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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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夫人说道:“大哥的秉性,你心里清楚,油锅里的钱还要捞出来花呢,等他得了盐引,换了钱,那钱早不知去那里了,还轮得上咱们。”
崔夫人还有句忍住没说:连老祖宗养老钱都花干净的人,你还指望他还亲弟弟的钱?
做梦去吧!
崔夫人一席话说的西府侯爷面红耳赤,毕竟是自己亲哥,被媳妇这样说,脸上不过去,西府侯爷说道:“我与大哥同出一母,东西两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德华要出嫁,婚礼若办的捉襟见肘,我们西府面子往哪里搁?”
“再说了,即使东府不还这三万两银子,也没什么,我们难道缺这点银子使么?我们就当是奉养老祖宗、给德华添嫁妆了。你向来是个识大体的,怎么这都不明白?”
崔夫人见丈夫都说出这种话了,知道自己已无力改变结局,再争辩下去,会伤了夫妻情分。
崔夫人觉得,像丈夫这样的男人,不沉迷女色,还能源源不断的往府里弄钱,她只需打理好家务,维持侯府的体面,从不用操心钱库的来源,用多少就有多少,这在京城各大豪门世家里,西府侯爷已经算是好丈夫了。
如果跟丈夫红了脸,闹起来,别人只会说她小气,不识大体。
为了三万两银子,确实不值得。
崔夫人衡量着利弊,强颜笑道:“你说得对,我一时被大嫂娘家送的假货气糊涂了,转不过弯来。且看在德华和老祖宗的份上,我们都要出手帮一帮东府,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嘛。”
西府侯爷很满意妻子态度的转变,说道:“既如此,真是皆大欢喜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等小气的人。”
于是,西府侯爷去吩咐账房和钱库去取钱。
见丈夫出了正院,崔夫人收起了笑容,喃喃自语道:“希望真的就这么一次救急……”
与此同时,东府正院。
周夫人在暖阁里拣佛豆,拣佛豆心要诚,焚香沐浴就不用说了,最好不沾荤腥,要吃素。
今天是茹素的第三天,周夫人还勉强还能忍,就是肚子没有油水,拣了一会就饿了。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破戒,吃些荤的时候,外头周嬷嬷说道:“二小姐回来了!”
听说女儿来了,周夫人赶紧放下佛豆,“言华,这个时候回来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听的风言风语传到你耳边了?别听她们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儿。”
“都没有。”二小姐张言华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说道:“太后娘娘派了内侍给老祖宗送些内造的药丸还有些宫廷内造的点心,老祖宗不能吃点心,就要芙蓉姐姐分给了我们三姐妹,我把我这份拿过来,给娘尝尝——这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娘可不要辜负了。”
母女两个经常吵架,但是吵归吵,得知母亲每天茹素拣佛豆,张言华还是心疼母亲的,否则也不会巴巴的找理由给周夫人弄来张太后赐的点心。
点心大部分都有猪油,比如酥皮点心——酥皮就是猪油和糖做的起酥烤制而成的。
周夫人就是馋了,一口气吃了六块点心,差点噎着,张言华又递了茶,周夫人一起喝干,又吃了两块,这才停住了,说道:“以前觉得油腻,现在觉得好香啊。”
周夫人是侯门女,出嫁就是侯夫人,从未吃过苦,到了这个年纪,居然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了,连个酥皮点心都是无上美味。
张言华见母亲唇边还有点心渣,就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母亲,指了指唇角,“擦一擦。”
周夫人尴尬的接过帕子擦干净。
张言华看着匣子里的佛豆,“母亲每天都要拣一匣子么?要拣到什么时候?累不累?”
周夫人说道:“替老祖宗积福报,保佑太后娘娘身体健康、皇后娘娘早生龙嗣,怎么可能累呢?我不累,每天拣到吃晚饭的时候就拣完了。”
张言华说道:“那就是要拣整整一天了?”
周夫人说道:“一天就一天,反正也没别的事情做。”
如今当家主母的宝座都没了,闲着更加闹心!
见母亲还嘴硬,张言华又心疼又上火,“母亲如今还不知悔改,这佛豆就得继续拣下去,把枷锁往自己脖子上套,就不知道解下来吗?”
周夫人脸色煞白,“你还说没有听见风言风语,你分明……是谁?是不是王嬷嬷?一定是那个如意传我的坏话!”
张言华连忙解释道:“不是她们!人家王嬷嬷,如意在颐园一直对我恭恭敬敬的,娘瞎想什么!是——是红桃告诉我舅舅家送假货的事情!”
