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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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兼两职,就像蜡烛两头烧,要忙死了!
如意跟着秋葵回到紫云轩。
王嬷嬷刚刚打完八段锦,额头都是汗珠儿,问了如意早上王延林的情况。
如意把清早去王延林院里看她梳妆开始,到打牌结束,“……王姑娘有才有德还通人情世故,挺好伺候的。”
当然,如果不用我伺候就更好了!
王嬷嬷洗了脸,说道:“能够经常出入宫廷的人,那个不是人精。就像芙蓉姑娘和老祖宗,在宫里历练多年。”
既然提到老祖宗,如意就把老祖宗打最后一圈牌时的异常表现跟王嬷嬷说道, “……不知道碰或许是个意外,但是连胡了都不知道,就奇怪了,好像老糊涂似的,可明明刚才打的几圈都精明的很,前头和后面简直判若两人。嬷嬷,老祖宗是不是……真的有些糊涂了?”
王嬷嬷身体一颤,“你……看出来了?”
如意说道:“很明显嘛,我觉得王姑娘那么冰雪聪明的人也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破而已,她毕竟姓王,不是咱们家的人。”
王嬷嬷叹道:“看来老祖宗的这个毛病越来越明显了,你猜的没错,老祖宗从去年开始脑子就犯病了,有时候连自己吃没吃饭都不知道,目前只有芙蓉,花椒,来寿家的,还有我知道,哦,现在又添了你一个,估摸王姑娘也猜到了。”
如意赞道:“花椒的嘴巴好严,一直没跟我们说,只是说消渴症的事情,谁能想到老祖宗最麻烦的其实是遗忘症呢?我听说到最后,会变成老婴儿,吃喝拉撒都浑然不觉,需要人像照顾婴儿一样去照顾失智的老人。”
“人老了,毛病就来了,我的眼睛也是这样长了病。”王嬷嬷自是又长吁短叹,“希望老祖宗不要到那个地步,伺候的人和被伺候的人都遭罪——记住,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暂时还是保密的。”
如意点头说道:“记住了,即使王姑娘跟我私底下谈起老祖宗今天打小麻将的异常,我也装傻说不知道。”
这时潘婶子进来说道:“沿着北墙那条到曲水轩的小路沿路的帷帐已经布置好了,可以要戏班的人抬箱笼进来布置戏楼了。”
因二月十八那天正日子客人会很多,大少奶奶夏氏就按照男女分别开流水席。
颐园负责招待女客,东府招待男客,两个地方都请了戏班子唱戏,断不能让客人们吃哑酒。
颐园这边的女客流水席就设在东北角的曲水轩,这里有一条蜿蜒狭长的人造河流,河水一直流到长寿湖,这里的布局是效仿古画上人们玩曲水流觞建造的,沿着河流有十几间宽敞的房子,彼此皆有抄手游廊连接,所以这个地方叫做曲水轩。
戏楼就在曲水轩的对岸,背靠着山石,前面就是曲水,就是坐在最末的房间里吃酒,也能听见唱戏的声音。
戏班的人要提前过来布置戏楼,挂布景、设机括、抬乐曲戏服等等,因做这些活计的都是男子,而颐园里都是女人,因而需要在他们经过的地方竖起屏蔽视野的帷帐,并由看门小厮一路监督看守,不准乱走。
如今,潘婶子已经要上夜的女人们将帷帐都竖好了,就等戏班进场布置。
王嬷嬷点点头,“如意,你把曲水轩库房的钥匙亲自交给腊梅,要腊梅告知外头候着的戏班杂工立刻进场,布置完了立刻清场,不准在曲水轩逗留。”
如意照做,拿着钥匙去了东府,腊梅接过钥匙,要了个婆子去通知戏班从本门进来,自己则拿着钥匙去曲水轩。
如意说道:“腊梅姐姐真仔细,布置戏楼都亲自盯着。”
腊梅晃了晃钥匙,“丢了东西要赔的,大少奶奶请了教坊司臧贤的女戏班子,在正日子那天出演,臧贤的班子有名的精致,戏服头面首饰都是真家伙,值好几万呢,我不得盯着看他们搬箱笼啊,办完之后就上两把锁,戏班子一把,我们一把,到时候一人一把钥匙开锁,免得丢了东西,谁都说不清。”
“什么?”如意不敢相信,“臧贤的女戏班子?就是今年正旦,在大朝会上演奏宫廷雅乐的那个女戏班子?”
