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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10

弄梅散人倒是不计较,听了这话,一句“无妨”揭过去了。
他随后燃了一道静心咒,所有人顿时停止交谈,静心听他说话。
“诸位都知道,我们到封蛟川,是为了猎杀一只盗宝的月狐。往年涑东盟会的试炼,采集足够多的乾乾草,也算功劳。但今次不同,这只盗宝的月狐,非但直入涑东盟会的内部,猖狂盗宝,还出言挑衅,在外大肆宣扬涑东无能人。盟会万不能因此被看轻了,此行势必要捉住狐妖。本座眼下已查清妖狐就藏身于眼前的妖山之中,与盟会诸人商议之后,决定不再将乾乾草纳入功劳计算,改变规则,请诸位一起进妖山试一试,齐心协力杀妖寻宝。”
这时,有一人道:“这座妖山我听说过,叫做痋山,痋为病,本就是不祥之地,山中还有一片峡谷,名唤伤魂,传闻这谷中群妖遍布,十分凶险。“
他顿了顿道,“盟主让我等全部进入妖山,是否不妥?”
阿织多看了说话人一眼。
此人看外貌大概二十来岁,长着一双豆芽眼,身形矮胖,模样十分白净。
这话出,顷刻就有人反驳道:“凶险?你都来试炼了,还盼着能顺遂无恙?既然如此,老实在家待着不就成了,何必出来丢人现眼?”
“正是,试炼中有伤亡是很寻常的,因为担心凶险,连妖山都不敢入,那还入什么道?不如当个凡人。”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冲着猎妖来的,都有过少许历练,自诩不凡,根本不把豆芽眼的话当回事。
众人稍议了一会儿,都道是听从盟主指示。
或许顾忌到妖山的确危险,众人进入痋山前,还是分了队。
一队大约十来人,小松门人数不足,于是与其他人少的门派并为一队。他们这一行人中,除了适才说话的白净胖子,与他门下的女弟子,另外还有几个七曜门的人。
痋山入口处,数百修士顷刻皆已散尽,弄梅散人望着阿织几人散去的地方,朝一旁地尤峙扬了扬下巴:“怎么样,跟上吧?”
尤峙十分意外:“属下也要去妖山?”
弄梅散人的声音很淡:“你不是来参加试炼的?”
弄梅散人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还在涑水畔,你就盯上了那位天玄宗的沐姑娘,若不是碍于她的宗门来头不小,你怕是早就把人掳走了。眼下时机正好,你还不跟上?”
“这……”尤峙搓着手笑了起来,一双怒目露出精光,“这……好是好,但是我若跟他们一队,之后我杀了妖狐,功劳也要计小松门一份。”
“宫主不是不知道,我们七曜门近年扩张,急缺仙府,小松门几个废物,平白占了这么大一个小松山,何德何能?我们还等着他们这次能拿个末名,顺理成章地把地盘让给更合适的人呢。”
弄梅散人淡淡道:“尤长老实在多礼,明明可以硬抢,偏偏还要先讲道理。”
他接着又说,“但是,那月狐妖力强劲,旁人不了解它的幻术,容易被迷惑,你却不一样,有了我的锦囊,那幻术能奈你何妨?你不遇上危险,不代表同行的人不会遇上,若是幻术遮眼,伤几个,死几个,谁说得清呢?死人又不会分去功劳。”
尤峙听了这话,恍然大悟,俯身揖道:“多谢宫主提点。”
言罢再不停留,追寻阿织几人的脚步而去。
天色已晚,尤峙走后,五蕴宫主,出现在奇石附近的一处山巅。
山巅立着一个蓝袍人,宽大的长袍遮住他的身形,他整个人仿佛融在了夜色中。或是觉察到弄梅散人到了,蓝袍人慢条斯理地问:“适才我没仔细数,一共有多少人进入痋山来着?
