消息,掀眸睨过来,深潭般的眸子里涌过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他放下手中的一切杂物,阔步朝沈月灼走来,正红色的领带映着他那张清隽面容,多了一丝古典的昳丽感。随着步伐的迈动,水晶灯细碎的光影交错,斑驳地落在他考究的西装上,贵重而温雅。
“我的看法不重要。”嗓音淡而沉静,褚新霁柔和的目光落在沈月灼娇俏的面庞上,“太太喜欢就好。”
化妆师是位中国人,抿着唇笑,感慨:“褚先生和褚太太感情真是羡煞旁人。”
沈月灼耳根攀红,悄悄嗔瞪他。
褚新霁却好似接收不到她的信号般,欣赏了下眼前这朵娇艳的花,牵住她的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沈月灼也不好挣脱,配合地任由他带着,心跳一声又一声地轻怦着。
订婚宴定在望月楼的顶层包间,但今日不知为何,整栋酒店似乎都被包了场,几位长辈乘坐电梯到达的时候,大厅里空荡寂静,盛放的弗洛伊德和粉红雪山几乎将所及之处淹没,奢靡的浪漫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阿泽这小子平时看着不靠谱,没想到还挺会哄女孩子开心的,这么多玫瑰,月灼看了肯定喜欢。”沉曼铃真心实意地夸赞。
宋知许脸上也有光:“现在年轻人好像都挺流行包场,我们年纪大了没考虑这点,倒是给他留了发挥空间。”
两家人欢喜地说着话,尽管订婚宴的主角没来,已是一派祥和热闹。贺成屹提前给贺老爷子说明了情况,这会贺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不发表任何意见。
贺成屹等着看好戏,铺垫道:“望月楼一天的流水少说也得八九十万,想要包场可不是有钱就能做到的,钱权都得沾上。”
在场的都是在官场混过的人,当即听出来,这事跟褚新霁扯不开关系,只不过贺成屹的暗示依旧没让众人想到那去。
褚老爷子眉心轻拢着,正在琢磨个中深意。
褚清泽刚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按照礼节和尊卑顺序唤了几声长辈,才一屁股坐在贺成屹旁边,“我哥怎么没跟成屹哥一道来?”
贺成屹:“我哪知道。”
说话从不拐弯抹角的人,头一次没有正面回答,褚清泽觉察出异样,转而关心:“成屹哥恢复地怎么样?”
“还行,医生说再养半个月就能回部队了。”贺成屹先前已经跟几位长辈说过了,此刻也懒得再说一遍,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最近跟你哥关系有所缓和?”
自从上次褚新霁打乱了他的告白计划后,两人根本就没有联系,更别说开诚布公地聊。不过褚清泽要跟沈月灼订婚的事,他哥倒是一点都没干预,褚清泽只当他哥放弃了,正合他意。
“我们关系一直不错。”褚清泽这话是说过沈家长辈听的,“青春期那会儿不懂事,老顶撞我哥,他也爱管我,现在不一样了,我收了心,有自己的事业,不犯浑了,他才懒得操心。”
沈时:“阿泽这孩子还真是不一样了。”
贺成屹但笑不语。
褚清泽八面玲珑地接过话头,“都快成家的人了,当然不能再冲动。”
又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总归不过是工作上的话题,见时间差不多了,沈歧说:“曼铃,你跟月灼打个电话催催,她怎么还没来?”
宋知许:“刚才新霁说,他们还有十几分钟到。”
褚耀蹙眉:“月灼跟新霁一起的?”
“是啊,他说顺路捎过来。”宋知许答。
众人感觉哪里有些不妥,正沉思着,包厢的大门被侍者从两侧拉开。
话题中心的两人,正款款而来,沈月灼垂着眸子挽着褚新霁的臂弯,眼尾似乎还沾着湿意,看上去像是清晨的露珠。
而褚新霁一如既往的神色冷淡,牵着她落座,自然地扫过在场的人。
这张圆桌仅准备了12张凳子,一张不多,一张不少,褚清泽旁边的位置是留给沈月灼的,因此安置在他对侧的褚新霁那,只有一张凳子,褚新霁落座后,沈月灼便没有位置可以坐。
在大家异彩纷呈的目光注视下,褚新霁长指拂过她耳边的碎发,先前在车里的吻太激烈,她精心做好的发型乱了一缕,更显灵动。
“要坐这里?”
沈月灼哪里能想到,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禁欲人物,竟然会在上车的一瞬间,将她压在商务车后排的沙发上汹涌又热烈地吻。从湖心馆到望月楼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一秒也没有浪费,直到她气喘吁吁,双瞳剪水,经司机提醒,他才松开她,慢条斯地着她的裙摆。
她被吻得脑子昏昏沉沉,尾音都拖着细软的腔调埋怨:“口红都被你吻没了……”
褚新霁靠上沙发椅背,双手松弛地搭在两侧,神态带着点慵懒的餍足,嗓音沙哑到底:“但是现在的颜色更好看,不用补。”
“我是淡色唇,不擦口红显得很苍白。”她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小声辩驳。
褚新霁:“你带口红了吗?”
