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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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低头说道:“东府以前不这样的,自打四年前修了园子,就开始出现亏空,这几年都没有缓过来——我托付你的这两桩采买,你记住了吧,别便宜了别人,肥水不留外人田。”
张言华说道:“都这样了,东府若不立刻行俭省之法,省着点花,这银子什么时候能够还给西府?幸好我现在住在东府,不在颐园,否则我都没脸见三妹妹。”
周夫人的头更低了,恨不得埋进膝盖里。
张言华继续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把采买月饼和布匹这两项都免了,月饼由东府和和颐园这个大厨房自己做。布匹我已经要魏紫写信给了咱们通州的宝庆店塌房掌柜夏收,直接从塌房里采买便宜实惠的布匹,运到东府针线上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采买的油水有多大,去年的月饼花了四百多两,五百多人做衣服的布匹也花了四百多两,这账目明显不对,我要红霞出去打听了市价,连零售的价格几乎只有咱们账目上的四分之一,何况的大宗的采买,估计五分之一都不到,全让府里的买办们给吞了。”
自己做月饼?直接从塌房采买布匹,不让府里的买办们赚差价?
周夫人犹如晴天霹雳般,连忙道:“万万不可,不让买办们赚差价,你动了好多人的利益,小心这些人在背后给你使绊子。再说东府上上下下五百多人的月饼自己怎么做的来?”
张言华说道:“我问过西府的如意了,方知西府每年的月饼都是崔夫人要西府两个大厨房做出来的,要厨房多采买一些猪油、干果、蜜饯、蜂蜜和糖便是了,就像包包子似的,用做月饼的模具扣出来,再给做月饼的厨子们中秋节多发五百个钱,都乐意干这个活,人工加上成本,一百两都不到,单是月饼这一项,就节省了三百多两银子。”
“至于不让买办们赚差价——这些人这些年早就吃油水吃的满脑肥肠,家底殷实,个个在外头都有房舍田地,那个是穷的?”
“难道主人家要靠借债度日养着这帮奴字辈的奶奶们和管事们?”
张言华拍着桌子,“反正我觉得借债度日太丢人,在西府面前抬不起头来,宁可得罪这帮买办,我也要把省下来的银子还给西府。我算了算,行俭省之法之后,单是中秋节就能省下将近一千两的银子来。”
周夫人说道:“咱们如今欠西府五万两,纵使中秋节能够省下一千两,也是杯水车薪,不够还的。你一个姑娘家,刚刚接手管家就闹得人仰马翻,人人抱怨,于名声不好。”
张言华是个有主意的,“这里省一千两,那里省一千两,积少成多。咱们东府有一千多倾田地春秋两季的租子、夏收今年把宝庆店经营的也不错,府里节省开支,到了年底,凑个两万两的结余是没问题的,先把这两万两还给西府。”
“到了明年、后年,就肯定把五万两都还上了。”
周夫人说道:“你想的太天真、太简单了。我就举个例子,你和你哥哥已经到了说亲成家的年纪,这两年肯定会一嫁一娶,结婚可是人生大事啊,如何节省?婚礼办的不体面,伤了张家的脸面,老祖宗也是不答应的。”
这下把张言华给问的愣住了!
不过,张言华很快镇定下来,说道:“我不管那么多,当下是我在管家,就得按照我说的来,把采买上大宗东西的权力收在我自己手里,不让买办赚差价,大家过一过紧日子,先把债务解决再说。”
“正如母亲所说,我只是暂时代替大嫂子管家罢了。我先在前头,替大嫂子披荆斩棘,把府里的毒瘤和沉疴都铲除了,那些被我得罪的奴字辈奶奶们、管事们背地再怎么嚼我,我也不怕,我反正是要嫁出去的嘛,我出了门,他们也无可奈何。”
周夫人还要再劝,张言华端茶送客,“我很忙,一堆事要处理,母亲请回吧,耽误了事,又是我的责任。”
周夫人只得悻悻而归。
不过,到底是亲生女儿,又是头一回管家,且还用的是雷霆手段,倘若周夫人这个亲娘都不支持,张言华必定举步维艰。
周夫人就把自己的一众水果亲信们召集起来,一阵敲打,说道:“……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得了多少好处,我就不说了。如今我女儿当家,要行俭省之法,你们必定不满,记恨我女儿。”
手底下的人忙说道:
“小的万万不敢!”
“小的对夫人忠心,日月可鉴!”