弄梅散人恭敬地道:“一共二百六十二人,比原定的二百五十六人多了六个。”
说着,他又道,“有一个沐姓女修,似乎是天玄宗门下,她是临时加进来的,我担心生乱子,已经让尤峙去跟着她了。”
蓝袍人淡淡道:“无妨,眼下这痋山,只能进,不能出,想要离开,只怕比渡劫成仙还难,任凭谁闯入山中,结果只有一个罢了。”
弄梅散人叹了一声,一副慈悲相对着悠悠夜空,悲天悯人地附和道:“是,做了这么些年的幌子,每年试炼,都要平白折进去一些人,真是可惜……所以今年,出一桩意外,多葬送一些人,怕也引不来多少怀疑吧。”

进入痋山不久, 尤峙很快追了上来。
阿织这一队中,有一个尤峙的手下,也姓尤,单名一个偲, 长相如瘦猴。尤偲一开始沉默寡言, 眼下见主子来了, 心中有了倚仗,嚷嚷着道:“既然大家都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了, 对捉月狐有什么想法, 不如拿出来说说。”
他看向豆芽眼:“喂, 胖子,你叫什么来着?我看你好像挺了解这妖山,说这是不详之地, 这虫子山究竟有什么古怪?”
豆芽眼叫言如高, 他没计较尤偲的失礼, 报了姓名,道:“了解谈不上,鄙人从前南渡涑水数次,听说过几则关于痋山的传闻罢了。说是痋山中, 有一深谷, 名曰伤魂,谷中妖物纵横, 凡堕谷者,无一生还, 又说这痋山之所以是妖山,山中的妖物都源自于伤魂之谷。
“传闻还说,当年有一个很神秘的仙门世家, 长年居住在伤魂谷的断崖附近,世代镇守妖谷,后来有一日,也不知是伤魂谷妖潮爆发,还是有极其凶厉的妖物出没,这个世家一夕灭族,无一幸存。
“后来有人试着找过这个世家,痋山中只有妖物,并无任何仙人居所,是故有人说,什么镇守伤魂谷的仙门世家,只是虚无缥缈的流言罢了。”
猎妖队中,有个女修叫宋湮,她与言如高是同门,修为较之他低很多,才筑基中期。
这次似乎是她第一次跟随门派师长外出历练,本就慌乱,眼下又听了一耳朵神秘仙门全族覆灭的传言,更是害怕不已。她四下望去,天已经很黑了,他们眼下正走在一处密林间,脚下每一声枯枝碎裂的“咔嚓”声都令她心惊,她小声提议道:“不然、不然我们还是找地方歇息吧?”
阿织听了这话,“嗯”了一声。
她可以不休息,但小松门的人不能,除这之外,她答应停下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自从她踏入痋山,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痋山深处,或者更直白地说,伤魂谷与慕家的方向,好像有什么在召唤她。
其实这种感觉,阿织南渡涑水后就有了,只是在封蛟川中,感受尚不清晰,她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身与故乡的一种灵力牵引,而今离慕家愈近,她清楚地分辨出这是召唤。
仿佛有一个不知源自何处的声音直接落在她的心上,轻声说:“来。”
然而宋湮的提议七曜门的人一笑置之,想想也是,修道之人除非受伤,本不需要长时间的休息,何况他们进山猎妖是比试,一时一刻极为珍贵,若耽搁了,岂不平白落于人后?
说话间,众人已继续往前探寻,松果年纪太小,此刻已有些支撑不住,松柏与松根忙于照顾他,便顾不上另一个小弟子。阿织见松针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问:“撑得住吗?”
松针连忙点头:“沐前辈放心,我撑得住的。”
阿织多看他一眼,在指尖结出稍许灵气,送进松针的灵台:“不要逞强。”
松针昨夜没睡,到了眼下,已是疲惫至极,这一点灵气在他的眉心化开,蔓延至他的奇经八脉,他的六腑瞬间焕然,精神为之一震。
松针感激异常,正待与阿织道谢,却听她又道:“小心,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松针不解。
其实他们进山有一时了,先前也瞧见过少许精怪,嗅到一点妖气,但眼下莫要说妖气了,连精怪都瞧不见了。
阿织道:“妖气先时有,此刻无,说明什么?”
松针不懂,他刚引灵,小松山还没教过这些。
“说明妖兽若非走了,那就是把妖气敛起来了。”阿织道。
她又说,“如果妖兽走了,那么这林中的精怪不会害怕,必会出来活动,可是你看看,这林子里,还有精怪吗?”
没有,它们都害怕地躲起来了。
一旁的宋湮听了这话,细声问道:“沐姑娘,你是说,有妖兽在、在……”
她很害怕,支吾着说不出后来的话。
阿织“嗯”一声:“有大妖逼近。”她四下看了一眼,下了定论,“很近了。”
此言出,小松门与七曜门的人也顿住步子,言如高是淬魂期修为,他并没有感受到附近有大妖,对于阿织的话,他将信将疑。但……与其余众人一样,更令他不解的是——为何有人会用如此平静无波的语气道出“大妖逼近”这一事实?
