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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出鞘by沉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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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为何是她?
真要说起来,她与四叔这一支并不算慕氏嫡系,虽然她身上的的确确流的是慕家血。
大阵问她,是因为族人全都没了吗?
阿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成为族长,该要如何?”
“穿上罪袍,约束族人,承担慕氏遗罪。”
“……慕氏遗罪?”
阿织呢喃出这四个字。
她忽然想起洛缨提过的“罪印”,若遗罪是全族的,这么说,每一个慕家人身上都有罪印?
而族长需要约束族人,就是说,族长有权力知道慕家人为何有罪。
她是养魂之身,眼下身魂已快分离,一路走到此处,就是为了弄清身世缘由,寻求生机,若成为族长才能知道答案,她此刻其实别无选择。
或许是感应到阿织的心念,护族大阵道:“族人慕忘,汝上前来。“
阿织依言往前一步。
六块石碑顷刻发出嗡鸣之声,石碑上华光流转,她忽然能看明白这些碑身上,如同梵文一般的上古神文了。
确切地说,她不是看明白,当她朝石碑望去,展现在她眼前的除了文字,还有一副副古画,一段段声音——
“……万千年前,白帝少昊领部族居于东夷,其直系族人为青阳氏,凤为图腾,臣属部族二十余支,皆以鸟为名,分为玄鸟氏、伯赵氏、祝鸿氏……”
“……后清气升天,浊气沉地,人间不再宜于神居,众神将归于九重天,无法庇佑人族……”
“……人族势弱,难敌万妖,春神句芒怜惜人族,请求少昊,传神族封印之法予人族。封印之法名溯荒,可封印世间万物,得此法,人族可将浊气封于异界,以防万妖过强,为祸人间。
“……白帝少昊首肯,遂传青阳氏族人溯荒之印……“
阿织微微一愣,溯荒之印?
原来溯荒印,是当年白帝传给人族的封印之法。
“……人族力弱,溯荒封印以人力施放,不及神力一成,春神句芒是以提出为人族铸剑,得白帝首肯……“
“剑本无名,因此剑为白帝少昊召集神匠铸成,故又称,白帝之剑……“
阿织看向第一块石碑的古画:一个眉目温润、手持藤枝的男子正抚心拜于白帝少昊的陛台之下,大殿的四周,零星立着几个人,当中一个眉心有凤翼图腾。
阿织知道,手持藤枝的男子正是春神句芒,画中的场景正是众神归天前,句芒请求少昊传授人族溯荒之印,而他身后数人,应当是青阳氏与臣属部族。
第二副碑画中,白帝少昊浮身于一团神火上,双掌微抬,左右各有两样事物,分别是剑穗、剑柄、剑心、与剑刃。
这幅画画的应该就是少昊铸白帝之剑的情形。
阿织听到一个声音道:“因人族不能施展溯荒之印的神威,白帝与春神铸剑无名,赠予人族,故又称白帝之剑。”
因为人族不能彻底施展溯荒印,所以才铸白帝之剑?
换言之,有了白帝剑,溯荒印才能有该有的神威么?
可是,为什么?
阿织心中生疑,却没有耽于疑虑,她很快看向第三块石碑。
石碑上,白帝剑已铸成,剑身古雅,但许多人望着这把剑,神情皆是一筹莫展。忽然,碑画变了,画上,有一男子终于提着剑,周遭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旁挽着藤枝的春神句芒释然地淡笑。
石碑下方浮起一段文字,上头写着:“白帝之剑虽是白帝为人族所铸,到底神物天成,东夷二十四部族,除了青阳氏,竟无一人可以持剑,然青阳氏虽可持剑,却无力以剑施展溯荒印。白帝遂召八荒百族试剑。
“东夷之外,涑水以南,有一部族,姓端木。端木氏铸剑为生,与剑相伴。其族内,有一人名纠,纠试剑,一剑即成。白帝剑在纠之手,如天命伴生。春神句芒悦之,赞端木纠为‘天生持剑人’,端木氏因此声名大噪,后数年,世人皆称端木氏族人为‘持剑人’。“
阿织看到这里,稍怔了一下。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白帝剑铸成之后,只有涑水之南的端木纠成功持剑,以剑施展出溯荒印,之后,世人便称端木氏为“持剑人”。
那为何洛缨要说她是持剑人?
