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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杀人碎魂,是有一些残忍,可是,万千将士的性命怎么赔?洛缨是故只是冷眼旁观,没有出手阻拦。
“后来到结界中的三个修士,夭夭把他们引入怨气涡,一是作为鬼的本能,二也是为了自保,他们虽然肉身不在,我已尽力保住他们魂魄无恙,希望主上……不要多与夭夭计较。”
洛缨说着,从她之前沉睡的孤坟中招出三缕魂,魂的周围缭绕着皎洁的灵气,的确安然无恙。
洛缨道:“夭夭生前并无修为,这样频繁往来无间,难免伤魂,还有这些被锁在无间的将士们,他们在方外之地逗留太久,魂已无法往生,所以——”
仙人没有跪礼,洛缨却像凡人一样,单膝跪地,朝奚琴拜下,行的却是一个青阳氏的抚心礼,“风缨恳请主上,利用青阳氏之能,为他们度化魂灵,令他们往生,就像从前的每一次,您为族人治愈魂伤那样。”
他是青阳氏之主,灵力与春神重君最为相似,度化无间,只有他可以做到,所以洛缨带夭夭来见他。
“虽然此间将士数目庞大,但他们都是凡人之灵,他们战至死后,仍守了边疆三年,已是足够,怨气涡撤去,无间结界消散,他们理应往生。”洛缨道,“风缨会像前世每一次一样,守在主上身旁,为主上护法。”
奚琴看着洛缨,良久,安静地道:“如果这是你的心愿……好。”
他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治愈魂伤,怎么消解一个厉鬼的怨气,但是,当他彻底撤去对体内魔气的压制,灵气翻涌心间,心意与洛缨的心愿想通时,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告诉了他该怎么做。
无间渡浮空而起,与之同时,洛缨也祭出了她的长戟,她转头提醒庄夭夭:“夭夭,收起你的怨气。”
庄夭夭匆忙应一声,一丝一缕的灰黑怨气从无间渡上剥落。
这只朴实无华的剑柄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了,只是看上去更加沉静,充满了悠悠古意。
奚琴的灵气于是覆在了剑柄上,冷霜之息沾染神物,结界中忽然狂风涌动,唤醒了一个又一个沉睡的、懵懂的魂灵,亡兵再度起身,数百个,上千个,他们像是感知到什么,一齐沐浴在剧烈的风中,仰头看向高空的将军与她的主上,不再唱悲歌。
可惜需要度化的魂灵实在太多,单凭奚琴自身半步分神的修为竟是不够,他忽然睁眼,额间乍现凤翼图腾,澎湃的灵气蓦地自他的灵台涌出,奔袭向周遭,汹涌地覆向所有亡灵。
这是带着春雾气息的灵潮,是属于前生那位青阳少主的,春雾与冷霜混杂在一起,奚琴目底染上白光,他忽然移目看向庄夭夭,袖袍在风中涌动,他一拂手,指向这只命途多舛的女鬼。
庄夭夭于是在奚琴的灵气中浮起身来,她眼中黑色的怨不见了,眉眼变得如生前一样明媚,她身上露肩露腿的裙裳也变了,变成她临死穿的嫁衣,庄夭夭看着这嫁衣,不高兴地皱了眉,于是嫁衣又变成了一身素裙,是她刚去青楼,学走戏步时穿的,有着长长的水袖。
这一刻,奚琴忽然想起曾几何时,他也如眼下这样,抬手帮一个人治过魂伤。
可是那个人的魂伤太深,他竟无能为力。
春雾与冷霜的灵潮搅动得整个结界不得安宁,无人踏足的禁地骤降浓雾,奚泊渊与孟婆三人一魔一下从无边幻觉中摔出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霜雾来袭,这是净化魂灵的霜雾,对他们这些肉身尚在的修士有害无益,加之无间结界在消退,引发的动荡足以吞没修士。
奚泊渊根本来不及多想,纵刀往前,撑开刀气屏障,直直挡在众人身前,泯适才不知为何睡着了,眼下刚睁开眼,就看到霜雾直穿奚泊渊的刀气,屏障已出现裂纹,泯大喊一声:“渊公子!”
“自不量力!回来!”孟婆探出银链,勾住奚泊渊的刀柄,想要一把他拽回,“这是无间渡的怨气再消褪融解,凭你如何抗衡?!”