纵然这是妖山,有妖物实在寻常,但一只大妖已可匹敌淬魂修士,实力绝不可小觑。
仿佛就为了印证阿织的话似的,林中的虫鸣声也消失了,幽暗的夜间,湿湿起了一片雾,夜雾迷人眼,将树影映得绰绰,尤峙祭出灵器双刺,闪身到阿织身前:“沐姑娘,我保护你。”
阿织看他一眼,绕开他,径自道:“走。”
这妖故弄玄虚,何必留在此地与它周旋?它若真想做什么,见他们走了,它自会现形。
然而阿织刚迈步,忽然有一滴水落在她脖子上。
她步子一顿,落雨了吗?
阿织抬目望去,上方枝桠交错,没有落雨。
枝叶上有露水滴下也很正常,可是,适才的那滴水……
阿织还没来得及多想,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落在后方的宋湮奔上前来,脸色苍白地道:“有、有妖怪——我看见了妖怪!”
这一下,一行众人全都祭出了灵器,言如高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自当身先士卒,五张符箓环绕在他的身遭,他问:“妖物在哪里?”
宋湮颤巍巍抬起手,指向林间一处:“那儿……我适才,瞧见一道黑影闪过那里……”
言如高点点头,慢慢往宋湮指的方向靠近,宋湮虽然害怕,又担心言如高无法找到妖物的躲藏之所,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为他指路,眼角吓出一行清泪。
看到这行泪,阿织忽有所悟。
她道:“等等。”
她三两步走到宋湮跟前:“有妖物?”
宋湮不住地点头。
阿织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却道:“林子太暗了,我眼睛不好,你且等等。”
说着,她祭出云灯,柔和的清辉照亮四野,阿织对宋湮说:“你再指指,妖物在哪儿?”
“那儿——”
阿织仍没看清,再问:“哪儿?”
“那儿!”宋湮似乎急了,跺脚道,“就在那边,你们快追过去看看——”
就在这时,言如高的脸色忽然变了。
宋湮只顾着给阿织指方向,没有注意阿织已经不再看她指的地方。她垂下眼,目光直直落在宋湮地上的影子。
云灯映照下,宋湮的影子一开始是一个窈窕的女修,尔后渐渐变了,如同浮波一样荡开,她的背脊弯曲,口露獠牙,变成了一只瘦腮尖嘴的怪物,因为阿织不断逼问,它似乎被惹急了,拼命伸出前肢,跳着脚为她指方向。
松针与松果俱是一颤,他们才入道,何曾见过此等异像?
其余人也惊骇得说不出话。
阿织于是道:“妖怪在那边,那你是什么?”
“宋湮”一听这话,知道自己已被识破,它脸色一变,立时朝阿织吐出一口浊气,被斩灵尽数拦下。下一刻,“宋湮”变回凶兽原身,朝阿织飞扑过去。阿织却不避不挡,任凭兽爪抓向己身,松柏道人与松根见状不好,飞身想帮阿织挡下一击,却见拿兽爪掠过阿织之身,顷刻入轻烟般散去,连同整个兽身一起,“砰”一下爆开,入烟雾般弥散。
直到见到“宋湮”兽身原型,言如高才反应过来:“月狐!”
原来适才逼近他们的妖物,居然就是他们要猎杀的月狐!