“正是。”腊梅说道,“当今最红的戏班,大少奶奶花了大价钱,还走了娘家庆阳伯府夏家的关系,好容易才请到的,要在咱们大小姐出嫁那天的正日子里唱一天曲呢,咱们张家那天一定热热闹闹的,倍有面子。”
“可是……”如意低声道:“那个……东府侯爷的外室钱帚儿就在这个女戏班子里……若周夫人和钱帚儿闹起来就不好看了。”
“知道。”腊梅说道:“大少奶奶吩咐过了,不准钱帚儿进园子唱戏,以免生是非,女戏班子里没有她。”
如意松了一口气,“臧贤女戏班子很难请到的,到底花了多少?”
腊梅伸出一个巴掌,“五千两,真是花了血本。”
“这么多?”如意不敢相信,“不是说要行俭省之法的吗?”
腊梅无可奈何的笑道,“老祖宗,还有两府侯爷都说要场面要好看,要配得上大小姐定国公夫人的身份,大场面就得靠钱才能堆起来。俭省等婚礼过了再说吧——原本是三万的打算,现在已经超支了,眼瞅着要过四万呢,幸亏西府给了东府强援,否则如何请得动臧贤的女戏班子。”
第一百零四章 赏赝品却得真知己,烂赌鬼敲响登闻鼓
这是什么俭省之法啊,越是俭省,花的越多!
大家觉得横竖大小姐婚礼之后就要俭省度日,就干脆可劲的花钱——以后花钱就没有这么容易嘛。就像是知道明天会挨饿,今天就使劲吃一顿饱饭一样。
管它呢,反正花的又不是我的钱。
如意亲自送了钥匙,就回紫云轩忙活了,腊梅去了曲水轩,这里十几间屋子,摆着二十五张酒桌,每桌坐四个人,可以同时容纳一百个女客在这里吃流水席,招待客人绰绰有余。
桌椅都已经摆好了,也都罩着桌布和椅衣,腊梅把每一张桌椅都细细瞧了一遍,时不时的吩咐手下,“这个桌布颜色旧了,换新的来。”、“这张椅衣上有一片油渍,你们没看出来吗?换掉。”
一时戏班的人抬了箱笼过来,腊梅一一核对过,亲眼看着箱笼抬进屋子,贴上封条,张家和戏班都各自上了一把锁,这才完事,又匆匆赶回东府议事厅,给大少奶奶回话。
就在张家紧锣密鼓的准备大小姐婚礼时,顺天府衙门的监狱里,钱帚儿给曹鼎的父亲曹祖送牢饭。
曹祖这一个月吃饱穿暖,居然比进监狱之前还胖了些,看到钱帚儿,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连忙冲过去说道:“小兄弟!救命啊!我们这一批囚犯明天就要上路,被押解到东北铁岭卫了!”
的确,春暖花开,路好走了,曹祖这种囚犯也该走向押解之路了。
钱帚儿把一罐子热饭递给曹祖,“吃吧,吃饱了好上路。”
曹祖第一次不肯吃饭,他哭道:“我吃不下啊,好兄弟,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这个年纪被发配到苦寒之地,就是送命去的,我还不想死啊!”