周夫人一摆手,“行了,我不管你们真的不敢,还是假的不敢,总之都要做出顺从的样子来,就当是陪小姑娘家玩过家家,不要驳了我女儿的面子,横竖你们这些年也赚够了。倘若驳了她的面子,就是驳了我的面子,我要是不高兴,你们一辈子也别想高兴。”
第一百二十章 要变革步步皆维艰,扮工匠卧底内相府
周夫人发了话,摆明支持女儿张言华行俭省之法。
大房这边,魏紫把这些都跟养病的大少奶奶夏氏说了。
夏氏刚刚喝了药,嘴里含着一颗蜜饯甜甜嘴,问魏紫:“你怎么看?”
魏紫当然赞成这个法子啊!因为她丈夫夏收是宝庆店掌柜,以后东府很多大宗物品的采买会从宝庆店直接购入,不通过买办们层层剥皮。
自家人的生意也是生意啊,这些利润当然就是夏收将来的“政绩”。
不过,魏紫不好意思直说,说道:“二小姐是帮咱们管家,咱们当然要配合了。”
夏氏叹道:“这个二姑娘我平日小瞧了她,以为只是个娇生惯养的任性小姑子。如今看她刚刚接手管家,就开始行俭省之法,还一把抓住了关键,从源头上就控制住了出项。”
“我真佩服她敢想敢做,不像我,想行俭省之法最后只是想想而已,这个不敢得罪,那个不敢顶撞,到最后一个钱没省下,花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多。”
现实就是这样,越俭省,就越穷。就像一个人要减肥,往往到最后是越减越肥。
魏紫忙道:“这不是因为恰好遇到了大小姐的婚礼这种大事嘛,以后就没有大的开销了。”
夏氏蹙着眉头,“怎么没有?还有两个小叔子,一个小姑子的婚事,还有老祖宗——算了,不说了,说起来会给二姑娘泼冷水,无论她要做什么,我们都全力支持吧,能省一点是一点,是那么个意思。即使减到我们头上,也别吭声,我自有贴补给你们。”
大房有大少爷继承了生母王氏的一半陪嫁,还有夏氏丰厚的陪嫁——她娘家庆阳伯府单是田地就有将近两万倾地!须知整个东府的田地是一千二百一十一倾地,在没有修建颐园之前,这些地足够养活东府上上五百多人,还稍有结余。
而夏家的田地是东府的十六倍!夏氏比大少爷有钱多了。故,无论二小姐如何俭省,削减开支,夏氏从手指头里缝里漏出一点,就足够贴补亲信们了。
魏紫应下,去吩咐大房的人,要听二小姐的话,别抱怨,别吱声,到时候大少奶奶心里有数,会给大伙补上。
且说张言华查了东府旧例,以往每年中秋节会采购大概五千个月饼,其中四千五百个是自用的,分给东府和颐园上上下下五百多个人食用,另外五百个是用来搭配在中秋节礼物里送礼的,亲戚朋友,还有府里的清客相公幕僚们人人有份。
张言华要东府大厨房做三千个,颐园大厨房做两千个,并采买做月饼的模具、面粉、糖油、干果蜜饯等等食材分配下去,务必在十天之内做出来。
两个大厨房的人中秋节都格外发五百钱补贴,当成做月饼的工钱。
至于采买的东西大概需要多少、那里的东西好,张言华亲自去西府拜访了二婶崔夫人,虚心请教。如意说过,西府每年中秋节的月饼都是自己做,不去外头买。
崔夫人见小侄女做事认真,一心想俭省度日,早日把钱还给西府,虽觉得有些天真幼稚,但被张言华的诚意感动,也乐意帮她一把,说道:
“这些东西我们西府每年中秋节采购都是有数的,因是熟客,价格也压的极低,外头的人去拿货,是拿不到这个价的,不如我一道替你们东府买下来,把食材给你们大厨房送过去,到时候你再来和我结账就是了。”
张言华忙谢过崔夫人。
崔夫人看着张言华匆忙的背影,心下暗叹:大哥大嫂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糊涂人,却歹竹出好笋,生了这么个心思纯净的明白人!
出于淤泥而不染,这究竟是张言华的幸运,还是她的劫难?
崔夫人办事是十分靠谱的,很快就把做月饼的食材一一采买回来,分给了东府。
颐园大厨房严婶子看到一桶桶的猪油、蜂蜜、干果、蜜饯等等发愁啊!