众人闻言,御器就要朝月狐逃脱的方向寻去。
阿织却道:“不必追,那月狐靠近,只留下一道可变幻形态的虚影,真身早已跑了。”
这道虚影趁着夜雾四起时变成宋湮的样子接近他们,若非阿织及时识破,他们眼下已不知被这月狐引往何处。
阿织不让众人去追的原因还有两个,其一是这月狐的妖力,似乎有些古怪,与她所知的月狐不尽相同;其二是月狐虽然跑了,精怪也出现在林间,但从进入这片妖山后,那种妖气带给她的危险感知,始终萦绕不去,似乎这痋山中的危险,并不是月狐带来的。
不过这两个原因阿织没提,提来无用。
她只是将云灯升高,升至适才她望向的那株树上。
月狐虚影消散,幻象消失,众人这才发现真正的宋湮居然被捆在树上。
她适才缀在众人后方,忽然被垂下的枝蔓绑住手脚,悬于高枝,任凭她如何呼救,她下方的同伴似乎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阿织打出一道灵诀,为宋湮解了绑,宋湮落在地上,眼角仍挂着泪,她从未遇过这种异事,后怕极了,一下子握住阿织的手,抽噎着道:“沐姑娘,多谢你……”
阿织垂眼看向她握着自己掌心的手,顿了顿,抽回手:“没事。”
月狐已经跑了,林中暂无危险,经此一事,众人终于决定原地修整一夜。
言如高问阿织是如何勘破月狐虚影的,阿织没隐瞒,称是觉察到高枝有水滴落,那滴水,湿且热,大概是泪,但她望向高处却看不见人,便知误入了月狐的虚影幻象了。
松针生了火,在一旁烤干饼。
烈烈火光中,阿织看着那干饼,忽道:“给我吃一块。”
松针闻言受宠若惊,他正愁没自己没什么能帮上阿织的地方,忙不迭把烤好的干饼双手奉给阿织,说道:“这干饼是大师兄做的,除了有点咸,什么都好,沐前辈您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
阿织把干饼送入口中,温热、干硬,似乎还带着小松山的松雪灵气。
但是没有咸。
她尝不出咸味了。
就像适才宋湮感激她,握住她的手,有那么很短的一刻,她是没有触觉的——虽然很快恢复了。

第89章 妖山乱(三)
阿织想起此前在怨气涡中, 洛缨说:“你这幅身躯是养魂之躯,不是你的,分离一寸便是一寸,无可复原。”
她还说:“而今你的魂与身已不如从前稳固, 你若不想这么快放弃这幅身躯, 立刻离开。”
那时阿织并没有切实感受, 眼下进入痋山,她的肉身五感忽然衰退, 是因为身魂分离的速度加剧吗?
可是, 为何会加剧?
因为她回到了故土?
黑夜中, 阿织再一次听到了慕家的召唤,那个落在她心底的声音不断地对她说:“快来。”
与之同时,又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在警示着她, 告诉她这里有无法预估的危险。
这种感受非常不好, 阿织甚至失了把握,不确定自己能否妥善应对。
若是换了从前,出于谨慎,她会立刻掉头离开, 可是, 当年慕家两百余口葬身此地,她赶到时血河已干, 四叔那时的惨状她至今铭记,而今慕家召唤, 她怎能裹足不前?
加上莫名背负的罪印,身魂的不稳,哪怕只是为了自己, 她必须一探究竟。
阿织有些疲累,调息之间,慢慢入了定。
迷蒙中,不知是回到了故土有心去回忆,还是神思纷乱,所以记忆失控,她竟堕入一片往梦之中。
梦中她又回到了青荇山,正坐在山腰竹林间打坐调息,忽然间竹影晃动,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阿织阿织。”
是云外洞那只酷爱嗑瓜子儿的灰鼠。
“阿织阿织,你四叔上山来看你了!”
阿织陡然睁开眼,召来盲杖,下一瞬已闪身出了竹林。眼前一片苍茫大雾,竹苑外立着一个清癯的轮廓,正在等她。看到阿织,慕樵似乎愣了愣,说:“阿织长大了。”
到了青荇山后,慕樵并不是每年都来探望。
山上仙人避世清修,慕家也有诸多事务要忙,慕樵总觉得自己不该多叨扰。
但他每回来,都会挑在春深,那是春祭过后,最清闲的一段时日,天地回暖,繁花盛放,但这一次不同,浓冬还在落雪,慕樵竟上山了。
阿织是以问:“四叔,你怎么今日来了?”
慕樵却没有回答,他似乎很高兴,有心要卖个关子,说:“早来不好吗?”