沈月灼乖乖摇头,心思正百转千回着,他又扣着她的下巴吻上来。
唇齿交缠的旖旎间隙,他解释:“再补一点。”
想到刚才同他那食髓知味一般的吻,沈月灼脸颊更红,收回浮乱的思绪,推了推他,咬唇说:“我没有地方可以坐。”
留给她的位置,不在这里。
她不敢抬头看长辈,却也无法忽略褚清泽灼热的视线。
褚新霁握住她的掌心,摩挲着:“难道你要跟阿泽坐一块。”
陈述的语句,沈月灼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心间颤了颤,同褚新霁漆黑的眸子相撞。
他唇边的弧度弯了稍许,冷谑的话仿佛夹着稠浓的寒冰,“老婆,你坐我弟弟旁边,像什么话。”
这句话一出, 全场晔然。
表现最为淡定的还是贺老爷子,褚老子扶紧眉心,半个字也不想多说, 相比于褚沈两家的惊诧,贺成屹还抓了把松子, 悠哉地剥着壳。
褚新霁在褚家的地位摆在那里,即便还顾及着有长辈在场, 态度放得还算谦卑,话语里的锋芒却全都指向了褚清泽, 不容置喙的指责如山岳般倾覆压下。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褚清泽从座位上站起来, 怒不可遏道:“你刚才叫她什么?”
褚新霁不疾不徐地抬眼, “忘了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和月灼的订婚宴,礼数不周, 我先给各位长辈赔个不是。”
褚耀不可置信地指向褚新霁, 颤着嗓子震声:“褚新霁!今天是你弟弟和月灼的订婚宴!”
到底是军人后代,褚耀发起怒来,也不容小觑。
作为罪魁祸首之一,沈月灼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脸上的热意腾升得愈发滚烫, 比先前更像一颗熟透的浆果。
沉曼铃和沈歧几乎快要坐不住,还是沉曼铃在牌局上见惯太多,心承受能力高, 忙给丈夫顺气, 才不至于背过气去。
她们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吗, 看着叛逆,实则胆子可怂了, 这件事绝不是她一人敢做的。不但瞒过了所有人,还做得这样声势浩大,连褚清泽都没察觉。
宋知许冲上来,一巴掌差点扇巴上去,被褚耀呵止。
她声泪俱下,感染力强得让沈月灼也跟着心悸。
“新霁,你明知道月灼跟阿泽两情相悦,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阿泽从小身体就弱,你现在什么都有了……怎么能跟他抢?”
褚耀脸色一沉,“简直就是胡闹!”
众人都快把桌子掀翻了,褚新霁却依旧八风不动,迎上质问的视线。
褚新霁安抚性地紧紧扣着沈月灼的手,嗤讽道:“首先,月灼并不喜欢阿泽,只把他当朋友这句话,想必大家都听烂了,不用我再过多赘述;其次,我所拥有的东西,都是步步谋划得来的,作为弱肉强食世界的既得利益者,你们跟我谈谦让的论,是不是显得太可笑。”
字字掷地有声的反驳,强大的气场攻破了褚氏夫妻精心编造的晃眼,他并不介意撕下这块横亘了二十几年的遮羞布。以褚新霁为中心,似乎形成了强大的旋涡风场,褚清泽的身后,有坚不可摧的盔甲和护卫,而褚新霁什么都没有。
沈月灼站在他身侧,从来没有哪一刻看得像现在清楚。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褚耀和宋知许气得不轻,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褚新霁眸中仿若藏着清醒的执迷,就连问句都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按照爷爷和沈老爷子的约定,沈月灼本就该是我的未婚妻,不是吗?”
这一声反问,让在场噤若寒蝉,褚氏夫妇看向长子的神情复杂。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是这些年来不屑于计较。而他们为人父母,从最初的心中有愧,到后来不敢面对的逃避,对孩子的偏向和纵溺差距越来越大,为了粉饰太平,连自己都骗过了。
褚清泽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一颗心全都放在了沈月灼身上,看她眼尾带红,心疼得紧,“月灼,是不是他强迫你的?”
沈月灼还处在大场面持续怔懵的状态,刚想摇头,褚新霁轻笑一声,冷眸底浮褚丝丝戾气。
“阿泽,跟你嫂子说话,态度放尊重点。”
恨意在胸腔翻滚了半天,褚清泽终于爆发,冷笑:“她答应嫁给你了吗?抢婚也好意思说出来,还嫂子,呸!我看你才该和自己的弟妹保持距离。”
褚清泽是个急性子,即便意识到了什么,仍旧没有时间细思,第一反应是把沈月灼拉过来。
然而手臂刚抬起来,就被褚新霁挥到一边,这一肘看似绵柔无力,实则发狠的力道都暗藏其中,在巨大的惯性作用下,褚清泽后腰撞到椅背,场面一时间显得混乱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