而他们虽然被摔出来,但是离怨气涡太近了,根本没法逃。
“我知道,所以你快走!”奚泊渊根本不撤刀,头也不回地对孟婆道。
“愚蠢,你修为如此之低,还妄想——”
“你别管我修为低不低,我只知道,你不能受伤……”奚泊渊忙中抽空,看孟婆一眼,“你别看这些年,我大哥没去找你,你要是受伤,我没法跟大哥交代!我就完了!”
孟婆一愣。
她抿了抿唇,安静上前,银链在空中结成锁网,固住奚泊渊的刀气屏障,她半步不退,良久,低声说:“你要是受伤,我又当如何交代……”
白元祈张开画轴,在链与刀内再结一成灵障,泯探出魔气,护在众人周围。
层层障壁相叠,才堪堪抵住怨气涡消退的动荡。
阿织是通过庄夭夭拓开的鬼路离开的,再出现已在山南城中,她还未出城,忽见天现异像,城西沼泽上空聚集起极厚的浓云,狂风扫荡边城,天阳忽然被黑晕遮住,只剩一圈微弱的环光,城中百姓惊叫着:“天狗食日了——”往家中奔逃。
阿织隐隐觉得不对,与初初闪身到荒原,就见怨气涡溃散的动荡奔涌侵袭,她立刻在心中聚起剑意,剑意覆于斩灵,在身前撑起幽白屏障。
阿织透过屏障,朝怨气涡看去,浓雾搅动狂风,她什么也看不清。
而冷霜与春雾被收束在每一个亡灵身上,她亦感受不到。
霜雾中,庄夭夭看着自己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欣喜地对洛缨道:“洛缨,我、我好像好了,不再是鬼了,可以走了。”
洛缨微微颔首:“快离开吧……”
许多将士都已离开,庄夭夭说:“你什么时候走,要不,我再等你一会儿?”
洛缨听了这话就笑了。
她没有怨气,修为耗尽,眼下已经是一个色泽很淡的魂:“我……没法走……”
“为什么?”庄夭夭愣了,她急声道,“我们可以一起啊……我都想好了,我们一起转生到同一个地方,下辈子也能相识,下辈子我一桩伤害你的事都不会做,我们可以……”
“不了,我另有一个地方要去……”洛缨的笑容很淡,“下一世,愿你顺遂无尤,衣食安康。”
“夭夭,再会。”
庄夭夭还想说什么,但是一股不可抗衡的力量,已把她送离了结界,送往了不可知的地方。
庄夭夭从前其实想过与洛缨的分别。
在她取来无间渡,赶往沙场时。
当时她心中其实很怕,怕晚了一步,只能见到洛缨的尸身。
还好魂灵被封入无间,她们之后又相伴了三年。
意识残留的最后,庄夭夭想,原来真正的别离都是不期而至的,它会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到来,在你以为是永远的时候。
她得走了,庄夭夭遗憾不已,这次之后,她或许再也见不到洛缨了。
看着最后一缕魂消散,洛缨对奚琴道:“主上,风缨也要走了……”
魔气缭绕满身,奚琴已收回灵气,他问:“去哪里?”
“记不太清了……”洛缨道,“有一天,主上会知道的。”
她说着,最后对奚琴道:“对了主上,当年您接手青阳氏后,为了寻白帝之剑,曾去过一个地方。”
“您在那里一住多年。”
“虽然您从不曾对属下们提及那是何处,但风缨猜,那应该是一个您很喜欢的地方。”
“因为您每每回忆起那里,神情都是不一样的。”
“如果此生坎坷不平,愿您想起来那一段过往。”
洛缨说完这话,收回长戟,她端立于风中,再度向奚琴抚心行礼,消散在清空之中。

第83章 持剑人(三)
怨气涡最后收束成一块很小的区域, 这片区域吸力极强,将沉埋土壤多年的血与骨一齐吸出,然后与浓雾一起,轰然散向天地。
这些血与骨被无间渡封在方外多年, 带了零星神力, 此刻回到人间, 犹如流光飞矢,沾之即伤。奚泊渊见状, 祭出全部灵力, 以刀画牢, 为众人圈出一片空地。刀祭在身外,铮鸣不已,他蓦地喷出一口血来, 身上的灵气乍然外泄。
孟婆见状不好, 只手接下他的灵气, 强行把灵气压回他的眉心,说道:“奚泊渊,撑住!”
白元祈见奚泊渊的脸色青红不定,不由问道:“泊渊哥哥他、他怎么了?”
