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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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言华指着旁边炕桌上的头油葫芦瓶,“这东西是张妈采买的?”
张妈仗着自己是第三代家生子的体面,且有些年纪,心想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就当陪小姐玩过家家了,说道:“好像是的……我年纪大了,看不太清楚。还望二小姐见谅。”
张言华才不吃倚老卖老这一套,跟红霞说道:“你听不见吗?张妈说她看不见清。”
红霞拿着头油瓶递给张妈,张妈扫了一眼,“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我采买的东西多着呢,记不清了。”
红霞拿出准备好的账本,“您老又是看不清,又是记不清的,我就帮您老长长记性。这账本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还有您老的签字画押——您要再说不记得了,我就把账房、钱库、还有库房的管事们全都叫来,要他们一一跟您老对质,如何?”
红霞还真能把这些人都叫来,她姨爹来禄正好管着这些人呢。
张妈瞥了一眼账本,说道:“不必了,我记起来了,的确是我采买的——红霞,你刚满月的时候摆酒,我还给你家送过粥米呢,我还抱过你,也算是看你长大的,如今你出息了,是不是就不记得我了?”
张妈拿辈分压人,红霞不吃这套,说道:“我当然记得您老,为了这些没法使的头油,我还特意登门拜访过您,说您老办事办老了,头一回在头油上失手,弄了这些不中用的货,搞得府里怨声载道。”
“但是,我们家小姐心善、敬老,看在您家里五代人都在张家伺候的份上,给您一次改过的机会,把原先使用的头油买来,以平息众怒。”
“这都过去十天了,您老这边一点动静都没有,眼瞅着中秋节要到了,您老到底是个什么主意?不妨当面跟我们小姐说一说。”
张妈说道:“我也想赶紧把这事办完,可是你们又不给我银子去采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去那里买去?”
红霞冷笑道:“您老把事情办砸了,自是您老自己掏钱描赔,官中已经出过钱了,就不会再出第二次。您老从父母辈开始就是府里的买办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的话,我看您老还是回家抱孙子去吧。”
这意思是要砸了自己的饭碗,张妈横眉冷对,直呼其名:“童红霞!你不要欺人太甚!一瓶头油而已,又不是吃的穿的,怎么用不是用?难道没有头油就不梳头了?那些穷人家用水也能梳头,怎么一到张家就矫情起来了?”
红霞正要反驳,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红桃出来说道:“你这个妈妈,既然五代人都在张家伺候,还赏了主人家的姓氏,为何连规矩都不懂?我们家小姐坐在这里,你大呼小叫的甩脸子给谁看?”
张言华的嘴巴也很会说,经常出声呛母亲周夫人,但她是千金小姐,自不会和一个家奴对嘴,这时候就要看丫鬟们的本事了。
红霞说道:“我们叫您老一声妈妈,再给您一次机会,是给您老的尊重,大家都体面。倘若您老不要这个尊重,我们也不强人所难,您老就收拾收拾,出了二门,回家哄孙子去,可不敢再劳烦您老办事了。”
张妈不信为了底层家奴的头油会使得她这个几辈子体面的“上等”家奴丢了家传的差事,连忙跑过去跪在张言华面前,哭道:
“二小姐,一瓶头油就要夺了我吃饭的家伙,这是寒了几代老奴的心啊!”
红桃说道:“张妈快起来说话,为了一瓶头油闹得如此不体面,赶紧掏钱去买头油,把这个事情平息,我们家小姐自会网开一面。“
张妈不肯起来,说道:“二小姐,您涉世未深,不晓得这些穷鬼多么奸猾,向小姐进献谗言,诬告老奴。人穷志短、藏奸做恶,自己日子过的不顺,就像法子给我们这些办事的添堵!”
“这些穷鬼为了一瓶头油就闹将起来,太不像话了!今天敢攀咬我,明天就敢背主!要驯服这个穷鬼,就像驯狗似的,得用鞭子狠狠的抽打、再饿几顿,晓得尊卑了才听话。”
“倘若被穷鬼们逼着退一步,要什么,给什么,开了先例。穷鬼们觉得闹一闹就能得到好处,那么以后逢事就闹,张家就永无宁日了!”
张言华终于开口,但不是回应张妈,而是问她的两个丫鬟问道:“是谁在闹啊?”
红桃和红霞都指着张妈,异口同声的说道:“是张妈。”
张妈万万没有想到二小姐根本不会被人带着走,娘心似铁啊!