周夫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红桃我亲手调教出来的,最忠心不过的丫鬟。”
“她现在的主子是我。”张言华指着自己的鼻子,“她对我的忠心早就超过了对母亲,心里只有我一个。母亲这几年一直往娘家贴自己的嫁妆,连珍珠衫都典当了,这下把红桃急坏了,生怕母亲把给我准备的嫁妆都贴出去了。情急之下,就说漏嘴了,被我逼问出来的。”
“母亲啊母亲,您是怎么想的?大姐姐出嫁十里红妆,我的嫁妆是一箱箱当票,那相当好看啊。”
周夫人红了脸,“你别瞎说,我的嫁妆田还有店铺房产都没动,将来平分给你和你二哥哥。拿出去绝对不比你大哥哥和大姐姐差。我动的只是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老祖宗不喜奢靡,自打老祖宗回家,我就没穿过那件珍珠衫,以后也不穿,白白放在衣橱里,等珍珠变成鱼眼珠就不值钱了,还不如……”
看着女儿嘲讽的目光,到最后,周夫人自己都编不下去了,索性说实话:“那是你亲舅舅家,出了这种丑事,我当然要拿钱平事,要不然连你也没面子。”
张言华牙尖嘴利,“哦,依母亲看,我现在就有面子咯?”
“你——”周夫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现在,原配把继室压的死死的,连个死人都斗不过,还名誉扫地,被迫拣佛豆躲羞。
老祖宗这么做,已经很善良了,没让她出去难堪。
张言华问母亲,“大姐姐即将出嫁,我想送她一整套珍宝阁的金嵌红宝石头面首饰,一套云想楼的云锦衣裙和鞋子,加在一起大概八百两银子,我凑了三百两,还缺五百两,想母亲给我贴补上,母亲给不给?”
张言华单刀直入,“杀”了个周夫人猝不及防,“我……我暂时拿不出,但是……你等等,我那里有现成的一套金嵌红宝石头面首饰,把首饰拿到金店里炸一炸,金灿灿,黄橙橙的,就跟新的一样。至于云锦衣裙和鞋子……我嫁妆里还有两匹云锦,拿去让针线上的女人赶一赶工,做好了给你送去。”
张言华说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希望以后母亲有什么好东西,也想一想我,或者想一想未来的二嫂,别总是往舅舅家里送,您送给我们,我们念您的好,您填给舅舅家那么多东西,这些年得了什么好?”
周夫人不说话了。
张言华说道:“您得了一腔子抱怨,舅舅从未感恩您的帮忙,还说这些嫁妆本就是您从娘家带走的,这会子娘家情况不同往昔,您贴补一些嫁妆又怎么了?”
“东西是当初出嫁时是娘家给的,这话没错。可这都是您正当分来的家产啊,难道当初您出嫁时搬空了庆云侯府、舅舅一分没得?那家产大头,连同爵位不都是舅舅分走了嘛?”
“是舅舅守不住家产,把好好的侯爵府给败了,又不是您,凭什么您去收拾这个乱摊子?”
“道理我都懂。”周夫人说道:“可是……可是都是应急,侯府那么大个架子,这些年进项少,支出多,撑起来不容易,我不贴补一下,指望谁去?”
张言华说道:“既然撑不住这个虚架子,就别强撑,学学人家会昌侯府孙家,俭省度日,送礼就送田庄的风物,五服之外的亲戚就不走动了;五服之内,随礼最多就十两银子;用不着的下人全部放出去,不养闲人,侯府只有五十来个下人;住不着空房子就租出去收租金,人家依然是侯府。”
东西两府都喜欢拿会昌侯府孙家举例子,因为孙夫人是西府先侯夫人、西府大少爷的亲娘嘛,两府跟张家也是亲家之间的人情走动。
周夫人低头嘟囔道:“那多没面子啊。”
张言华反问道:“送假货就有面子?反正我从红桃那里知道这个丑闻之后,都没连脸见三妹妹,连西府也一起被舅舅坑了。”
周夫人羞愧难当,无言以对。
张言华说道:“我这个人,向来不会劝人,只会怼人。您这样的人,谁劝也没用,想贴还是会继续贴的。只是,母亲想一想,倘若将我出嫁了,我二哥三天两头找我借钱贴补娘家,您说我给不给?”
周夫人心道:不给!
张言华说道:“反正我是一个钱都没有的——嫁妆里全是当票呢!”