钱帚儿说道:“你这个偷窃之罪并不严重,可以用钱赎罪,现在唯一能救你的,是你的亲儿子曹鼎,可是你就是他设计栽赃送进监狱的,他断然不会出手救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明天安心上路。”
曹祖不死心啊,一个把所有家当都输光,连亲儿子都卖了的烂赌鬼,总是希望“下一盘我就赢回来了”,恐怕见了棺材都不肯死心,抓住一切求生的希望,他跪地磕头苦求:
“求求你想想办法,无论是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一试,只要不被发配到那个鬼地方,干什么都行!”
钱帚儿养了这条赌狗一个月,就等着这句话呢!
钱帚儿说道:“我有个主意,能够逼曹鼎现身,出钱给你赎罪。”
“什么主意?”曹祖双目放光,就像地狱的恶鬼,看着唯一一条通往人间的路!
钱帚儿说道:“你想想,曹鼎无论如何都不会认你这个爹的,你当初卖儿子的时候,签了死契,不能赎回,曹鼎生是张家人,死是张家鬼,你就是闹破天去,在法理上,你和他早就一刀两断了,于情于理,他都可以不管你的。”
“所以,你死了这条用血缘关系来拿捏曹鼎的心吧,你拿不住他的。”
曹祖越听,脸色越是灰败,“这个逆子!我已经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快说说你的主意啊!”
鱼儿已经上钩了,钱帚儿说道:“你需要换一个法子,用血缘拿捏不到曹鼎,但是,你利用张家来拿捏曹鼎啊!”
曹祖不解,“张家是京城第一外戚,怎么可能被我这个小人物利用?”
钱帚儿循循善诱,“你使出你的拿手绝活——讹诈啊!明天你们要被押解出京,这是你唯一的机会,到时候,你给押送你们上路的差役们一些银子,要他们不要给你上枷。”
“你们从衙门监狱出来,经过衙门门口,门口有个登闻鼓,是专门击鼓鸣冤的,那时候你就冲过去拿着状纸击鼓鸣冤,状告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两兄弟私藏龙袍,意图谋反!”
“什么?”曹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告张家两个侯爷谋反?大明外戚不得干政,张家没有兵权,无一兵一卒,如何造反?这……这一看就不像啊!”
钱帚儿说道:“你怎么听不懂我的意思呢,我就是要你装疯卖傻啊,张家谋反,连你一个囚犯都不信,何况是顺天府衙门的官老爷?”
“你这样一闹啊,所有人都觉得你被关在牢里发疯了,胡乱攀咬人对不对?”
曹祖连连点头,“对,小兄弟说得对。”
钱帚儿说道:“疯病也是病,按照律法,身有重疾、无法押解的囚犯可以暂缓发配,等待身子养好、可以行走了才能把囚犯发配走啊。你一个疯子,万一在路上发疯袭击差役或者跑了,差役们要担责的,所以,为了避免麻烦,他们会将你留在顺天府衙门的监狱里,把其他囚犯先发配了再说。”
好像是这么道理啊,曹祖想了想,“可是,装疯卖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难道我一辈子蹲在顺天府衙门的装疯?这样……生不如死。”
钱帚儿说道:“不用装一辈子,你就装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在牢房里不断地喊张家藏龙袍,张家要谋反,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监狱都知道最好。”
“你想一想,虽然这事对张家毫发无损,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但对曹鼎而言,就很棘手了,他是张家的家奴,是张家宝源店的掌柜,深得张家信任。可是,曹鼎的亲爹却在顺天府衙门发疯,攀咬张家私藏龙袍谋反,这事衙役们肯定会告诉曹鼎,要曹鼎过来商量怎么解决这个疯子。”