张妈顿时愣住了。
张言华说道:“张妈在这里又哭又闹的,是不是觉得只要凭着多年的老脸闹一闹,我就能让步?”
然后张言华把张妈刚刚说过的话全部还给她了,“我今日若是让步,以后大家都学张妈,逢事就闹,我还怎么管家?张家就永无宁日了。”
张言华说道:“今天叫张妈过来,就一句话,要么今天就把头油补上,要么就把对牌和钥匙都交出来,咱们府里五百多个家奴,总有人能够买到好头油吧?”
红霞也乘机催道:“妈妈想一想,为了这头油,今天把几辈子的老脸都丢了,何必呢。只要张妈肯改过自新,我们小姐既往不咎。”
红桃说道:“言尽于此,张妈好自为之。”
张妈仔细掂量着轻重,晓得现在若不肯悔改,定是鸡蛋碰石头,只得变了脸,说道:“是我想左了,还望二小姐看在我们家几辈子老脸的份上,原谅我吧,我这就买头油去。”
面对根深蒂固的家奴,张言华得需给个面子,说道:“红霞,送一送张妈,再去潘达那里要一辆车,给张妈出去买头油,今天就是点灯熬夜,也要把新的头油分下去,不能再拖了。”
张言华连后路都给张妈堵死了,要么办,要么滚。
张妈只得去做,在日落的时候终于把新头油分下去了。
经此一事,众人方知张言华的厉害。
颐园里,如意看着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们都拿到了新头油,也很是欢喜。
次日,如意拿着如意娘种植的洋柿子,去东府送给红霞,表示感谢。
红霞转送给了一个给红桃,说道:“我知道你和如意之前有过不愉快,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们两个都在二小姐手下当差,一切以二小姐为重,如今二小姐大刀阔斧的行俭省之法,得罪了好多人,多少人在背后虎视眈眈,想要揪出二小姐和我们的错处,背后里算计我们。”
“我们的处境艰难,就像戏文上的项羽,四面楚歌了都,就应该放下芥蒂,争取强援才是。如意的本事,你在颐园生活了三年,应该最清楚的,跟她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跟她好的人,都应了她的名字,如意如意,如我心意,都混的好了。”
“少一个对手,多一个朋友,这么好的事情,你这么聪明,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红桃虽然没有点头表态,但是接过了红霞转赠的洋柿子,说道:“我听说这海外传来的新鲜玩意儿太酸了,拌了细砂糖糖才好吃。”
这才上道嘛,红霞笑道:“想让我伺候你就直说,来,我来切片,你来撒糖。”
红桃虽是周夫人亲手调教了,但这些年一直跟着二小姐,早就以张言华的利益为重,去年真假金屏风风波、周夫人用嫁妆贴补娘家的事情,也是红桃偷偷告密,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才及时劝周夫人回头,不要再去填补这个无底洞。
如今,二小姐要变革,行俭省之法,红霞从不怕事,一直冲在前头,一心一意为二小姐办事,红桃其实很服气了——只要是为了二小姐好,红桃能够接受化敌为友。
之后,红桃和如意胭脂关系就慢慢变好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且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将近,一场杀局也悄然降临。
刘瑾得到消息,张永张公公要带着远征军回京了!
张公公还带着叛军首领安化王和其造反的一众党羽,正德皇帝龙心大悦,张公公上了奏疏,说要八月十五这天赶回京城,举行献俘仪式,把安化王等一众战俘献给正德皇帝!
大热天的,刘瑾差点气中暑了!
八月十五正是我哥哥出殡的日子啊混蛋!
张永就是故意恶心我!
献俘这天,文武百官都要参加献俘仪式,如此一来,就没有官员在路边设下祭坛路祭刘瑾的哥哥刘景祥了。
这丧事就不热闹了呀。刘瑾最在乎面子了,他一个阉人,没有后代,只有这么一个亲哥哥,一心想将哥哥风光大葬。
刘瑾赶紧上书正德皇帝,说他哥哥去世,十分悲痛,痛到不能参加献俘仪式,希望能够推迟献俘,等他养两天再参加盛会。
正德皇帝暖言安慰刘瑾,传了口谕,说道:既然你悲痛如斯,就不用来参加献俘仪式了,好好出殡,送你亲哥哥最后一程吧。
刘瑾简直气得要吐血。
不过,正因如此,张永带着三万远征军在八月十五这天进京献俘,就好像和刘瑾斗气似的,只是私人恩怨。
这让刘瑾放松了警惕,也蒙蔽了遍地都是耳目爪牙的内行厂,丝毫觉察不出正德皇帝要在这天将刘瑾连同党羽一网打尽!