她分明姓慕。
第四块石碑的古画渐渐浮现,与前三副古画不同,这幅画中没有白帝与句芒,是端木纠牵着幼子在林中张弓打猎,更远处,端木族中,族人似乎在聚会,推杯换盏,谈笑享乐,而白帝之剑,被随意丢弃在一旁,无人过问。
“……端木纠试剑即成,白帝与春神对其寄予厚望,遂将神剑赠之,又附以天材地宝,嘱其练剑不怠,以待时机来临,以剑封印浊气,以护众生……”
“……纠耽于声名虚荣,沉溺享乐,日日携幼子怜纵横林间,徜徉四野,其族人亦将神所赠之天材地宝挥霍一空……”
“时日飞度,又数年,少昊忽临涑水,见白帝之剑黯淡失色,端木纠亦因荒废度日,再无法持剑,端木族人亦耽于享乐,弃剑而生,震怒非常,降下神罚——”
第五幅古画上,果然画着天神震怒,端木族人跪地领罚。
“神罚之罪之重,端木族人魂上皆烙下罪印,世世代代,永无可恕。”
“有罪印者,生魂残缺,不得轮回转生;有罪印者,罚往看守妖窟妖谷,神阵镇守,世袭罔替,不得脱逃;有罪印者,除族长外,不得知其罪,生于幽处,湮于幽处。“
第六块石碑上,画着的便是端木氏族人被神罚之后,迁徙往各处妖窟妖谷,但浊气未能封印,妖谷妖兽纵横,难以对付,许多支系都覆灭于迁徙之后。
阿织看到最后,听到一个非常苍老的声音,不知是慕氏哪一任族长最后留下的话语:“族人覆灭殆尽,唯我伤魂谷一支残存至今,神褫我族古姓,我族后改姓为慕,居于伤魂谷断崖畔,永堕暗夜,瞵盼出路。”

阿织看到这里,终于明白洛缨为何能看出她是持剑人。
洛缨与她比试,发现她身魂不稳,乃养魂之身。
常人并不需要养魂, 除非魂伤太重, 或无法轮回转生。
兼之怨气涡中, 身留魂不留,洛缨在她身魂不稳之际, 窥见她的魂身, 看到魂魄上的罪印, 是故知道她出身端木一族。
阿织也知道了自己为何天生对剑亲近。
慕氏先祖端木一族,本就铸剑为生,与剑相伴。后来, 白帝为了使人族有封印浊气之力, 铸白帝之剑, 端木纠亦是当时唯一一个可以用白帝之剑施展出溯荒印的人。白帝遂将重任赋予端木纠与其族人,希望他们可以在众神离开人间后,担起重任。
端木氏辜负了神的托付,因此被降下神罚, 烙上罪印。
阿织看向这禁地中无数把残剑, 她一开始还奇怪这么多剑从何而来,眼下知悉了端木氏的过往, 剑冢的来龙去脉忽然在她心中自现。
这些剑都是千年前,端木族人铸的, 被将神罚后,他们迁徙往各地镇守妖窟妖谷,神命他们负剑而往。但端木氏因剑获罪, 不敢再使剑,到了妖谷后,不约而同地将剑封于禁地,千年不见天日。
还有这护族大阵,寻常法阵,若无灵气供给,至多撑个几年便时效了,族人俱亡后,这个法阵至今威力不减,因为它乃神罚之阵,是白帝留于人间,用以看守端木族人的。
可是,若端木纠无法拿起白帝之剑,在众神归于九天后,又是谁承担起了封印浊气的重任?
还有,白帝之剑乃神物,完整的神物是无法留于人间的,那么直至今日,白帝之剑又在何方?它若还在人间,它与诸多遗留人间的神物一样,残破了么?
这时,护族大阵再度传来声音:“族人慕忘,汝可愿一观罪印?”
阿织点点头:“好。”
中心阵环上的白色罪袍翻飞,降下一片片雾气,这些雾气徘徊不散,像是镜,中间映出一道纤瘦的魂影。
阿织乍一看到这魂影,觉得熟悉又陌生,片刻后她才认出来,这竟是她自己。
她十五岁时眼睛坏了,这是……她长大后的样子?