“曹鼎不会坐视不理,任由你在监狱里发疯喊张家谋反,到时候他会撤诉或者用钱赎罪,把你弄出监狱,为了防止你出去乱喊,他还会出钱把你养起来呢。”
曹祖恍然大悟,“对对对!小兄弟说的对!打蛇打七寸,孝道不是曹鼎的七寸,但张家是啊,他最怕张家人不信他,丢了宝源店掌柜的位置。”
钱帚儿说道:“你要想不被发配铁岭卫,不想一辈子坐牢,想要得自由,就要对自己狠一点,你看看戏文里的孙膑,装疯卖傻,在猪圈里吃猪粪,忍辱负重,骗过了对手,最后功成名就,你得豁得出去才行。”
曹祖拍着胸脯说道:“我没问题的,我经常欠债不还钱,追债的人打我,逼我,连人粪都被逼尝过了,何况是猪粪。”
烂赌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没救的。
钱帚儿看曹祖被说动了,就偷偷塞给他二两碎银子,“这个你拿着,明天用来贿赂差役,别让他们给你戴枷,一旦戴了枷,你的双手被困在枷锁之内,就敲不成登闻鼓了。”
曹祖接住了银子,塞进衣服里藏着。
钱帚儿说道:“明天一清早,我会最后一次给你送牢饭,你吃饱喝足,一定要使劲敲登闻鼓,大声呼喊张家谋反,让那些围观的人都听见你的呼喊声,动静闹的越大越好,这样人们都觉得你是个疯子,你就不用被发配到铁岭卫了。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曹祖重重的点头,“我明白的,不成功,就得在铁岭卫冻死。成功了,曹鼎就得养我一辈子。”
钱帚儿叮嘱道:“到了公堂之上,如果提刑官问你张家私藏的龙袍在何处,你就说藏在在颐园曲水轩,大人一搜便知。”
曹祖说道:“我记住了。”
钱帚儿暗道:颐园曲水轩里真的有一件假龙袍,张家大小姐在十八那天出嫁,臧贤的女戏班子会在张家颐园曲水轩唱戏,里头有一出戏叫做《惊鸿记》,唱的是唐明皇和梅妃以及杨玉环的故事,唐明皇穿的戏服就是一件很像龙袍的蛋黄色四爪蟒袍。
今天,戏班的箱笼已经送过去了,那件假龙袍当然也在里头,虽然是假的,但也是云锦制作的四爪蟒袍,价值上千两银子呢。
钱帚儿虽然被大少奶奶夏氏禁止去颐园唱戏,但她无论对戏班还是颐园都了如指掌啊!
张家想要风光出嫁,我偏要给张家人添堵!
钱帚儿的目的并不是帮助曹祖,也没有指望一件假龙袍能够栽赃张家,她其实另有计划,曹祖这条疯狗,利用完之后得好好处置……
次日,二月十六,后天就是大小姐的婚礼了。
承恩阁,如意依然是一清早就起床,早早在正院等候贵客王延林梳妆打扮。
昨天王延林和兄长王延喆进宫拜见张太后,张太后果然留了他们兄妹吃中饭,亲热的和他们说话,一直到天快黑了,宫门即将关闭,才赐了礼物,依依不舍的放了王家兄妹出宫。
是夜无话。
今天早上,王延林在梳妆时候,松鹤堂打发了一个婆子来了,说道:“老祖宗昨晚没有睡好,今天估摸很晚才起床。芙蓉姑娘说,上午就请王姑娘和其他三个姑娘自便,不用一起去松鹤堂等着老祖宗起床一起用早饭了,要大厨房把小姐们的早饭送到自己房里。”
王延林说道:“知道了,要芙蓉姐姐不要挂念我,我吃了早饭就登上承恩阁看一看风景,等什么时候老祖宗睡醒了,你们就打发一个人过来告诉我便是。”
那婆子应声退下。
其实,昨晚松鹤堂起了个风波,那就是老祖宗半夜起夜时,一个没憋住,居然在起床的时候失禁,溺湿了裤子!
当时是花椒值夜,搀扶着老祖宗,谁知还没来及坐在马桶上,就……
老祖宗很伤心,哭着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
花椒告罪,说是自己的错,是她行动太慢了,若能早一点扶着老祖宗到马桶上,就不会有这些事故。
卧房的动静把睡在隔间的芙蓉都惊醒了,连忙起来帮老祖宗擦身子,换衣服,还不停的安慰老祖宗。
无论芙蓉花椒如何安慰,老祖宗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哭天抹泪,说自己不中用了,张家未来该怎么办呢?