在刘瑾宅邸当瓦工,正在屋顶挂瓦的小人物吉祥倒是猜出了用意,又是叹服张公公的手段无敌。
同时,吉祥对未来满是憧憬:这一回终于立下真功劳了,又是平定叛军、又是捉拿奸贼刘瑾,两个功劳了,能不能捞个官做?
八月十五,中秋节。
老祖宗一大早就带着张家有诰命夫人们进宫,给太后娘娘恭贺中秋——大少奶奶夏氏因身体抱恙免朝。
张太后时隔半年才重新见到母亲,又见母亲已经是满头白发,心中不免伤感。
张太后握着老祖宗的手,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把眼泪逼退了。
老祖宗安慰女儿,说道:“虽然头发都白了,我身体好着呢,就是老了,精神不济,不想费神见外客,就推脱说身子不好,一身的病,其实没有那么严重。倒是太后娘娘要好好保养身体啊,瞧着比上次瘦了些。”
正德皇帝深居豹房,性格乖张,拒绝生育,国嗣无望,张太后只能干着急,能不瘦嘛。
母女聊着家事,老祖宗提了提张言华和魏国公的婚事,张太后也有心拉拔娘家侄女,说道:“此事我和夏皇后说一说,夏皇后若同意,这事就成了。”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母女依依惜别,可是,正德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来说:“皇上赐宴,请昌国公夫人吃了饭再走。”
真是奇了!自打正德皇帝登基以来,对外祖家张家的态度一直是若即若离的状态,谈不上亲近,但是给官田、给官店、给盐引,还赐颐园给老祖宗养老,也算不得冷落。
不过,中秋节留张家女眷在宫里吃饭是
第一回 。
老祖宗顿时受宠若惊,她这个年纪,进宫一次不容易,当然愿意留下来多陪一陪张太后。
老祖宗带着张家女眷们赴宴,这回赐宴可不一般,各种宫廷美食不说,还有宫廷雅乐欣赏,大家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夏皇后还邀请老祖宗等人去御花园赏菊。
到了下午,张太后赐了肩與,送老祖宗出宫,老祖宗在芙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家。
马车从东华门出来,一路向北,到了安定门大街,老祖宗年纪大了,一清早起床进宫朝贺,又是吃酒赏菊的,累得很,在马车里晃的就睡着了,睡梦中闻到了一股血腥味,把本来就有心事的老祖宗惊醒过来,中午赐宴,她破例喝了一些菊花酒,此时闻到这股血腥味欲呕,一旁服侍的芙蓉连忙点燃了香炉驱味。
老祖宗闻着淡淡的檀香,问道:“怎么回事?大街上怎么一股血腥气?”
芙蓉揭开车窗帘,看到沿街的商铺大白天的居然都关门闭户,北城兵马司的人提着一桶桶水,在冲洗街上的血迹!
这血迹从何而来?
各位看官,请让我们回到老祖宗进宫要张太后“好好保养身子”的时候。
那个时候,在德胜门大街上,正在举行盛大的献俘仪式!正德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德胜门迎接凯旋归来的主帅杨一清和督军张永张公公,以及三万远征军。
与此同时,也是刘瑾的亲哥哥刘景祥出殡的大日子!刘瑾和其党羽都穿着惨白的丧服,簇拥着亲哥哥刘景祥的棺材,走在安定门大街上,要从安定门出京,去郊外的墓地下葬。
德胜门大街上,鼓乐齐鸣,还有炮声阵阵,一片欢乐之声,迎接英雄们凯旋归来。
安定门大街上,唢呐撕心裂肺的响着,哭声震天,天空飘摇着比大雪还要密集的纸钱,遮天蔽目,疑是八月飞雪!
官员们不能亲自来安定门路祭,但扎好的祭坛都还在,祭台上也摆着满满的祭品,送刘瑾的亲哥哥最后一程。
沿街店铺都怕招惹刘公公不高兴,就把门口的桃符、灯笼等等艳丽红色的装饰都拆下来的,关店闭门,打算等出殡的队伍过去了再开门。
因刘瑾“威名远播”,他哥哥盛大的出殡仪式都没有路人去街边围观,就怕冲撞了,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惹不起,躲得起。
故,刘瑾虽然没有派人肃清街道,方便他哥哥出殡,但实际上也差不多了。
刘瑾看着路边一座座如雪山般的祭棚、肃穆整齐的街道,很是得意,心道就是皇帝出殡也不过如此了吧!