魂影的身量比她眼下这幅身躯高一些,双眼是闭着的,眼尾很长,似乎正在沉睡,阿织没有望见那双灰白色的眼眸。
罪印就烙在眉心,跟慕氏族徽一模一样。
而今看过了石碑上的古史,阿织这才知道慕氏族徽并非图腾,那不过是一个古神文中,铭心刻骨的“罪”字。
原来族中到处镂刻的族徽,皆为罪。
她还看到了她左眼下方,本该是红痕的地方,种着一道封印,这封印便是溯荒印,纹路繁复犹如藤蔓纠缠。
阿织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在青荇山时,魂上是没有这道封印的。
而青荇山上,只有两个人能趁她不备,为她种下封印,师父和师兄。
阿织想到了叶夙。
她忽然记起师兄的佩剑春祀上,刻着的正是“青阳”二字。
师兄与青阳氏有什么关系吗?为何从前从不曾听他提过?
如果他真是青阳氏的人,那么她魂上这道封印,是师兄下的?
他为何要给她下封印?这道溯荒印究竟封印了什么?
阿织却来不及往下想了,她蓦地听到一声铃响,她抬目望去,大阵的中心阵环处,白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断盘旋的风,神罚之阵的灵力流泻,融进风中,将她笼罩在一片涌动着的,如有实质的白光内。
她忽然看清了族长罪袍的真正样子,白旧的袍身上,以金色神文写满了罪字,昭示着端木一族千年来的罪行。
袍角的铜铃已经古旧,发出的铃音有如锒铛。
原来这既是袍,也是端木一族的罪枷。
“族人慕忘。”神罚之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禁地,“汝既已继任为慕氏第十七任族长,即刻穿上罪袍,承担遗罪。”
还不待阿织回答,一种难以言喻剧痛忽然袭来,犹如灭顶一般,直接让她伏倒在地。
这个瞬间,阿织一下明白了为何靠近慕家,自己身魂分离的速度会加剧。
护族大阵召唤她回到此处,召唤的是慕氏的魂,而她是养魂之躯,肉身并不属于慕家,因此每一次召唤,便相当于有一股外力在将她的魂往外生拽。
就如同此时此刻,罪袍与罪印一样,是要穿在魂上的。
眼下的灭顶剧痛,是因为古往今来的神罚,正在把她的魂撕扯出来。
可她这幅身躯不是自己的,魂被撕扯出来,根本无法复原。
魂离了身躯,不可能久留人间。
那么……她将面对什么?
天已经有些晚了,奚琴并没有在阿织儿时的房中逗留太久。
他沿着来路,朝葬着慕氏族人的山腰走去。站在伤魂谷断崖边往下看,谷底盘旋着妖风,深处奇石怪枝遍布,其间或有一团团黑色妖物。
仙子说,慕家世代镇守伤魂谷,除了痋山,这里应该就是去往伤魂谷的第二条路。
有桩事奚琴没有告诉阿织。
这个地方……他其实来过。
或者说,不是他来过,是前生的叶夙。
其实到了封蛟川,奚琴就有种熟悉之感,一路寻到痋山,跟着阿织来到伤魂谷边,虽然不太想,他还是不经意地寻到了他前生的足迹。
几度骨疾复发,而今魔气对前生记忆的封印已经不够牢固,这个地方,或许发生过一些令叶夙难以忘怀的事,所以他重临旧地,立刻有了很浅淡的印象。
想起自己是叶夙后,奚琴其实并没有太真实的感受,回忆断断续续,往事时明时暗,他看待叶夙,依旧如隔水相望,像是看着另一个人,他与他之间有一座山,有一条河。
虽然他想起问山,已会觉得亲近,想起青荇山,心中已有眷恋,想到风缨和楹,时而会觉得亏欠,但这些感同身受,并不能让他成为叶夙。
又或是他并不想成为叶夙。
就像他在与阿织传音,决定来找她时,对她的身份不是没有怀疑。她认识青荇山的故人,她的师父与他的师父一样自在有趣,而今她的故乡,他前生来过,种种迹象表明,她或许是他前生一个非常熟悉的人,甚至……朝夕相伴。
其实眼下要弄明白她的真正身份,已经很容易了。
但他忽然决定放弃了。
他觉得她究竟是谁,对今生的他来说,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如果她不说,他可以一辈子不问她的真正姓名。