周夫人平时都是给女儿张言华挑刺的,气得张言华跳脚,但无可奈何,今天反过来,被女儿捏住了“把柄”,“穷追猛打”的。周夫人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不过,张言华一点都不痛快,反而觉得很悲哀,说道:“母亲要周嬷嬷开了箱笼,把那套头面首饰还有两匹云锦派人给我送过去吧,梅园里胭脂的针线最好,大姐姐喜欢她的手艺,我要她去做这套云锦的衣裙。”
“再晚些,怕是这两个也贴出去,我拿什么给大姐姐添妆呢。”
说完,张言华懒得劝谏,把点心匣子留在这里就走了。
周夫人继续拣佛豆,目光却落在女儿送来的点心上,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拣完佛豆,周嬷嬷进来收拾。
周夫人说道:“以后庆云侯府来了人,我就不见了。就说我病了,或者拣佛豆不得空。”
周嬷嬷问:“娘家的事情,夫人不管了?”
“不管了,就当普通亲戚走动吧。”周夫人说道:“我的嫁妆就是全部填进去也不中用,总要为一双儿女考虑一下,别到时候一个个全部都怨我。娘家败落了就败落了,虚面子是撑不住的,早日行俭省之法吧。”
与此同时,四泉巷,如意娘做了一桌子好菜,把九指长生也叫去家里,和鹅姐一起送别吉祥。
一夜无话。
次日早上,如意娘起来做早饭,看到柴房一夜之间堆满了砍好的木柴!
不用说,一定是吉祥睡到下半夜就早早的起床,点了灯砍出来的,砍完柴,吉祥就骑着马,出门和赵铁柱会和,两人一道去了天师庵草场,在豹子营开始他们的从军生涯。
泪水无声的滚落,如意娘双手捧着脸,手上都是泪,吉祥如意,这么好的孩子,我居然有两个!
前半生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曾经数次崩溃,大哭天道不公!原来老天爷都在后半生补偿给了我!
吱呀一声,门开了,鹅姐走进来,看着如意娘眼睛红红的,知道她心里不好过,说道:
“吉祥走了,我来跟你作伴。如今三少爷也大了,我调教的几个丫鬟也能上手伺候,白天我去看看,晚上回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小鸟儿终究要飞出巢的,老鸟就老老实实在窝里待着吧。”
如意娘听了,再也忍不住,靠在鹅姐的肩头哭起来。
鹅姐轻声安慰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当兵的是如意娘的儿子呢。
西府很快把三万两银子送到了东府的钱库里。
有钱了,主持中馈的夏氏在腊梅、魏紫、王嬷嬷的辅佐之下,紧锣密鼓的筹备大小姐的婚礼。
没钱的日子度日如年,有钱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很快到了惊蛰,春雷震震,万物复苏,冰雪彻底消融,春雨绵绵,颐园的长寿湖,重新恢复了碧波荡漾的美景,去年秋天飞到南方的辟鹈也飞回来了长寿湖,二月十四,离大小姐出嫁的正日子只有三天了!
第一百零一章 盼血亲张家攀高枝,撑场面由奢入俭难
自从运河化冻,开始有南方通过京杭大运河来到通州港的船只,运河恢复了船只往来如织的盛况,老祖宗就跟魏紫说道:“夏收家的,如今夏收是通州张家湾宝庆店的掌柜了,常年住在那里,你要夏收派店里的伙计天天去码头守着,时刻留意从苏州来的官船,咱们家有苏州来的亲戚,苏州王阁老的王家人,来京城参加德华的婚礼。”
魏紫连忙写了书信,要妥帖的人送到通州夏收手上,夏收此时已经在曹鼎夫妻的教导下开始盘活宝庆店了,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收到了妻子的书信,不敢怠慢,派了两个伙计去了运河码头日夜轮番守着,只要是苏州来的官船,就过去看是不是苏州王阁老的家人。
各位看官,或许你们纳闷,张家是外戚,亲戚多是外戚、公主或者勋贵,怎么还有内阁的阁老这种科举出身的大官呢?
这叫要说一说张家在结亲上无敌的运气了!
当年,在张家还没有出太子妃张氏的时候,只是沧州的一个书香门第,当地的名门望族而已,那时候老祖宗有个小姑子张姑娘——也就是现在东西两府侯爷的亲姑姑。
当年老祖宗嫁过来的时候,张姑娘还是个小姑娘呢,老祖宗就把张姑娘这个小姑子当女儿宠着,后来老祖宗也生了个女儿——就是现在的张太后。
张姑娘和张太后辈分上虽然是姑姑和侄女,但年龄差不了许多,姑侄关系十分亲密。
张姑娘长大,自然要嫁人,张家看中了一个进士,虽然嫁过去是填房,但人家是进士啊!