做是能做,毕竟在颐园伺候的老祖宗的厨娘都是精挑细选的高手,可人工和烤炉都有限,要在十天内做出两千个月饼,那么一天就要做两百个。
这期间还得做老祖宗和三小姐,以及颐园一百来号人的三餐和点心呢。
工期实在有些紧,但不能驳了二小姐的面子,她刚刚当家,正立威的时候,且是老祖宗要她当家的,颐园大厨房必须完成。
怎么办呢?
正好如意娘过来送新鲜的洋柿子,严婶子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问道:“如意娘,会做月饼不?一天最多能做几个?”
如意娘说道:“会啊,我家厨房今年翻新重建过,有黄泥青砖砌的烤炉,平日用来烤着点心、打烧饼,不过我家的烤炉比大厨房小,一炉子只能出十来个,一天最多做三十来个吧。”
严婶子忙道:“这回你得再帮帮忙,我会把做月饼的原料送到你家去,你做好了,我再派人运过来。每天三十个,十天就是三百个,可算解了我的燃眉之急。至于工钱,走我的私账,咱们现结就是了。”
二小姐给的每人五百钱的做月饼补贴,只限于大厨房的人,没有如意娘的份。颐园大厨房又必须完成两千个月饼的任务,人手和烤炉都不够用,严婶子只得自己出工钱,请如意娘帮忙。
“举手之劳,工钱就不必了。”如意娘不肯要钱,“托你的福,我每天送两个洋柿子,老祖宗就打赏了我好多钱,还得几套体面的衣裳,都是名贵的衣料,我都不认识,说不出名字来,锁在箱子里等坐席的时候再穿。”
严婶子听了,这欠的人情将来再还吧,为今要紧的事情是把二小姐交代的事情做好。
唉,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谁叫咱们都是奴儿呢。
如意娘太勤快了,居然每天能够烤五十个送过去,超额完成严婶子给的数目,严婶子大喜,对待如意就更热情了,时不时给如意加餐饭,多送两个好菜。
如此,颐园大厨房每天还要做一百五十个才能勉强应付交差,但还要同时忙一百来号人的一日三餐。白天的时间不够用,就得晚上轮流加班,大厨房的烟囱到了半夜还冒着烟呢。
且说俭省之法开始之后,很快就有效果,开支确实少了许多,又因老祖宗、周夫人、还有大少奶奶夏氏都摆明了支持张言华,听鹈馆的三小姐张容华更自不必说,大姐姐出嫁了,她就听二姐姐的。
主子们,还有手下亲信们都是明面上赞成俭省之法的,他们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受到什么大的影响。
可钱确实是节省了好多,减本增效,那么,是谁先吃到俭省之法的“苦头”,减了谁的呢?
当然是最底层的家奴啊!
且说如意在紫云轩忙碌,今天是七月二十五——放月钱的日子,也是如意每个月最忙的一天,各个房头的管事妈妈们过来领月钱。
这个时节,也就是早晚凉快,中午还是很热的,如意穿着单衫,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一上午把月钱都放出去了。
颐园大厨房来送饭的小丫鬟们抬着食盒进来,把如意一等大丫鬟的份例摆在桌子上。
小丫鬟们还端出来一盘新鲜荔枝,说道:“这是贡品,宫里头送过来的,老祖宗不能吃太甜的东西,就把荔枝送到大厨房做菜用,严嬷嬷特意给如意姑娘留了一盘新鲜的,当点心吃。”
小丫鬟们一靠近,如意就闻到一股子难以言说的油味,捂住口鼻,后退两步,“你们这几个小丫头是不洗头的吗?严嬷嬷办事办老的了,管的可严了,在大厨房做事的人连指甲每天都要检查的,怎么不管管你们?”