“他要破境界。”孟婆道。
“破境界?”白元祈惊道, “这种时候?”
所谓破境界, 就是修行境界跃升,譬如从筑基跨入淬魂, 淬魂跨入出窍,或是某境界初期跨入中期, 中期跨入后期。要破境界,实力、心念,缺一不可。奚泊渊是淬魂大圆满, 半步出窍,灵气早已积攒足够,只是时机迟迟不到,适才大概是他守护同伴的心意太强,机缘才忽然降临。
破境界,需要把灵海的灵气先行释放,等到灵海扩张后,才再度吸纳天地灵气,因此很讲究地方。这里是人间,非但浊气浓厚,怨气涡消失,到处都是鬼怨之气,若在这里破境界,吸入了烟瘴,很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孟婆才把奚泊渊的灵气强行压回,帮他暂时稳住灵海。
可是只她一人,没把握把一个即将跨入出窍境界的修士带离此处,灵海不稳,随时有可能炸开,何况……孟婆看向浓雾,奚琴与姜遇还困在雾中,不曾出来。
白元祈理解孟婆的担忧,他对奚泊渊道:“泊渊哥哥,你撑了一会儿,我适才已经传信仙盟了,仙盟应该很快会来人!”
“传信?”
饶是体内灵海翻覆,生不如死,奚泊渊还是挣扎着看了白元祈一眼。
修士在外历练,若非生死攸关,等闲不愿找人帮忙,何况奚泊渊这种觉得面子比命大的。
白元祈听出奚泊渊的责备之意,挠挠头,解释说:“是师父交代的,他说,如果遇到危机,可以传信仙盟求助,适才从幻境出来,姜姐姐和寒尽哥哥都不见了,我担心我们没法应付,所以……”
分神期的修士可以瞬息千里。
如果仙盟来支援的人是分神仙尊,那么应该快到了。
泯守在一旁,他本来想去雾中找奚琴的,但是眼下看来,渊公子的情况似乎更加危急,他不得已,只好守在原处。
他看向浓雾。
凭尊主之能……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应该可以应付吧?
滚滚浓雾中,奚琴一步一步往外走。灵气暂时耗尽,魔气翻涌蚀骨,神思已经被吞没一半,周身很疼,疼痛入魂,但他都习惯了。
恍惚中,他似乎感受到什么,抬目朝天际望去,云海中有清光,大概是仙盟的修士快要到了。
他没有在意,继续向雾气的边缘走去,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笑了。
他就知道,她一定会来寻他。
虽然……是因为约法三章。
阿织看到奚琴,张了张口,她有些事要问,但不知道该不该眼下问。
他看上去和上次一样,脸色惨白,魔气绕身,骨疾发作严重。
奚琴慢慢朝阿织走近,来到她身前,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竖在唇边,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说:“伸手。”
阿织不解其意,依言摊开掌心。
奚琴有气无力地将无间渡放在阿织手心,轻声道:“收好,不要被任何人看见。”
定魂丝那次大意了,这次的神物,可不会让仙盟拿去了。
说着,他一下闭目,直直栽在阿织肩头:“让我靠一会儿,我实在……没力气了……”
顿了一下,他又轻声问:“好不好?”
阿织觉得自己应该推开他。
可是,奚琴虽然靠在她肩头,还是收敛了些许力气,有些沉,却没有让她觉得难以支撑。
或许是这个算得上收敛的举动,让阿织一时没忍下心,或许是交付无间渡的行为,透露了他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或许是……她忽然觉得,就这么让他靠一会儿,也没什么。
她静静地立在原处,没有动,只是抬目看向前方渐次化开的雾,问道:“是你,化解了这个结界?”
怎么做到的?
奚琴:“嗯……不全是我……”
和风缨一起。
阿织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适才我见到洛缨,她似乎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你么?”
奚琴却没有回答。
肩头的吐息变沉,他已经陷入更深的混沌,在魔气封印下的记忆苦海里挣扎。
阿织便不再问。
她周身慢慢浮起一些灵气,流淌入奚琴手腕的自在意,再通过自在意,浸入他的肌理。
其实这么做于事无补,但愿能帮他缓解分毫吧。
白舜音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情形,奚琴靠在阿织肩头,已经失去神识。
她对阿织道:“他骨疾犯了,把他交给我吧。”
阿织看了白舜音一眼,她知道她是奚琴的师父。
只是不知为何,白舜音的语气让她觉得不舒服,不知是因为当年她强行破她的剑阵,还是因为白舜音本身不够友善。
阿织没说什么,把奚琴交给白舜音,白舜音于是燃了一枚清茴香丸,吊住奚琴的神识,拿灵气拢住奚琴,招来追风辇,把奚琴送入辇中。
另一边,奚奉雪也到了,他接到白云苑的传音,来得匆忙,此刻尚未化形,身上还是奚家少主的霜白服饰,看着被孟婆搀扶的奚泊渊,他诧异道:“泊渊?”