无边的夜风中,奚琴看着伤魂谷底,心中想,这一次离开妖山后,他先不去伴月海了,他打算带仙子回景宁,找信得过的仙医为她瞧瞧,仙子如今的状况,似乎不太对劲。
奚琴正准备往回走,右手掌心处,忽然传来一丝震荡。
奚琴心中一空,垂目看向自己手心,生死之印正在急速流转。
他的身形一下原地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伏罪堂外,头也不回地朝伏罪堂走去。
跨过“止步碑”的一刹,护族大阵似乎觉察到有外人闯入,几处法阵齐亮,无数灵刃汇聚风声中,要把这擅闯之人阻挡在伏罪堂外。
奚琴管也不管,夜风带起他的袍带,灵刃袭来的一刹,他的灵气先一步在身遭形成灵墙,直接将大阵的警诫隔档在外,生生劈开一条路来。
护族大阵屹立慕家多年,从未有人敢反抗它,一次告诫不成,它终于被激怒。下一刻,满山法阵齐鸣,无数光华汇聚高空,一道足以覆盖过整座山体的阵纹在慕家上空成形,阵纹环环交织,盯着下方胆大妄为的半仙,毫不留情的降下灵矢。
这是神罚之阵的灵矢,带着苍穹的惊雷电光,奚琴只看了一眼,袖袍一拂,一下子释放了体内的灵气,半步分神的灵海浩荡,与魔气交融一起,落地成雾,居然能消融高空灵矢。
可是,即便是半步分神,在神罚之阵面前,也是不堪一击的。
眼见着奚琴一步不肯停地闯入伏罪堂,高空大阵忽地收缩膨胀,无数如有实质的灵芒被倾吐而出,追着奚琴激射过去。
与之同时,四方阵纹合并,在奚琴周身形成囚牢,不待奚琴御起灵障,第一道芒刃已经穿过他的左肩。
阿织伏倒地上,小半蝠魂已被撕扯出体外,双眼一如前生,时而起了大雾,半身已然没了知觉,她就快要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她不知道自己今日会不会丧生于此。
早知如此,她不该轻易答应成为族长的。
罪袍缓缓下降,袍身的罪纹时隐时现,发出一声声犹如梵唱的神罚之音。
忽然,阿织在这混杂不堪的声音中,听到一声非常轻微的震荡。
她蓦地朝自己掌心看去。
不知何时,掌中的生死印已开始急速转动。
阿织一瞬茫然,奚寒尽?

第94章 生死印(二)
神罚阵的威压之下, 阿织的意识有点模糊,身魂分离之苦让她觉得难以忍受,她第一时间竟是不解,奚寒尽为何会陷入生死之困?
这里是慕家, 有大阵护佑, 他如何会遇上危险?
尔后她才反应过来, 他闯阵了?
可是,为什么?
为了……来救她吗?
阿织猜不到。
她只清楚了一桩事, 原来进入伏罪堂前, 他告诉她, 如果七日时限一到,或是此印震荡,他不管生死都要闯一闯这族中重地, 竟不是说说而已。
阿织强打起精神, 在体内蓄起灵气。
或许因为半幅魂已被吸往了中心阵环, 罪袍即将覆在她的双肩,她的魂与整个护族之阵竟能相互感应。
阿织蓦地睁眼,慕家各处的法阵同时泛出光华,她竟能透过禁地望出去, 看到阵法四周的景象。
她当然也看到了奚琴, 他被大阵阻拦在伏罪堂前,层层灵障形成光牢, 空中已有雷云之劫,无数灵矢降下, 他的身上说不清有多少伤,大半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可他还在拼命往里闯。
阿织传音过去:“奚寒尽……”
奚琴的动作一滞。
他之前也给阿织传过音, 想要确定她的安危,但是大阵相隔,她听不见。
她的声音,是通过眼前浮荡的阵纹,直接落到他心上的。
“……仙子?”
阿织道:“奚寒尽……退回去……”
她的声音这样虚弱,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积蓄起一点气力,解释道:“这是……神罚之阵,你对抗不了的……”
神罚之阵?
奚琴听到这四个字,神情没有一点动容。
他只在听到阿织声音,确定她还活着的那一刻,稍稍安下心来。
高空惊雷作响,灵矢再度如雨降下,奚琴扫了一眼,眸中乍现冷色,被他祭在一旁的折扇两侧扇柄蓦地分离,一丝微光从中透出。
在灵矢袭来的一瞬,五根霜色剑刃争先恐后地从扇匣中激射而出,击退灵矢,环立在他身遭。
她让他退?
他怎么可能退?