“腌臜了我不要紧,要是腌臜了老祖宗,你们可要倒大霉了,小心丢了差事。赶紧回去洗洗,横竖大厨房有的是热水。”
如意是一片好心提醒,被撵出园子的丫鬟在府里也得不到好差事,为了生存,不得不随便配个小厮,一辈子只能干些粗活。
但小丫鬟们很是委屈,说道:“大热的天每天都洗头的,可是最近官中发放的头油都是劣等货,抹在头发上就是一股烟油味。”
“是啊,我们也没有法子,不抹吧,发髻梳出来毛茸茸的都是碎发不服帖;抹吧,气味不好闻,如今天气又热,掺和进汗水,大毒日头里晒一晒,就滂臭了。”
如意一楞,“官中发放的头油变了?不会吧,我刚领出来的依然是以前的桂花油,润而不腻。”
这时秋葵过来解释道:“主子们的、二等以上的丫鬟管事们都没有变,二等以下的都变差了。我是三等丫鬟,这次官中发的头油确实不太行,幸好我上个月剩下一些,可以接着用,再给上夜的婆子几个钱,托付她们去外头给另我买点好的使。”
送饭的小丫鬟们艳羡道:“秋葵姐姐得的打赏多,有钱,可以自己出钱另买好的。我们这些粗使丫头连三等都混不上,每个月只有二、三百钱的月例,打赏也少,舍不得自己出钱另买,官中给的头油虽差,也只能凑合用吧。”
如意就把一盘子荔枝全部分给了送饭的小丫鬟们,还额外给了一把钱当打赏,“来来来,见者有份,你们大热天把食盒抬过来也不容易。”
众小丫鬟们谢过了如意,拿着钱和荔枝走了。
如意吃过饭,要秋葵把她新领的头油拿来闻了闻,一股烧糊了似的油腥味,没有半点花香。
如意把头油瓶放下,叹道:“我算弄明白了,来紫云轩办事、还有领各房月钱的,大小都是个有脸面的管事妈妈,她们的份例没有被克扣。故,我这一上午见了不少人,发了不少月钱,都没有闻出来异味——她们领用的依然是以前的好头油。”
“扣的都是做粗活的婆子和小丫头,她们的人数也最多,但一般都凑不到主子们跟前去,所以这劣质头油也臭不到主子。”
秋葵紧跟着说道:“就是看菜下碟嘛。”
秋葵平日里少说话,多做事,是个老实勤奋的丫鬟。今天话的比往前多一些,是因物不平则鸣,憋着一口气不舒服。
若说俭省,大家一起俭省嘛,秋葵绝无二话。
现在倒好,别个都没动,单拿她们这些二等以下的底层家奴们“开刀”。
富的一点没俭,越穷的越俭,越俭越穷,就像走进了死胡同,这日子连点盼头都没有了!
虽说秋葵跟着如意做事,沾了不少光,打赏多,但是明明可以用官中的东西,现在却要自掏腰包另卖去,秋葵当然不乐意啊!托上夜的婆子们去外头买好的,不得给人家一些跑腿的钱?不得欠人家人情?
平白无故的费好些事儿,换成你你乐意?
如意拿着秋葵的头油瓶,其实这事她可以装聋作哑当不知道,反正没有俭到她头上嘛。
可是……如意身居丫鬟的最顶端,但她从来不轻视下面的丫鬟婆子们,大家都是当差领月钱,干了活,付出汗水,又不是白吃白拿。
再说了,一瓶堪用的头油才几个钱?八月十五的中秋节,颐园十里画廊又要点灯到天明了,一晚上烧掉的灯油,足够二等以下丫鬟婆子们一年的头油钱呢!
俭省俭省,也不该这么瞎俭啊!怎么全俭到苦命人头上去了!
今天克扣底层家奴的头油,倘若就这么忍了,明天那些人看见这些人好欺负嘛,就有样学样的,克扣的恐怕就是口粮和冬衣了。
如意的性格不让她坐视不理,等到黄昏时紫云轩的事情都忙完了,如意就拿着秋葵的头油瓶出了颐园,去了东府,先找红霞。
红霞因她姨爹是大管家来禄的关系,受到了张言华的重用,比从小伺候张言华的红桃还得宠。来到东府协助张言华管家之后,红桃倒退了一射之地。
红霞在掌心倒了几滴如意给的头油,用指腹打圈揉搓,又黏又腻,凑在鼻尖闻了闻,味道令人作呕,“这都是些什么破玩意,地沟油跟这个比起来都算是干净的了。”
如意拿着瓶子晃了晃,“这就是秋葵这些三等以及以下丫鬟婆子们刚刚领到的头油,这东西点灯都嫌臭,如何能上头?”