“他要破境界了。”孟婆道。
要破境界?可灵气为何还在灵海之中。
奚奉雪的目光移向孟婆苍白的脸色,明白过来,强行把破境时外泄的灵气压回灵台,只怕她也受伤不轻。
“你的伤……”
“我无碍。”不等奚奉雪说完,孟婆冷声回道。说完她祭出银链,跃身其上,再不理会身后人,独自往仙盟去了。
初初跟着阿织从雾气出来,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皱了眉,嘟囔道:“这些仙盟的修士真讨厌,来人间一趟还拖家带口。”
阿织没接这话,她回过身,朝荒原望去。
雾气已经很稀薄了,那条鬼打墙的迷径已经消失,经年之后,怨气散尽,沼地血泽也会被风沙度化,变作荒原里最寻常的一块地方。
生平坎坷的女子踏上来生之路,亡兵已轮回,强大的魂灵不知何方去向,到那时,大概只有陷入泥地的半折战旗,能够追溯片许往昔。
阿织不再回首顾看,她祭出斩灵,带着初初,也往天穹清空行去。
奚琴不知是如何回到了仙盟,又是如何入了清心间,踏入洗骨寒泉等待泉针入骨。
浸骨之后周身余痛,奚琴坠在梦中,看到自己走在一条古旧回廊。
这条回廊他曾在梦中见过,这是青阳氏的旧殿。
他穿过回廊,来到一所大殿,殿中有四人等他,除了楹和风缨,还有另两个男子。
他们齐齐向“奚琴”拜下:“主上。”
“我已查到父亲那位故人的避世之地,决意去寻他。”“奚琴”道,“自今日起,我恐怕不常在族中,族中日常事务,交由你们四人打理。”
“是。”
“若有族人再入月行渊,在灵气榨尽前,务必出来。若有人需要治疗魂伤,魂伤不重的,楹,你取春神之木代为救治,若是魂伤难愈,告知我,我会回来。”
“是。”
梦中时日飞度,转眼间,“奚琴”来到苍山之下。他仰头看向眼前孤峰,其实入苍山前,这座孤峰是望不见的,眼下入山,山中仙人似是知道有客来,信手拨开层层云障,让自己的避世之所显露人前。
“奚琴”踏着蜿蜒的山路行至山腰,看到仙人居然卧在一根极细的树枝上,他穿着一身青布袍,背负一柄朴实无华的剑,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枕于脑后,朗声道:“青阳氏新任主上大驾,蓬荜生辉。”
仙人长着一双长眉,眼尾微微下垂,始终含带笑意,或许因为他修为太高,本来英隽的样貌却让人注意不到英隽,他眉目间有朗日疏烟,单是看上一眼,便觉得心境开阔。
梦中场景再度变幻。
仙人懒懒地倚着树,坐在清溪边。他的身边有一只灰毛鼠,鼠精正在任劳任怨地给仙人剥瓜子儿,每剥出一百粒瓜子仁儿,便可以去仙人那里换取一点悟道的灵气。
得了灵气的鼠精张牙舞爪,喜不自胜。
“你想拜我为师,以剑道寻剑?”仙人问。
他笑道:“青阳氏主上的资质没得说,天生仙骨,灵气强盛,但我不想收你这个徒弟,怎么办?”
“剑尊能否告知缘由?”“奚琴”问道。
“你们青阳氏,太刻板,跟我性情不合,我怕被你闷死。”仙人道,他上下打量“奚琴”一眼,嫌弃道:“你看看你,都被你父亲规训成什么样了?”
他见“奚琴”目露失望之色,语气一转,又道:“不过,资质这么好的徒弟,错过了也有些可惜,这样,你我约法三章。”
“第一,青阳氏主上在我这里学剑道,此事不可外传,包括你们青阳氏族人。我是避世之人,避世就要有避世的样子。”
“好。”
“第二,我打算捡几个凡人徒弟,不教他们入道,只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一些在世为人的道理,你既来了,今后就是他们的师兄,得有大师兄的样子,他们若向你请教,你不可不理。”
“好。”
“第三……”布衣仙人思量片刻,对“奚琴”道,“你换个名字。”
“换个名字?”