一直闹到天快亮了,老祖宗精疲力竭,这才昏昏睡去。
芙蓉无心再睡,把王嬷嬷,甚至远在西城石老娘胡同的来寿家的都偷偷叫到了松鹤堂,将老祖宗昨晚的事情说了,大家一起商议着,到了这个地步,老祖宗还能否观礼大小姐出嫁?要不要告诉侯爷和侯夫人等重要事宜。
因有这一桩风波,不好让王延林这个远道而来的贵客知道,就借口老祖宗没睡好,早上就不要她过去了,让客人自便。
王延林和如意当然都不知道昨晚松鹤堂的风波,因王延林说饭后要去承恩阁爬楼,如意赶紧要一个丫鬟去告知蝉妈妈,要蝉妈妈把承恩阁的地炕烧起来。
二月的早上还是有些冷的,今天恰好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气,好像要下一场春雨似的,楼阁里肯定阴冷潮湿,需要烧地炕驱湿气,贵客进去赏玩的时候要干爽舒适,若是冻的缩手缩脚,那就是照顾不周了。
蝉妈妈干活麻利,很快就烧好了地炕。
等王延林吃过早饭,如意陪同她去承恩阁时,推开楼阁的大门,里头果然温暖干燥,很舒服。
三年了,里头的陈设依然是老样子,一如老祖宗第一次来赏玩时的模样,朱红色的楼阁,黑色的桌椅,皆是一尘不染,蝉妈妈每天都过来打扫。
只是花瓶里的插花从冬天的腊梅变成了春天的灼灼桃花,在这个阴暗的天气里,桃花依旧笑春风。
墙上依然挂着米芾的临摹之作,虽说是假画,但这些假画也陪伴了如意三年,如意每一幅都很喜欢。
王延林一进来,也是先看画,没有去窗边鸟瞰长寿湖的美景。
探花郎的女儿,江南书香门第出身,诗画应该都是极通的,肯定能够看出是假货,于是如意如实说道:“这些米芾画作都是临摹之作,真迹都收藏在老祖宗的松鹤堂。王姑娘若想观看真迹,我就去松鹤堂找芙蓉姐姐,把真迹拿过来给王姑娘欣赏。”
王延林说道:“今天天色不好,等到了大晴天再赏米芾真迹吧,方不辜负米芾的神来之笔。”
王延林一边说,一边缓缓的靠近赝品,“我知道这些都是临摹之作,我还知道临摹这些画作的画者是谁呢。”
“是谁?”如意不禁被勾起了兴趣,“虽是赝品,但我一直很喜欢,经常跟朋友们说,这画虽没有着颜色,但是比有颜色的画儿还好看呢。”
“这些画只有黑白色,和不是很黑的黑,和不是很白的白,可是我心里会自然而然给里头的景色上色,我想的是什么颜色,画就是什么颜色。好像魂魄能够从身体里飞出来,入了画中,魂魄在里头飞呀飞呀,甚至能飞到画里头都没有画过的景色里。”
当初只有十二岁她被深深震撼住了,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家里贴的也都是在集市上几个钱就买到的粗制滥造的年画,但这些话都是真情实意。
画是假的,话是真的。
王延林被如意打动了,“真有这么好吗?”
如意说道:“反正我觉得好,王姑娘,到底是谁临摹的画作?”
王延林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如意又再次被震撼到了,说道:“啊!原来王姑娘就是米市!”
王延林一愣,“什么米市?”