红霞说道:“头油这种小宗的采买,依然还是以前的买办们出去买来的。我们小姐只管大宗物品的采买,不让买办们从中赚几倍的差价。”
“府里上上下下五百来号人,每天大大小小的事情起码三四十来件,不可能什么都自己买的,也就是在大头上做文章。”
如意心道:既这么着,不是二小姐故意克扣底层家奴的份例,那就好办了嘛。
如意说道:“以我愚见,怕是那些买办们被收回了大宗的采买权,油水乍然变少了,心里不得劲,就从小宗采买里压榨,能榨多少是多少。他们不敢得罪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家奴,就专门欺负底层的家奴。”
说着这些,如意不禁想起了从前,“想当年,颐园还在修缮的时候,也是中秋节发东西,周夫人的陪房周富贵做主采买了些黑心棉被,那时候刚好闹水痘瘟疫,棉被里的脏棉花好多都是病死的人用过的,唉,这就传开了。”
“我,吉祥,黒豚,胭脂长生,还有你的表弟赵铁柱等等,一个都没躲过去,全部生了痘,长生还因出痘发烧,把脑子烧坏了,至今呆呆傻傻的。胭脂长生的娘本来身体就不好,带病照顾两个孩子,油枯灯尽,就这么去了。”
“想起这些悲剧,好像就发生在昨日,我们都长大了,但这不公平的世道啊,始终都是这个鬼样子,一点没变。”
如意唏嘘不已,红霞性烈如火,往事又点出了好朋友胭脂的痛处,红霞说道:“这头油是谁采买,我去查账便知。谁买的谁赔,要他们自己掏钱补上好的,若不肯掏钱,就别干了,采办这种肥差,多少人排着队想干呢。”
见红霞表了态度,如意点到为止,就不再多说了。
红霞问道:“此事说到底与你无关,又不是克扣你的份例,这大热天的,你还来我这里敲什么登闻鼓告状。”
如意说道:“我是从底层家奴一步步爬上来的,以前被人克扣的时候,总是想,大家都是人,都是干了活,付出汗水的,凭什么被人这样作践呢?这心里过不去。”
如意回到了承恩阁,把蝉妈妈分的头油也拿来闻了闻,也是一股烟油味的劣等货。
如意把自己的桂花油分给了蝉妈妈,心道:本来底层家奴的份例就是最低等的,人数最多,花的钱最少,能够用就行了,都这样了,还要克扣,这让人怎么活啊。
就在如意为底层家奴们争取一瓶可以用的头油时,搬师回朝的远征军还有五天就要回京城了。
半夜,豹子营营地里,吉祥赵铁柱被郑纲叫醒,“醒醒,张公公有急事找我们。”
张公公的主帐里,紧急集结了五十来个豹子营精锐。
张公公说道:“你们五十八个人立刻骑着快马赶回京城,自有人安排你们乔装成木匠、瓦匠和小工等等,去刘瑾的家里修房子。到时候有人会给你们一个小箱子,你们把这东西砌在墙里头。记住了没有?”
这半年来,豹子营这些人亲手修建了自己的军营,自己住嘛,倘若稍微出点差错,军营要塌的,会压死砸死自己,所以这些人个个都卖力的学干活、学手艺。
脱下军服,他们就能完美的融入工地,是一群工匠。
吉祥等人不到两天就偷偷进京了,到了八月初一,这伙人就出现在了刘瑾宅邸的工地上,搬砖的搬砖,砌墙的砌墙,忙的热火朝天。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为立威双红对刁奴,要出殡布下生死局
八月初二,吉祥等人就把一个小箱子砌在刘瑾宅邸的暗墙里了。
吉祥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但是在豹子营半年了,最近又加入了远征军,吉祥心中隐隐猜出这东西是张公公送给刘瑾的一份“大礼”。
然而,豹子营又是皇帝的亲军,张公公指使豹子营的人冒充工匠在刘瑾家里的行为,肯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容许。
吉祥脑子灵光,他觉得,皇帝怕是要对刘瑾动手了!
夜里,吉祥和赵铁柱低声聊着这件事的蹊跷之处,“……可是刘瑾不在京城,他还在边关丈量军屯田地,如何动手?”
赵铁柱翻身,打了个呵欠,“要咱们干啥就干啥,军人就得服从命令,想那么多干嘛,明天还要去工地干活,睡觉。”
话音刚落,赵铁柱就打起了呼噜,这家伙能吃能睡,万事不操心,啥都不耽误他吃饭睡觉。
吉祥有心事,辗转反侧到了半夜才睡。
次日,就有消息传来,说刘瑾的亲哥哥、锦衣卫南镇抚司指挥刘景祥昨夜骑马回家时,坐骑不知怎么被马蜂给蜇了,坐骑发狂乱跑,刘景祥从马背上跌落,摔断了脖子,当场就死了!