他这短短的今生,走的这条路,是前尘的遗迹,肩上的责任,是故族的使命,只有喜欢的这个人,是他今生自己选的,他不能眼睁睁看她陷入绝境。
他亦是天生使剑之人,霜刃无往不利,斩灭大阵灵矢,他一只脚已踏入伏罪堂中。
大阵惊怒不已,伤魂谷地动山摇,阵纹迅速变幻,他足下所涉之地沦为冥火之海。
但奚琴的眼中,只有伏罪堂中,连接着禁地的法阵。
他已经释放了体内的全部魔气与灵气,如果有必要,他愿意动用魂中的青阳氏主上之力,哪怕赔上性命拼一场。
阿织的视野十分模糊,只有急速流转的生死印告诉她,奚寒尽眼下命在旦夕。她无力相帮,好不容易蓄起的一些灵力再一次在大阵的威压下被击溃了。
神音梵唱不断,罪袍已压上双肩,魂魄被拉扯到极致,她已经有了寂灭之感,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风声。
左眼下方的溯荒印再度显形,藤蔓交织生长,在她魂上形成一个非常古老的图腾。
这图腾带起的灵风在她身遭盘旋,就像每一次她要拔剑,对她施展威压,在她身上割出无数道伤口时那样,只是这一次,灵风的威压并非向内,而是朝外——它竟能抗衡神罚之阵的力量,在她周身形成护持之阵,非常温柔,却说一不二,犹如神祇降世一般,在呵护着她,保她半幅魂脱离肉身而不死。
阿织不明白这一切的缘由。
为何一直以来阻止她拔剑的溯荒印,竟会在这样生死存亡的关头反过来保她?
这溯荒印,究竟封印了什么?
但阿织来不及想太多,罪袍已覆于她身,她的身魂俱是一震,此时此刻,她彻底成为慕氏第十七任族长,端木遗族的最后罪人。
身魂得以缓和,阿织立刻传音过去:“奚寒尽。”
她还有些虚弱,稍缓了缓,“我没事了。”
奚琴在火海雷云中抽回心神:“当真?”
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说:“……退后,等我。”
奚琴朝掌心看去,不知何时,生死印已经安静下来,散发出幽暗的光泽,这个印是他自己种的,不会骗他。
但是奚琴并不走远,他只是稍撤了几步,退回到止步碑边。
神罚之阵于是不敢松懈,高空雷云不褪,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止步碑外,不许有人徘徊,大阵并非不降罚,只是今日是慕氏第十七任族长继任的第一日,该当有人相迎,而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故族,他被阿织带进来,被大阵认下,是除了阿织外,唯一一个族人。
奚琴与大阵相互僵持,直到暗夜过去,第二日天色微明。
他调转了周身灵气在等候,周遭的每一点风吹草动他都可以捕捉到,因此当一只候鸟飞跃长空,附近还没什么动静时,他已经抬目望了过去。
伏罪堂中,法阵阵光闪烁,须臾,阵中出现了一个人,是阿织。
她看上去非常疲惫,似乎受伤了,但他看不清她伤在哪儿。
她抬起头来,看到一身是血的奚琴,静了片刻,然后笑了。
这个笑容非常淡,就像浮云游过旭日,微风轻起,叶稍上的一滴晨露微微晃动。
但是又这样真切。
奚琴看到这个笑,觉得那滴晨露忽然从叶稍滚落,一下子落到了他心里,在他心中润泽出一片温柔海,神罚之阵下受的身伤,还有魔气蚀骨的疾痛,都似乎没那么疼了。
他忽然意识到,认识这么久了,这是仙子第一次对他笑。
阿织走到他跟前,抬起手,徐徐灵气从她掌心涌出,流泻向他的伤口。
神罚之阵赋予的伤本不能被轻易治愈,但她灵气所到之处,伤痛竟能缓解。
奚琴明白了什么:“这大阵与你建立了羁绊?”
阿织“嗯”了一声。
她收回手,拂袖一挥,带着神威的灵气灌注在她身后,她的肩上出现了一身白袍披风,披风的下方,左右两角各有一只铜铃,其中一只已经坏了。
铃铛轻响,她的额头出现了金色族徽,她是族长,刻在魂上的神文罪字,在有些时候,可以在肉身显现。
阿织对奚琴道:“慕氏没人了,神罚之阵选了我做继任族长。”
阿织说完,以为奚琴会问慕氏一族的过往,问神罚之阵与慕氏的渊源,也许会顺势问她的姓名,问她为何习剑却不能拔剑。
毕竟他跟着她来到慕家,已经看到这么多了。
阿织觉得如果他想知道,她会回答。
但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忽然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一下子把她揽入怀中。
晨雾的气息弥漫在荒凉的止步碑边,冬阳照耀下,身影如墨,在他们足边洇开,他闭上眼。
他看见了,那身罪袍,是直接穿在她魂上的。
所以这大阵是把她的半幅魂从身体中撕扯出来,才把族长的重任交给她的。
这该有多疼?