如意就把那时候她还不认识米芾的“芾”,只懂得认字认半边,就叫米市的笑话讲给王延林听。
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王神仙也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了,“什么米市菜市的,亏你叫的出来。不过,你懂得我的画,叫我米市我也认了。”
如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那时候王嬷嬷还说是高手临摹之作,花了不少银子买的,又被王嬷嬷骗了。”
王延林笑道:“这世道的规矩对女子苛刻,闺阁女子的笔墨丹青不能流到外头去,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即使只是送给至亲赏玩,也不能署真名。王嬷嬷当然知道画者是我,只是不方便告诉你实情。”
如意心道:这个王嬷嬷,又把我耍的团团转!她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
王延林把如意的手一拉,“走,我们去二楼看米市的画。”
如意忙道:“可别再提米市二字,我要羞死了。”
王延林开怀一笑,“你是米市的知己,米市本人很高兴有你这么个知己,你不必为之羞耻。”
如意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其实三年前就和王延林因画结缘了,于是,两人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就在如意和王延林在承恩阁上上下下赏景赏画的时候,顺天府衙门监狱,押解出京的日子到了。
由于寒冷的冬季路途不便,很多发配边关的犯人积压在这里过冬,顺天府衙门还得出粮食养着他们,一到春暖花开,就迫不及待的把这些犯人清出监狱,今天这一群大概三十来个囚犯都是被送到东北的铁岭卫。
一清早,钱帚儿就乔装猪倌过来送给曹祖送最后一顿牢饭,吃饱了好上路。
曹祖吃了一口,“好奇怪的味道,这都是些什么?”
钱帚儿说道:“我是个猪倌,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剩饭剩菜再加点水炖一大锅,给猪吃就掺几瓢子细糠,给你吃就不用加细糠了,你至少比猪吃的好。”
曹祖说道:“不是我挑,以往也是剩菜剩菜,但今天的确有一股子怪味。”
钱帚儿说道:“哦,或许是最近天气暖和,剩菜剩饭不经放,有了味。”
曹祖细嚼嚼,虽然不好吃,但能吃出来里头有肉,今天还要敲登闻鼓告状,得吃饱了。
于是,曹祖把钱帚儿送的牢饭都吃完了。
曹祖穿着囚服,和三十多个囚犯一起排队出了监狱,进来的时候还是冬天,现在已经春天了,虽然天气阴沉沉的,但曹祖精神依然为之一振!深深的吸口气,这是自由的味道啊!
一共有十个差役负责押送,要辖制住三十多个囚犯不容易,就给囚犯们戴上五斤重的枷锁,头和双手固定在方形的木框里,这样他们的双手就动不了,以防他们袭击押送的差役逃跑。
轮到曹祖戴枷了,曹祖把钱帚儿送给他的二两碎银子塞给衙役,“行行好,我颈椎疼,枷锁套在脖子上走不动道,你们看我一把年纪了,逃是逃不掉的,就免枷吧。”
差役收了银子,就没有上枷,除了曹祖,也有几个囚犯皆是送礼免枷。
那曹祖夹在在一群囚犯里排队出了监狱,路过顺天府衙门大门时,突然拔足狂奔,往登闻鼓方向冲过去!
曹祖一边击鼓,一边大声喊道:“草民曹祖!状告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私藏龙袍!意图谋反!求青天大老爷铲除国贼!”
还顺道喊冤,“张家私藏龙袍,被草民撞破!就设计栽赃草民偷窃皮袄!把草民发配到边关,意图灭口!狼子野心!求青天大老爷明鉴!”
由于曹祖所告太过劲爆,登闻鼓周围立刻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路人百姓。
曹祖牢记钱帚儿的叮嘱,此事闹的越大越好,这样才能逼着儿子曹鼎出面用钱平事,于是曹祖敲的更带劲了,喊冤声也更大了,“张家谋反!杀人灭口!草民冤枉啊!”
曹祖敲着敲着,先是觉得喉咙发紧,而后觉得肚子疼,好像孙悟空跳进他的胃肠里,挥着金箍棒乱打乱杀,把他的肠子搅的稀烂。
再后来,一股热流从嗓子里喷涌而出!