这个进士就是王鏊,苏州人,是个神童,是乡试第一名解元,还是会试第一名会元,殿试之后是一甲第三名探花!这位探花郎当时在翰林院当侍讲学士。
王鏊膝下无子,和死去的原配吴氏只有一个女儿,为子嗣计,自然要娶个年轻的继室生儿子,觉得张家书香门第,门当户对——当时张家的旁支出个进士,叫做张岐,是两府侯爷的伯父,当了都御史,官居三品,是张家那一辈的荣耀。
张岐正儿八经科举出身,仕途也顺,人品也好,王鏊觉得张姑娘既然是张岐的堂妹,应该不错,就同意了这门婚事,娶了张姑娘当填房。
后来,王鏊官运亨通,升为了吏部右侍郎,也和张姑娘生了一双儿女,长子王延喆,次女王延林。
但是王鏊万万没有想到,妻子张姑娘的小侄女,居然被选为了太子妃,同年,还封了大明皇后!
自从张家飞出了个张皇后这个金凤凰,就从沧州的书香门第变成了京城最显赫的外戚,转换了门庭!
如此一来,江南苏州世代书香的王家和和大明第一外戚张家,就不再是门当户对了,但是木已成舟,两家早就结亲了嘛,又生了一双儿女,不可能反悔的。
王鏊会读书也会做官,平步青云,任户部尚书,还入了阁,成为文渊阁大学士,从此人们都叫他王阁老。
王阁老为人正派且清高,他十分瞧不上亲家张家两个不学无术的侯爷所做所为,就从来不去张家吃席,也不和张家来往,张家任何宴请都请不到姑父王阁老。
但是王阁老夫人张姑娘和张皇后姑侄关系好啊,她经常带着一双儿女出入宫廷,和张皇后说话,那时候老祖宗也在宫廷里生活,所以,王延喆和王延林兄妹是老祖宗看着长大的,十分宝贝这对外甥。
于是,这对夫妻各搞各的,张姑娘带着儿女出入宫廷或者回娘家张家走走;王阁老就当张家是陌生人。
后来张姑娘病逝,再后来,王阁老不堪忍受宦官刘瑾胡作非为,两人政见不合,势同水火,王阁老就干脆辞官,带着儿女们回到了苏州老家去了!
王阁老回苏州后,很快又娶了个填房李氏,过上了以文会友的闲适生活。
老祖宗很担心这个继母李氏对王延喆,王延林好不好,且有十分思恋这对远去苏州的外甥,就借口邀请王家人参加大小姐张德华的婚礼,过年之前,就派人去了苏州送请帖,务必将兄妹接到京城——因为王阁老肯定不会来嘛,就只能要一双儿女代为参加。
等啊等,到了二月十四,在一个“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提杨柳醉春烟”的日子里、离张德华的婚礼只有三天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到了东府。
新上任的当家主母夏氏亲自去了颐园松鹤堂老祖宗那里报喜,“表叔和表姑的官船昨晚半夜到了通州,估摸最快下午就能来咱们家了!”
其实王延喆,王延林兄妹的年纪比夏氏还小几岁,但辈分高嘛,夏氏要称呼表叔和表姑。
老祖宗狂喜万分,王阁老肯放一双儿女来京城参加张德华的婚礼,是给了她和张太后的面子。
王家兄妹代表着苏州阁老王家啊,有这样的贵客,外戚张家倍有面子,盛大的婚礼更添光辉!
但,有人欢喜有人愁。
紫云轩,如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嬷嬷,您再说一遍,王姑娘要住那里?”
“承恩阁。”王嬷嬷说道:“老祖宗说,王姑娘喜欢住在视野开阔、清净的地方,此处非承恩阁莫属,要招待好贵客,当然是主随客便,安排王姑娘住在承恩阁。横竖承恩阁的主院的桌椅板凳,被褥幔帐一应都是齐全的,拨几个丫鬟婆子去伺候就行了。”
如意说道:“那我搬到紫云轩值房来住吧,免得打扰王姑娘清净。”
“不行。”王嬷嬷说道:“紫云轩的活你要干好,贵客你也要伺候好,要不升你做一等干什么吃的?你得学会身兼数职啊。”
如意心道:我不想!爱谁谁想!除了干好本职的差事,多余的活我一点都不想干!