与此同时,德胜门。
督军张公公跪下,呈上奏疏,说道:“皇上,此次安化王谋反,全因刘瑾在边关丈量军屯之事所起!”
“这个刘瑾到了宁夏之后,借口丈量军屯,实则以权谋私,索取贿赂,搞得乌烟瘴气,群情激奋,安化王就乘机以清君侧,杀刘瑾的名义起兵谋反!”
“这是奴婢列举的刘瑾假传诏令、祸害祖宗之法、结党营私、私造兵器和龙袍,意图谋反等等十七条罪状,安化王罪无可赦,刘瑾之罪,比安化王更甚!”
张公公带头,主帅杨一清也跟着跪下请命,“皇上,此次西北叛乱,确实都因刘瑾而起,天下苍生苦刘瑾久矣!”
正德皇帝装模作样的问道:“刘瑾十七条罪状,可有证据?”
张公公说道:“刘瑾私藏龙袍就藏在家中!皇上一查便知!”
正德皇帝正色道:“来人,将刘瑾以及党羽下诏狱,抄没其家。”
远征军兵分两路,一路捉拿刘瑾,一路去抄刘瑾的家。
安定门大街,纸钱儿缓缓的飞,就在送葬的队伍即将到达安定门时,守在安定门的将士接到命令,当即关闭了安定门的大门!
与此同时,安定门大街街尾也关闭了坊门,将送葬队伍包了饺子。
眼瞅着前方大门轰然关闭,刘瑾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尖叫道:“把棺材放下!快抄家伙!”
但党羽和内行厂这次都是来送刘瑾的亲哥哥出殡的,披麻戴孝,手里除了纸钱,就是哭丧棒,抄什么家伙?
霎时,远征军将出殡队伍团团围住,大声道:“吾等奉皇命捉拿反贼刘瑾!还不快束手就擒!”
此情此景,刘瑾方知大势已去,张永故意选择在他亲哥哥出殡这日搞献俘仪式,原来是想让他和亲哥哥一起死啊!
刘瑾轰然跪地,“皇上!奴婢冤枉啊!”
内行厂有武艺的人见张永计划如此周密,深知难逃一死,不如奋勇一搏,说不定能乘乱逃出去。
这伙人干脆把出殡用的炮仗都点燃了,往包围的远征军身上抛过去,炸出一个缺口,挥舞着哭丧棒冲了出去!
远征军岂会放任乱党逃走?一声令下,弓箭手齐射而出,密集的箭矢就像蝗虫一样扑过去……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抓捕行动,刘瑾和其党羽死的死,抓的抓,还不到中午,一切就结束了。
负责巡街的北城兵马司开始清理街道、抬走尸体、冲洗血迹,故,安定门大街溢满了血腥味。
正德皇帝突然赐宴,留老祖宗吃饭,就是为了避免张家卷入这场抓捕行动,毕竟老祖宗要回家,安定门大街是必经之路。
老祖宗在宫里陪伴张太后多年,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及中午突如其来的赐宴是怎么回事,当即命令马车不要在此逗留,匆匆赶回了颐园。
皇上才二十出头就有如此成算,下手又稳又狠,难怪太后娘娘奈何不住这个亲生儿子啊!根本不敢擅做主张给皇帝纳妃,以得皇嗣。
此时东西两府的侯爷侯夫人都知晓了此事,命令两府都紧闭门户,不准任何人出入,一切等尘埃落定再说。
刘瑾倒台,震惊京城。老祖宗下令东西两府无论是谁都不准讨论此事,说道:
“……任何人都不可议论朝政!此事与我们张家无关,我们关起门来过中秋节,不要理会别人家的事,咱们乐咱们的。今晚一起登高,在承恩阁赏月吃月饼,一切如常。”
紫云轩,如意听到这个“噩耗”,如遭雷击,“什么?今晚在承恩阁摆中秋宴?老祖宗不是不喜欢闹腾,全家就在松鹤堂吃个团圆饭就散了,各府回各府赏月过节吗?”
花椒说道:“之前是这么定的,但是老祖宗进宫朝贺回来之后,因那个刘瑾……哎呀,老祖宗不让议论这个人的事情,否则就打板子撵出去呢。”
“反正老祖宗临时改变了主意,要在承恩阁摆中秋宴赏月了,东西两府的主子们,除了生病的大少奶奶不来,其余都要去承恩阁,你赶紧回承恩阁准备晚宴吧。”
我才不管什么扭(刘)紧(瑾)、扭(刘)不紧(瑾)的!中秋节家宴摆在承恩阁,我要多干多少活啊!