阿织摇摇头,四叔什么时候来都很好。她想带四叔在青荇山上走一走,但慕樵念着她眼睛不好,只说去她竹舍中坐坐。
阿织竹舍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榻,一个祺的剑架,一张书案。
这样的陈设本也没什么,她是剑修,有剑就够了,但慕樵见了,难免心酸,觉得阿织一个姑娘,连支首饰也没有,难免朴素得过了,他说:“四叔托人给你打了一支福簪,银制的,有灵气,听说可以保佑佩戴之人一生无忧,等过些日子,四叔给你捎来。”
阿织愣了下,说:“四叔,不用。”
“要的。”慕樵说,他看着阿织,倏尔笑了,“阿织是大姑娘了,生得这么好看,就是太素净了,要是能打扮一下,谁也比不上我们阿织。”
阿织本想说其实师父有回兴致来了,提过要给她弄一个妆奁,云外溪边的山雀几回衔了花来,悄悄搁在她的发间,然后山风吹落入泥。
师父一身青袍素净,所以她其实喜欢素净。
不过,她明白这是四叔的好意,她点点头,说:“好。”
阿织其实不太知道该怎么陪伴人,大部分时候,她就安静地坐在慕樵身边,但是慕樵的每一个问,她都会非常认真地回答。问她学剑可会辛苦,她说辛苦,但是心有所得,日日充实,因此不计较辛苦;问她功法可有小成,她说有,师父悉心授剑,是故进益很快,然师父之道高深,她只领略皮毛,前路尚且漫漫;问她山中人待她如何,她说离山凡人是俗世挂念,山中精怪是常日伙伴,师父师兄,与四叔一样,是亲人。
眼见着天色已晚,慕樵并不多留,趁着黄昏便要下山。
阿织与以往每一次一样,柱着竹杖,亦步亦趋地把慕樵送往山下。到了山脚,慕樵道:“阿织,族长已经答应我了,这次春祭后,我可以离开族中在外长居,到时我会到涑水之北来,找一个离青荇山近一点的地方,虽然不能总是上山打扰,每年的年关是能陪阿织一块儿过了。”
阿织一下抬头,雾蒙蒙的视野中,她看到慕樵似乎在笑,她于是也露出一个笑:“好。”
阿织从前总是有十足的耐心,但是这一次,大约因为心中的期待过重,冬雪还没落尽,她已站在山巅,朝山下望了数次。每年的春祭前后,叶夙都不在山中,问山也时常外出,一次问山回来,见她如此,打趣说:“小阿织,要不你也自己去山外转一转,解解闷?你看看夙,一年到头,小半日子都不在山上,你也学学他。”
阿织却摇头,她没有想去的地方,天底下,她只喜欢待在两个地方,青荇山,和四叔所在之处。
然而那一日,她还是破例离山了。
当日师父和师兄都不在,阿织在乱梦中忽然惊醒,梦里她看到四叔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梦醒后,不详的预感依旧缭绕心间,越来越重。或许因为天生灵气极盛,阿织的预感一向很准,她想也不想,握住祺,直奔山下。
天还没亮,云外洞的灰鼠追出来:“阿织阿织,你去哪儿?”
阿织头也不回:“慕家。”
她横渡涑水只用了一弹指,弥漫痋山的磅礴妖气根本挡不住接近分神修为的阿织。
阿织落在慕家庄外,心中越来越凉。慕家有非常强劲的法阵护持,非慕氏血脉不得入内,数百年无人可破,然而眼下,饶是隔着法阵,阿织亦能闻见庄内弥散开来的血腥气。有一瞬间,阿织觉得自己的心都失了着落,但是越是这种时候,她竟越冷静,她有条不紊地送出一滴自己灵血,法阵认出了她,慢慢为她敞开了一条路。
于是阿织看到了满目的枯红。
枯红不知何物,她于是蹲下身,慢慢往地上摸索,直到触及无数尸骨,才知道这是数百人尸血河干涸的异像。
人尸不止这一处有,内庄,后舍,祠堂,伏罪堂,还有连接伤魂谷的断崖,甚至伤魂谷中,都有慕家人的尸身,包括几名误入伤魂谷的外来修士,整整两百五十六具,无一生还。
阿织觉得自己的心乱得快要疯了,虽然族长待她不好,虽然小时候,那些与她一般大的孩子总称她是哑巴,但她毕竟是慕家人,她生于斯,长于斯,这里还有她的四叔。
可她又能在这疯了一般的乱绪中迅速理出一条路来,她找不到四叔,所以她探出灵气,直接在偌大的慕家寻找沾染过自己的灵气的事物。
伤魂谷的断崖边传来一声脆响。
阿织迅速赶过去,发现一具原本被吊在树上的尸身滚落在地,尸身看不清,只知伤痕累累,有一样东西从尸身的手中滑落。
阿织蹲下身,探手摸过去。
是一支银簪。
是四叔说,阿织长大了,该打扮一下,要送她的那支佑她一世无忧的银簪。
银簪很干净,大约四叔直到死,都好好地在护着它。
从回到慕家后,哪怕见到种种惨相,阿织一直是安静的,直到这一刻,悲痛终于有了声音:“四叔。”
“四叔……”她道,“四叔,你醒醒……”
四叔不会醒了。
原来人是这样,伤悲时,总会说些无用的话。
阿织忽然站起身,她看向断崖边,适才吊着四叔的巨槐,巨槐上,还吊着四五人,姿势诡异又离奇。
仙人身死道消,通常会羽化,只有三种情况例外,一是被吸干灵气化为枯尸,二是被放入封存灵气的棺木中,最后一种,是作为祭品献祭。
慕家亡尸中俱有灵气留存,那么只能是被祭了。
可是,谁祭的他们,又要祭给谁?