如意说道:“谢嬷嬷栽培,我会努力的。”
苏州王阁老的王家兄妹的到来,让张家上上下下都觉得倍有面子!
瞧瞧,我们张家不仅飞出去金凤凰,连挑选女婿也是极有眼光的!张家的姑太太嫁的是阁老呢!
芙蓉姑娘亲自来到承恩阁,查看正院的布置,虽说是阳光明媚的二月天,一早一晚还是有些冷的,都还穿着夹衣,还在烧炕,只是不用烧的那么热。
芙蓉用手试了试炕的温度,说道:“当年咱们家姑太太还在的时候,王姑娘经常跟着姑太太进宫陪着老祖宗和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生的小公主夭折,就把王姑娘当亲女儿看待,王姑娘是见过好东西的,你们好好伺候,别慢待了贵客。”
丫鬟婆子都说是。
芙蓉说道:“不过,也别太殷勤了,别有事没事往跟前凑,王姑娘喜欢清净,否则老祖宗也不会安排她到广寒宫居住。”
广寒宫是承恩阁的外号,这里位置高,冷冷清清,老祖宗只在想要赏画的时候来这里逛逛,平日是不来的。
一旁如意没忍住,问道:“芙蓉姐姐,王姑娘大概要这里住多久?我好有个准备。”婚礼结束就赶紧走吧!
芙蓉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如意的意图,说道:“谁知道呢,老祖宗一直挂念他们兄妹,肯定想要多留些日子。”
“自打去年王阁老辞官,带着家眷回苏州,好久没见了,老祖宗一直惦记着王家兄妹,好容易打着大小姐婚礼的幌子,千里迢迢从苏州接来,应该是能留多久就留多久吧。”
如意听了,简直眼前一黑!
承恩阁依然是归她管啊,王姑娘在这里住几日,如意就多操心几日。
一切准备齐全,就等着迎接王家兄妹。
松鹤堂里,老祖宗坐立难安,不一会就问,“有没有消息?他们进城了没有?”
芙蓉也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派人出去打听,陆续放出去好几拨人马,就连颐园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无心做事了,互相打听“来了没有”。
只有如意高兴不起来,到了傍晚,大厨房送来她的份例菜——一等大丫鬟是四个菜。
如意心情不好,就没有胃口,但是当她尝了尝份例菜的一碗鸡尖汤时,如意眼睛都亮了!
这个味道……分明是娘的手艺啊!
鸡尖就是鸡胸肉,尾端尖尖的,所以叫做鸡尖,如意不喜欢吃带骨头的肉,如意娘就把鸡胸肉剔出来,给她做鸡尖汤,吃起来方便,还嫩嫩的。
如意娘做鸡尖汤,习惯用酸笋调味,酸笋也是自己腌制的,如意从小吃到大,吃的舌头都能认主了。
如意要秋葵把其他三碗分给紫云轩丫鬟婆子们吃了,她只吃了这碗鸡尖汤,跟秋葵交代道:“我去一趟大厨房,去去就回来。”
如意直觉母亲就在颐园大厨房里做菜!
如意一路小跑着去了大厨房,她穿着一身红,在雕栏画栋的十里画廊里奔跑,右边是碧波荡漾的长寿湖,左边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河畔垂柳,衬得红如意格外显眼。
如意沐浴着夕阳,春风拂面,鼻头和额头都微微出汗,亮晶晶的,脸颊红扑扑的,就像一个成熟的水蜜桃,一咬就溅出甜蜜的汁水。
“水蜜桃”到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大厨房,如意一眼就看见正在坐在小杌子上剥青豌豆的如意娘!