见如意如此焦躁,花椒说道:“我已经派人去梅园把胭脂叫到承恩阁去了,有胭脂帮忙张罗,你就不用到处抓瞎了,胭脂很细心的。”
这时大厨房派了人来,把家宴的菜单给了如意,“宴席就上这些菜和果品,如意姑娘看着摆多大桌子能放上。”
又有西府崔夫人的丫鬟来找如意,“如今夜里开始冷了,又要赏月,我预备了夫人夜里添的衣裳,装了四个毡包,劳烦如意姑娘在承恩阁准备一个给我们夫人更衣的房间。”
种种琐事,都需要如意安排妥当,如意这个中秋过的格外忙碌。
且说如意风风火火的回到承恩阁准备晚上的家宴时,刘瑾抄家也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已经换上豹子营军服的吉祥、赵铁柱等人精准的“找”到了刘瑾家的暗墙——这个是他们亲手垒砌的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
用大锤强行破开砖墙,不需要敲八十下,只需敲八下,砖墙轰然倒塌,从里头抬出一个小箱子。
又用小锤强行砸开铜锁,打开箱子,里头赫然是一件五爪龙袍!
龙袍下面,还有一炳扇子。
吉祥看着这把扇子,觉得似曾相识:好像恩人郑侠的那把折扇,像有病似的大冬天还在手里挥舞……最近太忙了,好久没有去郑家茶楼找郑侠大哥玩儿了,豹子营这个机会还是郑侠大哥给的呢!
吉祥和赵铁柱抄检出了刘瑾谋反的重要证物——龙袍。
一旁郑纲将这两件东西登记造册——他是武安侯世子,字的写好看,故是他来撰写刘瑾抄家单子。
这时,听见外头有人说道:“皇上驾到!”
皇上来了!
豹子营连忙放下抄家的动作,齐齐跪地,“恭迎皇上!”
正德皇帝居然来到了抄家现场!
张公公走过来,跟吉祥说道:“皇上要看刘瑾谋反的证物,你把箱子里的东西呈上来。”
吉祥就捧着龙袍和一把折扇跟在张公公身后。
虽是皇帝的亲军,但吉祥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本人,终于要面圣了,吉祥内心激动又紧张,捧着龙袍的手都不禁发抖。
张公公瞧出来了,回头说道:“待会把东西放在御案上就退下——把头低下来,不准东张西望,窥探天子龙颜。”
吉祥应下,跟着张公公走进了房间,这里是刘瑾的书房,书房墙上,挂着宋代名画《清明上河图》。
正德皇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负手看画,故,吉祥只看到了皇帝的背影,看不到皇帝的龙颜。
皇帝中等身材,看着身板有些清瘦,双手负在身后,手指纤长细白,看气质像个风雅的文人。
吉祥牢记张公公的话,按捺住内心的好奇,把证物放在御案上之后就静静的退下了。
吉祥一走,正德皇帝就转过身来笑道:“这小子还挺老实,不敢看朕。”
又指了指墙上的画,“没想到《清明上河图》就在刘瑾家里,藏的还挺深。朕喜欢这幅画,抄家单子里不准把这幅画写进去,朕要带到豹房去仔细欣赏。”
罪臣抄家,家产是要入国库的,有抄家单子为入库凭证。国库不是皇帝的私库,纵使皇帝也不能随意取用,不过,只要不写进抄家单子,这东西就不存在。
张永早就习惯了正德皇帝的荒唐,反正更荒唐的事情又不是没做过,当即就把墙上的名画收起来了,呈给皇帝。
正德皇帝摸着自己穿旧的龙袍,“刘瑾果然有谋反之心,连龙袍都做好了,证据确凿。”
又拿着自己的折扇,按动机括,从扇子里飞出两把刀来!
正德皇帝啧啧道:“刘瑾暗藏武器,这是要刺杀朕啊!”
张永配合正德皇帝演戏,“刘瑾罪大恶极,且罪无可赦,望皇上严惩此贼,以儆效尤!”
当月,刘瑾被凌迟处死,就像烤鸭似的被切了片,被愤怒的民众分而食之。
刘瑾族人党羽皆被诛杀。
依附刘瑾的朝廷大臣,连同内阁在内,共有六十余人被降职。
正德皇帝以雷霆手段,将刘瑾势力连根拔起,从此,权力更集中在皇帝手中。
当然,这都是后话。
张公公给豹子营算军功,征讨安化王叛军和抄检刘瑾府邸两项实打实的大功劳,就连兵部也不得不认——想不认?你是不是叛党安化王的人?是不是刘瑾余党?