吉祥听了,深知这一切都不是巧合——张公公心思缜密,步步都算准了,天罗地网已经展开,接下来就是请君入瓮了。
除掉刘景祥,一来是为了剪去刘瑾的臂膀,二来是为了以亲哥哥之死的为诱饵,骗刘瑾回京,方便一网打尽。
年初过年的时候,吉祥赵铁柱还和刘景祥家里的家奴打过架,当时九指还出面与刘景祥谈判,刘景祥为了息事宁人,还给了吉祥赵铁柱,以及巡街的北城兵马司汪千户“封口费”,以免事情闹大,不好收拾。
可见刘景祥是个谨慎小心的人,这样的人是个隐患,必须从除掉,以避免刘瑾有任何怀疑或者翻身逃跑的可能。
张公公真是算无遗策啊!什么都考虑到了!
吉祥暗暗佩服张公公,心想自己只需学到张公公一鳞半爪的功夫,怕是就能飞黄腾达了。
在朝廷做事,单是会武艺是不行的,还得通晓人情世故,以人为棋,步步算计,才能成事,吉祥现在的目标很朴素:
就是能够当上官,为自己和家人搞一个堪合在手里,这样就能像王阁老的一双儿女一样,从苏州到京城一个月的漫长路程里,在大明各个驿站里白吃白住,到处旅行都不用花钱。
上一回和如意去通州港送别王家兄妹,他和如意登上官船,看到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沿路驿站,他就有了这个想法。
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刘瑾那里,刘瑾就这么一个亲哥哥,当时就坐着轻便的马车,昼夜不停地往京城赶,八月初十就赶回了京城!
天气炎热,有冰块保存尸首,刘景祥的尸首也经过药物处理过了,到现在还没有腐化,就等着弟弟刘瑾归来。
刘瑾大哭,发誓要将亲哥哥风光大葬,就把出殡那日定在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刘瑾实在太狂了,大家过节,他家非要选择这一条出殡,这分明就是炫耀他的权势,官员们,你们是选择过节还是在路边设下祭坛,用路祭来送我哥哥最后一程?
想跟我混的,咱们在出殡的路上见吧。
事发突然,张家两个侯爷都去找老祖宗商量,到底在八月十五那天在不在路边摆出一个祭坛。
老祖宗问道:“京城外戚之家,有谁家打算设祭坛?”
东府侯爷刚从棉花胡同回府,啥都不知道,西府侯爷说道:“很多都在路边已经开始扎棚了,单说咱们家的亲戚们,已经确定要摆祭坛的就有会昌侯府、庆云侯府。”
这都是正在步入没落的外戚之家,无关紧要。老祖宗问东府侯爷:“夏皇后娘家、庆阳伯府有没有动静?”
庆阳伯府毕竟是东府的亲家,大少奶奶夏氏就是庆阳伯府的三小姐。但东府侯爷刚从棉花胡同外室那里回来,那知道这些啊,一问三不知。
倒是西府侯爷多操些心,说道:“我去问过大侄儿了,大侄儿说,他岳父庆阳伯因二女儿魏国公夫人刚没了,很是悲伤,一直闭门谢客,连中秋节都只是平平淡淡的过,吃个月饼而已,更没有给不相干的人在路边设祭坛的打算。”
老祖宗一锤定音,说道:“既如此,咱们就不必理会了,闭门过节吧。八月十五早上我还要进宫朝贺,半年没有见过太后娘娘了,我很是牵挂。”实则为了敲定二小姐张言华成为魏国公续弦的事情。
这一边,母子三人商定了大事,那一边,东府议事厅里,二小姐张言华端坐在炕上,地下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管事媳妇张妈。
这张妈是张家第三代的家生子,在张家还是沧州家境殷实的书香门第时,她的祖父母就已经是张家家奴了,包括她的子女、孙子,一家五代人都是张家家奴,本来她家不姓张的,张姓是主家赏的,自是有些体面。
张妈从父母辈开始就是张家采买里头的大买办,肥水不流外人,张妈也成了买办,以前经常能够拿到张家大宗物品的采买权。
但如今二小姐当家,大笔银子的采买全部收在自己手中,直接去塌房或者大店那里用批发价采买物品,大宗采买捞不到手,只得“屈尊”采买些头油胭脂之类的小宗。
这种小宗,油水有限,也就赚个小差价,但是,张妈家里两辈人都是张家大买办,捞钱捞习惯了,石头缝里都还想榨出油来呢。
主子和有脸面的家奴们的份例不敢碰,就从底层家奴的份例里克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