“果然是娘来了!那碗鸡尖汤只有娘才能做出那个味道!”如意高兴的窜蹦蹦跑到如意娘身边。
如意娘笑道:“大小姐出嫁,颐园大厨房要招待所有的女客,严婶子说实在忙不过来,要我过来搭把手,炒几个菜,打打杂。原本是二月十八正日子那天来就行的,我想着一个月没见你了,怪想你的,今天下午就来颐园大厨房做一些杂活,还带着我自己做的酸笋,借用这里的厨房,给你做了一碗鸡尖汤,混在你的份例菜里送过去了。”
预料客人会很多,且大户人家赴宴,身边都跟着自家的丫鬟婆子管事小厮等等,这些服侍的人侯府也要管饭管茶的,如此,需要招待的人数要翻好几倍,为避免乱哄哄的旁生枝节,按照东府当家主母夏氏的安排,宴席分两个场地,东府招待男客,颐园招待女客,两个地方都设了流水席和戏台。
这时颐园大厨房总管严婶子过来笑道:“我们打了赌,就赌你尝不尝的出来,看见你来呀,我就知道自己输了。愿赌服输,我抽空把柳叶鲊的做法教给你娘。”
原来如此,如意往母亲身边靠了靠,“我待会还要回去当差,不能伤了指甲,就不帮忙剥青豌豆了。”
如意娘说道:“用不着你动手——王家兄妹快进城了吧。听说王阁老和咱们家姑太太的一双儿女,养的就像天上神仙似的,模样好,才华好,性格脾气也好。想想也是,王阁老是探花郎啊,听说只有长得好看的才能选为探花郎,探花郎的儿女就更好看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运气见一见。”
从早晨开始,东西两府上上下下都在谈论王家兄妹,连性格腼腆沉静的如意娘都不禁心生好奇,想瞧上一眼。
如意说道:“从下午就说快了快了,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谁知道啥时候能来。”如意是唯一一个对王家兄妹没兴趣的。
话虽如此,如意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稍坐了坐,就要走,“娘,王姑娘要住在承恩阁,我这几天承恩阁、紫云轩两头忙,估摸不得空来大厨房看你。”
如意娘说道:“你忙你的,差事要紧。我这次来大厨房就是帮忙搭把手,无论是摘菜、改刀、炒菜、传菜什么的,那里缺人我就顶上去,若是去席面上传菜,我们说不定还能再碰上呢。”
如意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走到半路,就看见看门小厮辛丑一路飞奔,还大声喊着:“来了来了!王家来人了!”
如意叫住了辛丑,“这回消息可准?”
辛丑气喘吁吁,“如意姑娘,这回一定准的,马车走的慢,报信的人骑着快马来的,说已经进了朝阳门,估摸一个时辰能够到。”
如意看了看天色,“到时候天就黑了——你快去松鹤堂报信,这回肯定有大赏等着你呢。”
如意回到紫云轩,过了一会,松鹤堂派了丫鬟来传话,“老祖宗说了,王家客人天黑了才能到,今晚提前把十里画廊的灯都点起来,照亮来颐园的路。”
原本十里画廊是定在二月十七和十八这两个晚上点灯的,今天才十四。
但,老祖宗说了算嘛。于是如意把总管上夜的潘婶子叫来了,“老祖宗说了,今晚就点灯,迎接苏州来的贵客。”
潘婶子问道:“行,我就安排,横竖灯油和灯芯都提前领了——现在十四就点上了,那么十五、十六点不点?如果要点,我们领的灯油灯芯都不够的,需要再去库房领。”
这是个问题,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如意说道:“你先去安排今晚的,我这就去松鹤堂问问芙蓉姑娘,到底怎么个变动,我们好提前准备。”
松鹤堂就在隔壁,如意很快就找到了芙蓉,芙蓉正在忙,吩咐几个婆子,“你们快去东西两府,把侯爷侯夫人,各府的少爷们都请到松鹤堂来,老祖宗有请。”
此时两府的三个小姐,东府的大少奶奶夏氏都在说说笑笑,陪着老祖宗等客人呢。
听到外头芙蓉的吩咐声,夏氏忙说道:“去问问魏紫,看看瑶哥儿吃了饭睡了没有,若还没睡,就抱来,迎接贵客,一起热闹热闹。”
芙蓉应下,一一吩咐下去。
等芙蓉忙完了,如意瞅空就去问,“芙蓉姐姐,十里画廊的点提前到今晚就点了,之后十五十六两晚要不要点?”
芙蓉有些为难,把如意带到一个僻静的房间说话,“等大小姐出嫁之后,东府马上就要试着推行一些俭省之法,虽说无论怎么俭省都俭省不到咱们颐园,怕委屈了老祖宗,但是老祖宗向来体谅大少奶奶当家不容易,这灯……估摸以后不年不节的就不会随便点了。”
如意从王嬷嬷那里得知西府借给了东府三万两银子应急的事情,晓得这里头利害关系,老祖宗想要以身作则嘛,说道:“芙蓉姐姐的意思是……明后两夜就不用点了?”
唉,你倒是给句准话啊!这样下面的人怎么办事。
芙蓉想了想,问如意:“十里画廊点一晚上需要花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