冷霜般的气息再度环绕她的周身,阿织埋首在他心前,睫稍动了动,他身上的清冽味道又一次侵入她的鼻息。
她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他们又不是这样的关系。
但她犹豫了一下,没忍心把他推开。
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了。
因为她知道他是好意。
因为神罚降临,感到寂灭的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当初在青荇山,一个人守到最后,直到死,都没有人回来,那时觉得没什么,而今从禁地里出来,看到他在等,恍惚才觉得,不是一个人面对生死,这样其实很好。
阿织道:“奚寒尽,慕家有一个地方,叫伏昼间,那里是绝佳的修炼之所,我帮你把它打开,你去那里破境界。”
“破境界?”奚琴松开阿织。
阿织道:“你到痋山来,不是为了破境界?”
不等奚琴回答,她又道,“你跟我来。”
或许因为适才神罚之阵动荡,山体有了反应,眼下站在断崖边往下望,伤魂谷的妖雾愈发浓了,可是却看不见妖物。
继任为族长后,阿织对伤魂谷的感应强了数倍,她望着这一团团妖雾:“神罚之阵告诉我,这里有非常危险的东西,不是我能轻易对付的,我眼下状态不太好,需要你的帮忙。”
“仙子需要我帮忙?”奚琴问。
阿织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小松门一行人,也往伤魂谷这个方向来了,我得尽快过去看看。”
她道,“我无法两头兼顾,眼下能想到最好的法子,就是你在慕家破境界,我先行去与小松门汇合,我会通过神罚之阵为你护法,你有任何事,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奚琴看着阿织,片刻只问:“我若出事,仙子当真会舍下其他,立刻赶来吗?”
阿织道:“嗯。”
她伸出手,掌心浮现幽白的光,非常认真地说:“破境界凶险,我也可以给你种下生死印。”
奚琴看着她掌心的灵光,一下笑了。
他拂袖轻扫过她的掌心,抹灭阵纹:“不要。”
他从前觉得她有一点非常可贵,旁人待她一分真心,她必报以十分。
眼下他觉得这样一报还一报的真心,他不想要。
他给她种下生死印,是甘愿。
他扫了一眼妖雾中的伤魂谷,折身往阿织所说伏昼间而去,只说:“仙子等我。”

伤魂谷东南方向, 有一片干枯的河床。
因为河水断流多年,河床土壤已现龟裂之迹,远望过去,就像一块长在妖谷的疮疤。
此时此刻, 数十修士聚集在河床上, 一个血色大阵已在他们脚下画成。
宋湮站在阵中心, 并指聚起灵气。
她有点害怕,可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等她, 她闭上眼, 使出灵诀, 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一串血珠子沿着她的掌心滴落,滴在河床的裂痕中,被大阵引着, 一路滑向阵中的一个槽口。
适才七曜门说了, 这个阵法叫引妖血阵。
玄门中, 但凡常与妖物打交道的,对这个阵并不陌生。说白了,引妖血阵就像一张渔网,每一个修士的灵气, 便是渔网上的一个结, 灵气与灵气相连,串成密不透风的网, 是故能困住陷入阵中的妖。
之所以要滴血入阵,是因为血气能引来妖物。
引妖血阵是捉拿妖物的绝佳阵法, 能以弱制强,唯有一点不好,想要阵成, 必须人多,这就跟结网的原理一样,如果网不够大,能网住什么呢?
血珠落位,又一个新的阵槽被点亮,尤峙唤道:“下一个,小松门。”
松柏道人与松根对视一眼,依序上前,学着前面修士的样子,将灵气混入血中,点亮新的阵槽,把血阵进一步扩大。
等到松针、松果也滴了血,大阵已有五十多个槽口,覆盖过小半片河床。
“好了。”尤峙道,语气有些轻慢,“那我启阵了?”
“等等。”言如高打断道。
他看向四周,这个地方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伤魂谷虽在痋山之中,与痋山的一日一景、变幻无常不同,这个妖谷是死寂的,黑色妖雾弥漫四野,让人即便身在其中,也瞧不清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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