“你们上古遗族古怪得很,姓和名都是分开念,什么青阳氏某某,伯赵氏某某,跟我们常人不一样,我们都是连名带姓的,要是今后山上来了小徒弟,问你叫什么,你怎么说?”
沐浴了仙山之气的瓜子散发着诱人清香,灰毛鼠捧着瓜子仁儿,忘了奉给仙人,自己啃吃起来。它听了仙人的话,颇是赞同,一边吃,一边小鸡啄米似点头:“吱吱吱——”
“奚琴”沉默片刻:“请剑尊赐名。”
仙人仰起头,望着满山翠竹,风过山巅,叶叶声声,这山上别的没有,就是竹叶多。
“你本名叫夙,不如就跟着青荇山姓,姓叶。”
问山看着叶夙,笑道:“今后在我这,你就叫叶夙,可好?”
奚琴刹那从往梦中惊醒,倏然坐起身。
屋中一片昏黑,他的识海中翻江倒海,十指不自觉收紧:“青荇山……叶夙……”
“我是……叶夙?”
(卷三完)

他是问山首徒, 剑术卓然超群。
没有人知道叶夙的来历,于是外间有传言,说他入青荇山前,只是一个凡人。
因为问山常收凡人徒弟, 有人猜测, 问山是在这些凡人中捡好苗子, 只有资质足够好的,他才肯亲授剑道。
谈什么仙人避世, 都是幌子罢了。
单看他两个资质好到天上有地上无的徒弟就知道了。
不过, 问山的两个弟子也是避世之人, 关于叶夙的传言,外间其实很少,奚琴也只听说过三两桩。其中一桩是说几十年前, 有仙门在涑水附近猎妖时, 不慎遇到一只正在化煞的凶妖, 极为强横,仙门修士苦战之下节节败退,叶夙路过,见此情形, 持剑上前, 轻飘飘一剑斩下凶妖头颅,血溅三丈, 无一滴沾染他的白衣,他在涑水的浪潮上从容收剑, 随后沉默离开。
原来,传言中的叶夙,竟是青阳氏之主。
记起了自己是叶夙, 记起了青荇山与问山,许多回忆纷至杳来。
或许称不上回忆,只是一些模糊的,魔气与生死轮回皆封不住的浅淡印象。
奚琴想起了那座苍翠青山,满山翠竹,有溪水蜿蜒流过,灰鼠住在飞瀑下的云外洞中,与山雀和游鱼做了朋友,仰头望,云绕孤峰。
他想起了问山是怎么样一个人,自在的,恣意的,时时说笑,很有意趣。他对待所有的弟子一视同仁,平日里山上没有什么仙人凡人之分,但在修剑时,问山就成了严师,捉住错处就会拿他与师妹打趣。不过,他与师妹通常不怎么出错,这样问山也会觉得乏味,他会说:“看来徒弟资质太好也不是好事,都没什么可调侃的,啧,无趣极了。”
奚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然而仅凭此刻感知,他能觉察到叶夙对问山的敬重之情,对青荇山的眷恋,为何后来……外间传言他是弑师而死?
为何他要自戕?
青荇山……为何后来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奚琴一念及此,忽然有些冲动,他想散去魂骨中的一些魔气,找回往昔,一探究竟。
又或是唤来泯,把叶夙自戕的内情再细细问个清楚。
解除记忆的封印很容易,不必请求天尊大能彻底剜去魂中魔气,只要放弃用灵气筑堤即可,魔气溢骨而出,他自然能再想起一些什么。
奚琴抬起手,缓缓朝自己眉心探去。
然而不等指尖触碰到自己灵台,他忽然想起姚思故的一句话:
“……父亲让我留在清安镇,在这里等一位故人,他说,终有一天,故人会路过,取走这片叶的。”
青荇山的故人很多,问山避世之前,在玄门中广有结交,除了地煞尊,奚家也有他的故人,有人曾以领悟了问山剑尊的剑道,自称是他的半个徒弟,徽山的老太君也算青荇山的故人,因此初遇姚思故时,奚琴没有多想。
可是……
奚琴的目光落在左手的“自在意“。
“我师父说,心若自在了,万般苦皆不是苦。”
他想起在山南县,阿织曾拿一枝无患子迷惑凡人。
“……这是我师门使的一些把戏。”
“我师父他……会养一些精怪。”
仙子性情孤冷,不爱与人深交,堪称寡言,因此她从不多提旁人,唯一一个被她数次提及的,是她的师父。
她应该和他很亲。
她这一身登峰造极,无人可匹敌的剑术,究竟承自何人?