阿织头一回痛恨自己双眼无用,竟看不清此地究竟,不过没关系,她不是没有法子找到凶手。
那是一种追寻亡魂枉死的禁术,问山闲来无事时教的——问山从不排斥教给阿织禁术,禁术到了歹人手中才该禁,在他眼中,天底下没有比他的小阿织最听话的人了。
禁术如同网一般在断崖边张开,带着半步分神修士的磅礴灵力,覆盖向整片伤魂谷,浓厚血腥气形成肉眼可见的血潮,阿织终于在这片血潮中捕捉到一点似有还无的妖气。
这一点妖气就够了。
她顷刻将这一点妖气攫在手中,以它为引,一路向南,直至跨入沧溟道。
沧溟道又名“万妖之窟”,出窍期的修士到了这里都难以自保,但是阿织带着一身杀气迈入其间,遇神杀神,如入无人之境,祺在她手中嗡鸣不已,逼得万妖退散。
再一次捕捉到妖气,阿织正待寻去,忽然一道雪白的身影拦在她身前,春祀斥回了她的祺,叶夙安静地道:“阿织,回去。”
阿织提剑,望着眼前修长的白衣身影,却道:“不。”
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她的双目蜿蜒往下,她说:“四叔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死了,我不该追究吗?为何要拦我?”
恍惚中一场纷乱往梦,等到醒来后,慢慢在一番调息中收回心念,天已经大亮了。
宋湮昨日得了救,十分感激阿织,见她调息回神,把一个辟邪符递给她,说:“沐姑娘,这个送你。”
她解释说:“今日入冬,在我们那边,今天就是春祭的第一日了,是要带辟邪符,求平安的。”
阿织知道这个习俗。
当年在慕家,春祭是大日子,也是从入冬的第一日开始准备。
她没有拂宋湮的好意,收下辟邪符:“多谢。”
宋湮又道:“对了,适才我在溪边撞见一个外人,自称姓秦,单名一个溪字,似乎也是天玄宗门下,沐姑娘,他是你要找的失踪的故人吗?”

阿织一听这名字, 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四下看去,却没瞧见奚琴的踪影,站起身,不防眼前一花, 整个人竟踉跄了一下, 一旁的宋湮适时扶住她:“沐姑娘, 你没事吧?”
她听说沐念刚筑基不久,眼下境界尚不稳固。
阿织摇了摇头, 问:“他在哪儿?”
“就在溪边, 跟小松门的道友们一起。”
到了溪边, 阿织一眼便望见奚琴,他化了形,此刻的模样与他在凡间时一样, 一身牙白长衫染着晨晖, 正在与松柏几人说话。他似乎觉察到有人过来, 言谈间转过身,看到阿织,展颜道:“念念。”
小松门的人都为阿织高兴,松根甚至帮着奚琴解释道:“今天一大早, 秦公子就找来了, 他此前误入痋山,被妖障所困, 昨天半夜才接到沐姑娘的传音符。”
松柏道人也道:“痋山虽险,沐姑娘却在此寻到故人, 走这一趟也算值了。”
松根看阿织一眼,又看奚琴一眼,料定这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否则怎么会一个千里来寻,一个夤夜来奔,彼此间的称呼也这么亲密,他想了想,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去找言道友商量一下今日的行程。”
言罢,招呼了松柏几人,一块儿走了。
确定附近已无人,阿织从须弥戒中取出无间渡,递给奚琴:“给你。”
奚琴看了古拙的剑柄一眼,没说什么,收下了。
阿织径自道:“这个涑东盟会的试炼不对劲。”
她也是进入痋山后,才觉察出古怪的,否则她会在奚琴传音过来时,就提醒他。
奚琴却道:“嗯,我知道。”
“你知道?”
这话一出,阿织就反应过来了,她能觉察到痋山的危险,他修为不低,想必亦有所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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