噗的一声!居然是一口鲜血!
鲜血喷在在登闻鼓上,红红的一大片!
怎么回事?鼓槌落地,曹祖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捂住脖子,恍惚中,他看见那个给他送饭的猪倌站在路人中冷冷的看着自己。
早上,他没有吃牢饭的早饭,只吃过猪倌送的牢饭……难道……但是曹祖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嘴里再次喷出一股鲜血,血溅三尺!
曹祖轰然倒地,双目圆瞪,致死都没有瞑目,死的糊里糊涂,这时人群里的钱帚儿大声叫道:“是灭口!张家灭口了!”
由于曹祖血溅三尺的死状太过惨烈,路人们纷纷叫道:“对,就是灭口!”、“当街灭口!”、“这人死的冤啊!”
作者有话要说:
埋了三年的伏笔都爆出来了哈哈,铺陈了那么久的故事线可以慢慢收网了,一切都从承恩阁开始,石家女眷在承恩阁自缢,如意和“米市”王延林结缘,如意和钱帚儿在这里结怨
第一百零五章 松鹤堂连夜开大会,承恩阁米市赠如意
一开始,钱帚儿要的就是曹祖这条赌狗的性命。
因为赌狗不可托付信任,赌狗一旦上了公堂,几棍子下去,再饿几顿,肯定会把钱帚儿乔装的送牢饭猪倌咬出来。
所以,钱帚儿在今早的牢饭里下了老鼠药——她是开饭馆的,常年都有老鼠药灭鼠,而老鼠药主要起效的药物是砒霜,剧毒。
砒霜有一股酸辣刺激的味道,所以曹祖吃的时候觉得有一股怪味,钱帚儿以天气暖和,食物放坏了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这个曹祖吃了一个月的泔水,舌头被驯化,已经吃习惯了,不挑食,全吃了下去。
原本,钱帚儿以为曹祖会在公堂上剧毒发作,还能说一说龙袍就藏在颐园曲水轩的事情,但是她第一次下药,没有经验,下多了,曹祖在敲登闻鼓的时候就毒发吐血身亡!
幸好,效果是一样的,甚至,比钱帚儿预料的还要好!那血溅三尺的场面、那一层层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兴奋又惧怕的眼神,钱帚儿知道,纵使是张家这样声名显赫的外戚,这一次也休想轻松脱身!
往张家泼私藏龙袍、意图谋反的脏水的目的达成。
东府侯爷想风风光光的嫁女儿?呵呵,先把屁股擦干净吧!
你害得我变成了你见不得光的小老婆,凭什么你的女儿就能风光大嫁,成为定国公夫人?
曹祖血溅登闻鼓、状告张家谋反的风波由此而起。
原本钱帚儿只是想利用曹祖这个老赌狗攀咬张家谋反,给张家风光嫁女儿添堵而已,并没有指望曹祖血溅三尺能够撼动大明第一外戚张家分毫。
然,俗话说得好啊,风起于青萍之末,浪起于微澜之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关联,曹祖之死,看似蚍蜉撼大树,但却是一个从山顶滚下来的小雪球,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到后来越滚越大,势头越来越猛。
等到十几年过后,这个雪球已成为了庞然大物,朝着外头煊煊赫赫,里头败絮枯杨的张家无情碾压过去!
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表,咱们书接上回,且说松鹤堂老祖宗半夜失禁,伤心落泪,一夜都不曾好睡,到天亮时才合眼。
芙蓉连夜把王嬷嬷、甚至西城石老娘胡同里守丧的来寿家的都悄悄叫到了松鹤堂,商量对策。
来寿家的落了泪,“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呢?我家小姐自幼喜洁,如今沾了污秽,这叫她如何接受的了呢。”
王嬷嬷说道:“到了这个地步,就得告诉侯爷侯夫人了。若出了事,咱们可担待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