那个她口中万般皆自在,洒脱不羁的师父,当真是姜瑕?
还是……另有其人。
奚琴无法确定,他曾答应过她,不去探究她的来历,以及所有与她相关的事,但是……
奚琴静坐在黑暗中。
尚是亥时,浸骨之后,身上余痛仍在,应当多休息,但他没有再睡下,他就这样坐着,许久一动不动,直到淡泊的天光穿过窗棂,伴月海从暗夜里苏醒,他才从很深很沉的思绪中拔回神智,在指尖蓄起一些灵力,落在榻边的一只传音玉鹤上。
玉鹤飞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花谷便来应门了。看到花谷,奚琴有些意外:“泊渊呢?”
“渊公子将破境界,眼下闭关未出。”
奚琴问:“他出窍了?”
没等花谷答,奚琴就明白了,当时他在山南荒原的沼泽里,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想必是怨气涡散去时,动荡太大,奚泊渊护人心切,所以遭遇了破境的机缘。
花谷接着道:“除了渊公子,楚家的孟婆大人,白家的白小公子,或多或少都受了伤。仙盟的意思是,公子这一行既寻到了溯荒,算是立了一大功,等诸人养好,或是请洄天尊指点,或是去古神库取宝物,只需预先跟仙盟说一声即可。”
顿了顿,花谷十分识趣地道:“哦,这几日公子昏迷不醒,花谷自作主张,代公子去游仙台,探望徽山的姜三小姐,不过……三小姐已经离开了。”
“她走了?”
“是,屋中早也无人,大概是刚回仙盟没两天就走了。”花谷续道,“公子放心,花谷打听了一下,三小姐应该是自己走的,她离开时,跟白家的小公子说过一声,称是师门有要事要办,需要耗费些时日,去向不知,归期不定,让诸人不必等她。”
奚琴沉默片刻:“……我知道了。”
花谷抬起眼,稍稍打量了一下奚琴,不知怎么,他总觉得今日琴公子有些不对劲,出奇地安静,但他没多问,只说:“那琴公子好好修养,花谷先退下了。”
待花谷掩上门,奚琴移目看向屋外。
日正东升,斜照花苑,将一从树影映在窗前地上。
师门要事?
……哪个师门?
阿织是五日前离开的。
回到伴月海,上交了溯荒以后,她一刻也没有多留。
上一次,和溯荒一起被找到的还有神物定魂丝,今次无间渡不知所踪,仙盟必定有所怀疑。所幸他们这一行人,多是大世家的子弟,眼下伤的伤,病的病,仙盟即便要过问,也碍于颜面,不好在此时过问。
兼之孟婆受伤,判官照顾不暇,地煞尊又在闭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左右仙盟只是仙家联盟,做不了谁的主,修士来去本该随心。
阿织并非不打算回伴月海了,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做,她需要弄明白一些事,然后静下来,好生想一想。
离开仙盟后,阿织并没有立刻前往目的地,她先花了三日,在附近徘徊逗留,直到确定无人跟着,才化了形,带着初初御剑往南,停留在涑水畔。而今仙盟势力广大,即使到了涑水,也能瞧见大小门派的往来修士,水上以灵气设了禁线,江外十里有仙盟的驿站,要过涑水,得先到驿站记名,然后禁线才会从水中隐去。
此刻正值午前,驿站外已有不少修士排队记名。
初初遥遥看了一眼,抱怨道:“这个仙盟管得真宽,过个河,还得他们同意,他们算个什么东西?”
涑水从最西边的高原发源,横穿神州大地,一路东流,或静水流深,或浪潮涛涛,直至汇入东海。
阿织的目光从波涛滚滚的涑水上收回,没去仙家驿站,她带着初初来到附近的一处松木林,思量了片刻,对他道:“你如果想走,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初初呆了片刻:“走?走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我没有签魂契,虽然你告知了我你的姓名,算是认主,没有魂契束缚,你依然是自由的。你可以另行择主,或者凭你的本事,本不必依附于人,无支祁是极强的妖兽,应当纵横天地,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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