谁都不想和安化王和刘瑾扯上关系,于是将豹子营二百五十人全部造册,以前无论是什么籍贯,都一并入了军籍,所有人的职位也都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比如赵铁柱是管着十个火枪兵的小旗,他以后就是从七品的武官,人称赵小旗。
至于吉祥,是豹子营管着五十人的总旗,就封了正七品的武官,人称吉总旗。
郑纲是武安侯世子,但豹子营除了吉祥和张公公,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不过郑纲本来就是属于军籍,目前是骑兵总旗,郑纲通文墨,由他撰写花名册,要把豹子营的名录报给兵部入册。
郑纲问吉祥:“你的家姓是什么?”
这下把吉祥给问住了,按照规矩是儿子要从父亲的姓氏,但从记事起,他娘就叫鹅姐,西府第一悍妇,他爹婚后从妻姓,西府第一惧内,人们都叫他鹅姐夫!
甚至,他爹在成为鹅姐夫之前叫什么,吉祥也不知道啊!
如果从父母姓,吉祥就应该叫做鹅吉祥——老实说,不太好听。且鹅吉祥的鹅吉祥叫,像个陕西人,吉祥分明是京城人氏。
吉祥想了想,说道:“我要加入军籍了,我爹娘还是奴籍。我就跟我自己姓,姓吉吧,大吉大利,逢凶化吉,就像这次打安化王一样,最好是不流血就能打胜仗,很适合军人的姓氏。”
郑纲就在花名册上填上“吉祥”。
一旁赵铁柱笑嘻嘻的学舌:“姓吉吧,姓吉吧,吉吧吉吧。”
吉祥撸起袖子就要揍赵铁柱,赵铁柱拔腿就跑,还怪声大叫着:“吉总旗息怒!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定说吉不说吧!”
看着这群战友,郑纲摇头叹气,继续撰写花名册,去问下一个,“偷儿,你到底叫什么?”
这就是豹子营在天师庵草场选拔时偷了赵铁柱靴子的小偷,目前是步兵营的小卒,归赵铁柱管——两人算是以偷结缘了。
偷儿像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说道:“我是乞丐养大的,没有正经名字,就叫偷儿,你随便取个吧。”
郑纲正经读过书,说道:“小偷就是梁上君子,不如你就姓梁,叫子君吧。”
“娘子军?”偷儿把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我一个男的,叫什么娘子军?会被人笑话的,还不如跟着吉总旗叫吉吧呢!好歹一听就是个男的。”
山猪吃不来细糠的家伙!郑纲顿时觉得头好疼,说道:“那你就跟着吉总旗姓吉,叫做吉庆吧。”
“这个好。”吉庆说道:“又吉利又喜庆,我喜欢。”
第一百二十三章 糊涂娘大战败家爹,承恩阁中秋开大宴
且说豹子营在论功行赏,承恩阁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至少表面是这样的。
登高赏月,张家的家宴就安排在承恩阁的第五层楼里,这里是东西两府的最高处,凭栏俯瞰下去,十里画廊的灯犹如一条银龙般盘踞在长寿湖,能够与明月争辉!
因五楼太高了,楼梯又窄小,根本不可能抬着一大家子合餐的大饭桌上去,于是如意就临时改成了分餐,就用承恩阁自带的桌椅,大小主子们皆是一桌一椅。
这下把颐园大厨房严婶子给愁的,说道:“如意姑娘啊,你得想想我们厨房的难处,之前松鹤堂的芙蓉姑娘说是合餐,摆三桌酒席。老祖宗,两个侯爷一桌,两位侯夫人和两位小姐一桌,六位少爷们坐一个圆桌,我准备的食材也是按照三桌席面备出来的,到时候三桌一起上菜,一口气把除了蒸螃蟹以外的所有菜肴出齐了。”
“现在改成分餐,一人一桌,还不能厚此薄彼,每人的菜肴都是一样的。合餐一桌是九个大菜,我们把这九个菜品,每一道菜都分成十三份,可是,分餐的小桌顶多摆五个小菜碟,主子们注定有四个菜吃不了。”
“再说了,分餐小桌五个小菜碟,再摆上茶壶酒壶果盘点心什么的,挤得满满当当,也不好看啊。”
严婶子言之有理,这下把如意给难住了,说道:“大桌抬不上来、小桌杯盘不好摆,这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